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卉显然感觉到高翼对她的怜爱,羞得抬不起头来,嘴里低声自语不停。
“不错,代国想要满足我的要求,只能向属下的汉民下手,因为汉民在他们眼里是低贱的奴隶,他们夺走汉民的孩子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如果搜罗的汉童不够,他们就还会向石赵腹地进攻——进攻晋阳或者洛阳一带,掳掠汉童给我交差,这样,他们也等于间接满足了燕国出兵的要求。正因为汉童在他们眼里只是如牛马一般的战利品,所以宇文福才自作主张,答应了我的要求
世人或许认为,既然辽东地区第二强大的势力——代国已加入了对石赵的讨伐,那么独立抗拒燕国命令的三山,可能会独自面对慕容恪的怒火,他们会认为我们处境危险。但这好比下棋,他们想到了第二步,却没想到第三步,没有想到接下产生的一连串影响。
宇文福匆匆而去,带着我彩布的样品一路回盛乐。沿途,代国上层贵族为了获得这种彩布,必会争先去完成我的交易。代国现在全靠松散的部族联盟维系王权,而什翼健显然志向远大,一旦他完成对王权的改组,它必会成为辽东第二个崛起的部族。
我告诉宇文福‘一匹布换30名童子’,同时又告诉他‘童子多多益善’,却没有限定与谁完成交易。宇文福达成了这样便宜的协议,一定会广为炫耀——牧马官做成这样的大事,能不得意吗?
贪欲,永远是敌人最好的帮手。贪欲之下,代国领下各部又不清楚我与什翼健存在什么盟约,在什翼健加强王权的风头上,他们必不敢悍然攻击我三山。为了完成交易,他们只有出兵掠夺。燕国势大,他们也只有向南,攻击羯胡领地。如此,便打乱了什翼健攻击匈奴铁弗的计划。
你想想,代国其余的使者还在各处奔走,要求别人不为燕国助战,而他们所属的部族却突然大举出动,向南攻击羯胡。哪些部族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代国想陷害他们,自己去帮助燕国,却怂恿别人不出兵,以便将来燕国报复时,代国好跟在旁边捡便宜。
如此一来,代国在其他人眼里还有信义吗?
而后呢?那些破坏了什翼健计划的贵族们,在代国会遇到什么惩处?
什翼健要么忍下这口气,团结部族一致对外;要么严惩这些贵族,以便向其他国家做个交待。但无论什翼健怎么做,其他部族不会完全信任他了;无论他怎么对待那些私自出兵的贵族,他以前加强王权的努力都算白费。”
高卉抬起眼睛,目光中显出迷醉的神情,接过高翼的话茬补充说:“是呀,如果他留下哪些贵族,虽然保存了部族实力,但今后这些贵族就成为他最坚定的反对者,只有反对他加强王权,这些人才能避免惩处。
又如果他选择惩罚那些贵族,王国必然陷入分裂和内斗,因为那些部族首领必不甘心束手就擒。啊呀,好厉害的连环计呀!”
“杀人,不能仅仅用刀,用钱杀人,杀得更狠”,高翼得意地回答,在高卉眼里,他看到了后世无知少女望向自己偶像的那种崇拜式目光,这让他颇为沾沾自喜。
“但慕容恪怎么办?代国一旦出兵,其他的小部族必争先恐后出兵助战,如此,你还坚持不出兵么?万一慕容恪发怒了,怎么办?”高卉继续问。
“大军调动需要筹划许多,粮草、行军路线、攻城器械、军种搭配等等,如果慕容恪打算攻打我,我自信他来个两三万军队,绝不可能进入我三山半步——南岭关我已经修起了横隔海面的五里石墙;我还有整个大海作为道路,随时可以袭击他的后路;石堡坚固,也不是他可以随便攻下的;水军强悍,若他想驾小船自我后方登陆,我的大船只要碾过去,他有多少船我让他沉多少艘。
慕容恪百战百胜,他想啃我这里块硬石头,一定会反复考虑。我的人少,不可能占据他多大的领地,即便是占了我也管理不过来,而摆在他面前的是整个中原,只要他战胜了石闵的五万士兵,肥腴的中原百姓就像是敞开胸膛的少女等待他蹂躏。而自负的他一定认为,燕国有能力在任何时刻灭亡我,所以我这一刻,越是表现得咄咄逼人,他反而越是要稳住我。
此外,据说石闵具有霸王之勇,他手下的士兵都是斯巴达战士……哈哈,嗯,斯巴达,这是一个海外民族,他们的男人极其善战,也极其坚忍,哈哈……我想,慕容恪对上石闵,他不出全力也难以取胜,此时此刻,他哪有精力顾得上我这个小小汉国。”
还有一个想法是高翼没有说出来的:眼看石闵准备发出对胡人压迫者最后的怒吼,他这拼死一击挽救了汉民族种族灭绝的命运,高翼身在辽东,帮不上石闵多少忙,唯愿自己多少牵制一部分燕国兵力,减轻一下石闵的压力。不过,由于高卉也是胡人,他终还是没说出来这个打算。
“至于那些童子,培养他们是需要花费点时间,但我这里可用的人手太少,士人们看到我势力小,都不愿投奔。所以我打算彻底抛弃儒士那一套,确立以墨学为主干,以工匠、商人为主体,以农军为主力军队的国家体系,我准备办一所学校,用数年时间教导这些童奴,而后,让他们一半成为工匠,一半组成军官团,到那时,我的国家体系就完成了。”高翼悠然畅想着说。
人类文明的四大发明第一是轮子,第二是文字,第三是金属冶炼术,第三是国家。高翼现在已经走完了前三步,正在进行的是第四步。
现在,三山地区轮器的应用已基本赶上了世界水平,其中,某些轮器的发展甚至超越了当时的世界水平,比如骡机的发展。
至于文字方面,高翼在三山地区使用的体字,已在这个时代形成以文字为纽带的特有文明方式,而其中,标点符号与拼音的使用,也使这种文字的文明水平赶上了整个世界的步伐。
在金属冶炼术方面,高翼也自信与世界平均水平相差无几。按照比孔夫子稍晚时代的希腊哲学家说法:完善国家有四个标志。
首先是城市的建立,而城市建立的标志就是引水渠的修建。专门的饮用水体系意味着城市不会成为传播瘟疫与疾病的发源地,也保证了城市的传承延续。伴随着三山地区(水泥)引水渠的完工,高翼已完成了对城市的建造。
其次应该是城市规则的建立——也就是法律的建立,这方面高翼目前正在完善。
但接下来的第三步骤——邮政体系的设置,高翼基本完成。邮政体系的建设是建立在道路交通网络的完善上面的,有了邮政驿路,整个国家就有了完善的一体化信息交流、信息沟通途径。如此,百姓即使身处这个穷乡僻壤,也能及时收到政府信息。政令畅通无阻,则百姓对整个国家也有了归属感。
此前,高翼甚至连三山城区的城墙都顾不上修建,就全力修建乡村道路,只为完善领内的驿路建设。随着三山道路状况的改善,倒也带来一个副产品:四轮马车的流行。
完善国家的第四个标志就是免费义务教育体系的建立,它可以让文明得以传承。目前,高翼缺乏师资人才,而那些童子正是他想培养的第一批学生。从童子开始,增强他们的营养,锻炼他们的体能,灌输他们正确的思想,这是高翼筹划的百年大计。
看着高卉那崇拜的目光,高翼倒想起这位高句丽公主身份已经变了,自己还没安排她迁入府中,他便关切地问:“你住得还习惯吗?我记得你来的时候,他们在码头上草草收拾了一间房子。我本打算开春给你建一套单独的房子,但后来,人手都去建巍霸山城了。这样吧,我府中后院还有空房间,你自己选一套搬进去,好和文昭作个伴儿。”
“好呀,好呀”,高翼这番表态等于对她地位的承认,高卉顾不得羞涩,一迭声地答应着。
“那么,你也帮我做点事,府邸边有座军营本是给孩子们留下的,那些童奴迁入后,你先帮我教他们。此外,范十一学识不足,搞搞制作还行,统筹商务没有那个能力,你帮我把财部管起来。”
高翼打算在今后的三山采取唐代的三部六省式行政体系,但他由于不太了解三部六省的具体内容,规划出的三部六省又完全是个四不像。
高翼规划的三部分为户部、兵部、刑部。其中,户部(财政部)长官为政府第一官员,兼任丞相。高卉聪明伶俐,心计多且很会算账,高翼打算利用她的玲珑心搭建起户部的框架。
至于其它两部——高翼现在手头就这么几个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须用谁。等高卉四处一渲染,高翼就坐等某人自动上套,来做牛做马。
这份期待没有过太久便已落实。从制衣厂返回后的文昭,遇到了喜滋滋从高翼屋里跑出的高卉,问明了缘由之后,出于女人嫉妒心理,立刻自动请命,愿意出面管理刑部,搭建三山汉国的司法体系。
不久后,自奚族领地返回的道麟又不甘示弱,接过了兵部的组建工作。
由此,这三个人像牛马一样,陷入到繁琐的日常事务中。
国事粗定,高翼立刻开始筹划南下事宜。身为汉人,来到这世界不去看看中原正朔,怎么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政府班子一旦架起来,所有的人便痛感识字人才的缺乏。因而当高翼提及准备南下时,那三头牛马也纷纷赞成,连连催促高翼动身。
“此时是最好的南下时机,燕国大军正在与赵国交战,即便他们速胜了,接收胜利果实也许花一个夏秋的时间”,道麟建议说:“无论如何,燕国在今年再也打不起第二场仗了,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军资……嗯,快去快回,我一定看好这片地。”
“帮我带回几名商人回来”,高卉要求着,她一脸的憧憬:“最好是随口能写出一首诗,长相英俊的令人发狂的那种。”
“我需要精通刑律的小吏,多多益善。”文昭一脸的严肃。
“我需要文书,识字的越多越好”,道麟打量着在府内穿梭的那些女官,垂涎欲滴的说:“听说,江南女子水灵,所以那些文书我是男女不限,女的更好,白天帮我办公,晚上抱回家暖被,这样才能贴心。”
“宇文福走了有一个月了,我估计现在他已经抵达盛乐了。也许不久,代国的贵族就会与我们接洽。完成交易的时候,你们要警惕,防止他们用拳头结账。至于那些童子,让道麟先挑,我们要先保证军官的储备”
高翼接着交待说:“此外,燕国的反应也应该做出了,我估计他们的兵马会在近日内抵达,以威逼我们屈服,不过,来的人不会多。这是一场低烈度的冲突,我们凭险而守,应该能抵抗住。”
经过了库莫奚之役,道麟对于高翼的五百弓兵赞赏有加,数千名的骑兵冲锋被这些弓兵牢牢压制在山坡之下,伤亡惨重。此后,高翼全力训练那两百名从山林走出的野人。凭借这七百名弓兵,还有两千余名后备弓兵,道麟自信能够应付少量的燕国兵马。
“慕容恪、慕容垂都在前线,连慕容评也在与石闵对峙,慕容家的龙虎狗都不在附近,再派来的人只能是猪”,道麟腆了腆肚子,谦逊的说:“我金道麟再不济,打不过慕容家的龙虎狗,打他一只猪不成问题。这里的安全你放心,多带几个美人回来犒劳我就行。”
回过头来,他凑近高卉耳边,低声用高句丽语说:“公主,你最好盯紧他。他以前曾透露过,想看一看中原大地,而后远渡重洋,我担心他一去不回。”
文昭显然也听懂了这话,她脸色一紧,没有说话。高卉则眼珠转了转,轻描淡写的回答:“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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