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追出去警告说:“你别去,我看他今天--真的很生气的--”
姚小萍头也不回,大义凛然地说:“我怕他去系里闹,得赶紧把他抓回来--”,完全是一副共产党员掩护群众撤退的架势,仿佛她这是要去保护“系里”一样。
石燕想问姚小萍要不要她陪着去,但她真的有点害怕,一怕姚小萍的丈夫打红了眼睛,待会连她一起打了;二怕被卷进这么一场闹剧里去,到时候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她的什么人闹到学校来了呢。好在姚小萍也没提出叫她跟去,她连忙借势一歪,躲回寝室里去了。
姚小萍那一去,就没了音讯,把石燕急得一夜没睡着,觉得姚小萍这回肯定是凶多吉少,被丈夫打死了,或者被丈夫逼着殉情了,要么就是丈夫跟严谨混战的时候,姚小萍冲出来保护情人,被丈夫误伤致死。总而言之,她眼前是一片血流成河,一死二伤,一伤二死,三人全伤,三人全死,各种组合都有可能。
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打听姚小萍的下落,问多了,怕影响姚小萍的声誉;不问,又很担心姚小萍的生死。最后听一个同学说,好像看见姚小萍跟她丈夫在校门外那家“四季春”吃饭,她才算放了一点心,也许姚小萍终于力挽狂澜,把丈夫稳住了,她坚信姚小萍有这个魄力、魅力、能力和体力。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姚小萍才出现在寝室里,有点疲倦,但身体完好,肤发无损,更没有血流成河的迹象。
石燕欣喜地说:“你总算回来了,我昨晚急死了。”
姚小萍很感激:“对不起啊,昨天让你担惊受怕了,不过我没事的--”
石燕见姚小萍在往一个包里收衣服,便问:“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姚小萍压低嗓子说:“到旅馆去,我丈夫还没走,可能会呆几天。昨天走得匆忙,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去,今天跑回来拿几件。但我那鬼丈夫学精了,我离开这么一小会,他也跟来了,现在我把他稳在外面,说这是女生寝室,他不能进来。你可不可以帮个忙?帮我告诉严谨一下,就说我这几天--忙,没时间见他,等我忙过了这几天,我会跟他联系的--但千万别对他说我丈夫的事--”
石燕听说姚小萍的丈夫就在外面,又紧张起来:“那你可得小心,当心他--”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我现在就怕严谨知道了,严谨那个火爆脾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千万替我保密--”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说这事的,但是他会不会从别的渠道知道这事?”
“我不怕他从别的渠道知道这事,只要我不承认,他就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是你说的,他肯定会相信--”
石燕没想到自己的信誉这么好,但这个好信誉好像派不上用场,反而会坏事。万一别的人传到严谨那里去,而严谨相信了,那姚小萍不是会认为这是她告的密吗?最好是尽早去给严谨打个预防针,免得他听信了别的渠道的传言。她问:“那我跟他打电话行不行?”
“你可以打电话跟他约个时间,但别在电话里谈,怕别人偷听--”
姚小萍走后,石燕就开始行动,先到楼下给严谨打个电话,万幸万幸,一下就找到严谨了,然后跟严谨约个时间,万万幸,万万幸,严谨一下就同意了,还说可以骑车过来载她。
过了一会,严谨过来了,用自行车把石燕带到学校东面一个不算太脏的水塘边,刚停了自行车,严谨就追问石燕:“姚她怎么啦?说好昨天见面的,我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见她来,又不打个电话,真是急死了,一夜没睡好--”
她一下就被这个男人的痴情感动了,安慰说:“她没事,就是这几天比较忙,没时间--”
“再忙也可以打个电话吧?哪里会忙到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她丈夫把她软禁了?”
石燕吓了一跳,矢口否认说:“不是,不是,她--哪里有丈夫?”
“她可能没对你们说起过,但是她是有丈夫的--到底是不是她丈夫--把她怎么样了?”
石燕在心里打了一下小算盘,想算算如果把姚小萍的近况说出来,对她、对姚小萍、对严谨有什么危害,但小算盘算出来的结果是说出来比瞒着好,因为严谨明显的很着急,她不忍心看他这么着急,也怕他到处打听反而把事情弄大了,便坦白说:“你别着急,她丈夫是闹到寝室来了,但没把她怎么样--”
“他没--打她吧?”
“没有--”
“那他--有没有闹到系里去?”
“应该没有,因为姚小萍已经把他稳住了--”
“那她现在怎么还不来--找我?”
“她--呃--丈夫还在D市没回去,她得继续稳住他--”她说完了,就好后悔,生怕严谨会想象出姚小萍正在如何“稳住”她丈夫。
但严谨似乎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或者说爱情已经战胜了嫉妒,他没跳起来要去跟那丈夫争着被“稳住”,而是很感激地说:“那就好,我就怕她为了我--被她丈夫伤害--”
她真是太感动,几乎有了鼻子发酸的感觉,严谨的形像也高大了许多,她问:“你怎么知道她--有丈夫的?她不是没告诉你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是从她那个地方出来的,那里的人我谁不认识?”
“但是你--如果知道她有丈夫--怎么还会--”
严谨庄严肃穆地说:“你不懂的,你可以骂我是第三者,你也可以说我是流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是爱情。懂不懂?”
石燕似乎是被严谨的庄严肃穆镇住了,不住地点头,一幅“我懂,我懂”的架式,心里对姚小萍的佩服已经不是一般的“油然而生”了,简直就是像油井一样往外冒油。这可不是简单地用美貌迷住一个男人啊,美貌只能迷住一个男人的身体,而姚小萍这是迷住了一颗男人的心啊!
她不知道姚小萍是怎么做到的,但她觉得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本事和魅力。她根本没办法想象黄海或者卓越在得知她有丈夫之后,还会这么痴迷地爱着她。她现在还没丈夫,这两人就这么冷淡她,连吃醋的方式都是拿她开刀,对她发脾气,如果知道她是脚踏两只船,既有丈夫,又有情人,那他们两人还不联合起来把她杀了?
她对自己唯一的安慰就是严谨没黄海和卓越那么优秀,也许严谨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不优秀,所以在爱情上要求就低一些,就能满足于一个有夫之妇的爱情。但是这好像也没多大说服力,严谨也是大学老师,比黄海卓越什么的,又低到哪里去呢?要说长相的话,严谨总比黄海强吧?总而言之,如果有个象严谨这样痴迷她的男生,她肯定选他而不选那什么黄海卓越之流的优秀人才。
优秀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爱情。如果没有爱情,再优秀也跟自己不相关,越优秀越令人讨厌。但如果有爱情,是不是就可以不管优秀不优秀了呢?好像又不全是。这个问题她一时想不清,先存疑,以后再慢慢想。
两人谈完了话,严谨就用自行车送她回寝室。走到半路了,严谨说:“前面就是老卓住的地方,我想上去跟他说几句话,你要不忙的话,就跟我一起上去,如果你急着回去,我就先送你回去--”
现在只要是跟卓越相关的,她都很感兴趣,更何况是到卓越的住处看实物?这就好比一辈子研究恐龙的考古学家,终于有了看活恐龙的机会一样,那还能放过?她说:“我不忙,还是先跟你去找卓--老师吧,免得待会你送了我又要折回来--”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卓越住的那栋楼,一看就知道是家属楼,楼道拐弯抹角的地方都被人尽力利用了,堆了些破铜烂铁,阳台上都伸出一些竹竿,挂得彩旗飘飘的。石燕想不通,卓越这个青年学者怎么可以住在这么个婆婆妈妈的地方?形像上又打了一点折扣。
两人来到卓越的住处前,严谨敲了敲门,就听卓越在里面问:“谁呀?”
“是我,还有石燕--你老兄打扮一下再开门--”
过了一会,卓越把门开了,的确打扮了一下,穿着衬衣长裤什么的,他把这两人迎进屋去,给他们各倒了一杯凉开水。
严谨急着跟卓越说话,石燕只好边喝水边打量卓越的住处,客厅没什么,跟大多数人的客厅一样,有沙发,有茶几,还有桌子椅子什么的,但墙上挂着个大镜框,里面有张黑白照片,大概是卓越那英年早逝的爸爸。也许是因为黑白照的缘故,人物显得很英俊,浓眉大眼的,脸部轮廓很分明,似乎比卓越还耐看一点。旁边还有张家庭合影,上面有卓越的父母和读中学模样的卓越,还有一个小女孩,大概是卓越的妹妹,照片也是黑白的,四个人都显得很出色。
照片挂得有点高,她正伸着脖子在那里看,卓越走了过来,从墙上摘下那张全家福,递到她手里。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她只好做出一个仔细研究的架势。卓越似乎是为了报答她这么仔细研究的恩情,又到卧室里去拿了一本影集出来给她看。她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只好做出更感兴趣的样子看起影集来。
她发现影集里主要是以前的旧照片,卓越似乎从小就长得比较出众,无论是班级大合照,还是跟朋友们的小合照,他都显得鹤立鸡群。她一边翻一边想,如果这是黄海的影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他是出生的时候被夹坏脸的,那影集里不全是那种--惨不忍睹的像?也许他父母根本不给他照相?
她不知道严谨跟卓越在讲什么,因为他们跑到卧室里去了,但她可以听见严谨慷慨激昂的声音,而她听不见卓越在说什么,因为他说得很少,而且声音很低。最后严谨终于讲完了,从卧室出来对她说:“我们走吧,老卓还忙着呢--”
但卓越说:“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我待会送她回去--”
严谨很乖觉地说:“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严谨一走,石燕的心便咚咚跳起来,不知道卓越要跟她说什么话。卓越似乎也不慌着说话,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一个新闻节目那里看了起来。石燕尴尬地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说要跟我说几句话的吗?”
“嗯,”他酝酿了片刻,问,“姚小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回答,反守为攻地问:“什么姚小萍是怎么回事?”
“我是说她--丈夫闹到学校来这件事,刚听严谨说的--”
“噢,是这样的--”她正要开讲,突然想起姚小萍对卓越的怀疑,就不愿意再往下说了,“刚才严谨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他只说姚小萍丈夫来闹,没说别的--”
她想,既然严谨都不肯说,那我为什么要说?她推脱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个人不爱打听别人的事--”
他也不再追问,只说:“我觉得你还是别跟姚小萍搞在一起为好,现在正在办留校的事,你把自己卷进这种桃色纠纷里去--会有影响的--”
她这人特别不爱听人教训,马上反驳说:“这个桃色纠纷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在跟人--怎么样--”
卓越没再坚持,只说:“我不过是这么说说,主要是考虑你留校的事,没别的意思,你不用生这么大气--”
“我没生气。不过姚小萍早就料到你--会说她坏话的,因为她知道你--不喜欢她--”
卓越淡然地说:“对她,根本不存在一个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我不是说那个意义上的喜欢--”
“哪个意义上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存在--我只是觉得她这个人--素质很低--”
“是不是因为她跟--严谨的事?”
卓越不置可否地一笑:“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很容易把自己变得庸俗起来--”
石燕很不喜欢他以这种腔调说话,但又找不出什么东西来反驳他,姚小萍似乎是有点庸俗,但是石燕从来没这么觉得,现在被卓越点破,使她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卓越贬低了她的朋友,还是因为她自己一直没发现姚小萍的庸俗。她坚持说:“姚小萍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为了留校就疏远她--”
“嗯,你对朋友很不错--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