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那栋阴森的大房的当天深夜,我就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
“什么事?”我看着那穿得一丝不苟的管家问道。
“莫少爷叫你过去,跟我来。”他说完,转身就走,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跟去。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那昏暗的走廊上,谁也没说话,整栋大房子,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昏黄昏黄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管家带着我,一直在下楼梯,直到一楼后,他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禁闭的雕花大铁门前。“喀喳”的一声,那厚厚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慢慢的打了开来。他走了进去,我跟过去一看,天,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石楼梯,弯弯曲曲的沿伸着,两旁狭窄的石壁上微弱的烛光,只让你看清身前的楼梯,而下面,就是黑乎乎的一团。我僵在那里,感觉阴湿的冷风从地低扑来,仿佛重地狱里窜出来般,带着不详与危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的味道,让我打了个寒颤。我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犹豫着。
“还楞在这干吗,快走。”突然,一个平板冷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吓得我本能的向前冲了两步,进到了石道中。我回头一看,原本前面先进去的管家,此刻竟然站在了我的后面。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让我差点儿没叫出来。
“你……你……你不是进去了吗?”我结巴的睁大眼睛问道。
他也没答我的话,只是用锐利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我身边擦过,又迳自走了进去。只听见身后“崩”的一身,我回头一看,那厚厚的铁门已经关上了。看来这会儿想跑也跑不掉了。既然如此,听天由命吧。我慢慢的踩着楼梯,尽量拖延着时间。四周的阴冷的湿气,几乎刺人骨头。墙上那微弱的烛火,就像地狱里的小妖,媚惑的乱舞着。周围是死寂寂的,让人毛骨悚然。楼梯很长,很深,我走了许久才到达平地。好深的地室,大概离地面有百多米吧,我想着。管家早已在底层等着我,他看了我一眼,又开始走了起来。
我跟着他,走在两边都是岩石的宽敞地道里,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个石雕的精致灯台,掬着淡黄的火焰。不一会儿,我们又来到了一扇巨大的扇形铜门前。这门,大概有十米高五米宽,光亮得泛着淡淡的黄晕。门上,密密麻麻的雕着繁复的花纹,花纹围绕的中央,是一个奇怪的标志,不,应该说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我初时以为是一条眼镜蛇,可仔细的一看,又不竟然。雕着的动物,是有着一颗又扁又大的蛇头,一双诡异的蛇眼,嵌着两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阴锐的盯着门前每一个人,那感觉,就像被莫非天盯着的时候一般,让人不寒而悚。蛇身,是扭曲的条状,却显得异常威武雄壮,清晰的鳞片,构勒出满是力量的身子,身下那四只锋利的爪子,张狂的舞着,气势犹如一条威猛的龙。还来不及让我多看那标志两眼,眼前如巨人一般的铜门慢慢的打了开来。
随着门的挪动,充足的灯光,从里面泄了出来,先是刺得我的眼睛受不了,再来是让我震惊得无法动弹。我怎么也想不到在那古老阴森的大房下面,还有这般景像:如广场一样的大厅,四处金碧辉煌,华丽鲜亮,雪白光滑的地砖,纤尘不染,光亮得有如镜面。古典高贵的装璜,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典雅的摆设,雪亮的灯光,空气中飘荡着优美的小提琴旋律。我突然有一种身在白雪之中的错觉,让我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过当我看见远处的大厅中央,舒适的躺在宽大的雪白丝绒沙发上的人时,四周突然变得暗淡无光,空气中那优美的旋律也变得刺耳。他那一身深色的服饰,在这一片白中,是那么的显眼突出,让人无法忽视。是的,现在,是真实的,也是现实的。
管家领着我走近他,然后自己静悄悄的退了下去。莫非天看了看我,嘴角微微向上一翘,也没说话,只是慢慢的把手里那只盈着红色晶莹剔透的液体的高脚杯凑到嘴边,酌上一小口。杯里艳红的液体,在明亮的灯光下摇曳生姿,映这他那白得透明的皮肤,蛊惑人心。我第一次发现,莫非天竟然是一个俊得没人性的男人。看着莫非天闭上眼睛轻轻咽下口里的液体,苍白的脸上飞快的呈现出一丝享受与庸懒,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种杯里的液体是血的错觉。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什么,手脚冰冷发麻的呆站在那里,四周优美的旋律,丝毫无法让我放松分毫,反而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
不知道多久,那巨大的铜门又开了,进来一群人。我看过去,八个俊俏十分的青年,穿的是也是清一色的纯白套装,让他们看上去俊逸非凡。中间两个人,手里却拖着一个穿着长向极不相称的男人。他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身肮脏凌乱,腊黄油腻的脸,是惊恐,也是绝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
一群人走到莫非天身前,把那个中年人甩在地上,然后毕恭毕敬的退到他的两侧。
地上的男人,一看到莫非天,原本腊黄的脸,一下子变成了青白色,甚至更加苍老。一双原本应该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睁得圆圆的,除了极度的恐惧,只剩下丧家犬一般的乞求。他跪爬在地上,用碎不成声的声音说道:“莫……莫少爷,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我真的没有把消息透露给聂白,求求您……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们……我们元家,一向对莫家衷心耿耿,绝……绝对没有背叛的意思……”他那跪地求饶着,那可怜态度,让我都觉得十分的不忍。莫非天毫无感情的瞟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我,又露出那冰一样微笑。他不急不缓的
淡淡开口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林夜泉。”莫非天的话音刚落,我马上感到两到火热尖锐的视线直直刺到我的身上,仿佛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刚才还在跪的求饶的男人,然而此时他身上却是一种压人的气魄,一双眼睛更是精亮的射出仇视的光芒,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步朝我走来,一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发红得如要把我碎尸万段。我被如此强烈的气势慑得怔在原地,僵硬的看着他一步步的朝我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林夜泉,好,好,原来你就是林夜泉……”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猛的向我扑来,两只手,毫不犹豫的掐在了我的脖子上,那狂猛的劲道,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掐死我。我本能的用手巴上他的手臂,用尽浑身力气的想把他往外拉,然而他就像着了魔一般疯狂,两只手就像铁棍一般,无论我怎么拉怎么扯都不动分毫。好难受,感觉自己的喉管几乎要被他掐断了,头开始嗡嗡的响着,我张着嘴,不停的干呕着,好痛苦,脖子上的手却是越来越紧,我的眼球似乎都要暴裂出来,慢慢失去了焦距,唯一看得到的,就是眼前两只发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来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林夜泉,你快死吧,快点死!”
我听见一个粗重沙哑的声音竭斯底里的喊着。快要死了!在眼睛发黑前,这个想法迅速刺入我的大脑。不行,我努力了那么久,不是为了现在被一个疯老头莫明其妙的掐死。想着,我用尽因为极度缺氧而所剩无几的力量开始使劲的踢打着,胡乱挣扎中,我的腿不经意的踢到了他的胯下,他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些。感觉到一丝空气喘进了气管,我想也不想的准备再加上一脚。
“林夜泉,我要你为我儿子陪葬!你还我儿子命来,林夜泉!”
腿停在半空,我楞住了,不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满脸狰狞的中年人。他是元承正!这个认知,让我如被雷劈了一般,动弹不得,仍由脖子上的手再度使力。他是元冕的爸爸,他是元冕的爸爸,他是来为元冕报仇的……这些句子,在我脑海中开始凌乱的飞散着,撞碎了我所有的挣扎和力气。他是在为他儿子报仇,杀了我这个害死他儿子的凶手的……
就在我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我却感到脖子上的手突然一松,大量的氧气流进我的气管。我全身无力的跌在冰冷的地板上,贪恋的吸着美妙的空气,发热的头脑渐渐的冷却下来,视力也开始慢慢的恢复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为我儿子报仇!”耳边,听到撕裂一般的吼叫,我抬头看着那被人拉住的元承正。
“莫少爷,让我杀了他吧。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我儿子报仇。”元承正见挣扎不开,便停了下来,转头改向莫飞天求道。
莫非天慢条丝理的喝了口杯中的液体,看了我一眼,淡然说道:“你不能杀他。”
元承正一听,又激动起来:“为什么,莫少爷,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为元冕报仇吗!?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人啊!!”
莫非天完全漠视元承正的质问,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让里面透红的液体形
成一个小小的旋涡。他专注的看着那荡漾的红液,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应该很清楚,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吧。”如此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原本还挣扎得脸红耳赤的元承正猛的安静了下来,脸上瞬间被一片青土色取代。
“莫……莫……莫少爷……我真……真的没……没有背……背叛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他滑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要散架了一般。
莫非天冷眼看着爬在地上的他,一个比较高的青年走出来,一步步朝元承正走去。
可怜的老人似乎终于意识到无法再和眼前的人沟通,于是他眼里的恐惧,更加浓更加深了,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那仿佛野兽落在猎人手里是绝望的喘息声。看着白衣青年一步步逼近,他突然做出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他飞快的从衣内取出一把手枪,我以为他会对准莫非天,谁知他竟然对准我,然后绝望的喊道:“就算死,我也要杀了你!”这突来的举动,让我僵在那里,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恁是呆在那里不知动弹。
我逃避般的比上眼睛。这次真的死定了!“喀嚓”的一声,竟然没有意料之中疼痛,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元承正那只握枪的手,竟然给那白衣青年硬生生的折断了,一条手臂呈不正常的扭曲下垂着。他那一张有四分像元冕的脸,是苍白无人色,布满了大粒大粒的冷汗和痛苦的表情。突然间,我感到非常同情这个刚才举枪杀我的老人。
他痛苦的跌跪在地上,那个白衣青年走到他身后,左手用力的抬起元承正的下巴,右手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把雪亮亮精美小钢刀,青惨惨的锋利刀锋,紧紧的贴在他的喉管。当我意识到他的意图时,当他的手要开始熟练的划过那小钢刀时,一个声音从我身体内直窜而出:“别杀他!!”
一瞬间,仿佛大厅内的空气已经凝固了,而那优美的音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白衣人的手顿了顿,用眼神请示着莫非天,而莫非天却没有说话,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再冷冷的看了看元承正,然后再次看向一旁呆楞的我,嘴角突然呈现出一个上翘的弧度。我后悔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莫非天的注意力将会从元成正当的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果然……
“夜泉,你不希望我杀他吗?”莫非天淡然的问着我。
我使劲咬了咬嘴唇,鼓气勇气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想杀你。”莫非天又道。
我无法反驳,只好又点了点头。
“这样你仍然不希望他死?”莫非天再问。
我咬紧牙关,再点了点头。
元冕是因我而死,我实在无法无动于衷的看着他的父亲再度惨死在我的眼前。
“那好吧,既然他想你死,你想救他,而我又要杀他,为了尊重大家的意愿,我倒想出一个办法。”他说着,他身后的一个白衣人马上训练有数的弯下身子,他扭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莫非天会尊重个人意愿!?我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我脚底窜进我的骨髓,爬上了我的背脊。
这个时候,一个白衣青年从地上拾起拿把手枪,恭敬的递给莫非天。那是一支装有六粒子弹的精致小手枪,莫非天拿起它,熟练的打开弹膛,让其中五颗滚落地上,然后纤长细白的手指一拨,让弹轮飞快的转动着,最后“喀嚓”一声,枪又合上了。
他看着我和元承正道:“这把手枪,你们两人每人轮开一枪,直到那颗子弹射出为止。如果元承正死了,那是你命该绝于此;如果是夜泉死了,一命抵一命,我也绝不再追究你,夜泉则救了你一命。你们说如何?”
如何?这根本就是要我们玩命!
可是,我又有拒绝的权力吗?
莫非天把手枪递给元承正,他接下那把手枪,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目露凶光的瞪着我,慢慢道:“我元承正就没想过能活过今天,如果能杀了你这个贱人,为我儿子报仇,我死而无憾。”说着,他拿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是“喀嚓”一声。空膛。他带着复仇的快意把手枪扔给我。
我颤抖的拾起那把手枪,恐惧,就像一只无形的魔手,紧紧的掐着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发出“格格”的声音。第一次碰触这样的凶器,就要用在自己身上。冰冷的手枪,似有千斤重,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死光,寒冷得几乎刺透我的掌心。已经毫无退路可言了。我慢慢的举起那只千斤重的手枪,搭在自己的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扣动扳机。“喀嚓”一声,空膛。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如卸下了千斤中的担子,全身是虚脱的无力,我慢慢的呼出那一口气,把手枪递回给元承正。
元承正拿起拿把手枪,脸上渐渐露出来惧意。人就是这样,一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原来在绝望时的必死决心就会慢慢的消失,意志就会瓦解,剩下的是对生命的饥渴和对死的畏惧,那仿佛漂浮在海上,就要沉下去时突然抓到一块浮木,自然是死不放手了。他沉重的拿着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僵硬的扣动扳机,“喀嚓”一声,空膛。他面带喜色的又把手枪给了我。
三发已去,我的希望似乎越来越小了。接下来的这一枪,随时都有可能有子弹。刚才的恐惧和压力再次回到我身上,甚至更甚,让我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滑过我的脸庞。那种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快速来回的感觉,真的可以把人逼疯。我紧紧的握住手枪,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飞闪着,于是我抬起头,看向莫非天,努力逼自己打颤的牙齿和僵硬的舌头发出音节:“我……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莫非天仿佛欣赏戏剧般的看着我,道:“你问。”
“如果……如果我死了,可……可不可以不要丢我进河里,也不要……把我吊在树上,能不能把我尸体完整的送回给我家人?”我一口气说下来。
“从来没有人可以跟我谈条件。”冷冷的回答,冷冷的字句,冷冷的眼神。
“哦。”我轻应了声,心里有说不出的酸苦。连死后还得由人控制呀……我极慢的拿枪对着我的太阳穴,抬眼看向对面的元承正。他一双圆睁的眼睛里,除了对我的仇恨,就是对我的蔑意……
“喀嚓”一声,空膛!
元承正此时的脸色,仿佛发现那海上的浮木,竟然是一根泡得霉烂的空心木,而此时的他,又在往下沉了。他的脸色再次变成了土色,手已不再稳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握枪的手在抖,他全身都在抖,他瞪着手里的枪,仿佛瞪着世间最可怕的东西,眼里尽是恐惧,久久都毫无反应。
“元承正,你应该知道我的游戏中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他们的下场将会比死更惨。”莫非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是阴森森无起伏的。然而,这句本该是对元承正说的话,他一双蓝如深海的眼睛,却直直的看着我。又是那一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结冰,不安在我体内迅速扩散着。
元承正听了这话,面色由土色转成青白色,抖得如秋风中萧瑟的叶子。他丝毫不怀疑莫非天所说的话,我也是。他缓缓的抬起手,枪指向自己的,仿佛要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尽一般,握枪的手用力的发白。空洞洞的一双眼,直直的透过我,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看着他那凄惨的样子,我又有些不忍,他毕竟是元冕的父亲。
随着一声响亮沉重的“喀嚓”声,我闻到的,不是血的腥味,而是一股骚臭味;流出来的,不是鲜血,而出从元承正裤当流出来的尿,黄臭的液体,在雪白的砖上流了一地。我突然觉得十分的呕心,体内一股向上冲的酸气让我几乎吐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尖锐笑声在我耳边爆了看来,接着的是撕吼般的欢呼:“哈哈哈哈,我没有死,哈哈哈,我没死。果然是天有眼,林夜泉,你死定了,哈哈哈哈!”
我看着那砸在我面前,只剩下一粒子弹的手枪,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抖了。人到最绝望的时候,大概都会很平静吧。千万缕思绪情感回忆,此时仿佛已先行离我而去,脑中是一片空白。我平静的拿起那把手枪,静静的看着它。
“夜泉,如何?愿赌服输。你们两个今天必须死一个。”莫非天冷淡的声音,伴随着那刺耳的笑声,传进我的耳里。
一个想法飞快的闪过,一个让我几乎失去控制的认知。我加重手里的力量,死死的捏着那只手枪,看向莫非天,他的神色淡漠,只是一双蓝得透澈的眼睛微微发出奇异的光芒看着我。我顿时明了了一切,内心感到浓浓的无奈,还有沉重的悲哀。我转过头,看向对面那笑得得意的人。如果此时,他只要有一点怜悯,毕竟我是因为救他才落得如此下场,哪怕是一点点谢意……然而他却在那里大笑,笑的一张脸都几乎变了形,眼里尽是幸灾乐祸与轻蔑,嘴里更吐出刺耳的话:“哈哈,真是天有眼!林夜泉,想你这种人渣,早该死了!哈哈哈哈,真是天有眼啊,真是天有眼,哈哈!冕儿在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的!”看着眼前的人,我突然觉得那张笑得忘形而冷酷的脸,没有一丝像元冕。
我又转头定定的看着莫非天,问:“我们两个,今天非死一个不可?”
他带着丝兴味点了点头。
“如果他不死,我就一定要死?”我再问。
他再点点头。
“你还咯嗦那么多干吗?虽然那么死有点便宜了你,不过也算为我儿子报了仇。你赶快开枪吧,哈哈。”元承正在一边笑道,两眼射出精光看着我,似乎不愿错过我死时的任何一个情节。
“我知道了。”说完,我走到他面前,拿着枪对准我自己,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而我只是定定的看着元承正,突然间,我笑了,拿着枪的手臂也在那一瞬间动了动,手不抖,心不跳,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崩”的一声,子弹出膛。
血,从心脏如泉涌一般冒了出来。
元承正满脸不置信的看着我,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一张笑开的嘴此时仍张着,没有合上,却比哭还难看。
他看了看自己血涌的胸膛,再看着我,眼里是浓浓的不信,仿佛在看世上最奇怪最不可思意的东西。然后,随着血的流出,他的眼里慢慢有了愤怒,那仿佛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仍然不甘心的愤怒。但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绝望,空洞洞的绝望。
“你……你……”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发出单调的音节。
我看着他,笑得很甜,轻轻地开口:“我想过了,实在不必要为了一个必死的人再搭上我自己的命。”
“你……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说着,他向我扑上来,双手紧紧的掐住我的脖子,一双眼睛几乎凸出眼眶的瞪着我。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恁由自己呼吸困难。因为我感觉到,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气力真急剧的消失。
最后,他的手从我颈上滑落。
“林夜泉……我……我就算做鬼……也……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一
定……不得好死!”说完,他气绝的倒在地上,然而如死鱼般的眼睛,却仍然瞪着我,是恨之入骨的诅咒,也是……死不瞑目。
暗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在雪白光滑的地砖衬托下,是那样的红颜,那样的绝望,
那地狱的颜色,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光鲜的了。
“你杀了他。”冷冷的一句话,道出了冷冷的现实。
我把枪丢在地上,转头看着躺在柔软的纯白沙发上无动于衷的莫非天,轻叹了口气,微笑道:“唉,其实你早就知道那最后一颗子弹会到我手里吧。”否则,他怎会先把枪给元承正,又故意说那番话给我听。只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
他深蓝透澈的眸子,飞快的闪过一抹赞许,冷冷的一笑,说:“你知道违法游戏规则的下场吗?”
他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
我无辜的看着他,说:“我哪里违犯了游戏规则?”
“你把最后一颗本该是你的子弹射向了他。”
“可是,你只是说每人轮开一枪,直到那颗子弹射出为止,并没有说一定要朝自己开呀。”
“你在挑我的语病?”说着,他一双冰蓝的眼睛,竟然刹那间变成了无机质地宝石,冰冷刺骨的怒杀之气,瞬间从他身上凶猛的向我扑过来,那浓厚的死气让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被穿出了成千上万个窟窿。
我被那无形的杀气压得低下头,喘不过气来,吱唔的说:“我不敢。”
“哈哈哈哈~~”突来的大笑声,惊得我抬起头来,竟然看见那原本充满肃杀之气的人竟然哈哈大笑了气来,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这样,却仍然吃不消这人一瞬间天差地别的态度转换。
我不经意的看了看他身后那八个少年,我虽然惊讶无比,但比起他们的眼神表情,我的表情应该还算好的了。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他们随即又训练有数的变成漠无表情了。
“林夜泉,我到底该说你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入鼠呢?”莫非天一双原本如无机质的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此刻因笑意变得柔和多了,仿佛如那微波起伏的碧蓝海水,光彩熠熠,让我有些目眩。
“我本来就是数鼠的,说我胆小如鼠比较贴切。”我喃喃的说。
“你可是第一个敢挑我语病的人。”他定定的看着我,此时又已恢复那阴森森的冰冷表情。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然而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元承正,他那一双凸出来的眼球,仍然在瞪着我,仿佛随时会再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拖下地狱。
我不愿,也不敢再看下去,抬起头看向莫非天,如果刚才死的是我,你真的会放过他吗?
这句话我并没有问出口,因为我已经无力在承受他更多的注意力和兴趣。
我微笑着轻轻说道:“莫少爷,我可以会房睡了吗?”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锐利的眼神,几乎可以刺穿我的灵魂,然后他冷然道:“可以。”
“谢谢您,晚安,莫少爷。”我鞠了一个躬,面带微笑的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从石室上到一楼,从一楼来到自己的房间,一路走来,那微笑始终在我的脸上,而眼睛也只是定定的看着前方,仿佛离开时我的脸就已定形了,走出来的一瞬间,我已无力再变幻更多的表情。一路上,我的脑中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敢想,不能想,不愿想,因为我知道,只要一想,只会是天崩地裂,是我无法承受的后果。我走着,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只觉得两只脚飘飘的,这个人浮浮的,就好像死去了的灵魂。
回到房里,我关上门,直直的坐到床上,也没有开灯,恁由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被黑暗包围着。仿佛过了许多个世纪般,我就像一樽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整个黑暗的房间,温度仿佛下降到冰点,是那么的冷,那么的寒,那么的空虚无助。然后,我听到体内“崩”的一声巨响,发生的一切,就在我的心里,身体里,大脑里,血管里,神经里疯狂的爆了开来。我杀了人了,我又杀了人了。
“哈哈哈哈哈~~”我开始笑,疯狂的笑,笑得倒在床上翻滚着,笑得全身都在痉挛,笑得体内的器官都要震碎,笑得血液仿佛要狂哮破肤而出,笑得一颗心一块块活生生的撕裂脱落着,笑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笑得好难受,好痛苦,一下子干爽的床单被我的汗水和泪水弄成冷湿湿的,湿冷得就像那流出的血液,那冰冷的尸体。我感到自己的器官在收缩,拼命的收缩,我开始呕吐,拼命的呕吐,仿佛要把自己每一滴血,每一块肉,每一个器官都吐出来。我还在不停的大笑,眼泪仍然无止境的流着……
父子两都死在我手上,多么戏剧话呀,哈哈哈哈!
多么悲哀……
莫非天说的没错,凡是没有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将会比死还痛苦,因为那是惩罚,那是报应!
我杀了人,我又杀了人,我亲手杀了元冕的爸爸……
※※※※※※※※※※
屏幕上的人,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吐。
尽管他在笑,然而他的每一声笑,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让人清楚的感
觉到那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痛苦和悲哀,还有绝望……
明知自己活着会那么痛苦,那么绝望,为什么还要选择活下来?
莫非天冷冷的看着屏幕,心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异样,然后他的
嘴角,泛开一抹让周围都足以结冰的笑容。
游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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