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5日那一天上午,天边一直都笼罩在雾里;这种情形在巨大的风暴之后是时常见到的。可是风势再起时已经减弱了,从种种方面看来,天气已经转晴。
盗党决定在那一天开出去,康加已经作好一切准备,预备在下午起锚。到了那时候,太阳大约已经把它升起时凝聚的朝雾驱散了。潮水要在傍晚六点钟的时候退落,这时候正好开出爱尔高湾。二桅船约在七点钟的时分经过桑裘安角,由于这一带的黄昏很长,足可以在天黑以前绕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有雾的话,它很可以乘着早潮就离开。事实上,船上什么杂物都清除了,货物全已上船,食粮充足,都是从世纪号上和灯塔储仓里弄来的。灯塔下面的房屋里,只剩下些家具和器皿:由于船舱已经装得满满的,所以康加不打算再把这些东西带上船。有一部分压船铁虽然已经取了出来,二桅船还是比平时吃水线深了好几英寸,所以再加上重量是不妥的。
中午过了不久,康加和卡刚特正在院子内一同散步,卡刚特对康加说:
“雾就要散了,不久海上就要晴朗起来。碰到这样的雾,风总会小下去,潮水就会退得更快。”
“我想我们这一次的确应该走了。”康加回答,“而且一路上任何阻拦都没有,一直到海峡里面。”
“便是过了海峡也没有,我想,”卡刚特说,“不过夜晚很黑,康加。现在才不过是上弦月,差不多太阳一下去,月亮就跟着下去了。”
“这没有多大关系,卡刚特;在这沿岛一带,我用不着什么月亮或者星儿引路。整个北岸我都很熟悉,我想总可以在绕过新岁岛和考尔奈特角时和岸上隔开远远的,避免撞上那些石礁。”
“这样的东北风,而且又是在后面吹,明天我们该已经开出老远了,康加。”
“明天我们连圣巴苏罗摩角都会看不见了,我希望到了傍晚时候,司达登岛和我们之间已经隔开二十海里了。”
“而且这样并不算快,康加,试想我们在岛上已经待得太久了”
“你觉得不开心吗,卡刚特?”
“现在事情过去了,倒也元所谓,何况我们总算在这里发了一笔大财,而且还弄到一只船把我们和我们的财富装走。不过,他妈的,那一次摩尔号——不,我是说卡刚特号——有了一条裂缝开进湾里来,我真以为什么都完蛋了。如果不是我们有办法把裂缝修补好,那就说不定弄得要在这岛上一直待下去,谁说得准?等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只得再回到圣巴苏罗摩角去;拿我说,圣巴苏罗摩角的滋味我可尝够了!”
“是啊,”康加说,那张凶恶的脸变得迷惑起来,“而且那样的话,情形就会变得更加不利了。圣费号的船长发现灯塔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时,就会认认真真搜索起来。他会把岛上整个清查一下,那就说不定找到我们的巢穴,谁知道?而且,那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那个逃掉的灯塔人员呢。”
“这不用担心,康加。这人我们从来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无衣无食,怎么能熬得过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自从卡刚特号——哈,这一次我可记得它的新名字了——自从卡刚特号在爱尔高湾下碇之后,已经快两个月,除非这个逃走的灯塔人员一直能够靠生鱼草根过活……”
“反正我们在情报舰回来之前就要离开了,”康加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啊!”
“如果灯塔日志上的记载可靠的话,”卡刚特说,“它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到得了这儿。”
“一个星期内,”康加接下去说,“我们早已远远离开合恩角,安然向所罗门群岛或者新赫布里底群岛进发了。”
“是啊,康加。哦,我要上灯塔去一趟,最后把海上瞭望一下。如果望见有什么船的话……”
“如果有什么船,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康加说,耸耸肩膀,“大西洋和太平洋是任凭人来往的。卡刚特号的文件全都准备好了。这方面一切必要的措施都做好了,你只管放心。倘若圣费号在拉美尔海峡口碰见它,它就要还礼,这就叫礼尚往来!”
康加对于自己的这些打算可以说是很得意。而且看上去一切情形的确是顺利之至。
这时天气已经完全晴朗起来,天边那条地平线虽然在十一二海里外,却已经能清清楚楚望见。海上仍旧是波涛汹涌,可是已经看不见白花,波浪虽大,但是决计阻止不了二桅船。还有,只要二桅船一进入海峡,风浪就会平息下来,那时候它一面有陆地掩护,又趁着顺风,就跟在一条江上行驶一样。
海上只有一条三桅船,两点钟时在东面出现了一下,非常之远,如果没有一具望远镜的话,卡刚特就会连它的桅索都辨别不出来。那船正向北面开。它的目的地总不会是太平洋这边,而且不久就望不见了。
可是,一小时后,卡刚特却望见一点东西,使他很不放心,他盘算要不要问康加怎么办。
他在东北方望见一缕黑烟,不过目前还距离很远。这就是说,有一条汽船正向司达登岛或者火地岛开来。
单是这缕黑烟就使卡刚特非常不放心。
“会不会是信报舰呢?”他盘算着。
现在还不过是2月25日,可是圣费号要到3月初才会来。它会不会早点来呢?如果是的话,它在两小时之内就会经过桑裘安角,那就什么都完蛋了。当他们目前正要恢复自由的时候,难道逼得要放弃自由,回到圣巴苏罗摩角那边过那种苦难的日子吗?
那条二桅船就在灯塔的下面,卡刚特看见它悠闲地摇晃着,简直像和他开玩笑。船上什么都清除了,除掉起锚开走之外,什么事情都没得做了。可是由于是顶风的缘故,它没法冲出正在上涨的潮水,而且在两点半钟以前,潮水决不降落。
所以在这条汽船来到之前,休想能开到海里去:如果是信报舰的话……
卡刚特嘴里骂了一句。可是康加正在忙着作开船前最后的准备;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去打扰他,所以仍旧一个人留在灯塔上面眺望。
那船很快就驶近了,因为既是顺风,又是顺水。那位船长大约抽烟抽得很厉害,烟囱里吐出浓烟,不过烟囱遮在满张的帆篷后面,卡刚特还不能立刻望见。那船而且向右倾斜得很厉害。如果照这样的速度,它很快就会经过桑裘安角了。
卡刚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汽船逐渐驶近时.他变得更加焦急了。不久它就会只有几海里远了,一部分船身也已经望得见。
卡刚特的恐惧快要达到顶点时,忽然完全消失了。
那只汽船已经挪开了一点,表明它是要驶进拉美尔海峡去。同时船上的全部帆樯也在卡刚特眼前显露出来了。
它是一条一千二百吨到一千五百吨的汽船,因此不可能是圣费号。
跟康加和其余的人一样,卡刚特对那条信报舰也很熟悉,过去它停泊在爱尔高湾一段时期里,他就时常看见它。卡刚特知道信报舰的帆樯是二桅纵帆式,而这条靠近的汽船却有三根桅樯。
这使卡刚特大大宽心下来,他庆幸总算没有引起同伙们的元谓惊扰。他在月台上又待了一小时,留神看着那船经过司达登岛向北面驶去,可是离开岛有三四海里,那就是说太远了,使它没法鸣炮报数——反正这个信号就是发出来也不会有人理睬。
三刻钟后,汽船在考尔奈特角外面消失了,足见得它的速度每小时总在十二海里以上。
卡刚特看看海上再没有别的船只,就下了灯塔。
这时潮水已经快要开始退落了。这就是他们决定二桅船开船的时间。一切都准备停当了,随时可以扬帆。风向现在已经转为稳定的东一东南风。风从侧面吹来;只要把帆在船上扬起,就可以得到风力,卡刚特号就可以张着满帆飞也似的驶进大海。
六点钟时,康加和大部分盗党都上了船。余下的一部分人在院墙下面等着,也由小划子装上了船,划子随即升到吊柱上挂起。
潮水开始慢慢退落。二桅船在修理期间着陆的地点已经露出水面。小河的对岸,礁石已经露出顶尖。风从崖隙里吹出来,在沿岸引起一道微波,逐渐消逝掉。
开始的时间到了,康加下令准备起锚。锚链渐渐拉紧,沙沙地穿过链洞,拉到锚链垂直时,就把铁锚钩起,准备出发了。
接着就是整帆,二桅船借着前帆、大樯帆、斜桁帆、上樯帆和三角帆之助,船身逐渐移动,向海中驶去。
这时候正刮着东一东南风,所以卡刚特号将会很容易地绕过桑裘安角。而且,由于这一部分山崖非常陡峭,绕过去时并无任何危险。
康加很知道这一点。这里的海湾他很熟悉:因此人站在舵杠旁,大胆地使二桅船多转进一个方位点,以便尽量增加船身的速度。
卡刚特号的行驶一点不稳;风力小时就慢下来,风力大时,就路程前进。它赶过潮头,在船尾留下一条平静的水痕;这说明它的运气很好,预言这一路上都是顺利的。
六点半钟时,康加已经离开角地尽头不到一英里了。在他的面前展开元边的大海。红日正在西沉,不久头上的繁星就会照耀出来。
这时候卡刚特走到康加面前。
“你看,我们总算出了海湾了!”他很得意地说。
“再过二十分钟,我就把帆索松下来,”康加回答,“把舵转向左舷来绕过桑裘安角。”
“进入海峡之后要不要转篷呢?”
“我想不必要,”康加回他,“只要一绕过桑裘安角,我们就转篷,我希望在抵达合恩角之前都一直让风力着在左舷。天气已经转好了,我看这东风将会继续一些时候,尽管放心。反正,到了海峡里,需要转篷时就转篷,看上去风力决不会弱到要逼得我们逆风行驶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在船前值班的船员喊出来:
“当心前面!”
“什么事情?”康加问。
卡刚特跑到那人面前,弯身从网子里朝下望。
“让开!慢慢让开!”
二桅船这时候正掠过那座被海盗占据了很久的山洞。
在这儿,一部分世纪号的龙骨正被落潮卷往海里去。二桅船如果撞上,就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仅仅来得及避过那块漂浮的东西。
康加轻轻把舵向左转了一下。二桅船移动了一个方位点,顺着碎龙骨的方向驶去,那块龙骨仅仅在船底擦了一下。
这样一来就使二桅船更靠拢北岸一点,接着船身又拨正了。再过去五十码,它就过了崖角,那时候康加就要松下帆索,向北方开去了。
在这时候,一声嘶鸣冲破了空气,二桅船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接着是一声爆炸,声音非常之响。
在这同时,岸上升起了一阵白烟,随风吹到湾里去了。
“什么事?”康加喊。
“有人向我们开炮!”卡刚特回答。
“你来掌舵!”康加厉声发令。
他赶到船左,朝网子下望,看见船身打了一个洞,离开水面只有六英寸模样。
全体船员都赶到这儿来了。
岸上来的攻击!卡刚特号正在开出去时被炮弹打了一个洞。如果打得低一点,准会把它击沉!这真是飞来的横祸,而且想起来真是惊心。
康加和他的匪徒怎么办呢?把划子放下来,大家跳上划子,赶到白烟升起的地点,捉住那些放炮的人杀掉,至少得把他们赶走;这样好不好呢?可是如果那些进攻者比自己的人数还要多呢?又有哪个说得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船开出去,使炮弹射击不到,先弄清楚船身坏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炮声又起,把船开出去显得更加急迫了。白烟在同一地点升了起来;船身重又震动了一下,被第二颗炮弹打个正中,离开第一颗炮弹打中的地方只有几英尺。
“转舵向下风!向右转!”康加吼着,一面赶到船尾卡刚特那边去;卡刚特赶快执行命令。
二桅船一经转舵,立刻迎着风向,靠右舷驶起来。五分钟不到,船身已经开始离开海岸,没有一会就越出那炮预先算好的射程,再没法打到了。
以后并没有炮弹打来。沿海滩一直到角地尽头都荒凉无人。大约袭击不会再有了。
目前最急迫的事情便是检查船身损坏的情形。从内部检查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的话,先要把货物搬开。可是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就是两颗炮弹都已打穿了船壳板,打进底舱去了。
他们把小划子放了下来,同时卡刚特号松下帆篷,只顺着潮水飘荡。
康加和木匠上了划于,对船身进行检查,看看损坏的部分能不能就在原来的地方修补起来。
他们发现两颗炮弹打中了二桅船,一直打穿了船壳的木板。不过还没有击中什么要害。两个洞刚刚在铜包皮上面,不高不低恰巧在人水线那儿。再低下半英寸,水就会漏进来,连船上的人都来不及堵塞。那样的话,底舱就会灌满水,卡刚特号就会在湾口沉掉。
当然,康加和其余的人都可以爬上划子逃上岸,可是这条船就会完全断送了。
总之,目前这点损坏也许没有多大关系,可是肯定地说,卡刚特号这样一来,可不能再向海里开了。只要船身稍微向左倾斜一点,海水就会灌进来。所以要把船开出去,非赶紧把这两个炮弹打穿的洞眼堵好不可。
“可是那个跟我们作对的坏蛋究竟是谁呢?”卡刚特再三地问。
“也许是那个逃掉的灯塔人员,”法加斯回答,“也可能是世纪号上逃出来的船员,被那个灯塔人员救起的。一个人没有炮哪里能发得了炮弹?炮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当然,”卡刚特同意他的话,“这炮显然是那只三桅船上的。可恨的是在那些破烂东西里面,怎么没有被我们找到?”
“现在在这些事情上生气有什么用?”康加简短地打断他们,“我们得赶快把船修好。”
的确,他们眼前最最急迫的事情便是进行必要的修理。如果绝对必要的话,还可以开往海峡右面的地爱果角那边去。那样一个钟点就够了。可是在地爱果角那边,二桅船就会完全遭到海风的袭击,而且沿岸一直到赛弗拉尔角都没有一处避风的地方。只要天气一变,这船就要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康加因此决定趁着傍晚回爱尔高湾去,在那边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修理,而且尽量地赶快。
可是这时潮水已经退落,二桅船逆着潮水无法行驶。现在只有等潮水回来,那就要等到夜里三点钟才开得了。
可是卡刚特号这时候在浪头里已经簸动得很厉害,随着海浪,很可能把它一直冲到赛弗拉尔角那边,那样船身就很有进水的危险。便在目前,船身大大簸动一次,就能听见海水从两个洞里灌进船舱的声音。康加弄得没有办法可想,只好在离地爱果角好几百码的距离下锚。
这种处境令人非常心焦。夜色已经来到,不久就会是一片漆黑。幸亏康加对这一带水面非常熟悉,才不致使二桅船撞上横阻在海岸外面的那些礁石。
终于,约在十点钟的时候,潮水进来了。他们把锚起到船上,没有到半夜,卡刚特号经过不少次严重的危险,又回到爱尔高湾那条小河里原来停泊的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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