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嬴政脸色常常阴沉得厉害,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蕲年宫的侍卫和内侍一个个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那一天一个不慎,触了霉头,招来横祸。
嬴政的书案上,奏简文书堆积如山,他埋首其中,迅速地批阅,眉头始终紧皱着。
寒芳端着燕窝走了进来,走到嬴政身后给他揉着肩膀,轻声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喝点燕窝。”
嬴政喝了燕窝闭着眼睛享受着舒适的按摩,说道:“丞相奏简上说,今年天时坏得特别,四月天气犹寒,路上竟发现了冻死的人。到五月天气又大旱,一直没有下雨,估计农民春秋的收成全都要落空,若不是为了军粮补给,在各地广设谷仓,紧急由巴蜀运来余粮,早就会闹大饥荒了。赵魏两国就已传出了饥馑,百姓吃草根树皮、易子而食的消息不断。”
寒芳停下来说道:“蚊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我连个孩子都……”她难过地低下头。
嬴政握住寒芳放在他肩头的手安慰道:“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最重要的是你带给我了快乐。”
寒芳笑着继续给他按摩。
“芳,快到你的生辰了,你想怎样庆贺一下。”
寒芳给嬴政敲打着后背,说道:“蚊子,不用再铺张浪费了,你平时生活也节俭,一切我来安排好了,你就别费心了。”
“好!”嬴政笑着应允。
转瞬,到了六月初六,寒芳的生辰。
嬴政像往常一样处理完政务匆匆赶回蕲年宫,大殿内却是一片漆黑。
嬴政看了看左右,除了值守的虎贲军,一个内侍也没有,于是问立在甬道边的侍卫:“王后呢?”
侍卫跪下答道:“回大王,王后在大殿内等候大王。”
嬴政狐疑地看看殿内,若有所思地笑笑。
嬴政推开大殿的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索着往里走,边走边轻声喊:“芳!芳!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嬴政正疑惑间,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帐幔后一道亮光乍现,一轮灯儿做成的圆月冉冉升起,寒芳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在纱帐后轻歌曼舞。
嬴政借着亮光一看,面前有一几案,几案上放着自己爱吃的小菜和点心,心领神会地一笑,静静坐在席边饮着醉人的美酒,听着悠扬的音乐,欣赏着迷人的舞蹈。
寒芳长袖轻舒,舞衣如雪,态若游龙在明月光中翩跹起舞,犹如仙人。
嬴政正看得如醉如痴,只见那仙人直奔出帐,向他扑来,端起桌上的酒觞笑盈盈地敬上酒来。
嬴政笑着接过酒觞一饮而尽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拉,低头望着她。柔和的月光下,薄薄的纱衣,冰肌玉骨,曲线玲珑,忍不住在她的脖子上抚摸着。
寒芳由于小产后才一个多月,身体还很虚弱,倒在嬴政怀里连连娇喘道:“蚊子,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嬴政笑着一把抱起她,“我现在不求别的,只祈求上苍今天再赐给我们一个孩子。”言罢走向帐幔后。
朦胧的红烛下,尽是旖旎的风光。
一个多月后,御医奏报:王后再次怀孕了。只是二十七岁这个年龄已属高龄产妇,当格外的小心。
整个蕲年宫上下人心沸腾,都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寒芳有了上次的教训,老老实实地待在殿内,躺在床榻上安静地保胎。
秋风乍起,树叶飘落。
寒芳静静躺在殿内,秦煜迈步走了进来,跪下行礼:“叩见娘娘。”
“快起来。”
“您要的东西臣已经取回来了。”
“哦?”寒芳兴奋地说,“快拿来我看看。”
秦煜笑着恭敬地呈上。
寒芳打开锦盒,里面是二十四个铜铸的风铃。小巧的风铃精致完美,每一个风铃上都铸有精美的云纹。
“蒙恬这家伙还真细心,这么快就铸好了。”寒芳拿着风铃在手中把玩着,对秦煜说道,“去,快在每个殿角门檐都挂上,每天殿内静得我心慌。”
“蒙大人说用您教的知识,工人的铸造技术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呢。”秦煜笑着接过风铃,走出殿外依言把风铃逐一挂好,返回殿内,“娘娘,这里还多了两个。”
寒芳笑呵呵地道:“这两个是送给你和你媳妇的。你们成亲我也不知道,也没有送给你们什么礼物,这算是补给你们的礼物。”
秦煜一愣,跪下谢恩。
寒芳不耐烦地摆摆手:“就我们两个人就别客气了。”又饶有兴致地说,“哪天把你媳妇带过来让我瞅瞅,行不?”
秦煜低着头,搓着自己的衣襟,难为情地说:“您……不见也罢。”
“哟!”寒芳笑道,“还舍不得带过来让看看?切!不给看我还不稀罕呢。”
“不是……是因为……”秦煜窘得脸通红。
“算了算了,不用解释了,不看就不看,你藏着当宝吧!”寒芳摆摆手取笑道,“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秦煜嘿嘿傻笑不语。
殿外丁丁冬冬的声音传来,为寂静的深宫平添了几分欢乐的气氛。
嬴政迈步进到殿来,回头看着风铃问道:“这又是你的主意?声音真好听!”
“嗯,天天床上躺着人快生锈了,也没个人说说话,所以弄点声音听听。”
嬴政一笑,命令秦煜:“去备软轿。”
秦煜忙遵令退下去准备。
嬴政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宠溺地道:“天快凉了,我带你去如意楼。”
寒芳讶道:“如意楼?什么地方?”
嬴政笑答:“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
如意楼,整栋楼都是厚实的桃心红木盖成,墙壁内都有夹层和通风设备,夹层中放置有冰块,室外盛夏,室内却有如深秋,冬天时,地板下面有炭火,满室温暖如春,一年四季温度宜人,所以起名:如意楼。
整座楼巧夺天工,设计精巧。室内设施豪华,还有温泉汤浴。
嬴政抱着寒芳上了楼:“我问过御医了,你现在身体太弱,经不起风吹,你就在这里安静修养,等着孩子的降生。”
寒芳看看密不透风的四周,连一个窗户也没有,苦着脸说,“这里怎么像地牢似的?我在这里会憋疯的。”
嬴政轻点着寒芳的鼻子说道,“就几个月,忍耐一下,等到孩子顺利出生,你想到哪里都随你。”
寒芳乖乖地点了点头。
转瞬,春暖花开,桃李吐芬,到了寒芳临盆的日子。
蕲年宫内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嬴政已经在殿外守了一个多时辰,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同时他也很兴奋。他在殿外不停地走来走去,听到寒芳撕心裂肺的喊叫,急得出了一头大汗。
寒芳在里面已经惨叫了一个时辰,叫得他心惊肉跳,烦躁不安,他问侍立在一边的秦煜:“女人生孩子如此难吗?”
秦煜额头上全是汗,忙上前一步,低着头回答:“回……大王,微臣不知。”
嬴政急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秦煜咧咧嘴哭笑不得,躬身退到一边。
殿内寒芳的叫喊声越来越痛楚,越来越凄惨。宫女命妇忙进忙出。
嬴政在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走到秦煜面前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甩袍袖作罢。他端起内侍呈上的茶,放到嘴边没有喝又“咣”的一声放到茶盘上。
殿内的呼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一个宫人匆匆忙忙跑出来跪地奏道:“请大王速速传召巫师。”
“要巫师干什么?”嬴政不解地问。
“王后难产。”
声音虽不高,嬴政听来却如惊雷,浑身一震,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王后难产!”
嬴政一愣之下,倏地转身,迈步走向大殿。
秦煜也是一惊,抬头望向殿门,握紧了拳头,手心出了汗。
嬴政走到殿门处,宫人跪下拦住了他的去路:“大王留步,产房污秽,请大王在殿外等候,以免触怒神灵。”
嬴政怒道:“寡人是大王,人神共惧,有何地去不得?”一把推开宫人迈步进了大殿。
寒芳满头大汗,奄奄一息。床榻上全是血,已经染红了锦被。
“芳,我来了!”嬴政上前握住寒芳冰冷的手。
寒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看嬴政,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大王,”一个稳婆跪下询问,“母体太弱,只能要保一个,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嬴政暴躁地喊:“两个寡人都要!”
稳婆擦擦额头的冷汗说:“大王,请大王速速定夺,否则……”
寒芳虽然神志昏迷,但听得很清楚,她用尽力气抓住嬴政的手臂有气无力地道:“蚊子,要……要孩子!”
“不!要你!”嬴政反握住她的手,“芳,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不!孩……子。”寒芳说完这几个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躺在床榻上。
“芳,你要坚持住!”嬴政说话有些哽咽,“芳,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要你!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稳婆定了定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声说:“王后,请再用力,再试最后一次。”
寒芳经过片刻的休息,稍微有了些力气,微弱地说:“蚊子,如果我不行,记得一定要孩子……”
嬴政紧紧握住寒芳的手:“芳,不怕,有我在!我和你在一起!”
一种撕心裂肺的阵痛,疼得寒芳一声惨叫,几乎昏厥过去,她本能地抓紧了嬴政的手臂,咬紧牙关,使出最大的力气,指甲全陷进嬴政的肉中。
“快,快用力!”稳婆紧张地喊,“快出来了,继续用力。”
剧痛已经超出寒芳忍耐的极限,每一波剧痛都使她痛不欲生。她浑身的骨骼似乎已经裂开,她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要停,继续用力!”稳婆不停地喊。
嬴政一只手握紧寒芳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手帕不停地给她擦着汗,鼓励道:“芳,坚持住,上林苑恶战,我们活过来了,咸阳之战,我们也没有输,这次我们也不会输!芳,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你想想我们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你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你再想想我们的将来,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带着他一起踏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寒芳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听到嬴政的话语,望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充满焦虑和期待,本能的求生欲望使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咬牙使了出来。
嬴政看着她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可是又无能为力。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欣喜地喊道,“王后最后再加把力。”
寒芳突然尖叫一声,把最后的力都用了出来,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公子,是个公子!”稳婆惊喜地喊着,抱起血淋淋的孩子,倒提着孩子的脚,在婴儿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大殿。
“芳,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嬴政激动得热泪盈眶,不停地吻着她的手和脸,开心地语无伦次,“好了,芳,没事了!男孩!男孩!没事了!”
殿内的人齐齐跪在地上恭喜大王和王后。
殿外的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也都激动万分地跪在地上朝天叩拜,秦煜更是泪流满面。
寒芳如释重负,虚弱地望了望嬴政,贪婪地看着稳婆怀里抱着的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硬撑着不愿昏倒。她伸出手想摸摸这个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小东西,当摸到孩子小小的鼻子,感受到孩子轻微呼吸的时候,她疲惫地笑了。
嬴政百感交集地看着母子二人。
寒芳忽然觉得下腹又是一阵坠痛,皱起了眉,痛苦地呻吟。
“芳,你怎么样了?”嬴政焦急地询问。
稳婆惊叫:“王后,还有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快用力!”
寒芳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再次用力。
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孩子顺利得多,很快也生了下来。稳婆惊喜地叫道:“是个公主!大王、王后,是个公主!”
嬴政激动得双手托起这个女婴,泪流满面。
夕阳照在女婴身上,红彤彤的。
寒芳听见第二个婴儿嘹亮的啼哭,筋疲力尽地昏了过去。这时,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晖正好照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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