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加、卡刚特和其余的海盗都恼怒得不成样子,这完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在他们正要真正离开岛上的时候,最后忽然来了一个难关。把他们搁下来!再过上四五天,也许还要少些,信报舰可能就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了!
如果船身损坏不是这样严重的话,康加一定会毫不迟疑另外找一处地方停泊。比如说,他可能在圣剑恩角那边港里暂避,这座港坐落在岛的北岸,深入陆地,就在圣剑恩角的外面。可是按照船身目前的损坏程度,把船开往圣剑恩角去简直是发疯。那船还没有到达角地外面,就会沉入海底了。由于路程遥远,它非得逆风行驶不可,这样左颠右簸,不久舱里就会灌满了水。顶少,那些货物一定会毁掉,弄得不可收拾。
的确,除掉回到小河里来,别元办法,康加为形势所逼,也只得这样做了。
这天夜里,船上的人简直没有怎样睡觉。那些人全守在船上,时时刻刻都在留神。哪个说得准不会有新的攻击来呢?哪个敢说最近岛上什么地方没有什么武装登陆,而且人数比康加的徒党强大得多呢?而且司达登岛上有海盗踪迹的消息,可能终于传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正打算派人来清剿;哪个能说得准呢?
康加和卡刚特坐在船尾,讨论着这些事情;或者说,是卡刚特谈着,因为康加正在出神,至多简单地回答一下。
卡刚特先认为岛上可能来了一群兵士,要追捕康加和他的徒党。可是这种袭击的方式简直不像正规军队的行径。他们会公然进攻,如果来不及的话,也会派几条船在湾口截着二桅船,或者强行上船,或者使它没法继续开驶,这样将它俘获。总之,他们用不着在一次交锋之后,躲了起来,像这些无名的攻击者那样做法,这说明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因此做得很谨慎。
这样一想,卡刚特就放弃这种假设,又回到法加斯原来的猜想上去。
“对了;那些人放炮的唯一目的就在阻止二桅船离开岛上;如果他们不止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说世纪号上的船员有些还活着;他们一定碰见了那个灯塔看守员,灯塔看守员一定会告诉他们,说信报舰不久就会开到这里。那炮一定是他们从漂弃物中捡来的。”
“信报舰还没有到呢!”康加说,声音含着怒气,“在它回来之前,我们的二桅船早已走远了。”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要几天才能将新损坏的部分修理好呢?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船员都动手修理起来。
第一件事是把货物从底舱左边搬开。他们足足花了半天工夫才把这些货物搬到甲板上面。不过并不需要把货物搬上岸。也用不着把二桅船拖到沙滩上来。那些弹洞恰巧在人水线上面一点。因此把小划子靠在船侧就可以动手堵塞起来,这样并没有多大困难。主要的问题是肋架有没有被炮弹击断。
康加和木匠下船舱去检视了一下;发现两颗炮弹都只打中了船板,打穿的地方都是一样高:货物一搬开,炮弹就被他们找到了。船骨只被炮弹擦了一下,并没有受伤。两个弹洞离开有三英尺远,洞口很光滑,就像用锯子锯出来的一样。两个洞可以用拴塞牢牢封好,再用几根木头塞在船骨中间顶着,上面再加一层铜皮。
总之一句话,损坏并不严重。船身仍旧是完好无恙,很快就可以修好。
“几时呢?”康加问。
“我预备现在就把里面的横木做好,今天傍晚装上去,”法加斯回答。
“拴塞呢?”
“明天早上做,晚上装。”
“那样我们就可以在第二天晚上把货物搬回去,后天早上起锚,是吗?”
“一点不错,”木匠满有把握地说。
这就是说,所有的修理只要六十小时就够了,因此卡刚特号顶多耽搁不到三天。
卡刚特接着问康加要不要上桑裘安角那边去一趟,早上或者下午。
“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形,”他说了一句。
“有什么用处?”康加回答,“我们又弄不清楚要对付的是哪一种人。要去就得一群人,十个或者十二人,那就只能留下两三个人看船。我们不在的时候,万一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谁知道?”
“的确,”卡刚特同意他的话,“而且,去了又有什么好处?那些向我们开炮的人由他们死活去!唯一的事情是离开岛上,而且愈快愈好。”
“后天中午不到,我们就开到大海里了。”康加满怀信心地说。
如果康加和卡刚特上桑裘安角去,他们一定找不到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的踪迹。
在前一天的下午,约翰·戴维斯那个计策把两个人一直忙到傍晚。他们选择了崖角作为安放铁炮的地点。在这个转角上,满地铺着乱石,安放炮车很是便当。可是把炮抬到那边却非常困难。两个人先要沿着沙滩把炮拖过来,然后再拖过一处嶙峋的地面,可以说,简直拖不动。他们只好用铁棍把炮扛了起来,这样就花了很多时间和气力。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他们才算把铁炮装上炮车,把部位校准,正对着湾口。
约翰·戴维斯接着装上炮弹,抓上一大把火药用一块海草塞了进去;下面再上好药线,到时候只要擦一根火柴就行了。
约翰·戴维斯向法司奎士说:
“我曾经想过应当怎样打法。我们并不想把二桅船击沉。那样的话,那些狗蛋就会全部逃上岸来,我们可能遭到他们的毒手。我们主要的目的是逼得二桅船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在那边待上一个时期修理。”
“当然,”法司奎士说,“不过炮弹打穿了一个洞,一个早晨也就修补好了。”
“不见得,”约翰·戴维斯说,“因为他们非得把货物搬掉不可。我算一算这样至少要两天工夫,那时已经是2月28日了。”
“倘若信报舰还要等一个星期才来呢?”法司奎士反问他。“所以与其对准船身,还不如对准桅樯呢,你看好不好?”
“哎,当然了,法司奎士,如果二桅船的前桅或者主桅坏了——我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修理得了——它就会拖上一个很长的时间。可是打中桅樯要比打中船身难得多,而我们的炮却是非命中不可。”
“是啊,”法司奎士回答,“而且如果那班魔鬼要等到傍晚时候才离开的话——这样很有可能,那就很不容易看得清楚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戴维斯。”
一切都准备好了,法司奎士和戴维斯没有别的事情,只有等待,两人守在铁炮旁边,只等二桅船经过他们面前时就对准它开炮。
炮击的结果,以及卡刚特号回到原来停泊地点的经过,上面都已交代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一直等到看见二桅船开回湾里来,方才离开原来的地点。
现在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必须在岛上别处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了。
法司奎士指出,康加和他的匪徒可能第二天上桑裘安角来,企图把他们捉到。
两人立刻决定对付的办法:那就是丢下现在住的小山洞,另在一二英里外找一处地方藏身,从这里可以望见从北面开来的船只。拉法雅舰长那时就会派出一条小船把他们接上船,岛上那时候是什么情形,他就会知道;至于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那就要看二桅船是否还留在小河里面,抑是开了出去而定了。
“但愿能够这样就好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把这句话讲了又讲。
两个人在半夜出发,随身携带着粮食、武器和子弹。他们沿着海岸走了约有六英里路,绕着圣剑恩角的港湾。经过一番搜寻之后,两人终于在这座小港湾的对面找到一处洞穴;在信报舰到达或者二桅船离开之前,这个地方总勉强可以栖身了。
那整整的一天,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都在严密提防着。只要潮水一直在上涨,他们知道二桅船是开不去的,所以并不怎样烦心。可是一到落潮开始时,两个人就害怕起来,担心这一夜过后,船身已经修理好了。康加只要船开得了,决不会多耽搁一小时。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巴不得圣费号赶快到达;康加呢,倒是深怕它开来,这是毫无疑问的。
两个人一面心焦,一面还密切注意海岸那边,可是不论康加或者他的匪徒都没有出现。
上面已经说过,康加决定不去搜索;这种搜索可能毫无结果,徒然浪费时间。赶快把船修理好,一点儿不耽搁——这是上策,因此他就这样做。正如木匠法加斯答应下来的,横木在下午就安进船骨;拴塞在第二天就可以做好安上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在3月1日这一天,一点没有受到惊扰。可是这一天对于他们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似的。
傍晚时分,两人留心等着二桅船开出来;后来断定它还在原来停泊地点没有动,就在洞里躺下来睡觉了;这一觉真是休息,因为他们已经累够了。
第二天,两个人天一亮就起身。
他们第一件事情就是望望海面。
眼面前一条船都望不见。圣费号的影子也没有,天边连一点白烟也望不见。
二桅船会不会趁早潮出口呢?这时潮水正开始退落。如果它会趁早潮离开的话,一小时后就会绕过桑裘安角来了。
要不要还照前天那样如法炮制一下呢?约翰·戴维斯认为大可不必了。康加这一次早有防备。他会把船开得老远的,那样炮就打不到了。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一直等到潮水退完;在这段时间中,两人的焦急和不安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终于,约在七点钟时,又开始上潮了。这一来,康加便要等到下一天晚上退潮时才能离开了。
天气很好,是平稳的东北风。海上一点看不出马上有风暴的痕迹。一块块白云在天上高高浮行着,阳光不时从云块中间照出来。
在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看来,今天好像又是冗长的一天似的!和昨天一样,他们并不担心什么。那些海盗还没有开出小河。看上去,他们里面任何一个都不会跑出去很远,不论在早晨或者午后。
“这说明那些狗蛋正在一心一意修船呢,”法司奎士说了一句。
“对了,他们在赶修,”约翰·戴维斯回答,“那两个洞不久就会堵起来。这以后就没有任何方法拖得住他们了。”
“也许今天傍晚就要走了,虽然今天退潮的时间可能很迟,”法司奎士继续说,“他们对港湾的情形的确很熟悉,用不着灯光照路。昨天夜里就是这样进来的。如果他们今天夜里出去,二桅船就会把他们装走了。唉!”他失望地最后加上一句,“你没有把船上的桅樯轰掉,真是可惜得很!”
“不谈了,法司奎士,”戴维斯回答,“我们已经尽了力量了。其余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老天会帮我们的!”法司奎士咕噜了一句,忽然间好像下了一个极大决心似的。
约翰·戴维斯仍旧一心在转着念头,在沙滩上来回走着,眼睛一直盯着北面望。天边什么都望不见——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停下来。他回到法司奎士面前说:
“法司奎士,我们去看看他们在那边干些什么,你看怎样?”
“你指上港湾那边去?”
“对了;那样我们就会知道二桅船修理好没有,它预备不预备开走。”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处?”
“晓得一点总是好的,法司奎士,”约翰·戴维斯愤然说,“我简直急得要发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这样真受不了!”
说老实话,这位世纪号的大副的确按捺不住了。
“法司奎士,”他继续说,“这儿上灯塔有多少路?”
“如果你爬过山笔直向港湾中部走去,顶多三英里。”
“好的,我就去,法司奎士。我在四点钟光景动身——在六点钟之前到达,尽量爬得近一点。那时候天色还早,可是不会有人看见我,至于我自己——我会当心的!”
要劝约翰·戴维斯不去,那简直是白费劲,所以法司奎士并不拦他。
“你待在这里,留意着海上。我一个人去,傍晚的时候就回来……”
“我跟你一齐去,戴维斯。到灯塔那边去散一回步,在我倒也无所谓。”
两个人商议好还是一同去。
离出发之前,还有几个钟点;在这时间内,法司奎土丢下他的伺伴孤零零在海边上,自己回到原来藏身的山洞里去,偷偷摸摸做些勾当。有一次戴维斯发现他小心地在石壁上磨一把小刀,另外一次看见他把衬衫撕成一条一条的,用来编成一根松松的绳子。
戴维斯问什么问题,法司奎士的回答都是闪烁其辞,答应在晚间再详细告诉他。约翰·戴维斯也不再逼他。
四点钟时,两人吃了些饼干和一点咸牛肉,就带着手枪出发了。
两人碰见一条狭窄的山岬,因此上山走得很容易,没有费多大气力就上了山顶。
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平原,除掉几丛伏牛花之外,什么都不生。一眼望去,连一棵树也没有。零零落落的海鸟结成一小群一小群向南方飞去,一面飞,一面发出刺耳的嘶鸣。
从这儿可以看出怎样上爱尔高湾去。
“那儿,”法司奎士说,手那么一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两英里外耸起的灯塔。
“开步走!”约翰·戴维斯回答。
两个人都走得很快。他们要在快到达小河时才需要提防,现在大可放心。
走了半个多钟点之后,两人停了一下,都走得气喘吁吁,可是并不感到疲乏。
现在还剩下半英里路。眼前可得当心了,怕万一康加或者盗党之一会在灯培上面瞭望;这样的距离,从灯塔上是可以看见他们的。
空气非常清澈,连灯塔上的月台都看得见。这时灯塔上并没有人,可是卡刚特或者其他的人可能守在瞭望室里:室内有按着罗盘方位开的四面小窗子,从窗子里可以望得见广阔的岛面。
这儿到处都铺着乱石,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就在乱石中间爬着前进。他们沿着一块块石头爬过去,有时候也在一段没有掩护的地面上爬行着。
两人到达环绕小河的最后一排山岭时,已经是六点钟了。从这里,他们带着焦急的目光向下看。
除非有个海盗碰巧跑上山来,决不会有人看见他们。便是从灯塔顶上也不会望见,因为有石头掩蔽。
二桅船还在那里,在河里荡着,桅樯和帆桁全看得清楚,索具全收拾得整整齐齐。船员都在忙着把修理期间移到岸上来的货物搬回舱内。小划子拖在船后,而没有系在般左,这说明修理已经完毕,被炮弹打穿的两个洞眼已经堵塞好了。
“他们要走了!”约翰·戴维斯脱口而出,依他的本意简直要怒骂出来,可是硬把怒气压着。
“也许他们打算在上潮之前开船呢,那就是两三个钟点后的事了。”
“而我们却是毫无办法可想——毫无办法!”约翰·戴维斯又说。
木匠法加斯说话的确算数。事情做得又快又好。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破坏的痕迹了。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只要把货物搬回底舱,把舱门盖上,卡刚特号差不多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可是时间很快过去;太阳落下去,消失了,黑夜来临,二桅船上仍然毫无动静,看不出它就要开往海里去。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从他们藏身的地点倾听着下面海湾里传来的各种声音:欢笑声、叫喊声、咒骂声和沉重货物在甲板上拖着的摩擦声。十点钟时,他们清清楚楚听见一块舱板砰地关上。然后一切寂然。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毫无疑问,船上一切都已收拾完毕,就要开船了。可是不然,二桅船仍旧在小河里轻轻摆动着,铁锚仍旧在水里,帆篷仍旧卷起,并没有打开。
又过了一小时。这位世纪号上的大副紧抓着法司奎士的手。
“上潮了,”他说,“你看潮水。”
“他们走不了!”
“今天走不了。可是明天呢?”
“明天也走不了,永远也走不了!”法司奎士坚决地说。“来!”他又加上一句,自己从潜匿的地方走了出来。
戴维斯弄得莫名其妙,也跟着法司奎士出来,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向灯塔走去。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走到那个作为灯塔基地的小山坡下面。法司奎士在这里找了一下,接着把一块石头搬开,并不用什么气力就把石头转了过来。
“你爬进去,”他向戴维斯说,指着石头下面,“这里有个藏身的地方,是我看守灯塔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就肯定有一天会用得着它。这说不上什么山洞,只是一个洞穴,我们两个人都不大容纳得下。可是尽管有人在我们面前走过一千次,也不会想到这里面有人。”
戴维斯立刻就遵着他的指示爬进小洞,法司奎士随即跟了进去。两个人紧紧挤在一处,简直动都动不了;就这样脸对着脸小声小气讲起来。
“我是这样一个打算,”法司奎士说,“你得在这儿等我。”
“等你?”戴维斯跟着说了一句。
“对了;我要到船上去。”
“到船上去?”戴维斯惊异地又说了一句。
“我下了决心,决计不让这些狗蛋开走!”法司奎士毅然说。
他从自己领港衫里拿出两个布包和一把小刀。
“我用我们的火药和一块衬衫布做了这个弹药包。另外用一块衬衫布和余下的火药做了一根慢燃的药线,就是这个。我预备把这些缠在头上,泅到船上去;从后舵爬上船,再用小刀在后舵和尾柱之间开一个洞,把弹药包塞进去,然后点上药线,自己就回来。这就是我的计策,我已经下了决心非做到不可,不怕任何危险!”
“真了不起!”约翰·戴维斯高兴得叫起来,“可是我决不容许你一个人去冒这样大的危险。我跟你去。”
“你去有什么用?”法司奎士回答,“一个人反而容易做些,而且这件事情一个人做已经尽够了。”
戴维斯说个再三,法司奎士还是不听,他的主意已定,休想他改变分毫。这个计策是他想出来的,因此他决心一个人去执行。戴维斯无可奈何,只得让步。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法司奎士把身上衣服完全脱掉,爬出石洞,沿着小山坡走下去。到了水边、他就跳下水,使劲向二桅船泅去;二桅船离岸约有六百英尺远,在水里轻轻摇荡。
他泅得愈近,船身就愈加变得漆黑,愈加可怕。般上一点没有动静。可是有一个人在那里巡逻。不久,法司奎士在水里就清楚望见那个人的身影。那人坐在船首的上甲板上,两条腿挂在水上,嘴里吹着一只航海歌曲;在夜静的水上,歌声传来非常清晰。
法司奎士绕了一个大弯,向船尾游近来,人游进黑暗的船影里时就不见了。船舵在他头上弯了出来。他双手攫着黏滑的舵柄,使出一身神力总算攀缘上去,将身子搭着舵上的铁边。
他总算将两腿跨在舵上,用两只膝盖夹着舵,就像骑士夹着胯下的坐骑一样。他的两只手这时空了出来,就把缠在头上的口袋打开,用牙齿咬着,把里面东西取出。
小刀开始挖起来。船舵十字木和尾柱之间的洞眼逐渐加大加深。一小时过去,刀锋把洞眼戳穿了。这时洞眼已经相当的大,法司奎士把准备好的弹药包塞了进去,再安上慢燃的药线,然后在口袋底下去摸火绒盒。
不先不后就在这时候,他疲倦的腿松了一下劲,他觉得身子滑了下去,这一滑等于全功尽弃。如果火绒盒打湿了,就没办法点得了火。他不知不觉地移动了一下,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口袋晃了一晃,就在这时,那把被他放回口袋里去的小刀从里面滑了出来,卜的一声落在水里。
那个巡逻的人歌声突然停止了。法司奎士听见他从上甲板上下来,沿甲板走过来,上了船尾舱。法司奎士看见那人的影子映在水上。
那人弯腰就着船尾栏杆朝下看,显然是想弄明白那引起他注意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有好半天他都站在那里,在这个时间内法司奎士两条腿都僵了,手指紧紧搭着那块黏滑的舵柄,觉得力气渐渐不济。
最后那个盗党看见一点动静都没有,放下心来,重又回到船头那边,吹起口哨来。
法司奎士从口袋里取出火绒盒,小心地把火石敲了一下。几点火星闪了一下。火药线着了火,开始慢慢地燃烧起来。
法司奎士赶快从舵柄上滑下去,重又到了水里,张开两臂奋力地向岸上泅去,却一点声音没有。
约翰·戴维斯躲在洞里,简直觉得时间没有完似的。半小时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戴维斯再也忍耐不住,从洞里爬出来,焦急地望着港湾那边。
法司奎士怎么样了?他难道失败了吗?
忽然间山鸣谷应,一声深沉的爆炸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立刻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震耳欲聋。几分钟后,一个浑身泥浆的人跑过来,把戴维斯向后一推,和他一同钻进石洞里,随即将洞口的石头拉上。
紧接在后面追来一群人,叫喊着过去。沉重的鞋声,在石头上踩得非常之响,可是仍旧掩盖不下他们的喊声。
“快上去!”一个人叫,“我们找到他了!”
“我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另一个说,“就是他一个。”
“他不过在前面一百码。”
“这个畜生!我们一定要捉住他!”
声音小了下来,慢慢听不见了。
“你得手了吗?”戴维斯悄声问。
“得手了,”法司奎士说。
“你想会达到目的吗?”
“希望如此,”法司奎士回答。
黎明时,一阵丁丁当当的锤声把一切疑云都驱散了。船上的人既然这样忙着,那就是说二桅船一定受了严重的破坏,证明法司奎士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可是究竟破坏到什么程度,两个人谁也没法知道。
“我希望破坏得非常厉害,使他们在湾里再耽搁一个月!”戴维斯说。他完全忘记,如果那样的话,他和他的同伴就会饿死在这座藏身的小洞里了。
“嘘!”法司奎士悄声说,一把抓着他的手。
有人走近来,这一次可没有讲话。
两人只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在地上响着。
那一天整整一个早晨,法司奎士和戴维斯都听见这样的脚步声在前后左右走动。一小队一小队的人走过去,全都恨不得把那个神出鬼没的袭击者捉着。可是时间一久,追捕的劲头好像也松弛下来。这时候已经有大半天没有任何脚步声打破四围的寂静了;约在中午的时候,有三四个人在离开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匍匐的小洞外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停止下来。
“的确找不到他!”里面乏个人说、就在那块遮着洞口的石头上坐下。
“还是不要找了,”另一个说,“别的人都已上船了。”
“我们也上船吧。反正,那个坏蛋并没有击中要害,所以还是上船吧。”
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在暗中同时都吃了一惊,更加凝神听下去。
“是啊,”第四个声音说,“你知道,他是想把舵炸掉。”
“这是船的命根儿,怎么样啦?”
“那可要我们的好看了!”
“幸亏他的弹药包是向船的两侧面炸出去的。唯一的损害是在船壳上炸了一个洞,另外掀掉一只铁钉。至于船舵,连烧焦都没有烧焦。”
“今天什么都可以修好了,”第一个说话的人说,“今天傍晚,在涨潮之前,孩子们,我们就起锚!这以后那个穷鬼死活由他去好了,我看是饿死算数!”
“我说,罗比兹,你歇够了没有?”一个粗暴的声音凶恶地插进来,“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回去!”
“回去!”其他三个人一同说,都起身走了。
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在他们潜伏的石洞里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完全被刚才听到的一番话弄呆了。法司奎士眼睛含着两颗眼泪,从睫毛里滚了下来。这个莽水手已经失望到极顶,也不想再掩饰了。
他英勇袭击的结果就落得这样。多耽搁了二桅船十二小时——对于这群海盗的打击就是这样。今天傍晚,一切损坏修好,二桅船就会向大洋开去,在天边永远消失了。
海边传来的锤声,证明康加正在疯狂地把卡刚特号恢复原状。最使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失望的,五点钟过后不久,锤声突然停止了。他们知道那最后的锤声表示修理已经完成了。
几分钟后,锚链通过链孔的磨擦声证明了他们猜想得对。康加正在起锚。开船的时候到了。
落日正碰上拦阻在西面一带的山岭。一年中在这季节,快到秋分的时候,还要等一小时太阳才会沉下去。
在东面,二桅船仍旧停泊在小河里。表面一点看不出它最近受到的损坏。船上一切都井井有条。那根锚链,正如法司奎士设想的那样,还笔直地垂在那里,这说明只要最后把链子一拉,就可以把锚挂上钩了。
法司奎士忘掉一切小心,身于已经一半伸出洞外。戴维斯在他后面也从他肩头往外张望。两个人都激动到了极顶,都屏着气眺望着。
大部分海盗已经上船。可是有几个还留在岸上。这里面,法司奎士清楚认出有一个是康加,和卡刚特正在灯塔院子里面来回走着。
五分钟后,两个人分开手,卡刚特向灯塔附属房屋的门走去。
“当心,”法司奎士低声说,“他大约是要上灯塔去。”
两个人又匍匐到石洞里去。
卡刚特正预备最后上灯塔去一次。二桅船即刻就要开出了。他要把海面再瞭望一下,看看岛外有没有船只。
今天夜里海上一定很平静,傍晚时风息了下来,预计天亮时天气一定放晴。
卡刚特走上月台时,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月台上走了一转,把望远镜朝各方面都瞭望了一下。
忽然从他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康加和余下的人都仰头看他。卡刚特的声音叫得谁都听得见:
“信报舰!信报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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