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这个杀手有点熟
我一惊,揭了轿帘往外看,却见夏侯商和两名轿夫正站在车头前,冷冷地朝我们望着。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如今的情况,我是这杀手的人质,可这杀手并不知道我在在夏侯商心目之中轻如鸿毛,可不能让这杀手知道他手里边原来握的不是珍珠是瓦片,我一边思量着一边想该如何将自己的价值提高才好。
那柄刀又架在了我的脖子之上,他道:“王爷,我并不想伤人性命,只求以命换一命。”
轿帘无风自开,夏侯商手里拿了一根蟒皮细鞭,长长的韧条在手里挽了几个圈,缠在左手手腕之上,绕金线的手柄轻轻地敲击着青袍下摆,暮色云曦之中,他浅浅一笑:“你还能逃得出去吗?”
他平时不常笑的,如今这么一笑,让我感觉有些渗人。
幸好他没叫人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我悄悄地道:“侠士,王爷既然来了,我还是劝你直接投靠了王爷便是,别做无谓的挣扎,您把我握在手里是没用的,象我这样的女子,王府之中可多了。”
我越是如此说,却更让他认为我在夏侯商心目中占了一席之地,冷冷地道:“宁王殿下,难道你真不顾她的性命?”
我看清宁王手指微动,知道他既将发作,而此时这杀手以为手握重要人质而信心大增,放在我颈中的刀刃虽是稳定如昔,可其它的却是顾不上许多,悄悄地将藏在指甲里的长针取了出来,眼睛却凝视着夏侯商的手指。
只见皮影如细蛇一般窜了出来,我将头朝后一仰,脖子便稍离刀刃,左手暗暗一挥,指甲中的长针便没进了那杀手受伤的手臂,原以为那杀手会收不住势,怎么也会任由那把刀割进我的脖颈两分的,却没有想到,夏侯商手里的皮鞭如灵蛇一般把那刀子紧紧缠住,让它不能没入半分。
长针浸有烈性的麻沸散,所中部位能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所以,那杀手的手腕便握不住刀刃,任其跌了下来,而我早就趁势滑了落地,再在木板上滚了两滚,不动生色地滚到了车箱角落里。
那杀手失了武器,已不能顾得其它,跳下了马车,朝夏侯商攻了过去。
两名年青轿夫早从腰间抽了刀出来,却不上前帮手,只是在外掠阵,想是因为夏侯商还是遵照以前的规矩,不喜群殴。
自是没有扶了我起身的,我只得自己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青草叶子,朝场上看去,却见那杀手不过两三招而已,就被夏侯商打得狼狈不堪。
他那长如韧枝的皮鞭灵活如蛇,身子不动,手腕翻转之处,把那杀手抽得身上的衣服片片而落,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存了疑虑:莫非这夏侯商骨子里真有断袖之虑?抽就抽罢,也不用抽裤子吧!
可当那杀手脸上的面具被抽得飘然落地之时,我却差点失声叫了出来,怎么会是他?
他绝不能被夏侯商捉住!
可要怎么样才能救得了他?
他终于被击倒在草地之上,夏侯商这才袖手而立,冷冷地道:“将他交给刑部。”
他不打算趟这个混水,甚至连问都不想问!
眼看那两名年青车夫上前提人,我暗暗着急,不经意之间,却看清那杀手眼波闪闪,脸有冷意,急中生智,忙抽噎着上前:“王爷,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妾身不是有意的……”
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地挡在了那两名车夫的前面,离那杀手不过三米之距。
夏侯商回头望我:“什么事?”
我正待哭诉杀手对我的无理,却见他眉头一皱,将我往旁边一拨,我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抬眼看去,却见那杀手手持一把利刃,直刺进了夏侯商的左胸之上。
那杀手的确是趁了此次良机,却并没有将我重抓为人质,他的目地,却是玉石俱炽,所以,他那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如果夏侯商没有推开我,他一定能避过那一刺。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推开我,从力量,角度上看,这一刀,原就不是刺向我的。
那两个年青车夫训练有素,一个向那杀手追了过去,另一个过来扶住了夏侯商,眼看他胸前血来泉涌,我吓得大叫:“快,王爷不好了,快送王爷回府。”
那名追杀那杀手的年青车夫听了我的声音,情绪不稳,和那杀手过了几招之后,被他虚幌一招,终是逃掉了。
我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让他们将宁王抬上了马车,往王府赶。
永乐帝已经起驾回宫,营地里留下的是神策营的人,听闻宁王受伤,又是好一阵忙乱,派了两个小队护送我们的马车回府,更是派人往宫里递消息,等得我们回到王府之时,已有好几名御医等在大堂了。
接下来,便是御医进进出出,冯国栋也来了,江妃娘娘得到消息,连夜从宫里赶了过来,各房的美人不得入内,只能呆在侧厅,却不敢露出沮丧之色,更不能面露泣意,却无人敢走,只能在厅内候着。
从不露面的梅夫人也来了,一来就被江妃娘娘唤入了内室,说是王爷有请。
我衣上都是血迹,更兼受到惊吓,江妃娘娘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便准许我去换了衣服,当我再次来到宁王寝宫之外的时候,江妃娘娘已然摆驾回宫,而宁王的病情也稳定了下来,那一刀并未刺中心脏。
永乐帝只下了一道圣旨,要御医尽心治疗,赐珍品药物无数等等。
这个时候,才有美人准许进门探望,望着川流不息的衣香鬓影,珠溢流彩,我想我就不进去了吧,反正那伤也不是很大,我反复地思索自己所做一切可有破绽,很害怕夏侯商前后一联想,未免会猜出前因后果。
梅夫人来的时间不迟也不晚,正值一众美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一向不爱出风头,杜龙半弯着腰在她前面带路,看来如果杜龙不去相请的话,她也不会来了。
第五十二章有古怪,猜不出
梅夫人进去了不一会儿,我静悄悄地正想走,却被杜龙叫住了,他满脸诚挚地道:“花美人,老奴叫厨房炖了红枣莲子汤,等一下得麻烦您给王爷送了进去。”
我自然不敢找借口推脱,这个时候还找借口,那是在找死,所以我唯有等在偏厅,等着那小丫头将红枣莲子汤端了过来,杜龙也有趣,陪着我在偏厅等着,边等边和我闲聊:“花美人,王爷这次可真大命,那把刀离心脏只有一指来宽,幸得美人见机得快,叫人立刻送了王爷入府,江妃娘娘听了王爷的述说,一直称赞美人呢。”
他在提醒我,江妃娘娘恐怕想找个人出出气,这个人就是我,但被夏侯商一阻止,江妃娘娘就罢手了,他跟我说这些干嘛?我转头望了杜龙一眼,他端着面孔一脸忧色,其实他年纪只略比夏侯商大一两岁,一直是跟在夏侯商身边,到西疆的时候,他是他的贴身亲兵,跟着夏侯商很是狐假虎威了一把,我是知道这人的,和夏侯商一样,物以类聚,平日里话不多,但心思缜密,眼光奇准,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提示的,我心底不由隐隐有些担忧。
隔了一会儿,小丫头果真端了碗煮得稠稠的粥来,我接了托盘,在侍女的带领下,推门走进夏侯商的寝室的时候,梅夫人正斜坐在夏侯商的床榻边上,齐腰的长发衬着冰蓝暗银的绡裙,玉绿的步摇垂穗在额前轻敲,只看她的背影,便是疏影风流,夏侯商却是斜靠在枕头之上,握了她的手,不知道说些什么,见我进门,两人一起转头向我望来,两双明眸亮似珠玉,看得我倏地一惊。
这两人怎么啦,在谈些什么?
夏侯商却又调回了目光,垂目而坐,却是松开了梅夫人的手,梅夫人站起身来,望了望我手中,笑道:“王爷刚吃了药,嘴有些苦,这碗莲子却是恰恰好,妹妹有心了。”
我顺手将莲子递了过去,心想由她来喂夏侯商吃食正好,这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没曾想她一侧身避过了,恍若未见我巴巴地将盘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转头向夏侯商浅浅地行了一礼:“王爷,夜已深了,妾身明日再来探望王爷。”
夏侯商恩了一声,她便向我微微点头,娉娉婷婷地向门外走去。
早有侍婢换了张高些的凳过来以方便喂粥,我只得坐在了那凳上,端了那碗粥,舀了大大地一满勺,就往夏候商嘴里送了过去,一抬眼,便见他瞪着眼望着我,并不张开嘴,我吃了一惊,倏地想起小七请的教我礼仪那妇人讲的话:若家中有病人,又是长辈,需要你随身侍候汤水,千万要等那汤水半温之时才能喂食,也不可用嘴去吹,当然,如果喂食对象是你的夫君,就没有如此禁忌了,说不定这还有些闺房之乐呢,说完,那老妇人掩嘴而笑:如果姑娘不怕过了病气的话,也可亲自用樱唇试试温度,带将剩下的送入他的嘴里,皓腕微露,朱唇半启……
我实做不出这‘樱唇半启’的举动,看这勺子里的粥实在太满太多,只好缩回了手,倒了半勺出去,用嘴吹了吹,这才又递到了夏侯商的唇边,这一次他倒是满意了,张嘴吞了。
我便再接再厉,等他吞了一勺,便又送一勺,一连送了十几勺,他一声不出地吞了,终于喂完了,旁边的侍婢接过了碗,不经意地,我却瞧见了她眼里有佩服之色,瞧了瞧桌上,原来还有一碗饮了一半的汤水放着,心想,这夏侯商平日里脾气恁地不好,恐是这侍婢想喂他饮汤,喂了一半,他便发了脾气,不敢再喂。
幸好我手快,他和梅夫人刚刚不知在商量什么,尚沉浸在思绪之中,让他不知不觉地便尝完了整碗的粥。
哎,怎么现在连喂个粥食都会思绪不知飞向何方?以前我可没这么婆妈的,这可不好。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却听夏侯商一声咳,抬起头来,却是一方锦帕递到了我的面前,那侍婢向我使了使眼色,我不明所以,想了一眼夏侯商,见他半闭了眼靠着,嘴角略有些白色粥迹,这才明白了过来,忙拿起那方锦帕给他拭了拭嘴角的粥,他这才又睁开了眼,道:“你还好吧?”
这一顿侍候让我感觉比以前修炼老父的古怪武功更为幸苦,才喘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不知道还要侍候他做什么?便没有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体贴我侍候他幸苦,便答道:“能侍奉王爷,正是妾身的荣幸。”
夏侯商斜靠在拔牙床的软金靠枕之上,听了此话,却是一下子坐了起身,自己揭了被子,便想站了起来,我忙过去扶着:“王爷,您小心一点。”
既扶着他,我自然而然用手揽住了他的腰,右手扶住他的手肘,他身子有些僵硬,却是身形一动,居然想避开了我,那时我正站在床塌之上,他身上影有暗力,如此一推,我便站不稳,脚下一绊,便要跌了出去,却被他伸手拉一了把,这一下子,便又朝他胸前撞了过去,正撞在他的胸口,痛得闷哼了一声,站立不稳,就向床上倒了过去,侍我省起的时候,却是我们两个人都倒在了床上,我正趴在他的胸口。
听到他胸膛扑扑地跳动之声,抬头望见他脸上的痛楚之意,我这才手忙脚乱地起身,却没有想到头上的钗子把他的头发缠了几缕上去,我这一动,两个人的头发便扯得生疼,我不得已又趴在了他的胸口,让他痛得又是一阵闷哼,我忙想起身,却听他咬牙道:“别动。”
第五十三章他想压倒?
我知道如果再动的话,伤口反复受力,反而更易裂开,只得趴在他的胸口,眼角到处,看见他轻轻地取下了我的钗环,头皮一下子松了,头发垂了下来,贴在脸上,钗环上有几根黑亮的头发缠绕,他想拉下了那几根黑亮的头发,却用力过大,干脆扯断了,那紫玉钗环花枝缠绕之处,那几丝的便留在了那里。
麻烦既是解决,我便想挣扎着起身,却未曾想,他顺手将那钗环塞到枕头底下,双手撑住了我的肩膀,道:“你身上有木檀花的味道。”
他这话有些奇怪,我抬头望他,却见他眼底有不明火焰,幽幽暗暗,我吃了一惊,他却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嘴唇便凑了上来,轻轻咬着我的脖颈。
这个时候,我若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我就是头猪了。
“王爷,王爷,您才刚刚受伤,身子骨没好……”
“不打紧……”他含糊不清地道,嘴唇却顺势而上,来到了我的嘴角,却并不凑上去,只用舌头轻轻地舔着,那种痒痒的感觉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的药呢,药呢?
对了,放在怀里。我怎么会如此大意,那一般情况下是放在袖袋的,可我以为夏候商今天身上有伤,不会想到那方面,如是警觉便少了,将药揣在了怀里,此刻我的身子被他覆盖,手更是被他拉高,别说是从怀里掏东西了,就是动一下也难。
他舔了这边嘴角,再舔那边嘴角,慢条思理的,更是用一只手便将我的两只手固定在了头顶,另一只手却是往下探去,摸着了我的腰带,我感觉腰间忽地凉倏倏的,衣服被他拉开了,滚烫的手贴了上来,我身上的汗毛恐是立得更直了。
不行,我怎么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我就不相信了,那一刀刺了下去,才包扎好伤口,他就有了这样的兴致!
我想着他中刀的地方,思索着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那里痛上一痛,痛得他没了其它的想法?
可我被他压着,双手被拉高,实没有办法接触他的伤处,我很烦恼。
他见我没有反抗了,便轻轻地吻了吻我,立起身来,松开了我的手,开始除自己的衣服,这本是我反抗的良机,可他只穿一件中衣,一除下,便露出了里面结实如小麦色一样的肌肤,白色的绷带绕左肩致腋下,阔背细腰,我原是看惯了男子半身赤裸的,可他却独独不同,强健的肌肤如温玉一般,让我一下子看得傻了眼,一怔神间,他便又覆身下来,我这才惊醒,坐了起身,扮作手忙脚乱,向他推了过去,实则手准确地按向了他的伤口,还没按到呢,他便握了我的手。
他那么高的武功,危险只略近身,便已感觉,就如我从前一样,十米之内,危机不能近身,又怎么会让我如此容易得手?
可如今,除了这种方法,我却再也想不出其它的方法来了。
“王爷,江妃娘娘如若知道此等时候,你我如此,她不会饶了妾身的,王爷……”
“不会,母妃会喜欢你……”他将我的双手反扭在身后,我的背靠在了床侧,那上面的雕花硬纺硌得我的背生疼生疼,他让我动弹不得,嘴唇却吻上了我的胸前,他的耐心地咬嗜让我一阵哆嗦,阵阵麻酥之感从胸前直传到四肢,我想摆脱他的控制,他却将我的手腕捏得恰到好处,让我有如陷入了鱼网之中的鱼儿,无论怎么挣扎,却是陡劳。
我这才明白,这个没有武技的身子,是多么的弱,原来那样的快意恩仇,掌若利刃,脚能踢石的爽利,却是再也不可得,只能任人鱼肉,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有多久没有真正地哭过?我已经不记得了,连那鲜血浸满碧草的日子,我都没有一滴眼泪,可现在,我的心中却充满了绝望,眼眶一阵发酸,第一次感觉到天地间已经没有了我能控制的东西,一个连自己都不能保护的人,还可能达成那遥不可及的愿望吗?
我没有感觉我的面颊有泪流下,却是感到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了我的眼角,握着我双腕的手松开,压在身上的身躯却是离开了我的。
一件外衣覆在我的身上,柔滑的衣料贴上了我裸露的肌肤,我抬起眼,在视线模糊,漫漫雾影之中,他站在床前,背对着我,轻声道:“我原想……,本王从没逼过任何人,更何况……你……穿了衣服吧。”
他顺手拿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披了上身,拉开了房门,就向门外走了出去。
我眨了眨眼,硬把眼框的泪逼了回去,这才缓缓地下了床,将身上的衣服穿好,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侍婢进门收拾,见床上一片狼籍,我的衣裳破损,头发蓬乱,却没有人说什么,只是脸色微红地递了新的衣服给我,又有人上前给我重挽了头发,在她们心照不宣的暧昧目光之下,我只得强作了笑容,站起身来准备自行回到住处,却感觉刚才激烈的挣扎让我手足酸软,只得叫了莺儿媚月过来,由她们扶着上了小轿,回到住处。
当晚,莺儿服侍我上床的时候,见到了我手腕的红印,拿了一瓶药膏给我,眼角带笑:“主子,这是王爷特意命人拿来给您的,主子,王爷从小习武,有时候新来的美人是有些受不住的,您这算好的了……”
我自是不接她的嘴,心知她心底想些什么,我这样的情况,是个人都会想到夏候商刚刚做了什么,我怎么解释也没用,更何况,我需要解释吗?
想起刚刚落入他掌握之中的无措,我有些心灰意冷,道:“不用你服侍了,退下吧。”
她只以为我被夏候商累得惨了,抿嘴一笑,叫了眼睛骨碌碌直转一脸不得其解的媚月一同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下面要争夺什么呢?
我又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手足这才恢复了过来,想去床上躺躺,一回头,却瞧见小七站在我的身后,眼波幽幽暗暗,身子绷得笔直,一双手握紧了拳放在身侧,咬牙道:“他怎么了你?”
我摇了摇头,垂头道:“没有……”
他并不相信,站在厅中,牙齿竟是咬得咯咯作响:“我杀了他!”
我淡淡地道:“小七,我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的人吗?……里面可有消息传出?”
他这才放松了身子,却走近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腕,看到上面浅红色的印子,自己从怀里掏了瓶药出来给我抹上,将那瓶药递给了我,看见我收好了,这才道:“我备给你的药丸,可要放在趁手之处才行,不行,不如我给你制一个手镯,将那药丸嵌在空处,无论何时都可随时拿出来用。”
他眼内忧色如炽,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他,他今日恐怕是没有什么心情谈其它的,只得点头应了,他便急了起来:“要马上赶制才行。”
急慌慌的仿佛什么事都不顾了,就想连夜找材料去制那手镯,我不耐烦了,皱眉道:“小七,你今天来可是带来了消息。”
他这才醒悟过来,向我道:“宫里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乌木齐那里是早有准备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想是万事俱备。”他停了停道,“只是,为何要将那宁启瑶引了过去?”
我道:“你忘了,自前太子妃过世之后,太子未立正妃,等的可就是她。”
宁启瑶虽是嫡女,却是不宁家长女,她的姐姐宁启茹,是太子的正妃,与太子感情极好,嫁给太子之后,却因三年前一场伤寒,加上原本身怀有孕,因而亡故了,太子妃死后,太子悲痛欲绝,三年不近女色,虽然被皇后一再催促要另立正妃,他却连侧妃都不愿意娶……虽然他的衷情在我看来要大打折扣,但他如此做,想必定会赢得皇太后的好感的,皇太后与先皇伉俪深情,以已度人,自然喜欢这情深意重的孙子。
但如果是宁启瑶便不同了,一则两人为姐妹,出于一家,他若娶宁启瑶,旁人只会说他怀念旧情,恐怕皇太后却是更为欣赏了。
只不过,娶了宁启瑶,却是怎么娶侧妃呢?如此的话,岂不是自打嘴巴,将以前的一番表演都落了空处?如果不娶,秦江两位任何一人嫁给了宁王,对他可是一大损失,而且我知道,他定不会就此罢休。
我的不禁很期待,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只是我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事情居然会发展成那种模样。
小七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只道:“只是日后,她如果知道真相,却是不会罢休的,近几日,宁家便有异动,不少三山五岳的人马在暗地里探听当日的情形。”
“日后?”我轻轻一笑,“我惹的人够多了,多这么一个,倒是不怕多,至于那批打探消息的人,你忘了,我们前边有两个盾牌,只要他们不想让人知道当日一切,就没有人查得出。”
小七抬头望了我一眼,眼眸深如黑色幽潭:“宁王殿下,有时候的确不减当年的。”
“说起宁启瑶嘛,你引得好。”我笑道。
“她虽然聪明,到底年少。”
宁太后早年潜出宫的时候,开过一段时间的绣坊,后来宁太后被先皇迎入宫中,却也没有将绣坊关闭,只是托给族人,经过多年的经营,如今的宁家已是绣品巨贾,也经营其它行业,宁太后为避嫌疑,不主张族人从仕,因而宁家人的官职并不大,但宁家传承绣品,宁太后不必开口,自然有下面的人巴了上去,因而每年都是皇家的供货商,更是从事其它行业,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十几项,成为本朝第一以商起家的世家,宁启瑶少时聪慧,更是得太后青睐,宁家在她过了十岁之后便让她跟随家主出入打理宁家家产,这一次却是身毒商团截了宁家一单北方极大的生意,手段也不甚光明,让她气氛难平,才使她出面使人捣乱的,她这种办法,虽是不入流,可也是极有效的,让商团客户人人自危,更添双管齐下,明地里在外边捣乱,暗地里身毒商团卖给客户的物品当真出了好些纰漏,更有些知趣的客商了解到京里有通天人物在专门对付于它呢,原是要来定货的,走了一半路程,便打道回府了……身毒所卖物品虽然奇特,但也不是没有的,费些周折总比惹了不该惹的人好,因而身毒商团今年生意远不如三年之前。
我道:“她原来只派了其它生面孔去商团捣乱,自己并不出面,那一日却终于出面了,而且那一天,会给她无比深刻的映象。”
小七一笑:“她的脾气不太好。”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引她不顾身份前来的因素太多了,如此的天之骄女,总认为自己比其它人高人一等,旁人应守的礼仪廉耻于她而言,总有例外的时候,只要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她自己会找了无数的借口来到商团。
但这种人,又怎么受了得些微的挫折?所以,当日之侮,虽说她藏于轿中,无人会知道,但只要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不用我出手,她自会想尽了办法去查明真相。
“可她最终却会将矛头对准了您的,属下不明白,您可以隐在幕后的,却为何要漏出这个破绽?”
我道:“半年之后,村头的木檩花想必开了吧?”
那个时候,我的坟头是否能插上几束木檩花?
没有人把水搅混,又怎么能顺利脱身呢?回到那里?
无论我的身份暴不暴露,多日之后,我都会渐渐浮在人前,那个时候,我所树的敌手,也许会终能帮到我。
他神色一动,已经明白我之所求,脸上露了伤感之色:“不,您一定能……”
我摇手道:“小七,别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当下的事更为重要,你说,那一日,安逸王为什么会来……”
“属下也未曾想到,他全是个例外,刚刚好那天他就来了,不过,他应当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
我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不知道怎么的却想起了夏侯商身上的伤,他这么一伤,倒是对我们的计划极为有利,一想到此,我不由有些怔怔的,这是巧合吗?
这其中有太多我不能掌握的因素了。
第五十五章美人聚,风波暗起(一)
小七见我沉默了,以为我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便又记起要赶快制一副手镯出来,便道:“属下得准备材料了,哎,要是老三在就好了。”
老三有一手极佳的制作首饰银器的功夫。
他一提起老三,才让我忽地惊醒:“小七,你说说,虎山之后的那面峭壁,跳下去的时候,当真没有人能活得下来吗?”
小七一惊抬头望我:“你是说老三?不,不可能,当年他和候德宁一起冲出去给夏侯商递信,被人追杀到虎山之后,更是受了重伤,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被候德宁一剑刺中前胸,被踢下了悬崖,那么高的山崖……”
候德宁原是北斗七星之中的老四,可没有人想到,他却是京中来的,潜在我身边多年,就为了最后一击,那一击,却是将剑刺入了老三的胸膛。
“对,他活不了……”
当那杀手脸上的面具被夏侯商的鞭子卷下来的时候,我看得清楚,那个满面伤痕的人,的确是他,我道:“但我今天看见了他!”
“刺杀夏侯商的人?”
我点了点头:“他定是逃出来了,今日刺杀永乐帝的人,恐怕和他有些联系,也有可能他知道一些什么,只可惜,我不能和他相认,他……也认不出我。”
小七叹了一口气,只道:“属下再去查查。”
袅袅熏香从镂空雕花的香炉之中冒出来,屏风上的枫叶花纹被屋内烛光一照,仿佛飘在河道上的水纹,流动如银,时聚时散,就仿佛那七人,终是一一地散了,如今却又聚了回来?
小七原本要走的,在厅里踱来踱去踱了几步之后,才站定,对我道:“几日之后,您可得小心一点。”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他脸有忧色,不知为何,我却也有了淡淡的不安,总感觉所有的一切虽然进行得极为顺利,但太过顺利了反而让人觉得仿佛天上掉了馅儿饼下来,在此等时候,老三又出现了,这是好还是坏?……
过了几日,宫里便来了圣旨,因我是制铠之人,圣旨上便要求夏候商携了我参加给乌木齐举办的接风宴,而江紫初也获邀一起入宫,她是未嫁女儿身份,自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进宫的,早几日,便被人接了入宫。
宫里头更是传来消息,说这乌木齐正式向皇太后提出求亲请求,皇家女儿稀少,都是嫁了人的,未嫁的却大多十岁以下,所以,皇太后便遍请大臣贵女,如若乌木齐看得上眼了,便封为公主,往塞外和亲,听闻未嫁之女,除江紫初之外,宁启瑶,秦诗芝都获得邀请,看来,这一次不单是为了给乌木齐挑选对象,更是要将夏侯商,以及太子殿下的婚事一并给解决了。
小七第二日便制好了一个金制手镯给我,千叮万嘱地要我戴上,千万不可脱了下来,我自是从善如流,经过了上次那场波折,让我明白: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能冲动的。
自从上次之后,夏侯商倒是一连好几日没在王府,听说领了新的差事,替皇上巡河防去了,这倒是让我略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便是接风宴,此等国宴,我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却因领了银铠制作之事,宫里给我封了个七品顺人的女官封号,以便我能随夏侯商入宫参加宴席,而我也知道,我参加此宴席的原因,不过因为防备乌木齐利用勾刺箭来寻衅挑事,寒蚕银铠能不能抵挡勾刺箭,这可是关系到两国胜败的大事。
西夷国虽在上一场战斗之中惨败,更添其内讧不断,军力损了十之八九,但君家将已然不存在,西夷民风膘悍,全民皆兵,经过几年的休整,内部已然统一,已归政于铁参可汗,又怎么会不想卷土重来?
乌木齐此次前来,想必还是为了试探吧?
如若求得了和亲对象,那名女子的处境可当真是处于危卵之上了,只是不知有谁会这么幸运?
我和夏候商乘车入宫的时候,走过二门,各处飞檐之下那六方的宫灯已然吊起,宫女们翩翩而过,忙着将五彩的窗花贴在冰绡窗叶上,木质的柱廊缠上红色金线的锦缎,无处不透出一片喜意。
我们被暂时安置在重华宫,和其它皇家亲王一起等待晚宴到来,至于命妇官员,则是安置重华宫附近的永和宫。
重华宫是皇子未成年之时的住处,也是夏候商年少的住处,分府封王之后,便只是偶尔皇帝召见之时,夜深来不及赶回去的时候,才会在此留宿,此时的重华宫却只剩下了三皇子夏候昌,我们到达之时,夏候昌去了安逸王的颐和轩,安逸王得了个好玩艺儿,他闻询前去捧场。
未婚的贵女郡主们却是早几日便被邀请入宫,全都住在了储秀宫内,至于命妇官员,宫里头却是没有地方给他们居住的,如果不想在殿外等候,便只在宴席开始之时才会到场了。
西夷王子乌木齐却是住在外面的行宫里的,他所带随从人员众多,又不愿意照规矩入宫来住,两相权衡之下,唯有住进了猎园附近的行宫。
入得宫来,稍加洗漱之后,我们便由宫人领着先去拜见皇太后,还未入殿门,远远地,就瞧见了三两顶轿子停在殿外,上面的族徽显示殿里面可热闹了,宁家的,江家的,秦家的,不约而同全都来了。
也可能是受到了邀请,请她们一并前来,皇太后她老人家看来也怕麻烦,也不一一地猜测问询了,把三位有心人都请了过来,仔细观察,以免配对错,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必定也在的。
小黄门一声喝诺,我们进了殿门,我虽有七品女官的封号,却是不能和夏候商一起晋见的,于是我便候在了门外,又隔了一会和,才有小黄门宣我晋见,我步入大殿的时候,皇太后脚榻上,坐着一位身穿浅紫纱雾长裙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粉妆玉琢,手指如葱,正笑着将手边细白瓷盘里的葡萄剥了皮,放入小小的银碗之中,边剥边低声和皇太后说着什么,逗得她脸上俱是笑意。
第五十六章美人聚,风云渐起(二)
这一位,不用说,便是宁启瑶了。
而下首案台后坐着的两人,一个纤纤弱姿,身穿粉绿宽摆纱裙,一个却英气飒爽,穿了件橙花暗银的对襟束腰八瓣裙,这两位,便是江紫初和雅郡主秦诗芝了,见我进门,除了主座上两人,其余人等全都将目光转向了我,那雅郡主似笑非笑,江紫初却是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宁启瑶却是专心剥着手里的葡萄,又向皇太后说了句什么,这才将脸转了过来,虽只是一瞬间,我瞧见了她一双仿佛集中了天下间所有灵气的眼睛,先不望五官,单那样一双眼睛,就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她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一眼,又转向了手里的葡萄,仔细地剥了,用案几上放置的毛巾抹了抹手,这才恭身退下,回到自己下首的坐位。
她一落座,雅郡主和江紫初便含笑向她点头招呼,更是指点着桌上的糕点告诉她是甜是咸,极为亲热。
看来,这三位出于豪门大户的姑娘,早就深谙宫中生存之道,心里既便是刀风剑雨,把人恨得想要切肉剥皮,脸上却是不露出半分。
夏候商却是端坐在另一边的案几之后。
我跪下磕头请安。
皇太后抬头望了我一眼,伸手用银勺子将碗里的剥了皮的葡萄送了入嘴,这才道:“你那银铠哀家见过了,置办得不错,恩,商儿这次倒是得了一个好助手。”
我恭身应了,她便挥手让我站在夏候商身边侍候。
皇太后笑了笑,转头向夏候商,慈蔼地道:“商儿,可有好几日没见你来祖母这里了,可是事儿忙?”
其实她哪有不知道自家孙儿在干什么的,她殷殷地问,不过想夏侯商趁机和她说说话来,最好是撒个把娇,这种语气我在老父那里见得多了……少时每一次用竹条批了一顿我的屁股之后,隔上那么两天,他总是没话找话地找我说话,如果我应了,撒娇了,最重要的是趁机找他讹诈东西了,他便释然了……当然,隔不了多久又是一顿竹篾子。
可夏侯商明白没弄明白,依旧恭谨地道:“回祖母,皇孙这几天去了巡防,因而没回来向祖母请安。”
我瞧见了皇太后脸上略有些失望的神色,心想这老太太身份高贵无比,也不过一位想含饴弄孙的老人家而已。
心中便暗暗着急,心想夏候商你应该这么说:老佛爷,皇孙这几天巡防可是累坏了,听闻老佛爷最近得了些好的鹿茸,不如送些给皇孙?
老太太肯定乐得哈哈大笑:你这小猴儿,尽想着我的好东西,给你鹿茸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府内多添些美人?
这话比较粗俗,想这两母子不会像我这么粗俗的。
我正在一边胡思乱想,没曾想宁启瑶倒是比夏候商受落很多,站起身来,向皇太后行了一礼,这才一本正经地道:“皇太后,表哥在外巡防可真是累了,前几日那乌木齐不是上贡了不少好东西吗,你老人家不如赏些给表哥,比如说那千年人参什么的,也免得表哥府内的美人抱怨。”
她这番话,果引得皇太后笑得眼眯成一条缝,一连说了好几声好,自是趁机赏了,我自是知道宁启瑶一派天真浪漫,实则了连消带打地讥讽于我了,皇太后更是扮糊涂,只当这不过小儿女之间的玩笑,她如此做为,或更让皇太后以为她天真直率,没有心机?
我自当她放屁,眼观鼻,鼻观心的,极端正地站在夏候商身后,眼睛眉毛都不动一下。
而夏候商更是把平日里的拘谨端正更添了十分,宁启瑶一番话说得殿内人人笑容满面,他则只是微微含笑,一句多话都没有。
高雅啊,高贵啊。
但你一天到晚端着个架子到底累不累?
我立在夏候商的身后,瞧着他紫色领子绣了金线的华胜,衬着那脖子上小麦色的皮肤的温润似玉,玲珑的耳廊却生得秀气无比,除了大了一点,类似女子耳廊,更象炸黄了的蝉虫肚子,一咬就流油。
“表哥,你这顺人可真是聪明能干,心灵手巧,比你以前收罗在府内的可是顺眼很多呢,难怪能帮得到您呢,老佛爷,您瞧瞧,表哥得了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呢……”
她的语气虽是含嗔作娇,却满是试探之意,她在试探皇太后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皇太后人虽老,可是老得成了精,并不接她的话,只道:“好了,晚上就是宴饮之日,今年可有不少科举新任的官儿上来,你们可得睁大眼睛仔细瞧了……”停了停才道,“哀家眼神儿不好,瞧清楚了过来讲给哀家听听。”
她这么欲盖弥章地一说,堂下的几人自然都明白她在暗示些什么,都有些脸红,看来老佛爷并没有想着把她们全都收入皇家,如果有相看成功的,也可以作主婚配。
这三位女子的嫁娶代表了朝中三大势力,又或许她不想因此而引起一番无谓的争抢,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所以才暗示她们不一定非要嫁入皇家不可,世上的好男儿多着呢。
早年的皇太后杀戮决断,计谋百出,如今却是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很可能心里如明镜一般,却是任它风起云涌,却是不想插手其中了。
堂下三名女子到底是未出闺阁的少女,含羞垂颈,宁启瑶是年纪较小,便不依地笑道:“老佛爷,侄甥女还小呢……”
皇太后抬了抬眼皮道:“叫你替哀家望望,打打眼,你以为什么?”
宁启瑶娇声道:“老佛爷……”
江紫初和秦诗芝见了,都掩着嘴笑,连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笑了。
难怪皇太后喜欢宁启瑶了,这才是个孙儿辈的样子,耍赖撒娇,口无遮拦,要是个个都象夏侯商这么少年老成,牙不露齿,恭敬守礼,那还不如和自己的同辈儿的老头老太去打打叶子牌?
正笑着,小黄门手持拂尘喝喏:“太子殿下驾到。”
只听得一阵纷踏的脚步声,太子夏候渊未进殿门,就有笑声传了进来:“老佛爷,皇孙可得了个好玩艺儿,特意送来给您瞧瞧……”
第五十七章美人聚,风云渐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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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夏候渊手上托了个翠绿色的鸟笼,迈步跨了进来,原本脸上无论何时都带了三分笑意的,此时却是笑得更是和煦诚恳,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早有宫人过来接了鸟笼子过去,夏候商起身行礼,被他一手扶住了,礼便没有行了下去,又有三女趋向前向他行礼,他受了,又向皇太后行了跪拜大礼,一翻忙乱之后,方自坐在了夏候商的上首。
皇太后好奇地望了那绿色笼子,站了一只颜色不讨彩的灰色雀儿,不感兴趣地道:“又是只鹦鹉吧,上次你才送了只什么牡丹鹦鹉过来呢,成天只会叫太后吉祥,哀家吃饭它也叫,哀家簪花它也叫,把哀家的耳朵都磨起茧子了,这只雀儿啊,你还是收了回去吧。”
三女皆掩口而笑,秦诗芝更道:“表哥,你怎么送个物件儿都送同样的,也得换个花样才好啊。”
太子一本正经地道:“皇祖母,你可别小看了这只雀儿,比上次那只聪明多了,听得懂您的话呢,您老人家叫它啄什么,它就啄什么,而且还识得一到十的数字呢,比如说您的头上要插两个鋈金单尖钗儿,只要在白纸上写一个二字,再叫一声‘翠儿,流金单尖’,它就给您叼来两支。”
秦诗芝眼里有了好奇之色,却撇嘴道:“有什么稀奇的,宫里这么多宫人,把她们的事儿全让鸟儿做了,那她们做什么?”
秦诗芝到底比另两位爽直一些,毫不掩饰脸上的不以为然,看来,她却是一门心思地想着宁王了。
江紫初却是保持了一向的温婉可人,微微一笑:“这也不过是为了逗个趣儿,还真让这雀儿每天叼了簪子给老祖宗吗?”
宁启瑶却是干脆道:“快点,快点,找些轻点的物件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三人之中,秦诗芝明显地表现出对宁王的好感,而江紫初却是不偏不倚,不过按江妃娘娘的想法,恐怕是想自己的表侄女儿嫁给宁王的,江紫初在宁王府的时候,夏候商也略表现出了对她的亲厚,看来,三个人之中有两位想着嫁给夏候商了,秦家虽不至于弃太子不顾倒向宁王,但听闻镇国公和皇后这几年多有争拗,镇国公更是选了一名庶女进宫,听闻已被封为美人,皇后和那位美人虽是同为姓秦,关系却是不太融洽,如果一来,如果秦诗芝非要嫁给夏候商的话,秦家却是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了。
至于宁启瑶,我却摸不清她的想法,或许她年龄尚小,所以真的暂时没有想到这一层?
秦家掌军,江家掌政,那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位嫁了给夏候商,对太子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更何况,现在看来,两位女子对夏候商仿佛都有些意味?
依我看来,夏候商未必有和太子一争长短的念头,但以太子的心胸,自是不可能容得夏候商坐大。
太子进门的时候,眼角都没有朝我这边望一下,但我知道,我的背叛,已经让他恨之入骨,只是暂时没有办法来处置我罢了。
皇太后终被说得提起了一些兴趣,吩咐身边的嬷嬷:“把哀家匣子里的嵌宝如意头,翡翠蝴蝶步摇,还有那个明月珍珠铛一样取几件来,哀家倒要看看,还真有鸟比人聪明的?说起来,你那慎皇叔还识不了十个大字儿呢!”
她嘴里所说的慎皇叔,便是安逸王了,好不容易治好脑疾之后,吃喝玩乐都如正常人一样,却是不喜读书识字,俱闻皇太后请了两名国士来教他读书,教了一年,不过识得从一到九的九个数字,连零都认为是个鸭蛋,却是怎么也认成零的。
正说着安逸王,就听外殿有人叫道:“母后,您又在背后编排皇儿什么了?”
随着话音,旋风般地冲进来一个人,雪白的头发,一身紫色锦袍,却不是那安逸王却是谁?
一见到安逸王,皇太后原本脸上只是五分的笑意的,这时却堆上了十分,摇头叹气道:“这只猴儿,真成了顺风耳,随便说了他一句,他便闻着风声来了!”
他的到来,倒是换得了殿内之人真心的欢喜,一翻见礼之后,他偎着皇太后坐了,她身边的位置是极尊贵的,连宁启瑶都只在她下首坐着,可他却径直挤在了皇太后宽大的凤椅之上,众人却是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说得也是,他脾性率直温和,面容却是极为俊美的,举止行为虽如稚儿,但却知进退,懂礼节,这样一个毫无心机,对任何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人,对于这些生于宫宛,豪门庭院里已在争斗之中渐渐将善良磨灭的人来说,却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光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再加上皇太后的宠爱和保护,恐怕他才是这宫里头活得最自在的。
终于重新坐定了,宫人们早取了一个长方形的矮脚案桌过来,上面摆满了份量较轻的头钗首饰,太子亲自动手,将一根根的钗环摆得整齐了,又用几张白纸写了些数字上去,再交到皇太后的手上,笑道:“皇祖母,您别说孙儿骗你,您亲自来说。”
皇太后尚未开口,安逸王兴致勃勃地走下了凤椅,道:“本王来,本王来,母后,您别同皇儿争。
皇太后笑了:“去吧,去吧,哀家才没有你这样的小孩儿心性呢!”
见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太子向那托着鸟笼的宫人打了一个手势,那宫人将笼门打开,那只雀儿便一下子飞了过来,太子一声呼哨,那雀儿便停在了案台之上,太子道:“皇祖母,这只雀儿可没见过什么世面,皇祖母手里的,全都是好东西,孙儿却要向它解说一番才行。”
皇太后摆了摆手:“行,行,看来这只雀儿也要夫子教啊,慎儿,说起来,这雀儿可比你好学多了。”
安逸王不以为然:“母后,它能学皇儿一样喝酒吗?如果它能的话,您再夸它不迟!”
皇太后脸上佯做了怒色:“慎儿,你呀,母后说你一句,你就顶一句!天底下就你最聪明!”
虽是教训的语气,眼里却满是溺爱,周围人跟着笑了,夏候商久不出声,却也跟着笑了两声。
太子当真将桌上的物品一一地详加解说,把那些物品的名称更是反复介绍了两遍,这才道:“王叔,您请!”
安逸王用眼死死地盯着那只雀儿,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嵌宝如意头,嵌宝如意头。”
那雀儿用嘴理了理羽毛,在桌上踱了两步,没有理他。
第五十八章美人聚,风云渐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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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得意洋洋地抬了头,眯着眼笑得如吃了糖的婴儿,道:“皇侄,你瞧,它没有动静……”又向皇太后道,“母后,您还说它聪明过我呢,它哪里聪明了?”
太子淡淡地道:“皇叔,您那声音连我都听不清,何况是它?您得大声点儿,还有,皇叔,您得把写好的字放在它面前才行,您要它拿几只钗儿,总得说清楚吧?”
安逸王恨恨地:“好,今天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于是他将那写了一的白纸放在了那雀儿的前边,用略大一点的声音道:“嵌宝如意头……”
没曾想那只雀儿倒真地左顾右盼地踱到了那支嵌宝如意头前,一下子叼了起来,飞到安逸王面前,丢到了他的手里。
安逸王虽然是不忿气被皇太后嘲笑不如只雀聪明,但他好奇心无比地强,见此奇景,早惊得合不拢嘴,兴奋不已,哪里还记得和一只鸟的仇恨?
见这只鸟一鼓作气地又叼了只钗过来放进他的手里,他瞧瞧这钗,又瞧了瞧这只雀,还将那钗儿放在鼻端闻了一闻。
太子见他如此作态,早出声道:“皇叔,莫非你怀疑侄儿在上涂了什么不成?”
安逸王道:“你这小子狡猾得很,那可难说得很,难说得很!”说完又趋向前拉起太子的袖子,他的手,甚至他的脸,如狗闻了骨头,逐一嗅闻了过去,看得堂上众人皆掩口而笑。
太子端立不动,浅浅而笑,趁他闻自己脸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道:“皇叔,您今儿喝了百花酿,那味道好闻得很。”
安逸王一个弹步跳开,警惕地道:“你这小子,可不许吃你皇叔的豆腐!”
两人如此逗宝,自是又引得众人笑个不停,皇太后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泪:“这两个猴儿,这两个猴儿……”
我虽不好意思大笑,却也忍不住笑了出声,垂头望了一眼夏候商,却瞧见他嘴角微微上翘,从侧面望过去,仿佛澄静水面漾起些微的波澜,柔润雅致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抚了上去。
夏候商虽坐在一边不语,可皇太后却是一时半刻也没忘记他的,回头望了他道:“商儿,你皇叔瞧不出端倪来,想必他是个老眼昏花的,你过来瞧瞧。”
夏候商这才离了坐,依足礼节向皇太后行了礼,这才踱到那案台边上,一一仔细地瞧了过去,再向太子打量,太子则摊开了双手,脸上微微地笑着,一幅任凭你怎么找都找不出来的样子。
夏候商思索了半晌,向皇太后禀道:“皇祖母,皇孙实是看不出来皇兄做了什么手脚,想是这雀儿当真聪明?”
太子高兴了,望着偏着头狐疑地打量他的安逸王,洋洋得意地道:“皇叔,看吧,侄儿真没骗你吧。”
安逸王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很不服气。
皇太后向他招了招手:“来来来,坐到母后身边来,那不过一只雀儿,怎么有慎儿好,不过,慎儿,你却是要多识些字才行,可不能让只雀儿比了下去。”
安逸王听了她前面两句话,原本是高兴的,听了后面一句,又不高兴了,一甩手,道:“母后,皇儿刚刚摆在桌子上的百花酿还没喝完呢,皇儿喝完了再来找母后……”
说完,向皇太后行了礼,又一阵风似地向殿外走去。
皇太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孩子。”
安逸王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了许久,她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脸上含了笑道:“别理他,我们玩我们的。”
太子兴致勃勃地道:“皇祖母,皇孙再表演几个有趣的。”
看来太子为了哄得老佛爷高兴,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我朝廊下望了望,镀金的撑架之上,以细链子拴着一只颜色极为艳丽的金刚鹦鹉,浑身的羽毛仿佛经过润染,颜色有如泼墨,远远望过去,便如一只人手加工过一般,这便是太子前些日子送给皇太后的礼物。
太子引得了皇太后高兴,却是让有些人不高兴,秦诗芝哼了一声道:“表哥,不是我这做表妹的不帮你,可你给老佛爷送的东西,那一次不掺点儿水份?上次那只金刚鹦鹉吧,还说是隔了老远从海上运过来的呢,是个极稀罕的物件儿,可没过两天,给它洗了个澡,那颜色就淡了不少,倒出来的水比我们女儿家的胭脂水颜色更深,表哥,你这只雀儿,别又是……”
太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道:“表妹,上次那是我上了人家的当,谁知道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却是染了颜色的?这次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两个人虽为表兄妹,看来秦诗芝却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江紫初却是温温柔柔地道:“芝儿,这只雀儿可不像是染了毛的。”
宁启瑶更道:“别说那么多了,太子哥哥,快些,快些,多试几次,她们就没话可说了。”
皇太后含笑望着堂下一众小辈,眼角皱纹都透出喜意,发丝映着堂内灯光,仿佛银线织就,眼神更是和蔼如春水融融,纵观她的一身,我不由从心底生出感慨,她是一个懂得生活的老人,前半生辅佐先帝,掌握权势,尽获至尊之帝的宠爱,临到老却懂得适时放手,知道儿孙辈的未来由他们自己把握,但是,我心中却隐隐升起不满,如果不是她的放手,又怎么会有西疆那场大祸?
我将眼睫低垂,掩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说不得,也只能想尽办法让她再次出手了。
秦诗芝哼了一声:“渊表哥,你不是说这雀儿能听得懂人言吗,光叫它叼两根钗儿,有什么意趣,如能叼点别的东西,表妹我才真的佩服你。”
她还是在怀疑太子在桌上的钗环上动了手脚。
我却是向知太子的心智的,以他的手段,每一步皆会精密计算,如果要弄些手脚,却一定不会如此明显,堂上虽是富贵满厅,欢笑声声,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却隐隐升起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可真要去捕捉之时,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第五十九章美人聚,风云渐起(5)
江紫初浅浅而笑,随声附和:“芝儿说得对,不如我们拿些其它轻便的东西过来,看它到底识不识得?”
宁启瑶则迫不及待,离席向皇太后行礼:“老佛爷,侄甥女去!”
秦诗芝也站起身来:“瑶妹妹,我和你同去,定要拿些难的,别让他做了手脚去!”
太子无可奈何:“皇祖母,您看,表妹老是找我的岔儿。”
皇太后呵呵地笑:“去吧,去吧。”
秦诗芝便拉了宁启瑶,得意洋洋地向他一挑眉,由宫人带着,向殿外奔了去。
等着两人的时候,太子便落了座,坐在夏候商的上首,回头向夏候商笑道:“二弟,近几日可拘得紧了,得空咱们邀了三弟去打打猎?”
夏候商便点了点头,向他举杯邀饮。
皇太后朝夏候商望了望,指着桌上一味名唤金凤朝阳的菜肴道:“将这个菜赐给商儿吧,哀家瞧他嗓子有些嘶哑,想是这几日风大,天气干燥的原故,此碟菜名儿起得喜庆,却不过是用萝卜鲈鱼蒸煮的,正应了商儿的症状。”
就有宫人将此样菜肴用托盘装了,送到夏候商的桌上,皇太后的赐菜,东西虽少,却是极尽恩宠,她明显地表现出对夏侯商的喜爱,夏侯商却是荣宠不惊,只恭敬地应了,太子脸上更是无一丝妒意,笑问夏侯商:“二弟,怎么啦,你一向身体极好的?”
夏候商恭声道:“可能臣弟昨晚上练武太过夜了,睡得迟,所以声音便有些哑,不打紧的。”
皇太后赐的东西,他不得不吃,更何况她满含了殷切地望着,夏候商便下箸吃了两筷,这才让她满意地转头。
隔了一会儿,秦诗芝和宁启瑶带了两名宫人捧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大多数是些小物件儿,可有一样却是体积极大的,曾圆球形,表面显是丝绢制成,隐隐地看得见里面却是一些类似羽毛的轻浮之物,托在手里显是极轻的,随着宫人的走动,有空气浮动,它居然也跟着向上浮了去。
太子一见那东西,便吃惊地道:“表妹,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雀儿只得这么大,怎的叼得起如此巨大之物?”
秦诗芝得意地道:“我可不是为难你,表哥,您瞧瞧,这东西重量可不及钗儿的十分之一,原是去年中秋之时,编演和韵大乐时的衬景,舞伎能以一根细幼发丝甩起此绢球,莫非你那雀儿的尖啄连人家的头发丝都不如?”
中秋佳节之时,上千舞伎在朝阳殿的广场踏歌而舞,以拜明月,纤腰弯折之时,长发甩起,系在长发的绢球便跟着随之而动,仿若明月冉冉而升,那样的盛景,衬着红墙碧瓦,白玉砖石,当真美不盛收。
宁启瑶兴奋地道:“太子哥哥,这可是芝儿姐姐好不容易找来的,这个等一下才试,我们先来试试这个……”
她从宫人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玉色瓶子,瓶颈上系了一个红绳。
太子便笑了:“这有什么难的……”
话未说完,宁启瑶便打断了他的话:“太子哥哥,可不是要你的雀儿去叼这整只玉瓶儿,却是用嘴去开这瓶儿的软木塞儿,你瞧瞧,这软木塞我可塞得不紧,它如果能叼得下来,才真是只聪明的鸟儿!”
这话一出,秦诗芝拍手而笑,那江紫初正饮一杯茶,笑得差点儿岔了气,身后的宫人忙帮着拍她的后背,连夏候商都用拳头掩了嘴低咳了两声。
太子却是一脸愕然,而椅上坐着的皇太后更是哈哈大笑:“宁丫头想的妙法儿,不错,渊儿,她这是在考你呢,看你接不接招。”
太子苦笑,向太后深施了一礼:“皇祖母,您还跟着起哄,哪有这么为难人的,它再怎么聪明,却也不过是一只鸟儿啊!”
宁启瑶便淡淡地道:“太子哥哥,那你承认这只鸟儿和上次那只鹦鹉一样地是弄来糊弄老佛爷的?“
太子脸色尴尬,吞吞吐吐半天不出声,过了半晌,一顿足道:“那好,我就叫它试试!”
他脸色紧张起来,指了指宁启瑶手里的玉瓶儿,对那雀儿讲了两声:“瓶儿,瓶儿。”又指了那瓶塞儿,道,“塞儿,塞儿。”
然后才对宁启瑶道:“瑶儿妹妹,麻烦你将瓶子放在桌上。”
宁启瑶眼睛一转:“不行,太子哥哥人太聪明了,我也弄不清楚你桌子上有没有弄些暗示什么的,这个瓶儿嘛,我自己拿着,它得从我的手里叼。”
看来这宁启瑶信奉一件事,那就是,对方说做什么,她就不做什么,这样便不会上当了。
至今为止,我只看到厅上一派的和乐融融,连殿内边角处站着侍立的宫人脸上都带有笑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感觉不安,仿佛那战场前夕,虽是和风日丽,却有如天边隐有暴风暗涌。
太子脸色更为紧张,更添了些无可奈何,叫了一声:“皇祖母……”
皇太后却是不管的:“这个新鲜,这个新鲜,好,就这样……”
宁启瑶当真拿了那瓷瓶儿,让它立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偏了头向太子道:“太子哥哥,怎么样?”
她的手纤白如玉,手心更是带了润红,仿如有胭脂润染,指甲洁白透明,衬着那莹白如玉的细瓷瓶儿,美得有如润玉雕就,虽是年少,可身躯却略俱雏形,清新如荷尖滴露,衬上那亮如明月的双眸,容色确是更胜那江秦二位。
此时,太子却是脸有难色,神色凝重,蹲下了身子,身上绣金线的五爪金龙紫袍下摆触地,双肘靠在案台之上,一字一句地对那雀儿道:“去,拔那塞儿。”
他并没有打手势,或是指了宁启瑶那边。
这雀儿偏了偏头,在案台上踱了几步,慢条理思地用啄理了理羽毛,却是没理他。
秦诗芝首先就叫了起来:“表哥,表哥,你那雀儿不管用了。”
说着离席凑近了宁启瑶身边,拿了她手心的瓶子,向太子晃道:“来啊,来啊……”
又回头向江紫初道:“初儿姐姐,你瞧瞧,今儿个表哥是不是要丢个大脸了?”
江紫初听了她的话,便也离了席,上前道:“太子殿下,这下我可帮不了您了。”
太子却是不理她们的挑衅,又一字一句地对那雀儿道:“去,拔那瓶塞儿。”
第六十章美人聚,风云渐起(6)
那雀儿却依旧不理,只在桌上如官老爷一般地踱着方步,不时用嵌了黑豆般眼睛的小脑袋回头打量太子一翻,衬着太子略有些发青严肃面孔,很有些喜庆,笑得她们三人花枝乱颤,江紫初更是扶在了秦诗芝的肩头上,笑得用左手捂了自己的腹部。
皇太后却是用放在桌旁的锦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至于夏候商,嘴角是有笑意的,却是没有声音出来。
正在此时,那雀儿却是倏地飞起,如箭一般,倏地来到了秦诗芝的手心里,一下子就以啄叼起了那个瓶塞子,那塞子塞得并不牢,但这一用力之下,却是连瓶带塞儿一起给带了起来,那雀儿看来极为尽职,要它只拿瓶塞儿,它便只啄瓶塞儿,将瓶子带到了半空之中,便一边飞着,一边脑袋左右地甩动,想把那瓶子甩了下来,如此一来,那塞得并不牢的瓶子便被几甩几甩,一下子被甩得跌了下来。
瓶塞儿一开,殿内便散出一股奇香,浓郁清雅,从雀儿飞起,到拔瓶塞之时,不过瞬息时间,那秦江等三位还在笑作一团,如此一来,三人身上都沾上了那瓶子里飞溅出来的香液。
太子虽离得有些距离,却也溅了少量上去。
“呀,里面还有东西?”
“这是什么,沾着我袖子上了。”
“哎呀,我身上也有,不过,可真香……”
直至这瓶塞一打开,我心中的怀疑却是更深,总感觉这雀儿听指挥得让人可疑,而这恰巧散在众人头上的香水也极为可疑,可闻其香味,也不过是浓缩了的花香而已,此等香水再说了,连太子身上都溅上了,难道他害人连自己都害?
我暗暗观察太子,一般训鸟,多是以特定的哨音响声指挥,要做如此即兴的动作,指挥之人更要站于当下才行,唯一能做手脚的,便是太子了,可太子却是没有弄出什么声响的,他的手上甚至于连斑指都没有戴,至于两相配合,一人躲在暗处唱双簧?在皇太后的宫里面能做如此动作,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我却看不出他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我望向太子,五爪金龙的玄色衣服将他的身形衬得如修竹一般,衫领之上的缠枝华盛隐隐而光,宽袖扬起,内衬的软布暗金便露了出来。
桌上的雀儿踱布之间小如蚕豆的眼睛却是反射了那抹暗金。
我倏地明白了。
不由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眸:所谓聪明如人的雀儿,却是原来如此。
有宫人纷纷拿了浸湿的锦帕给三人擦去身上的液体,幸好这些香水无色透明,三人虽是头上身上都有溅上,却因只是香水而已,气味芬芳,却是没什么大碍。
三人情绪也没有受到干扰,反而因身上增添了如许的馥郁芬芳而略有些高兴。
见太子这一关已过,秦诗芝便向皇太后奏道:“老佛爷,表哥这一次算是过了,但您瞧瞧,那雀儿一开始不也不听指挥?老佛爷,再考它一考,如果能将这大绢球叼起,才算厉害呢。
皇太后看得兴致勃勃,道:“好,好,就依你,太子,最后一关你可别丢脸!”
太子笑吟吟地拱手应了,正待向那雀儿下命令,却见那秦诗芝慢慢地解开了那绑住绢球的细绳子,那绢球缝制的时候向里收线,外面是看不到接口的,那绳子绑住也不过拧了绢球的一小部分束起,收了绳子之后,那绢球就回复成圆溜溜的一团了,那雀儿如果叼的话,连个着力点都没有,她回眸向他一笑:“表哥,如果这绢球没有地方给它下嘴,它是不是能叼得起来呢?”
太子张嘴结舌:“你,你,你……”回头向皇太后道,“皇祖母……”
皇太后见旁人为难她的孙儿,感觉极之有趣,生怕他丢开手不玩了,劝道:“乖孙儿,别丧气,你若输了,皇祖母送样好玩艺儿给你。”
太子恨恨地盯了秦诗芝一眼,回头向在一边坐着看戏的夏候商笑道:“二弟,看来只有你能治得了她,皇兄是没有办法了。”
秦诗芝这才脸色一红,朝夏候商望了望,却是大声道:“表哥,你要玩便玩,不玩就认输,扯了二表哥进来干什么?”
太子道:“玩,怎的不玩,输了还有皇祖母的赏赐拿,皇孙还愿意输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皇太后,此时,廊柱上的琉璃灯盏被风一吹,光影摇动,却是将帷幕的垂穗暗影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眉目之间有暗影略过,眼眸之中幽幽暗暗,可仔细看去,却原是错觉,她依旧是满脸和煦慈蔼,眼眸明亮若镜。
这一次,太子却是更为紧张,先合什向那雀儿低声祷告了些什么,大概是千万别给我丢脸之类的,后才向那雀儿下了命令,一连叫了两声:“绢球,绢球。”
果然,那雀儿倒真的飞了起身去叼那绢球,果如秦诗芝所愿,一点着力点都没有,叼了好几次都叼不上去,那雀儿倒有几分锲而不舍的精神,一连试了几次,到了最后,一嘴啄了下去,尖嘴居然一下子将绢球穿透,当真顺势将绢球叼了起来,绢球轻而薄,体积虽大,却没有什么重量,那鸟儿展翅而起,如蚂蚊担食般顶着那绢球飞起。
厅内扬起一片赞叹之声,皇太后高兴得呵呵大笑:“太子,你这个雀儿当真聪明得紧,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说着,她的身子往描金雕花的凤椅上靠了靠,满脸慈祥笑意,其它的人跟着凑趣儿,殿内顿时春意融融。
却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只听得呲拉一声,那已被雀嘴啄破的绢球却是带也经不过那雀儿的拉扯了,响声过后,那绢球却是裂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里面轻薄的羽毛纷扬而下,竟飘得整个殿内有如雪花扬扬而落。
大殿内染漆廊柱,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光亮如鉴,镂空雕花的红木椅凳,象牙白的筷子,细白的青花瓷碗碟,披着锦衣玉缕的极贵之人,全都被这漫天而降的飞舞雪花轻拂微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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