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狂风大作。
某处山阴深处森林茂盛,灌木横行,蒿草匍匐。
建于石崖腹地的一座神秘庄院,背靠青山翠石,前临飞流瀑布,四周布满了高深莫测的阵式,成群的野狼四处乱窜,饿极了的野狼在庄门外一声响似一声的嗷嗷怪叫,而大院的铁门白天黑夜始终紧闭着。里面戒备森严,高手众多,上上下下皆有人把守,外人根本无法进入,硬闯者更会惨死于此。
“魑鬼,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着藏色衣裳的高瘦男子紧蹙着眉,“都一个月了,教主还没与我们联系,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
“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有那本事,别在那儿杞人忧天。”被唤作“魑鬼”的黑壮汉子讥讽地哼了一声,把碗里的酒一口气喝掉,随后头一昂,眼一瞪,“我看啊,你担心的根本不是教主,白道小毛贼而已,就让你怕成这样?四大护法里面就属你魍魉最怕事,真不知道教主瞎了眼信任你什么?”论武功,他哪点比不上这斯文败类,竟让他主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魍魉睹了一眼冷坐在一旁的艳衣女子,转回目光,淡淡说道:“老鬼,正派并不如你我想的那么简单,我是担心因此会有其他异变发生,所以才出言提醒。为了这教主之位,我们三个斗了也快七年了吧。咱们是谁也不服谁,结果搞得我教四分五裂,实力一落千丈,在与正派较量的时候往往落于下风。自从教主接任以来,我教势气大振,所有教众更是对教主忠心耿耿,誓死跟随。可他总不在教中,很容易群龙无首,人心浮动,所以我才会暂代其职。”他神情自若地轻摇着纸扇,诉说着里面的利害关系。
打从入教开始,他和魑鬼就不对盘,可谓是见面冷嘲热讽,背地腹诽中伤。此刻魑鬼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懒得和他做任何争辩理论,他“大人”不计他“小人”过。
“切!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魑鬼狠咬着牙移开冒火的目光,这魍魉越来越精了,用以退为进的方式堵他的嘴。“白魅,你来说句公道话!”
“谁主事我倒是没什么意见。魍魉,教主没和我们联系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们何必担心?如果真想知道的话,何不试着联络教主身边的暗影——夜魄?还有……”白魅故意一顿,眸光一盼望向魑鬼,指尖缓缓地划过下唇,眯起天生惑人的绿瞳,散发出妖媚的光泽,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邪气,“魑鬼啊,教主可不是个仁慈的软脚虾,我建议你还是管好自己鼻子下面那玩意儿,有时候啊,祸,就从那地方冒出来的。”
“你——”魑鬼霍地站起身,寒着脸,额冒青筋,气得头顶冒烟。
“你,什么?”白魅挑拨地微抬起眼皮,如醇酒般醉人的眸光,迷迷蒙蒙的,似乎在邀请着他!
魑鬼只觉浑身飘忽忽的,像踩在云层里,有些把持不住了。可不容忽视的是,她的声音中透着死亡的气息,听在他耳里,如浇一盆冷水让他感到浑身冰凉。
魑鬼赶紧稳住混乱的心神,伸手想喝碗酒压惊,却发现酒碗已被自己倒扣,只得悻悻然作罢,末了,他还不怕死地念叨了一句:“我越看你越像黑寡妇。”妖媚、毒辣、攻于心计,对男人投怀送抱,却像黑寡妇般吃了他们。
原本忧哉坐在一旁看戏的魍魉此时挑高右眉,摇了摇头,这没大脑的魑鬼,“寡妇”两个字可是白魅心中最大的忌讳,惹火这毒婆娘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是么?”果然,白魅脸上的表情骤变,冷漠地可以刮下一层寒霜,眼睛里慢慢泛出凶狠恶毒的光芒,手中针锋毕现,正准备向烂舌的魑鬼刺去……
“嗖——”四角房檐下坠着的风铃,随一股诡异的风,击起一串串有节奏的铃声,一阵儿急,一阵儿缓。
“谁?”白魅机敏地警觉到室外的异动,立即一个急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锁定新目标,射出手中的毒针。
“锵、锵、锵”,连续数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后,几点寒光闪电般飞来,数十根针竟被利剑折转了方向,全部钉在了身后的墙上,根根入墙一寸。紧接着,一人飞窗而入,如影子般来去无声,黑衣如铁。
“夜魄?!原来是你!”房内三人总算认出了夜魄那张僵尸脸,一身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了下来。
夜魄双目呆滞,如木偶无异,嘴皮开始机械地一张一合:“主人吩咐,三日后,南越山庄。”说完他向后一跃,转瞬间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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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黯淡的天空,月下一孤身小单影舞剑甚久,似乎已经和这寂寥的黑夜融合在了一起。剑光闪闪,如激落水中的星子,树影斑驳,摇曳在纷乱的寒星中。
他的剑风时而如流水抚云,时而如波涛汹涌,嘶鸣亦哀,而在风中舞动飘展的黑色青丝,成了月亮清辉下的一幅简约而唯美的水墨淡彩,幽幽地渗出点点凄伤,让人想流泪。
“宫主,对不起,老奴不能再照顾你了……咳咳咳……”
形瘦骨消的长老仰卧在病榻之上,身子俨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重咳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来,长叹道:“老宫主将宫主托付与老奴,可老奴求好心切,过早的传授宫主‘永灵诀’,导致宫主你……都是老奴的错……咳……”
站在他床榻边的身影,施舍地斜瞟了他一眼。
“……宫主,老奴走后,‘灵鹫宫’的一切就交给您了,一定不要辜负老宫主对您的期望。您是百年……不……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老奴没有想到,仅仅20年您就练成了‘永灵诀’的第六层心法,如果练成了最后一层,您就可以……恢……咳咳……复……”
不耐烦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吐出两个字,一字一顿地冷声道:“快,死。”
“噗”,长老立马吐血而亡。
灵亦轩身形陡然一窒,黑眸因匆匆掠过脑海的片断回忆而泛起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冷然。他脚踏几步凌空而起,左手一展,右手剑随人而起。霎时,满天飞舞起无数剑影,绚丽夺目,呼啸着卷起满地的枫叶,劈向前方的枯树。
枯树顿时一分为二,原本高举的枝条瞬间如断肢一般不自然地垂倒在地,一片片的碎叶在清冷的空气中打旋,无色的弧线沿轨迹而至。
他挺直着背脊,伫立在飞舞的残叶中,缓缓阖上眼感受着它落在脸上的瞬间拍打,脸上的神情微微松懈了冷硬的线条,却稀罕的透出一丝疲惫。几缕发丝落在他的稚眉间,随风微微拂动,略显凌乱,额角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滴打在剑上。
究竟还要多久?还要多久?他等不了,等不了了!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拼命的练武,日以继夜的苦练强修,即使手脚长茧起泡,身体疲惫不堪,也毫不懈怠。可是,为什么?自从五日前开始,“永灵剑法”就不再有半点长进,就连内力也受其影响,不但没有提高,反而囤积于他的胸臆当中,犹如被某种无形压力给制住,施展不出。
“永灵诀”的第七层要到何时他才能练成?
灵亦轩握住剑柄的手不由地一紧,心头泛起悲凉的呐喊:他不想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当初长老一死,他一刻也没耽误,以最快的速度解散了“灵鹫宫”。“灵鹫宫”的存亡,长老死前的遗言,老宫主的期望,他从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他的身边除了两三年现身一次的长老外,最多的就是飞禽走兽——维持生计的食物。
他的世界可以说除了练武便再也没了其他,甚至连练武也只是长老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他无所谓有还是没有,反正他对所有东西都没有感觉,就算一生都是这个样子,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可是,自从救了那个女人后,一切都变了。她整天都在他耳边说话,不停的说,就像一只吵人的鸟,不,准确来说,鸟也有停止鸣叫休息的时候,可她没有,对了,她就像一只苍蝇,怎么躲,她都在他的耳边。没辙的自己不得不用说话来应付她,才能得到片刻安宁,一来一回,他原本无声的世界变得有声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开始慢慢有了人的感情。错愕,无奈,恼怒,气愤,喜悦,羞涩,怜惜,嫉妒,爱恋……一系列的情绪他都一一领教,慢慢学会。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潜移默化当中,她竟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真的无法想像,没有了她在身边会是怎样的日子?
可在她的心中,他又是什么?是弟弟!
这是何等讽刺?何等可笑?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却连拥有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看到在他身边微笑的她,他就无法保持平静,变得异常焦躁。一听到她房中传来的呻吟声,他心口的抽痛,就会一阵盖过一阵,一阵强过一阵,那铺天盖地的痛甚至让他无法抵御,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只要一和她四目相接,他就会把眼光移开,可是她并未注意到他的心情,还是很鸡婆的对他管东管西。
待在她身边越久,就越清楚明白她是别人的,他受不了!他不想再看到她的脸!他不想再听到那剥他心的声音!他不想再想她的任何事……
……越是那样想,越是喜欢她,越是离不开,要是她真的和自己毫无瓜葛了,他会……
灵亦轩轻抚住胸口,这里,仿佛瞬间被狠狠的掐住,五脏六腑似乎全被搅在一块了,疼,疼得麻痹了他的知觉。
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灵亦轩伸出手指缓缓滑过锋利的剑尖,银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荡气回肠。
一阵风起,他又开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舞动起手中的长剑,那双冰郁的眼睛里闪耀出熠熠的光芒,快速移动的手臂和剑身,仿佛一个个淡淡的残影,稍纵即逝。
他一定要恢复本来的自己!
清澈晶莹的美眸着迷地斜睐着身畔的男人。
她现在才发现那张精致的无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略显凌乱的性感长发竟是这般迷人,紧闭的双眼更显出长而卷翘的睫毛。
这男人真的很出色!
冷落细细地梭巡着他的五官,唇畔发出浅不可闻的笑声,食指轻划过他高耸的额头,然后顺着高雅挺直的鼻梁,点上他柔软的薄唇。据说啊,连睡着了都把自己爱人紧紧搂在怀中的男人会很疼老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是绝尘的话就一定没有问题。她恨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她的幸福,能拥有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情,能够有这么爱她的人一直守护着她,从未有过的满足溢满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过去伤他太深,可如今的她已经不一样了,她开始慢慢相信爱情可以永恒,她也在慢慢适宜爱情、习惯爱情,等她有了自信,等她不再畏惧,她一定会对他说那三个字……
忽然手指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麻痒,冷落一回神,冷不防地迎上一对犹带睡意的幽魅眼瞳,心顿时漏跳一拍。
“你干嘛咬我手?会痛啦!”她急忙地缩回一根根正被某人细啃吸吮的手指。
骆绝尘的嘴唇咧出一个大大笑容,像一朵昙花在瞬间绽放,带着无邪的魅惑,双手紧紧地捉住她的一只手臂不放,脸上尽是毫无掩饰的幸福表情。
“谁教你的手指头那么讨厌,一直在我的脸上画来画去吃我豆腐。”“吃豆腐”这词还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呢。
“摸你又怎么样?神气什么!”冷落半歪着头,微微撅了唇,直勾勾的望着他,原来他一直都醒着。随即她坐起身子,用薄被裹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开始以长者的口吻训话:“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天天半夜偷跑到我房间,被小轩撞见了多不好,他还那么小,会对他有坏的影响。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喔,知不知道!”她像训儿子似地敲了绝尘的头一记。
“哎哟!你的头是什么做的,这么硬!”
骆绝尘失笑出声,心疼地握住她的左手,揉揉她敲疼的手,爱怜地吻她的发。她还当自己是幼年那个任她欺负的小呆子么?一点也没有情人的自觉,不过,他想,他就是喜欢她这样霸道的性子吧?在他眼中,她无论怎样都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连她使用暴力的样子都是那么可爱,就算让他一辈子在她面前做一只弱势的小白鼠,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好嘛,我答应你就是。”
冷落嘟着唇,怀疑地眯着眼,“真的?”那么乖?可疑!
霎时,骆绝尘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弧,“那我只好白天来喽,我会很小心的,不被别人看见。”
“你……”冷落高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瞪视眼前咧着嘴笑的男人。他无辜的眨眨眼,“你不让我半夜来,我只能选择白天啊。”
你不能不来么?
算了,有理不通,她不和他计较,冷落收回瞪得有点酸的视线,并作势欲起。就在离床之际,她只觉腰上一紧,又被带回了床上。掀被、翻身、上床,他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被他压在身下,冷落微微地皱眉,看着他孩子气的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偷袭我吗?”
“对啊,刚才被你吃的豆腐,我一定要吃回来才甘心。”骆绝尘眯缝着的眼睛里泛着如火般的欲望,手已经不老实地在她的屁股和背上游走,同时用嘴吻着她的粉颈。
“不要闹啦,讨厌鬼!我可要生气了哦。”冷落拍掉他的邪佞淫手,不理会那浑凝而灼然的目光,径自起身着衣,移到安全的地方。
绝尘牛皮糖似的缠功和无与匹敌的魅力这些天来与日俱增,被他缠上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结果必是嗯嗯啊啊地到天明。
一思及他狂热且温柔的缠绵,冷落的粉颊不禁飞上一抹酡红,她绝对相信分开的这四年里他没有过别的女人,可是……
眨眼的功夫,冷落的脸色又由红转白,他也不用将累积了四年的量一下子全迸出来啊,他正值壮年又是个练武的,精力旺盛得吓人,夜夜“熬灯苦战”不说,也不让她休假一夜半夜的,害得自己长期严重睡眠不足,眼圈青乎乎的像国宝。可她又不好告诉他,怕他会胡思乱想。再这样下去,她,她……
精尽而亡?!呸呸呸!那是男人!
销魂至死?!
老天!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不要吓人的啦!
“骆骆?你在想什么呢?脸乍红乍白的。”不知何时,穿戴整齐的骆绝尘已站在了冷落的身前,他俯下头,凑到了她脸庞的上方充满笑意地戏谑道。
“你管我!”冷落脸刷地一下子绯红,甩了甩头,赶忙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赶走,然后尴尬地整了整衣服,并假装咳嗽了几声,正色道:“还不快去端水给我洗脸!”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骆绝尘宠溺地捏捏冷落的俏鼻。
冷落静坐妆台边,透过镜子望着凝神为她画妆的绝尘,嘴角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傻笑。看着他在她的身边忙忙碌碌,为她擦擦脸,为她梳梳头,为她画画眉,为她掖好被子……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动动嘴皮子,就会有人打理好她的一切。这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出比绝尘更爱她的人了,要她如何不爱他?
“绝尘。”
“嗯?”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骆绝尘手上的动作稍顿了顿,随即又继续梳妆的活儿。“怎么?不想待在红叶小筑了?”
“也不是啦……”冷落轻垂着眼睑,有些不自然地绞扭着手指,“我们说过要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过平凡的生活,不是么?”
骆绝尘身子忽然一僵,搁下手里的梳子,移到冷落的正面,缓缓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啄了一下,双目一瞬不瞬地紧锁住近在咫尺的容颜。
“骆骆,你真的愿意和我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会后悔?”他想要她的承诺,只要一句承诺他亦满足矣。
冷落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这么想我后悔吗?”
“不是的!”骆绝尘将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轻柔地说道:“我是害怕你会改变主意,害怕你会后悔,害怕有一天你……会不要我。”当他说完时,他的面容是全然无防的脆弱。他害怕,他莫名其妙地害怕……很多事情……她不知道……
“怎么会?你放一百个心啦。”冷落捧住他的脸,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眸中充满款款柔情,“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后悔……”
骆绝尘唇畔笑意浅现,试着挥去心底那股不明的黯然。
“骆骆,吃饭了!”房内传来骆绝尘的呼唤声。
一进房,空气中立刻扑来一股僵硬的冷味儿,不是她敏感,而是这气氛太熟了,每日来三次,如同黑白两军对垒一般,早餐,午餐和晚餐,想不发现都很难。吃饭时间既是她的受难时间。
“骆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笋豆腐羹,快来尝尝。”
“落,鱼。”
一大一小各自捧着自己的杰作,用企盼的眼神灼射着她,冷落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不能被他们的攻势给迷惑住!
“昨天是从绝尘那儿开始的,今天就小轩吧。”她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
话毕,冷落向神情沮丧的绝尘摆了摆手,即请自动退下的意思后,朝楚河汉界东面的小轩式菜肴张望。
楚河汉界何解?说来话长,在那张大大的饭桌上有一个楚河汉界,也就是俗称的三八线,每日三餐都会有两份菜式搁在上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互不理睬,谁过界即死。疲于奔命的她只得一下东面,一下西面,一口大的,一口小的,小心维系着他们彼此之间的摩擦与碰撞,比打一场仗还累人。
真的很奇怪,小轩人内敛冷漠,很少说话,到目前为止也没见他对绝尘说过一个字,就这一点,她并不觉得稀奇,反正他就那副死人脸,可绝尘本身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总是笑脸迎人,性格也很温和,恩,该说圆滑准确一点,由此可证,他们两人不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可为什么关系会如此僵裂?
而最让她奇怪的还是,他们之间没有吵过架,没有说过话,甚至没有共处一室超过半个时辰,那又是如何将关系搞糟的?她实在很好奇,难道他们还能心灵感应不成?
唉,头疼啊,这样下去,两人以后如何和平共处?
冷落吃完西摊又重复走回东摊的时候,灵机一动,眼楮发亮,柳眉飞舞,樱唇轻轻一抿,美靥上闪过古灵精怪的笑意。不如先从小轩入手,改变他冰冷的形象!
“我说小轩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你笑,不如,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她一屁股坐在了灵亦轩的旁边,单手支着下巴,将脸凑到他跟前,睁着圆眸望着他,大眼里亮灿灿的,充满了期待。
对面的骆绝尘剑眉微微一蹙,旋即搁下筷子,感兴趣地眯起锐眸。
灵亦轩顿时被她无邪却又惑人的眼神勾得心跳加快,瞳底出现了惶乱,纵然知道不应该,但龌龊的思想却无法停下来,害怕心事被看穿他赶紧别过脸去,眼睛里浮过一丝光彩,悲伤的光彩,随风即逝。
“我不会……笑。”
“很简单的,你看我!”冷落不由分说地扳正他的脸直视自己,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来试试!”
随后,冷落仔细看着他,他脸上开始有了细微的表情:一会皱皱眉,一会嘴角稍微动一动,一会眼皮跳一跳,一会肌肉抽一抽……
“你在干嘛,脸抽筋啊?”
那张脸瞬间僵了一下,灵亦轩闷闷地抿紧了唇,不语。骆绝尘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不行!要改变战术!
少顷,男孩的口部开始呈现一种异样的横向扩张,有人正在向两边用力扯他的嘴角,越拉越大,越拉越大,最后竟扯出了个滑稽可笑的怪相,而始作俑者的眼里则闪烁着兴奋的亮光。
灵亦轩猛地拉下那双胡来的手,揉揉发疼的嘴巴,急躁而又困惑地大喊:“你!干什么!?”
“我在帮你啊,帮你笑。”她超级无辜地看着他,摊开双手叹道:“可是谁叫你的脸嫩嘟嘟,软软滑滑的,拉上了就舍不得放……”
灵亦轩脸黑得跟包公似的。
冷落还嫌刺激的不够,接着又戳了戳他,靠过头去,将声音压低,一脸神秘的问道:“告诉我吧,你到底用了什么保养品?不要偷偷的用嘛,也给我一点。”
觑见他生硬的苦恼神情,冷落笑眯了眼,欺负他是能上瘾的,随即她朝他眨眨眼,甜甜的说:“要不,咱们投资做生意,女人的钱最好赚了,我出钱,你出力,你看怎么样?”
“你,有钱?”灵亦轩问道。
冷落邪邪一笑,“我没有,你有啊,你不是答应过吗,你的就是我的,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喽。”
灵亦轩的嘴角倏然向上自然地弯起,一抹柔情爬上了他弯弯的唇角,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形,微翘的小嘴旁边渐渐显现出两个小小的……
“你以后还是不要笑的好!”冷落莫名其妙地丢出一句话,令他一时抓不到头绪,疑惑地扬起稚眉。
“因为啊,你笑起来有酒涡!小小的酒涡耶!哈哈哈哈!实在太可爱了!”冷落眼里满闪着戏谑的光,笑得花枝乱颤,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并伸出手欲捏他的脸。真是可爱得令人想抱住他猛亲,和他平日里的死人形象天壤之别,太好笑了!
灵亦轩机敏地一闪,躲开了狼爪,脸马上嗖地恢复到钢板似的表情。
“哈哈哈!”一直静默在一旁的骆绝尘大笑出声,瞥了一眼灵亦轩沉冷的模样,玩味地将身子往后靠向椅背,露出诡谲的笑,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异芒,仿佛潜藏着一股波涛汹涌的暗流。
“我同情你!矮冬瓜!”他状似玩笑地随口说着,顺手夹起一块笋片扔进嘴里。这话中无疑带着暗刺。
霎时,空气凝结了,灵亦轩的俊脸仍旧是毫无表情,只有一抹教人心惊的敌意笼罩在他探不进的眼底,看似平静的表面,内心的火山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从空气之中,冷落可以感到一股很强的火药味,而且,还有一种剑拔驽张的气势,仿佛是随时都要战斗的样子!这两个人不会要打起来了吧!
冷落慌忙地上前挡在小轩的身前,女人都是具有很强母性的,保护弱小是本能。
“绝尘!你怎么能叫小轩矮冬瓜?是男人的话,就不要站着比,躺着比!”没料慌中出错,这句话简直是雪上加霜。
只见暧昧的笑容如花朵般绽放在骆绝尘的的美颊上,他调皮地眨着一双无辜的眼,“可是,骆骆,躺着比,好像也是我赢耶!”
“嘎?”冷落眉锋一翘,一时呆楞无语。这个死绝尘,脑子里竟想些有色东西!
灵亦轩身体微颤,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这个男人是在警告他?!瞬息间,他目光中的诧异又被一股浓浓的哀伤所取代。
当冷落挡在他身前的时候,有一道隐约的杀气闪过,虽然转瞬即逝,他还是本能的感应到他身上那股不一般的气息。这个男人知道了,知道他也喜欢着她,喜欢到心痛的地步,可是这样的心情他却一辈子都不希望她察觉……
“小……”冷落旋过身,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咻!”后面哪儿还有人在?
这是第几次了,他这坏习惯总是改不过来,看来自己是习以为常了。
冷落在心里唉声叹气,不过这次比较严重,无形中自己好像成了帮凶,小轩气得不轻,没在她面前消失,不知道这次他准备失踪多久才回来?
冷落突然打住思绪,她的眸心闪过一丝精光,狡黠地弯起笑弧,眉、眼都充满了浓浓的笑意。聪颖的她,终于了解到某些以往未曾发现的真相。
她走到骆绝尘身前推推他的手臂,“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骆绝尘避而不答,夹了一块笋片到冷落的碗中,微微一笑,“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你在吃醋?”她眉一挑,不死心地追问。
“不是。”被说中的心虚,骆绝尘困窘地转开脸避瞧她满是笑意的脸蛋。
“你搞什么啊?连小孩的醋也吃。”多么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啊,不过,她的心里甜甜的、暖暖的,都是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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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奇异的没有一丝风,与往常一样漆黑的苍穹几点星光点缀在上面,闪耀着邪异的光芒。
“……输的下场就是死!”
“不,我不能输!我不能死!”
“杀!那就给我杀!哈哈哈!最后活着的才有资格!”
“我杀!我杀!我杀!我不能输!我不能死!”
“哈哈哈哈——杀!杀!杀……”
房内,平稳的呼吸声显示床上的人儿睡得很沉,坐在床畔的骆绝尘眼色微沉,黯凝的目光锁住月光下柔恬宁馨的侧脸,眸底泛着一抹悲凉的、深沉的情绪。
必须成长!必须变强!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才能保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
“主人。”一抹黑影咻地出现在他面前,半跪在地。
骆绝尘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看也不看他一眼,温柔地为床上的人儿覆上锦被,倾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是凉凉的眼皮,俏鼻,下巴。
“我很快就会回来。”
当他跨出门槛,他脸上的柔情不再,此时的骆绝尘唇角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弧度,邪气在眼中蔓延,深邃的眼眸里诡谲的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凝聚成如电的冷芒在眼中串动,似男似女的妖魅邪魔。
一阵喧嚣的大风刮过,枫叶乱飞乱舞,枝条凋零败落,剩下的,只有那被吹折了的树枝和几片残叶,仅一夜,就变了,徒留下一地晃动的迷离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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