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妃很久没看到儿子,把八阿哥抱在怀里正亲着,听到乾隆说的话,直起身,笑容从脸上敛去。八阿哥小手张着拽他额娘的头发,嘉妃不耐烦把他的手拉开,把八阿哥递给身旁立着的嬷嬷手里,端起茶喝了一口。
纯贵妃因为三阿哥的缘故,乾隆已经很久没翻她的牌子,她一副恹恹的样子,闷声不语地低着头。
愉妃自从五阿哥过来,就一直搂在怀里,五阿哥已经十岁了,看到他额娘只是笑,也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落,有时候抓着八阿哥的手,逗他玩。
皇太后本来笑容可掬,听乾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脸顿时沉了下来说:“你想她,我不拦着,你多情念旧,我只有高兴,可是也得分场合,你今儿大喜的日子,想那些烦心的事,也不怕忌讳,你去看她,什么时候我都不拦你,唯有今儿不行。”
乾隆倔强地立着,场面有些僵场。我抬起头,看了一眼乾隆,见他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紧抿双唇,不走也不坐下。
耿太妃示意弘昼一眼,弘昼跑步过来,跑到乾隆跟前,被椅子绊了一跤,差点扑到乾隆怀里,多亏按了一下桌子,才撑住身子,把纯妃身前的一碗茶给撞翻了,茶水泼了他一身。
他满脸委屈地看着皇太后说:“皇额娘,你看儿子的衣裳都潮了,也不想着叫人给儿子找一身干的。”
皇太后不向以往看到他立即展开笑颜,仍旧冷着脸说:“你在一边坐得好好的,跑这儿趟什么浑水,滚一边儿去。”
真佩服弘昼的演技,见皇太后不理他,立即身子扭了好几道弯,趴到皇太后的身上说:“皇额娘都不疼儿子了,还指望谁能疼儿子。”说着在皇太后的怀里乱拱,把皇太后差点撞倒。
因为和乾隆呕气,我一直保持低调,闷声不响,该吃时吃,该喝时喝,别人敬酒我端杯,可是看弘昼冲太后撒娇的样子,我忍不住嘻的笑了一声,弘昼都四十岁了,还像小孩儿一样。忽然觉得前方射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我赶紧拿扇子掩住口。
皇太后被弘昼一阵无理取闹,终于笑出来了。她推了一把弘昼对耿太妃说:“你也是个稳当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无赖儿子?”
皇后忙赔上笑脸,拉了乾隆一把,把他按坐到椅子上,拿了扇子给乾隆扇风,乾隆推开扇子说:“这会儿天又不热,扇什么风?你坐下吧,朕热了,自有别人侍候。”皇后讪讪地坐下,乾隆低着头,闷声不语,皇太后坐了一会儿,起身带人走了,临走时对乾隆说:“今日是你寿辰,我本不该搅你的兴致,你是我儿子,你不忌讳,我还忌讳。当娘的只有盼儿子好的,哪有盼儿子坏了。”
皇太后前脚走,乾隆也立起身,对弘昼说:“你衣服潮了,一会儿让宫女给你找一件朕穿的家常服。”他对皇后冷冷地望了一眼说:“这些天你一直不闲着,也该歇着了,皇后不用事事亲临亲为,有些事当学着先后,以她为标榜,做你为人的目标。”皇后低着头,应着。
乾隆走后,皇后脸上带着怒意,带着宫女走了。偌大一个同乐园清音阁,顿时人去屋空,南府(注管唱戏的机构)主事,赶紧出来,上了台说了几句话,唱戏的也都收起道具,急急忙忙下了台,只剩下几个杂役宫女太监收拾屋子。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月色如银,照在殿外,不禁让我想起林黛玉冷月葬花魂的诗句。春桃想扶我上轿,我摆了摆手说:“趁着月色游游园子,散散心。”春桃说:“正好今儿同乐园开市,陪着娘娘去逛会儿。”
和春桃一起来到买卖街,因为今天乾隆不高兴,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很少的宫女带着小格格,小阿哥们出来玩。也不见了当时扮做吵嘴的太监。和春桃进了一家古董铺,别说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案子上放着一把玉雕壶,和乾隆当初送我的玉瓜壶有些像,我拿起来,扮做太监的伙计赶紧跑过来说:“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是唐天宝年间的一把玉壶,曾给杨贵妃盛过太液池的水。”
看看标价,是五百两银子,我抬头说:“五百两有些贵了,我那儿也有一把,和这把是一对姊妹壶,当初只用了一百两银子,想把它配成一对,给你一百五十两还是我想要,要不然,八十两银子,就够多了。”
他赶紧抢过壶说:“别说是唐朝的,就是本朝的,这样一把玉壶也不止二百两,姑娘愿要则要,不要拉倒。”说完拿了壶放到架子上。
春桃性子烈,看我受气,马上上前一步,对伙计说:“别说一把破壶不值什么,当真是一把价值连城的,看坏了赔你,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们主子不想买,要是想买十把八把也未必皱皱眉头。”
我立在柜台边,看着春桃泼辣的样子,想笑。夏荷说:“主子你别笑,也该春桃说说他们,太不像样了,还好是春桃在这儿,要是秋菊够他喝一壶的。”
伙计不耐烦地拿着掸子扫扫柜台上的灰,拂到春桃放到柜台的手上,春桃劈手把掸子抢过来,狠狠地掼到地上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多亏遇见我,否则遇见个吃生米的,把你案子上的东西全都砸碎,看你如何交差。”
弘昼掀帘进来,看见我,拍了拍我的肩头,我冲他笑了笑,他问我:“你的丫头?”我点点头,他说:“够泼辣的。有这样的奴才,主子自然不怕受气了。”
掌柜的怕事情闹大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给春桃赔不是,春桃白了他一眼说:“难怪你的买卖不景气,用了这样一个伙计是你看走了眼。”
我笑着拉着春桃走出来,弘昼也跟出来,我回头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是我当年在江南给乾隆绣的那件团龙图的袍子,我身子一颤,弘昼看我看她,笑了笑说:“四哥拣了这件衣服,非让我穿,我可不是叶公,不好这个东西,看着倒让人害怕。他说,反正也是不想要的东西,我不要,他就要丢掉,先将就着穿到家里,扔了算了,我有多大的胆子,敢把四哥赏的东西扔了,不但不敢扔,还得把它供起来。”
我冷笑着点点头说:“有什么不能扔的,扔了也好,一了百了。”我抓起胸前的帕子,狠狠地甩到街上,快速地向前走去,弘昼莫名其妙,他追了我两步说:“一把玉壶不值得如此生气,看好了,和四哥要,什么能短了你的?”
春桃和夏荷追过来,想拉我,被我一耸肩躲开了。我正忽匆匆地走着,前面的店铺里走出一人,走到我身前站住不走,衣服下摆是一件红棕色的缎面衣服。我本想绕开,他又跟了一步仍挡在我身前,我心情不好,冷面冷语地说:“让开,好狗不挡道。”
身后传来一声轻斥声说:“大胆。”我没理睬他,想绕着过去,他人又挡到我面前,我不顾礼仪地伸手推了他一下,从他身边窜过去,他一伸手,将我拉住,我性格虽然不温柔,但是很少发怒,我用了十分的力气想甩开,没甩开。我带着愤怒的眼光抬起头,见乾隆一脸恼怒地看着我。
我强忍着眼泪没流出来,咬了咬牙说:“街市之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大人不顾身份,我还顾身份。”想着自从进宫以来,与乾隆聚少离多,伤心远比快乐多,不好好珍惜彼此的感情,却整日生活在折磨中,我真的够了。
想着要赐我玉茶,把我辛苦给他绣的衣服送给别人,丢掉它,就说明想丢掉我。与他的纠缠,我已经累了,也倦了,不是只有他有权利丢弃我,我也可以丢弃他。我狠了狠心,拿起头上的发钗,对准手腕切下去说:“要手腕留给你。”
我知道这一钗下去,将会是什么结局。大清之行,也将是一个句号,或者把我打入冷宫,或者把我杖毙,随他吧。钗将堪堪刺到我腕上,他一把推开我,我重重地摔到地上,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掐住我的双肩,摇晃着我说:“你疯了不成,有什么事,你跟朕说,朕都满足你。没来由的闹什么?”
我抬起眼睛冷冷地望着他,是失望还是绝望说:“臣妾没有什么话要说,也不需要什么,臣妾只想跟皇上说,我不是奴也不是婢,皇上想将臣妾弃若敝履,就不要再来打扰臣妾。”
他一把拉住我,拖着我向西北走去。一回头间见街上人影皆无,看来真有识时务的,只远远地见弘昼站在街角,挺身站着,从来没见过他站得这么笔直,隐隐有些落寞的感觉。
乾隆拖了我上了兰亭,一把将我掼到鹅池边,我趴在鹅池碑上低着头,他蹲下身,恶狠狠地说说:“不要考验朕的耐性,你真令朕伤心,朕在皇后HUI妃在世的时候就宠你,现今她们都没了,朕只有你,你还总和朕闹脾气,朕是大清皇帝,在臣子与奴才面前你敢给朕难堪,朕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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