夕里子由衷地佩服自己,在漆黑之中行走一点也不困难。
他们往相反方向圭在连接那个洞窟的地下道上。由于现在三宅从后面用手电筒照路,所以知道这条通道的高度,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照普通的走路姿势来走。来的时候几乎在漆黑之中行走,当时摸索着逐步往前走,感觉地下道彷佛窄得将要压碎自己似的。
“小心足下。”三宅在后面说。“因你两手在后面被绑住,万一跌倒就会碰到脸了。”
“如果为我着想就替我解绳好了嘛。”夕里子顶撞他一句。
“停。”三宅说,夕里子栗然一惊。
完了,地想。多讲一句是夕里子的坏习惯,国友经常叫她留意……
对方是持的劫匪,而自己两手被绑,加上这里是无人的地下道……
万一被施暴怎办?连国方她也只让他吻一吻而已。
为了守住贞操,不如嚼舌而死好了。可是会痛……
“你别动。”三宅说。
手上的绳索突然松了,夕里子很纳闷。
“来,剩下的自己解开吧。”
动了几下手腕,绳子终于掉下去。
“走吧。”三宅催促她。
夕里子不由觉得滑稽她笑了。
“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姐姐果然是个好运的人。”夕里子说。“她做了人质,竟然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三宅苦笑。“的确如此。”三宅放下手。“反正我不会开,光是拿着手就累啦。”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来决定自己怎么做好了。自首也好,逃走也行。”
“你们姊妹真有趣。”三宅说。“不过感情很好,令人羡慕。”
“你——见到你父亲,准备怎么做?”夕里子问。
三宅停颐了一下,说:“走吧。”
“且慢。”走到地下道将至尽头的地方时,夕里子停步。“这里有门……来的时候没留意到。”
“房子的地下室附近吧。”
“一定可以从途中进出的。”
“推推看。”
两人运力一堆,门扉出乎意外地很容易转去另一边。没有声音,多半是最近推动过的缘故。
那是个幽暗的房间。
“果然。”三宅点点头。“是地下室。”
“从房里头来着,只是橱架哪。”夕里子打量室内。“咦,那是……”
三宅看到一张大怡子上,被布盖着的“东西”,于是调整一下呼吸,走过去,轻轻掀开布块。
“怎会这样!”他喃喃地说。“是病死的?还是逃避?”
夕里子提不起勇气去看,她嗅到冲鼻的臭。
“肯定是……”
“嗯。是先父。”三宅随随便便地把布盖回去。“即使活着,一定也没太大差别,大概只有没体味道的分别了。”
三宅放松肩膀。
夕里子不说话。三宅伫立着,突然低声说:“先父杀了先母啊。”
夕里子盯住他。
“即是……杀妻?”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先母经常哭,我和光子都很恨父亲。”
“你说他杀了……”
“先母是自杀的,吊颈。可是那等于是先父杀的一样。先母是个纯的女人,根本不会怀疑别人。她受一个来自城市的经纪所骗……”
“她买了什么?”
“不是买东西,他引诱先母跟他私奔——对先母来说,以为生活有了新的未来,她毫无防备地中了圈套。”
“后来呢?”
“她从家里拿了钱走了,因先父经常把现金摆在身边的关系,很易得手。结果,那个经纪……”
“只把钱拿走?”
“当然了。先母被他拿走将近一千万,垂头丧气地回来。对先父来说,没有更开心的事了。他怎样虐待先母……我那时还是孩子,我曾哭着对先父说,那样做太过分了。可是先父说,如果有怨言的话,叫她要一千万回来……好委曲啊!三天后。先母自镒了。丧礼结束后,我就离家了。”
三宅望了望破布盖住的体。
“一千万。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筹足那笔钱,在先父死的时候摔到他面前。
那是我的梦想。我一点一点地存钱。只是人屋偷窃嘛,一千万不是小数目。花了几十年,还差一点点点可达到目标……”
“于是你做劫匪?”
“还差一点点就达到数目了。就这时候,收到信说先父快死了。他是怎样查到我的地址呢?我想在他临死之前,摆出那笔钱,然后取笑他一番。可是——他逃避了。”
夕里子无话可说。这叫父子吗?
世上竟有如此的父亲和儿子。
三宅伸手进外套的内侧,撕开里布,然后掏出一个信封。
“九百八十万的支票。”他说。“当作帛金好了。”
他把信封噢地扔在布块上。
“这样可以了。刑警还在不在?”
“大概还在。”
“给你们添麻烦啦,一起出去吧。”
“可是……那女子怎么办?”
“你说阿唯?唔,她有办法的。一定可以顺利跑掉。”三宅把递给夕里子。
“你拿去吧,万一不小心走火就糟了。”
夕里子把沉重的把拿在手里,说:“你一定可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你又没有杀人。”
“说的也是。”三宅点点头。“仔细一想,我是一心反抗那种父亲才做这行的。
我浪费了大半的人生啦。”
“还不太迟,姐姐对你的事一定——”
三宅笑了。
“哎,你们真是独特的姊妹花。”
说着,他打开出地下室的门。
“见到我妹妹,你就知道她更独特了。”
夕里子也跟看上楼梯。
来到一楼的楼梯下面时,夕里子喊:“国友!你在哪儿?国友!”
“是不是走了?”
“……说不定在楼上,上去看看好了。”
“嗯。”
夕里子率先上楼。
“国友……在不在?”
“喂!有人在吗?”
三宅边上楼梯边喊。
然后——二楼的房门咄地打开,有人飞奔出“爸爸!”
是久美。她双眼发亮,摊开两手。
“久美!”
三宅奔上前,向久美跑去。那时候,国友从久美后面奔出来。
“夕里子!”
“国友!哎,姐姐她——”
国友的视线转向夕里子背后。
“危险!”光子也跑出来。“快进来!”
“光子!”
“哥哥!”
两兄妹有一瞬间彼此凝视。
“进里头去!赶快!”国友喊。
“怎么啦?”夕里子上完楼梯问。
“总之进去再说——”国友赫然僵住。“它来了!”
夕里子回过头去,一团黑色物体猛然冲上楼梯:不,是进入眼,那只是一瞬的事。
察觉时,“它”已腾空扑向夕里子。夕里子跌倒,手里的滚下走廊。
黑物发出嚎叫声,掠过夕里子的头顶,扑向准备抱起久美的三宅的背——“哥哥!”
光子的呼声和三宅的惨呼声重觉。
这到底是什么夕里子坐起身时,那只黑犬仿如弹簧似地残敏地翻个身,一下子冲下楼梯,倏地消失踪影。
“国友!”
“是狗,受过杀人训练的狗。警员也被它干掉了。”国方快快说道。
“哥哥!”
光子见三宅掷下去,慌忙跑过去看。
“赶快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从两旁扶住三宅的身体,迟到房内。光子把久美带进来,关上房“伤势很严重!”
血从三宅的肩膀溢出来。他的外套被撕碎,肩肉染血。
“怎会这样。”国友摇摇头。“想办法止血吧!”
“让他躺在床上。”光子说。“撕破床单当绷带。”
果然站在那儿的是增刘。
夕里子望着脸色苍白的三宅躺在床上呻吟着。
那只狗是什么?令人浑身战栗。
它那无数的黑色肢体,简直就像恶魔的化身……
※※※
绫子被绑在树上,夕里子险遭黑大英摧,珠美烛自在旅馆里逍遥,躺着看电视——没有那样的事。
珠美也有她的“苦难”。
话说珠美亲眼看到井口的喉咙被撕裂的震撼事件,毕竟花容失色;但她已从那个震撼恢复过来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赶来的警官,并没受拘捕(理所当然),比较沉着以后,回到房间时终于想起久美的事来。
“那个小顽童!”
想到又冒火了,可是当事人不在眼前,气也没用。
“说起来……好迟啊。”
夕里子和国友出去很久了,她本来想追去三宅光三郎的家,却因井口事件阻了颇长时间,因此打消了去意。
“逍遥一下好了。”
她躺在榻榻米上,翻阅从大堂拿来的周刊。“哼。招待读者去夏威夷?现在还去夏威夷?太老土了吧,应该去纽西兰才是。”
正在翻阅时,传来什么人走进房间的叫声。
“有没有迟点呀?”珠美继绫看杂志。
“你在等我吗?”男声。换句话说,不是夕里子。
珠美吓得整个人跳起来,但是“杀手二人组”之一的瘦子站在那里。是田中。
不,是不是中田?忘了!
“不可擅自走进别人房间!”珠美埋怨。
“好失礼例。”
“待会才理论——有什么事?”
“你想有什么事?”
“谁晓得!没事的话,请出去。”
“好勇敢。”中田笑了。
对。的确是中田。
“比起你们的话。”
珠美的话叫中田脸红起来。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刚才遇到那个血淋淋的井口时,你们两个不都吓得跌坐在地么?你们相当脆弱喇,出乎意外的,佩服佩服!”
“那——不叫跌坐。”中日说。“只是站不住而已。”
“还不是一样?”珠美合起周刊。“那个井口是何方神圣?”
“流氓。大概是紧黏着增浏干夫那小子来的。假如增浏干夫不把所欠的债好好还清的话,他会相当麻烦。井口多半跟那件事有牵连,可能会尝苦头吧。”
“那么,不是你们干的罗?”珠美随口胡诫着。
“不可取笑人哦。”中田摇摇头。
中日的手伸进外套下面。珠美骇然。
“干什么嘛?”
不会拿出一支灭声,秤地一;……
可是,中田掏出的是钱包。
“多少?”
“嘎?”
“你想要多少?”
“那个嘛……多少不拘。”珠美坦率地说。“不过,为何要给我钱?”
“遮口费。”
“啊……遮什么?假如不明不白的话,我会讲出去的。”
“是吗?”中日的表情变硬。“若是那样的话……喂!”
他一喊,另一个田中也进到房间来。
“她说要讲出去嘀。”
“是吗?那就是要让咱们蒙羞之意罗。”
珠美终于领悟过来。这两名杀手希望自己不要把他们见到井口就软瘫在地的事说出去。
“明白啦。怎不早说。”珠美笑了。“我不告诉任何人就是。”
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以外,珠美在脑海中补充一句。
“已经迟啦。”中田摇头。“毕竟不能让你活下去啦。”
“等等——等等嘛。”珠美慌忙说。“我不是说不讲出去了吗?”
“现在才说,不知道啦——喂,还是要消灭吗?”
田中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匕首。
不好!珠美准备大声喊救命中田迅速绕到珠美背后,捉住她的肩膀。
“你喊的话,对你没好处哦。”
“噢……”
“安静些——出去外面散散步吧。”
“啊……我想睡一下觉……”
“待会慢慢儿让你好好地睡。”
“走吧。”
珠美被瘦子中田和胖子田中夹在中间,离开房间。她很焦急。
这两个家伙看来像傻瓜,难道正职真是杀手不成?倘若是就可怕了。
如果遇见旅馆的人,她准备求救,可惜谁也不在。
珠美无法逃脱,只好出到旅馆外面的马路去。
“带我去哪儿?”她问,可是中田或田中都不答她……
怎么办?国友他们在干什么?
可爱的妹子即将被杀,夕里子是否跟国友在卿卿我我?
“假如被杀的话,我会变鬼的!”
珠美半带自弃的语气对两个杀手说……
※※※
“怎办?”增浏说。
“嗯……”三宅在床上点点头。脸上毫无血色。“不要紧……痛楚减了不少……
“血流不止啊。”光子摇摇头。“哥哥,听到吗?”
他的声音很弱。
夕里子稍微远离三宅躺着的床,悄声对国友说:“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嗯。我知道。”
“这样下去的话,他会死掉的。”
“若是可以顺利地从这里出去就好了。”
“不能摧杀它?”
“不容易啊!它的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就扑上来。不够幸运的话,无法一打死它。”
“若有人引开它的注意……问题是谁?
躺在床上的三宅,在旁边的光子,以及茫然坐在椅子上的久美。
增刘和邮差阿森站在窗口附近。
人数这么多,竟然无法对付一只狗!
“夕里子。”
“等等。”
“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真的?”
“你打算牺牲自己是不是?我不允许。”夕里子瞪住国友。
“哎哎……我也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去死呀!”
“真的?那你想说什么?”
“总之,只有趁那只黑犬停止活动的时候狙击它,你明白吗?”
“嗯。”
“我用外套捆住手臂,被它的利牙咬到的话,可能会受伤,但不至于丧命。当它咬住我的时候,你用我的打它的头,可以吗?”
夕里子想了一下,说:
“这个提案有两个缺点。”
“什么缺点?”
“第一,你能保证那狗只咬你的手臂吗?”
“他当然着准我的喉咙而来,只要我用手臂挡住——”
“如果能依计行事就好了。另一点是,你想我会开吗?”
“没有别的人选了。增浏或阿森都不可靠,只有你能做。”
“可是,试想一想。当那黑狗咬住你的手臂时,它的头就在你的头附近哟。”
“嗯。”
“它不会一直不动的,说不定失手打中你哦。我不干!”
国方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
“知道啦。我想你是说得对的,但我是警察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宅流血过多而死啊!”
“但是……”
夕里子垂下眼。她很了解国友的心情。
“何不试从窗口出去?”旁边有坚音说。
不知何时,久美来到旁边。
“爸爸受伤了。”
“我晓得,不用担心。我一定把他带去医院的。”
听见国友的答话时,夕里子觉得他好狡猾。
国友为了不留下坏的影响,才故意这样说的。夕里子嘟起嘴巴,注视钉上木板的窗。
“拆掉木板可以下去吗?”
“拆板不难。”国友说。“问题是怎样下去。我窥望过了,相当高,又没有任何可以踏脚的东西。”
“也没绳子——撕开床单,做成绳状如何?”
“假如是拍戏着来就很简单啦,我想它没有结实到能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的地步。”
“那……”
“你了解的。”国友握住夕里子的手。“只好做做看了,我不能向小孩子说谎。”
“我也是小孩子呀。”
夕里子反驳一句,涌上来的泪水使眼眶有点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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