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情愿地站起身,带着妃子们走出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打躬作揖,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我走过去忙把门关了,屋里只剩下我和乾隆,我趴在她胸口听了听,乾隆问我:“朕看太医诊病都是望闻问切。”
我抬起头:“那是中医诊法,我这是西医,皇上没看见过西医用听诊器吧。”听娴妃心跳虽有些过速,还算正常,说明此时昏睡不醒,不是全因溺水而至。
我让乾隆把娴妃的身子大头冲下拎着控水,由于溺水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用,乾隆依言抱起娴妃,他有武功,手在娴妃背后轻轻一按,娴妃哇地吐了一大口秽物,乾隆又按了两按,娴妃又吐了两口,秽物中酒气熏天,乾隆皱着鼻子,打开窗门,命宫女将屋子收拾干净。
乾隆把娴妃重新放到床上,我拿了被子给她盖上,拿起太医开的药方,因我在御书房曾研习医书,虽然现在还不能独立用药,所用药效还能知晓,见是龙骨牡蛎,等安神醒脑之药,知太医虽未对症,所用药物是有益无害。端起桌上的药碗,给娴妃喂了半碗。又命人以红豆黑豆绿豆三豆混合,做了一碗醒酒汤,给娴妃服下,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娴妃慢慢有了知觉,醒过来,乾隆一看娴妃睁开眼睛,笑着拍了拍我的头:“瑶池,太医没医好她,你竟治好了。”
我心里好笑,娴妃溺水是假,醉酒是真,她这一醉不要紧,偏赶上掉进水里,把整个避暑山庄弄得惊天动地。
我倒了一杯水,让娴妃漱了漱口,娴妃坐起身,弓了弓身:“皇上何时来的?臣妾怠慢皇上,请恕臣妾失礼。”平时见娴妃时,给我的印象有些冷傲,有些尖刻,没看见过在乾隆面前柔声细语,乾隆挑起眉头看了我一眼,我捂嘴想退出去。乾隆一把扯住我:“这时候把朕一个人扔在这儿怎么行?她身子又没恢复。”
我笑着说:“奴才想禀告太后老佛爷,让她老人家放心。”乾隆一听笑着放开我:“她们都在正殿里,叫人说一声就行了,何劳你亲自跑一趟。”我是什么身份,忙里忙外半天,在她们认为,都是我应尽之职,乾隆对我的体恤,让我心里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他走到窗前,对廊下的宫女道:“通禀太后一声,就说你们主子醒了。”
太后进来时,看见娴妃安然坐着,紧绷的脸舒展开:“平日里见你是个稳当人,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让大伙儿为你担心。”娴妃要下地行礼,太后按住她:“这会儿倒多礼了,你好好保养身子,让我少操点心,我就感激不尽了。”
皇后笑着安慰太后:“她醒了就好了,这会儿一定累了,我们也走吧。”娴妃嗔笑着说:“都是老佛爷没事挑有趣的笑话逗臣妾乐,一高兴多喝了两杯,惹老佛爷皇上及姐妹们担心,臣妾这里谢罪了,等明儿个臣妾去各宫请罪。”
太后转嗔为喜,又安慰了娴妃两句,对乾隆说:“你在这儿陪陪她,自从来了避暑山庄,想见你太难了。”
乾隆点头遵旨,我送太后她们出了院子,太后回头对我说:“好好的,不大大方方随驾,弄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让奴才们笑话。”
我赶紧跪下说:“臣妾并不在随驾之列,临出宫的时候,皇上下旨命臣妾随行,才假扮太监一路跟随。”我虽然不喜欢宫中那些繁文缛节,在乾隆面前有他关照,我可以随心所欲,乾隆又是个古今少有的孝子,虽然民间多有传说他不是太后所生,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也没有减少一分皇上的孝心。乾隆爱护我,我也想维护他,所以在太后面前我总是小心行事。
太后伸手对我虚扶了一下,我忙站起身:“今儿个也难为你,跑前跑后。这些太医越来越不醒事,一点儿小病也束手无策,还指望他们能做什么?吴书来,传话和亲王,让从宫里多调派几个太医过来,王太医与方太医让他们告老吧。”
我一听险些笑出来,王太医五十多岁,告老还有情可原,可是方太医才只有二十几岁,我忙求情:“也多亏了两位太医的药,娴妃才醒来的。”
太后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会儿你包庇他们,日后还说不定掉脑袋的罪。现在走了,还可以保住一条命,宫里可不是他们混水摸鱼的地方。既然皇上命你假扮太监,你就守些本份,多给皇上一些提点,让他小心身子骨。”
虽然听着有些不顺耳,忙答应着,太后不让我回去和乾隆道别,命身边一个太监送我回到正宫。
乾隆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不悦,我忙过去笑着蹲了一个礼:“皇上回来了。”他瞪了我一眼:“本以为你送太后出门,一会儿就能回去,陪着朕,没想到你竟然从暗上跑了。”
我笑着把乾隆的外衣脱下来:“你在别的妃子宫里,我在旁过侍候,大伙儿都尴尬。现在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弘历给谁甩脸子呢?”
乾隆哼了一声:“在那儿待一宿,浑身不自在,娴妃什么都好,就是话多。”我坐到桌前:“看来弘历这是提点我,让我以后也少说些话,我说得话也不少。”乾隆拉住我的手:“偏你的话,朕爱听,在朕面前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样,在她们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朕看着心疼。”我心里的委屈怎么和他说,就是因为他太过宠我,任我胡为,这宫里对我才有份留恋,如果日后连他的恩宠也没有了,诺大的皇宫对我来说还算什么?
乾隆走到床边,仰身躺到床上:“给朕捶捶腿,乏极了。”我笑着走过去:“弘历在别的屋里累着了,还得我给你捶腿,不怕我把你腿捶肿了。”乾隆捏住我的手,把我拉入怀中,我整个人趴到他身上,有些不雅。他拍着我的头:“朕和皇后在一起安心,和贵妃在一起顺心,和娴妃在一起堵心,只有和你在一起才开心。他们都以为朕风流,和你在一起,是你的狐媚功夫高,朕一天到晚为国事操劳,大臣中又有些不省事的,让朕累心,回到后宫里,想要一片安静之地休息一会儿,上下多有怨言。”
我抬起头,和乾隆平视着:“古往今来后宫的是非多,弘历的后宫还算好的,皇后娴慧、妃子们没有几个挑事的,对我少有微言,特别皇后在太后面前总是回护我。”
弘历把我重新按到他胸前:“这么陪朕躺一会儿,朕太累了。闽浙总督郝玉麟等奏请修理海塘工程所需款项拟以捐纳筹集,经九卿会议准行,朕不同意,他们整天在朕搅得朕耳跟子不清静。”
我坐起来:“六部九卿也是为社稷着想。”他身子动了动问我:“你也认为该捐纳。”我笑了笑:“前朝的事我不懂,历来捐纳之事,在上头看来可以缓解一些燃眉之急,但是治标不治本,富贾豪绅,为了减免税捐,对一些不法官吏实施贿赂。所募之捐大部分来自于老百姓,以至于百姓苦不堪言。”
乾隆拍拍我的头:“瑶池越来越知晓朕的心意,所说的话正中朕的下怀。”我心里好笑,在现代这样题材的片子都演烂了,我焉有不知之理。乾隆腾的坐起身,在我的脸上捏了捏:“脸上越来越有肉感了。”说完跳下地,走到龙书案前:“瑶儿过来给朕研墨。”
我走过去:“皇上你别再叫我瑶儿了,好象我是你孩子一样。”乾隆哈哈大笑:“叫你瑶儿也不吃亏,你只比永璜大一岁。”
给乾隆研墨,砚台是雕刻一条娇龙的松石砚,比在月色江声看到的质地更好,我看了一眼乾隆:“三十男人一枝花,三十女人老人家,皇上正是妙龄时期。”
乾隆拿笔在我脸前晃了晃:“自古妙龄为少女,朕可是堂堂男儿。少废话,快研墨吧。”
乾隆拿过一张圣旨,我第一次看到圣旨,觉得很新鲜,见乾隆在圣旨上写道:“为治之道,在于休养生民,而民之所以休养,在于去其累民者,凡有关运道民生者,一律动用公项钱粮,不许再派令百姓捐输。捐纳一事,原为一时权宜,无益于吏治,亦无益于国帑。”写完后,命小顺子将圣旨交于刘统勋,让他布告天下,再不许以捐纳之事扰民。
不论如何,乾隆一个封建社会的君主,能如此体谅臣民,的确不易,我拿起乾隆的笔,指了指圣旨:“皇上,把那个借给我一张行不行?”乾隆本来双手高举,身子靠在龙椅上,听我和他借圣旨,从案上拿了一把扇子,抬起身问我:“什么纸不能写字,偏要借那个,借给你也行,只是你什么时候还?”
我故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驴年马月我一定还。”乾隆手里拿着扇子刚好展开,听我说完话,他扇子一合,正打到我头上:“大清皇妃个个品性端庄,偏就你一副无赖相。”
扇子敲到我头上,我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把我敲昏过去,我放下笔,把砚台推到一边:“不借就不借,何必打人?”转身要走,乾隆站起来,一把拉住我,拿起一张圣旨,放到案上:“想写就写吧,只不过别写一些混话,让人笑话就行了。“
我重新走回来,拿起笔,在纸上端正地写道:“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后面缀了个悯农。乾隆看了看,笑着点点头:“难得你有悯农之心,这首诗写在圣旨上倒别一番意思。”我放下笔,宫女端来两碗茶,我拿着一杯递给乾隆,他摆了摆手,示意我放到桌上,他拿起笔,在我写的后面写道:暮出城东门,见彼耘田者,伛偻畦垅间,红日正西下,挥汗立片时,薰风散平野,指日卜西成,篝车赛秋社。还忧租税重,催迫不相假,终岁事辛勤,农夫获利寡。
我替他收起笔:“好个农夫获利寡,皇上有此心,是百姓之福,万民之幸。”他叹了一口气:“百姓之福,万民之幸,恐怕六部九卿可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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