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生与梁守丹是中学里的同学,毕业后一直有来往,新生因家境关系,读了两年秘书专科,便出来做事,守丹则赴美国加州升学。
她们继续通信。
三两年下来,信件大抵可以出一本通讯集。
她们的信通常很短,心血来潮时写几句,有时数张纸一起寄出,有空写张便条一寄,没有规定。
内容也很有趣,比一般报上刊登的散文精警趣致得多了。
像“这话是不是毛姆说的?‘我所经历最冷的冬季是三藩市的夏季’,我此刻正在这个名市度假,纵使是独自一个人,也乐趣无穷,多么希望你也在这里,勿念,你最好的朋友守丹”。
新生已经结交了许多新明友,但每次收到守丹的信,仍然泛起微笑,急不及人待拆阅。
短短几句,也令她开心。
新生常说:“守丹是我的眼目,她遍游名都,走匀大江南北,把消息新闻传到我身边,真感激她。”
乐观的新生工作辛劳,老板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坏,案头埋满需要打字的文件,她从不气馁,时常超时工作。
新生这样子覆守丹:“我正在储蓄,希望在最近的将来到加州探望你,但是赚钱难,贮钱更难,你的信使我看到远处蓝天的一角,谢谢你,有空多写,勿念,你的好友新生”。
初冬,天气不算冷,但也不热,乍暖还寒,最最讨厌,阴暗地日日下毛毛雨,满地泥泞,好一点的鞋子都不舍得穿出来,新生的心情有时也欠佳。
她这样写:“守丹,工字不出头,长年累月做一份低三下四的工作,被上司呼来喝去,真不是滋味,真想学你那样高飞,海阔天空,逍遥自在”。
守丹收到信,劝好友去进修:“也许会累一点,但为着更好的将来,仍然值得,附上几个选科,都对你有益”。
得到守丹的鼓励,新生咬一咬牙,去投考理工学院晚间的公司秘书课程。
“守丹,这个课程一念就七年,我会不会太贪心一点,同时,你也该毕业了,有方帽子照片,寄张来看看,我很妒忌你”。
到真正获得录取,新生又不觉得辛苦了,倒底年轻,与其将充沛的精力用在看戏逛街上,不如去上课,每礼拜三,公司还批准她早一点下班去赶课,上司知道这个消息,也对她另眼相看,闲言闲语还是有的,有一两个同事便说:“看她读得了多久。”
新生这样写:“守丹,你知道我是打算读到毕业的,近况如何,好吗?我们一家都问候你。”
守丹的回信:“新生,如果最近我的信稍微疏落,请不要怪我,我在谈恋爱,对方是大学里的讲师,详情容后告之,勿念”。
新生兴奋得跳起来,一把拉住母亲:“妈妈,妈妈,守丹找到男朋友了。”
于太太看了女儿一眼,不语,她当然认识女儿多年好友梁守丹,那是位千金小姐,有没有男朋友,嫁不嫁人,嫁的人是好是坏,根本不成问题,大不了,分手,再嫁,大把妆奁,还愁找不到对象。
于太太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一早出来做工,交际圈子狭窄,结识了坏男人,吃苦,嫁个好男人,在有限资源下组织家庭,养儿育女,更加吃苦。
于太太凝视女儿,“你呢,你有了对象没有?”
于新生摇摇头。
于太太叹气,贫家女子抱独身主义,又最最吃苦。
没有父荫,左右为人难,怎么做都不对,怎么样走,都是荆棘路。
幸亏新生乐天知命,毫不介怀。
于太太缓缓说:“找对象,眼睛要睁大大,额外留神。”
“得了。”新生笑着回答。
新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讲,越押后越好,父亲早逝,剩下一点点钱只够母亲防身,妈妈吃了许多苦,新生决定好好赚几年钱让母亲安逸地享福。
她写信给守丹,“真替你高与,为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要看照片照片照片。”
过一两个星期,照片来了,男方神清气朗,高大英俊,新生把照片给母亲过目。
于太太说:“守丹瘦了点,头发怎么剪短了。”
新生一看,果然是,“妈妈真细心。”
“守丹好些日子没回来。”于太太又说。
“她整家移了民,回来作甚?放假尽往欧洲跑,明年,打算到南美洲去观光呢,替她算算,三四年内,差不多走过十二三个国家。”
于太太问女儿:“你羡慕吗?”
新生笑,“羡慕,怎么不羡慕,女皇头上的钻冠,大文豪的才思,我都羡慕,有用吗?”
于大太见女儿豁达,也就不出声。
新生喜孜孜问:“守丹,恋爱滋味如何?”
守丹的答覆:“你会很挂念他,他充满了你的心,说什么都不能把他置之度外,又事事以他为重,想起他的小动作,都会泛起微笑,对,功课好吗,不见提起,莫非留级,勿念,守丹。”
于新生当然没有留级,于新生名列前茅。
她收到信哈哈哈哈哈大笑,随即又黯然,不知何日可以证实守丹所言不谬。
此刻新生所过的生活刻板辛苦,早出晚归,七点半出门,十点多才回家,许久没有看过电影,连精采的电视节目都得牺牲,周末又要预备功课,再说,也需陪陪寡母。
有时,伏案苦干时间长了,肩膊一阵阵酸痛。
冬季清寒,早上闹钟一响,即得起床,所需勇气,比咬一咬牙自杀为多。
她不住对自己念念有辞:于新生是个勇敢的人,于新生必须勇敢。
守丹另有一套鼓励她的方法:“再困苦的时间也很快会过去,不然,我们怎么样变成青年人,父母们又怎么样变为中年人,并且一下子垂垂老矣,别担心,有一日你会毕业,届时,天空海阔,任你飞翔,我很好,勿念,守丹。”
新生握住信,感动至落泪。
“守丹,我想在暑假到加州看你,新生。”
“新生,暑假我们举家乘伊利莎白游轮前往巴西的里奥热内卢,请改期,勿念,守丹。”
“守丹,我母亲染病,假期反正要取消,新生。”
于太太不慎染上气管炎,有一两日情况欠佳,新生为策万全,把母亲送进医院观察,之后,她便不想离开母亲……
什么假期都权且押后。
有时间不如与母亲说说笑笑。
住院期间,医生查出于太太患心脏病,需进一步诊断。
于太太十分不安,怕连累女儿。
新生劝道:“妈妈,我幼时累你没一觉好睡,半夜都要起身喂奶数次,现在就当让我孝顺你吧。”
新生在公司的地位已经不低,众上司都想争她过去服务,喜她办事勤力,负责,思路清楚,举一反三,而且,不怕吃亏。
因好评多,薪水也加得快。
新生平时省吃省用,她是那种穿廉价衣服比人家穿名牌衣服好看的人,得天独厚。
医生决定为于太太做心脏分流手术。
新生写信给守丹:“我不认为这是运气欠佳,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无可避免,凡事只得往好处想,但却日觉生活担子沉重,每夜上床,都觉混身乏力,六七小时睡眠,实在不足,转瞬天亮,去日苦多”。
“新生,来日方长,为何诸多抱怨,影响斗志,告诉你另一个好消息,我快要订婚了,不过,不是同先头照片里那个人,而是同另外一个人,请密切留意新照片,他叫约翰庄逊,勿念,守丹”。
照片里的洋小子看上去也的确一表人才,新生骇笑着把消息告诉母亲。
于太太凝视照片,“守丹怎么了,瘦得不像话了,为什么戴着帽子?”
“身边的人转得那么快,当然要消耗精力,不瘦才怪。”
“不,你看,太瘦了。”
新生却伤心人别有怀抱,终有一天,梁守丹结了七次婚,她于新生可能仍然云英未嫁。
真丢脸。
于新生为照顾母亲也瘦了下去,七小时手术并没有救了于太太,出院才三个月,一夜,于太太突然呼吸急促,新生赶到她房中,于太太已经昏迷。
以后的事情急转剧下,新生在信中这样,告诉守丹:“家母于三月十五日去世,一切事情已经办妥,多得教会与牧师帮忙,如今回到小小的家,十分虚空,所有摆设如旧,母亲大人却已辞世,她已尽了人世间的责任,我伤心想念也属枉然。”
新生忽然自由了。
守丹来信:“新生,节哀顺变,请为伯母去得毫无痛苦而庆幸,如无意外,我与约翰打算在明年结婚,勿念,守丹。”
守丹总为愁眉百结的新生带来笑意:明年结婚也许,但可能不是与同一人。
那个夏季,于新生认识了她第一个认真的异性朋友。
“守丹,上帝是公平的,取去一些,也给我一些,王向真确是一个好青年,可惜母亲永远不会认识他,向真是会计科的客座教师,我们认识过程非常偶然,原来的讲师告假,他来代课,事情发生得十分自然,也十分突然……”
“新生,真替你高兴,雀跃万分,我也有精采的事告诉你,辛文生要带我到巴黎去……我好像还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个人?不要紧,慢慢有时间再讲,祝好,勿念,守丹”。
新生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这个梁守丹,真也太会享受生活了。
世上的确需要有她这样的人吧,多姿多彩,为黑白苦闷的天空添上虹彩。
守丹一直没有把电话号码告诉好友,新生同王向真说:“也好,反正我也不打算付长途电话费。”
向真答:“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值得庆幸。”
“很奇怪,她到了外地,却不给我寄明信片。”
“也许没有空做这种俗套工夫,也许她体贴,不想向你炫耀。”
新生点点头,否则这段友谊也维系不了那么长久。
“守丹,算一算,我们已经四年没有见,我十分牵挂你,想与你秉烛夜谈,如果你不回来,我一定要来看你”。
过了三两个礼拜,向真问女友:“有没有回音?”
新生摇摇头。
“大概是一时没空。”
“也许出门去了。”
守丹的信来得并不密,最多一星期一封,有时一个月也没有一封,但是当新生三个月接不到守丹来信的时候,她有点不安。
向真打趣说:“人家怕了你了。”
“不,不会的。”新生认真地说。
“当然不会,许有什么要紧的事绊住了,会不会是办婚事?”
新生又笑起来,“嗳,我怎么没想到。”
“帖子快来了。”
但是帖子并没有来,信也没有来。
新生又去了好几封信。
“守丹,为何音讯全无,念甚,速来信,勿延迟,新生”。
催逼有效。
“新生,快活不知时日过,我跟朋友去追随一个网球比赛,游遍欧洲,那朋友是业余好手,教会我体育精神,甫回家便看到你一大叠信,吓我一跳,替我问候向真,勿念,守丹”。
新生松一口气。
果然不出向真所料,这家伙,风流快活去了,重色轻友。
新生却不是那样的人,仍然去信,向好友报告她生活进展点滴。
像她同向真感情的发展,像她学业上的进步,像她对人生渐渐有了抱负和希望。
信仍然很短,但是快乐的、跳跃的信。
四个月后,于新生寄给梁守丹的信被退了回来。
新生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凡事找向真商量,“向真,你看退信。”
向真讶异,“什么,这么些年来,你的信,只寄到一个邮箱号码?”
“是。”
“她住在哪里?”
“加州。”
“加州那么大,什么城、什么路、几号几楼?”
新生瞠目,她从来没问过。
“信封上的邮戳说‘邮箱经已取消’,”向真抬起头来,“也许她搬到另外一个州去了,她会同你联络的。”
也许也许也许,这次的也许落了空。
接着的半年,音讯全无。
每逢讲起守丹,新生都有难以形容的怅惘。
向真劝她:“新生,世上没有一辈子的朋友,旧的去了,自然有新的会来。”
“但是,”新生说:“是守丹帮我度过难关。”
“我不明白,她不是一直在外国吗?”
新生摇摇头,“是她的信,帮我度过最黑暗的岁月,那时我还没认识你,经济情况又差,且未进理工进修,天天度日如年,早上简直不愿意起床,无论睡多久,仍然觉得累,因为对生活失望,只有守丹的信鼓励我,使我露出一丝微笑,她救了我的贱命。”
向真听了,楞半晌,“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新生深深叹口气,“梁守丹这个朋友,对我来说,与别的朋友不同。”
向真搔搔头皮,“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新生说:“大概认为结交笔友没有意思,可能婚后抽不出时间,还有,也许失恋没心情,反正,她已经忘记我。”
“对了,”向真问:“她在哪一家大学上课?”
“仙打巴巴拉州立大学英国文学系。”
“我们写信到学校去查问。”
“她早就毕业了。”
“校方会保留她的地址。”
“好,马上去信查询,不过──”新生迟疑。
“不过什么?”
“不过守丹既然故意避开我,我不问好歹地找上门去,好像自讨没趣。”
向真郑重地说:“如果你把她当朋友,如果你真正重视她,你就不会介一意牺牲一点自尊。”
“是,”新生马上释然,“是,你说得对。”
他们立即着手去信仙打巴巴拉州立大学。
半个月后回信才到,答案出乎意料之外,校务处这样说:“敬启者,所查问之学生安妮妲梁守丹小姐在八五年十月入学,后因事于八六年二月退学,住址因属机密,不便透露,除非有证明文件证实是直系亲属”。
梁守丹只读了一个学期。
于新生抬起头来,大惑不解。
在信中,她明明说她经已毕业。
不不,新生想起来,守丹从来没说过,是新生一向心思以为守丹经已毕业,她从来没寄过毕业照片来。
新生怔住了。
她的好友究竟搞什么鬼?
向真说:“这一下子,除出登报寻人,已无他法。”
新生把守丹的信一股脑儿取出,数一数,共九十八封,珍惜地从头到尾再看一次,不禁泪盈于睫。
向真爱莫能助,只好在一旁静坐。
隔一会儿新生说:“事有跷蹊,向真,我非要查到守丹的下落不可。”
“你打算怎么查?”
新生茫无头绪。
“新生,我认为事到如今,不如顺其自然。”
“我有第六感,粱守丹出了事。”
向真安慰她,“如果有事,远在八六年就有事。”
“但她只字不提。”
“你有没有发觉,梁守丹在信中一贯报喜不报忧?”
“对!”
“她也有廿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心事,她不想你担心而已。”
新生呀的一声,“那我真大不懂事了,我给她的信,苦水连篇,不住抱怨。”
向真笑道:“这是你一贯作风。”
“去你的!”
“新生,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几时结婚?”
“待我取到文凭之后才谈这些。”
“还要等三年?”向真问,“计划可否修正?明年结婚,然后,在拿到文凭后计划要一个孩子。”
新生扬起一条眉,“这些计划,全部有利于你。”
向真笑起来。
梁守丹仍然完全没有消息。
好几个晚上,于新生梦见好友:她在街上碰到她,在她身后叫:守丹,守丹,她转过头来,新生才发觉那不是梁守丹,是另外一个陌生女子。
有时梦见与守丹在一起吃冰,守丹仍然是十多岁模样,穿中学时期校服,两人絮絮耳畔细语,一觉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周末,向真把守丹寄来不同时期的照片逐一研究,照片并不多,只得三四张,他看完又看,终于说:“新生,守丹为什么越来越瘦?”
“时尚瘦,她一直怕胖,最羡慕我吃来吃去不胖。”
“她会不会在服食麻醉剂?”
“别乱讲好不好。”
“是是是,算我讲错了。”
两个人齐齐叹口气。
他们终于等到了梁守丹的消息。
一个星期六下午,有人上来探访于新生。
那是个少年人,“我是梁守丹的表弟,回来度假,守丹的家人托我带些东西给于小姐。”
新生笑开了怀,“是请帖是不是?”她心底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那少年呆了一呆,“不是。”
他取出一只信封,交给新生。
新生觉得不对劲,“守丹好吗?”
少年人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原来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守丹姐已于一年之前去世,我们整理她的遗物,发觉有一封未寄的信,为表示郑重,亲自送来。”
新生咚地退后一步,犹如五雷轰顶,手足簌簌不停地抖起来。
那少年人为之侧然,“守丹姐患血癌。”
新生泪水犹如泉涌,纷纷洒落。
少年人欠一欠身,“我先走一步,信封上注有我联络电话,于小姐,有事找我。”
新生捧着守丹那封信,拆开来。
“新生,你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叫人生没意义,我抵美第五个月,因晕眩呕吐去看医生,旋证实患有血癌,一共医治了四年,相信已尽人事,其间痛苦,不说也罢,为什么一直瞒着你?不想你伤心,也不想你对人生失望。”
看到这里,新生号啕大哭。
“在这段时间内,你的信,从不间断,调节我苦闷的医疗生涯,我在空闲时,也编织故事,哄你开心,自己亦得到若干乐趣,相信你不会怪我,照片里那些男朋友,其实都是我的主诊医生,新生,再见了,勿念,守丹”。
向真到于家的时候,发觉女友把整张脸埋在床上,泣不成声。
他看了信,一叠声问:“怎么会怎么会?”
新生只是哭。
勿念,勿念,勿念,梁守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还叫朋友勿念。
一日一夜之后,新生与向真才把梁守丹的表弟约出来。
少年人黯然,“表姐进了医院之后,根本没有出来过,最后三个生日,都在医院度过,何尝有出门旅行,哪里有到过南美洲。
“到最后,药物无法控制,只得采用辐射治疗,要更换骨髓,所有亲友都前往检查,结果只有我大哥的骨髓合用,但移植后因肺炎并发,终告不治。
“她曾经提及过你,于小姐,说你是她最好朋友,感激你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不住与她通讯。
“但我不明白,于小姐,你竟不知守丹姐去世的消息”。
照信来的日期算,守丹在寄出最后一封信之后不久,便已病逝。
新生肿着一块睑,呆木着,一言不发。
“她视写信给你为一种乐趣,有力气便提起笔来写几句,嘱看护代她寄出。
“最后一个晚上,她叹口气说:‘新生要寂寞了,不过,她已经找到王向真’。”
新生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震憾力太强,她已不知如何应付。
“守丹姐最后只剩下三十多公斤,头发全掉光。”
但她把自己说成建美女郎,冶艳万分,四出风流快活,活泼佻皮的梁守丹,病成那样,还不忘同好友开玩笑。
“守丹姐的生命力非常强,她尽了力搏斗。”
与少年道别后,向真送新生回家。
走着走着,新生忽然说:“让我们结婚吧。”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为什么不把握机会,同相爱的人在一起?
向真说:“那,我就去筹备婚礼了。”
新生回家,拿出信纸信封,开始在白纸上,写:“守丹,来信收到,得悉你已去到一个更远更美的地方,甚觉宽慰,你在人世寄居所受的苦难已经结束,我虽想念你,也徒呼荷荷,可是来日必有相见时刻!我很好,与向真快要结婚,也打算要一两个孩子,你一定会替我高兴,勿念,新生”。
她把信纸放进信封,打算改日交给那青年人,叫他拿到加州去焚化。
于新生与梁守丹的友谊在这个世界终于告一段落。
新生与向真在一年后结婚,再过两年,她那为期七年的课程终于修毕,拿文凭那日,她同向真说:“没有守丹,我还真想不起可以继续进修。”感慨万千。
新生升了级,在工作上,她的道路开始平坦,在感情上,也甚有收获。
再过一年,新生怀孕,已决定叫孩子念丹。
她很想继续写信给守丹,当然,更想收到守丹的信,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新生仰望天空,说道:“守丹,我的一切真的很好,你若看到家母,代我报上近况,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