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 星魂
“库廉,十年了,为什么你总缠着我不放呢?”
沙漠公园中的风沙漫天扬起,伴随着一个沧桑沉静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却至少要比声音年轻十岁,面对着昔日同伴的枪口,比夏斯有些无可奈何的啼笑皆非——“所谓的友谊,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者,我的背叛真的令你那么不可原谅?在这个世界上做过这样事情的人有很多,难道你不曾被其他人出卖过吗?”
看着昔日的战友和他身边的红龙组织成员,冰蓝色的眼睛里有深刻的仇恨,幽幽的火光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燃烧——“别人可以出卖我,可以背叛我,但是——比夏斯你却不可以!
“你是我的战友,是我的至交,是我的兄长……我曾经那么信任你,曾经以为把生命交付在你手上都可以!”
“你和安洁……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爱的两个人。你们对于我的重要,远在任何其他事情之上:名利,抱负,地位,金钱……然而你呢?你却为了区区一点钱出卖我!”
银发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带着阴暗而锋利的嘲讽:“为了钱?库廉,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为了安洁——为了那个永远不属于我的安洁!”
“你……你爱安洁吗?”不可思议地,看着比夏斯他如梦初醒。
“爱?那是什么?”比夏斯冷冷笑了起来,可是眼神中却有极其复杂的阴影,“我只是不能忍受你们彼此把对方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已……你和她,应该都属于我!自始至终,对于你们两个来说、最重要的人,只能是我!”
“在我们三个人中,是你和安洁先背叛了我。”
“——我的终极背叛,只是为了惩罚你们!”
轻轻一声响,一个东西被摔到了地上,是那个八音盒。
断断续续的音乐从残破的盒子里传出来,本来水一般流畅的音乐忽然变成了哽咽。
看见那个音乐盒,连比夏斯阴沉的眼色里都有一丝异样,沉沉道:“库廉……十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的——”
话音未毕,冷笑的库廉忽然扣下了扳机!
“长官,小心!”正准备闪避,而比夏斯身边的手下已经扑了过来,毫不犹豫用身体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子弹。
中弹的身体由于惯性的作用仍然在空中继续飞出,沿路滴下点点鲜红的血迹,重重地摔到比夏斯身边的地面上。
“费林!”比夏斯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一直忠心的手下,那个少年杀手嘴角吐着血,热切而敬慕地望着他:“长官……快,快走!这个人、这个人带的是量子枪啊……”
比夏斯没有动,就站在那里,目光复杂莫辨。
“还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吗?”枪口冒出的热气袅袅地散开,库廉同样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垂死的少年,目光沉痛而悲哀——“比夏斯……今天的他,昨天的我——都是可以为你连生命都不要的人。而你却还认为,连生命都是不可以相信的吗?!”
银白色的乱发下,红龙组织的负责人目光不易觉察地波动了一下。
“这世界上,看来至少有一件东西……还是可以相信的。可惜……库廉,时至今日,一切无法再回头。”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比夏斯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枪。
火舌在瞬间交错——
“菲!菲!”在摁下呼叫信号后一个小时,躺在床上几乎等得快要睡着的她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声音——是史派克和杰特。
“我说你不能给我安分点吗?”络腮胡杰特气势汹汹的声音首先传来,“总是给我们添麻烦!这一次如果被你耽误了抓不住比夏斯,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翻过她身子给她解开手上绳索的却是史派克,嘴里还是嚼着烟叶,目光是关切的,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个样子:“怎么了,我的性感小姐?又在色情狂手里吃亏了吗?这次的家伙喜欢绑着女人上床吗?”
“闭上你的臭嘴——库廉才不是那种人!”
她嘟哝着跳了起来,动了动僵硬的双手,然后立刻往外冲了出去,边跑着边对同伴叫嚷:“快去沙漠公园!比夏斯在那里!”
已经晚了。
驾驶着太空梭来到沙漠公园上空的三个人,只看见地上残留的鲜血和几架被击落的红龙组织的战机,夜空中,一艘轻型太空梭和大群带着红龙组织标记的战机交火——由于交战而吐出的绚烂的火舌映得莫尼夫的天空一片血红。
“库廉!~那是库廉!……史派克,杰特,我们快过去!”她差点从机座上跳了起来,迅速把速度加到最大,直冲入战团中去。
“菲,小心!快退开!”
回路里陡然传来史派克焦急的喝止,然而巨大的惯性还是一直把她向着那个方向带了过去。在同时,她看见红龙组织的一架金色战机一个俯冲,吐出的火舌击中了库廉座机的右翼,巨大的火光如同菊花一样诡异地盛开。
“库廉!库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太空梭如同流星一样坠向地面,在爆炸掀起的气浪中颠簸着,她心神俱裂。陡然,她不顾一切地向着那艘击落库廉座机的金色战机冲了过去!
在她发动攻击的时候,金色的战机忽然上飞,侧身,轻轻巧巧地避过了她的猛烈攻击。
在机身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她和机舱内那个银发的神秘人物打了一个照面——比夏斯!
她知道座舱内那个银发的年轻人就是那个著名的红龙组织负责人。然而,本来应该不认识自己的他却也有震惊的表情,竟然脱口说了一句什么。
那只是瞬间的交错,转眼两人已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在她急速拉转机头准备追击的时候,回路里传来了杰特的声音:“菲!快降落到地面上去!——库廉的战机坠落在公园的东南角,你去抢救,我和史派克去追击比夏斯!”
“好!”对于库廉的关切远远超过追击那个比夏斯,她痛快地答应,立刻进行迫降——方才比夏斯看见自己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他的脸……他的脸竟然那么熟悉……他脱口说了些什么?
隔着机舱,她自然无法听见,然而,模拟着刚才比夏斯发音的口型,她迟疑着,嘴里吐出的却是两个字:“……安……洁?!”
心头蓦然有奇异的震动,仿佛又有莫名的熟稔在心底渐渐泛起。
外面的天空里下着雨,并不大,蒙蒙地,在路灯下象一阵阵的烟,散去了又聚拢。
他却只是看着暗色的夜空,开始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有遥远的笑意。
背上湿淋淋的。那是血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流出来,他却并不感到疼痛,甚至,他已经渐渐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这就是死亡吗?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一首《Dreamly》不停在他脑海中响起,伴随着往日所有的回忆——关于比夏斯,关于那个妖精女孩……那是他深藏心底的所有梦想,是他承受过那样的打击和背叛后,唯一深藏心底的梦想。
“笨蛋!你这个笨蛋……”耳边忽然有人痛骂,有什么东西滴在他脸上,温热而湿润。
他脸上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笑容,好象转瞬即逝的梦。
“我的……小妖精……”忽然,他对着将他用力从破损战机里扶起的那个女孩说,犹如梦呓,“安洁……”
他嘴角流着血,在菲的怀里,他象一片羽毛一样失去了重量。
菲想哭,想骂他,最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仿佛记起了什么……那空白一片的记忆中,第一次有淡淡的轮廓浮现。
“告诉我!快告诉我——我是谁?我是安洁吗?笨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记不起来所有的一切?!”用力晃着怀中垂死的男子,性格刚烈的女子边哭边喊,然而,随着摇动,只有更多的血珠从他的身上洒下。
“听、听……那首曲子……”他微闭着眼睛,忽然微弱地哼起了《Dreamly》的调子,她侧头,竟然听见淅沥沥的雨中真的有那样的旋律。
几米外,那残破的八音盒静静躺在雨丝中,乐曲如同水般流泻。
“小妖精……”他的眼睛里居然有那样闪耀的笑意,看着她哭的一塌糊涂,微弱地说,“何必……何必要知道以前?请、请把握住现在吧……人生、人生就象是梦,如果能跳过痛苦的那一段……应该是一件好事呢……”
“不,我要记起来!我要记起来!——告诉我,库廉,快告诉我!”
雨中的旋律萦绕在她耳边,菲茫然而苦痛地望着他,几乎是企求般地嘶声喊。
“去、去问……比夏斯吧……”
他极轻极轻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再也不说话了,仿佛是暗自积攒着力气,过了片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晰而急促地说:“把我扶回座机里!……我要回到科培尔去!”
她惊愕地看着他,看着依稀熟稔的脸,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战斗过的地方。那些…战友、兄弟在等我……去团聚……”喃喃叙述着,他的声音又开始转弱,但是目光里却有不容置疑的激情,“请、请帮我调好自动导航系统……让我一个人回那里去……安安静静地……回到科培尔去……”
“好的。”她应承着,眼睛里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请、请珍重……小妖精。”
他的渐渐涣散的眼神里,仍然是几十年不变的奇异的微笑。
“爷爷,你看!——星星落下去了!”
漆黑的夜空。科培尔某处荒凉的山地。
一个少数民族的孩子指着天空一闪而过的光芒,对旁边一个坐着的白发老人嚷。老人昏沉沉的眼睛抬起,看了一下广袤的夜空,然后念了一段奇怪的经文。
“那不是星星,孩子……
“那是战士的灵魂。
“是那些在宇宙某一处、一直孤独地战斗着的战士的灵魂……”
一年后。
安卡拉星球。
“菲,你看这一次我们领的赏金足可以撑三个月了呢!菲?你在听吗?”下着雨的街头,一行三个人刚从市政大厅里走出,史派克一边嚼着烟叶,一边对伙伴说。
然而,她并没有如同往日般地笑着回答:“这点钱,连吃青椒肉丝都不够呢!”
杰特和史派克同时回头看向她,这时才发现同伴看着地摊上一个破旧的八音盒出神。盒子虽然很破了,但是里面的音乐却很好听,如同水一样地流淌在下着雨的街头。
看着出神的菲,史派克一向懒洋洋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无法言明的复杂神色。
风卷着冷雨扑面而来,她一颤,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请珍重。”
忽然间,耳边恍惚听到一句话。
心中蓦然一跳,菲转头看着街的尽头——那里,密密的路灯排出了一串的光亮;
雨丝细细密密,幻出奇异的色彩,仿佛在夜幕中织成了一张无可逃避的网;
黑发蓝衣的他,站在街的拐角处,微微笑着。不知是开始还是归宿……
宛如梦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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