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郭兰迟来的一吻
郭兰接到赵东电话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给侯卫东打电话,她几次拿起电话,又犹豫着放弃了。
赵东给钱国亮当秘书这个信息对于绝大多数人最多是谈资,对于侯卫东等少数人就很有价值,郭兰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赵东话里话外透露出另一层意思,这让郭兰心生踌躇。她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向侯卫东提供这个信息。”
侯卫东正在季海洋办公室谈事情,接到郭兰电话。
“我是郭兰,你方便接电话吗?”
郭兰很少主动打电话,侯卫东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情要说,他抬头看了看财政局的两位领导,道:”我正在谈事情,等一会儿给你回过来。”
谈完正事,财政局梁副局长离开了办公室,季海洋脸上严肃认真的神情变成了亲切随和的笑容,道:”这次市政府换届,你有想法没有?”
侯卫东换了轻松随意的坐姿,背靠着椅子,双手抱在怀里,道:”换届选举要说没有想法,那是假话,可是这事由不得你和我,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一般情况之下,财政局长都是主要领导心腹,否则坐不稳这个位置。季海洋到财政局任职是偶然,但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如泰山,这就不是偶然而是实力,他如今也是副市长的有力竞争者。
“市长的位置距离大家太远,反而没有多少人垂涎。副市长位置的竞争就很激烈,我算了算,有竞争力的处级干部至少三十人,更别说省级部门的大把大把虎视眈眈的处级干部。卫东是年轻新锐,应该去拼一把,我这个年龄可上可不上。说不定,当财政局长还要实惠一些。”季海洋一边说,一边随手将电脑的音响打开。
房间里传出了”看晚星多明亮”的熟悉歌声,侯卫东自从在益杨县委当秘书的第一天,就听过这首熟悉的《桑塔露琪亚》,他笑着建议道:”季局,应该换一换曲子了,别总是听这一首。”
季海洋将音量稍稍调小了一点,道:”我也听其他的曲子,这一首是播放器的第一首,只要打开播放器就会听到。”他的初恋女友喜欢这首歌曲,两人拉手散步时,女友经常低声哼唱这首歌,二十多年过去,初恋女友的面容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但是这首曲子却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如今听这首歌,与其说是想着初恋女友,还不如说是对青春岁月的留恋。
财政局办公室工作人员刘莉提着开水壶走了进来,给侯卫东和季海洋分别续上水,然后对着侯卫东嫣然一笑,道:”你们慢聊。”然后提着开水壶走了出去,她虽然已是三十来岁,仍然珠圆玉润,腰肢也不粗,加上皮肤白,整体看上去年轻。
季海洋目光一直追随着刘莉的背影,等到刘莉出了门,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道:”刘坤的性格和他妈一个样,尖酸,刘莉的性格更接近刘部长,大气。”
侯卫东暗道:”看来季海洋和刘莉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他独居多年,也应该成家了。”刘莉与季海洋之事,他从心里还是支持的。刘莉的弟弟刘坤连对手都算不上,他基本上没有考虑刘坤的因素。
侯卫东告辞时,季海洋将他送到电梯口,道:”农机水电局的经费你就别操心了,只要你有合适的理由,追加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都是小事一桩。你得多想想换届选举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实力,但是也别大意,选举说假就假,说真又真得要命。”
刘莉也跟了过来,她和季海洋并排着站在电梯口,向着侯卫东挥手,两人郎才女貌,看上去很般配。”姐姐如此知书达理,弟弟却是一个刻薄人,真是龙生九子各不同。”侯卫东将刘莉和刘坤两兄妹放在一起作了比较,忍不住摇了摇头。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喝了几口热茶,拿起了座机话筒,道:”郭兰,找我有事情吗?”
此时,郭兰恰好在曾昭强办公室里,她低声地道:”我等会儿给你回过来。”
侯卫东放回电话,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等着郭兰的回电。
他的思绪飞回到了九三年的那个闷热夜晚,并以时间为主线,将两人接触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从舞厅共舞到深情一吻,两人花了八年时间。而对于现在和未来,两人从来都没有谈过,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想着郭兰微微上翘的鼻尖,想着她清丽的面容,想着那若隐若无的钢琴声,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当电话铃声猛然间响起,陷入沉思的侯卫东吓了一跳。
“我刚才在季海洋办公室。”
“我刚才在曾书记办公室里。”
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解释,又同时笑了起来。
“我接到赵东部长的电话,他已经从减负办调到省政府办公厅。”
“这很正常,减负办原本就是挂靠在省政府办公厅,完成了阶段性任务,调到政府办公厅,这应该是惯例。”侯卫东并没有完全弄明白郭兰表达的意思。
“赵部长这次调动有些特殊,在减负办时,他是直接向钱省长汇报工作,钱省长把他看上了,他调到省办公厅是为钱省长服务。”
侯卫东这才明白郭兰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心里涌出些暖意,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郭兰低声道:”不用谢。”
挂断电话,侯卫东端坐在办公桌前,心里没来由一阵惆怅,其心情就如处于青春期的多愁善感的年轻人。
坐了一会儿,侯卫东将情绪调整过来,心道:”即将换届选举,还想着风花雪月之事,这就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我得主动出击,到各位领导处走动走动,不能等着天上掉馅饼。”
他先给老邢打了电话,道:”餐馆生意怎么样?”
老邢乐呵呵地道:”侯书记真有点石成金的本领,我的新餐馆以盆景为装饰,以淡水河野生鱼为特色,生意好得很。”
“新包间装修得如何?”
“为了这几个包间,我请了专业装修公司,看过的人都说很有文化品位。”
“今天中午我有可能要到你这里来,最好的包间留给我。”
“没有问题,我给您留着。”
老邢在80年代初曾经是益杨县粮食局的二把手,因为所谓的作风问题被剥夺了职务,发配到青林镇粮站守仓库。他意气消沉,在青林镇粮站以养花做盆景来打发时间,自从李晶用四千元买走两个盆景以后,他意识到这个世道变了,他的人生道路重新焕发起光彩。
在岭西开了盆景店以后,生意出奇的好,现在老邢已是岭西有名的盆景供应商。去年他将盆景与餐饮结合,开了一家沙州印象餐馆。侯卫东觉得沙州印象餐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唯独包间的环境差了一些,吸引不了高端客户。老邢接受了侯卫东意见,单独开辟了一个小院,重新装修以后,专门用来接待高端客户。
与老邢联系好以后,侯卫东再给楚休宏打电话,道:”楚秘,我是侯卫东,周省长今天中午有安排没有?”
楚休宏査看了日程表,道:”暂时没有安排,侯局有事?”
“没事,我想请周省长吃午饭,汇报最近的工作和思想。”
楚休宏知道周昌全与侯卫东的关系很不一般,主动道:”需要我去报告吗?”
“不用了,我直接同周省长联系。”侯卫东拨通了周昌全手机,道:”周省长,我是卫东。”
周昌全道:”卫东,有事?”
侯卫东用晚辈特有的亲热口气道:”我在办公室突然想起跟随周省长的那一段时间,让我很是怀念啊,所以冒昧地打了电话过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陪周省长吃饭。”
周昌全向来喜欢这位能办事的前秘书,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吃饭的理由让人心里很舒服,今天中午我不想吃大餐,你能安排什么特色?”
侯卫东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叫做沙州印象,环境不错,淡水河野生鱼、上青林风千野鸡,都是正宗的沙州味道。”
风干野鸡是益杨青林山特产,淡水河鱼则是竹水河特产,都是周昌全曾经吃过并且喜欢吃的菜,他对侯卫东的安排很满意,道:”想起来这两样特产,流口水,中午就安排这两样。”
得到周昌全的肯定答复,侯卫东没有让驾驶员跟着,自己开着新买的奥迪车前往岭西,车好,路熟,不到一个小时,他来到省政府门外。
楚休宏打来了电话,道:”侯局,你到省歌舞团去接柳团长,然后到沙州印象汇合,我知道那个地方,你不用接我们。”
柳洁与周昌全关系比较密切,这是私密圈子才知道的事情,侯卫东是私密圈子的一员,因此周昌全就将接柳洁的任务交给了侯卫东。
歌舞团门口,柳洁和好几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站在一起,路人经过总是不由自主行了注目礼。当奥迪车停在门前时,侯卫东按了两声喇叭,柳洁回头看了一眼,她见到陌生的车牌号,没有理睬侯卫东,回头继续与女孩子们说话。
“柳团长。”侯卫东摇下车窗,向柳洁招手。
柳洁上了车,道:”没见过这车,不好意思,没有留意,这是你新买的车?”
侯卫东含糊地道:”开车安全性很重要。”
柳洁感叹道:”我们歌舞团日子越过越苦,若不是周省长大力支持,现在的日子更不好过,还是你们这些有权部门好啊。”
“农机水电局算是有权部门吗,呵,我们是第一线做具体事的部门,和权力部门沾不上边。”
上车以后,柳洁与侯卫东闲聊几句,她很快问到了换届选举之事,侯卫东不愿意在柳洁面前多谈此事,打个哈哈,应付了过去。十来分钟,小车来到了沙州印象。走进了沙州印象的小院子里,柳洁立刻被满院子的盆景所吸引,道:”沙州印象真有特色,单是买这些盆景也要花很大一笔钱,这个老板实力雄厚也有品位。”
老邢听说侯卫东到了,赶紧到了小院子,道:”卫东,我这个小院还有档次吧。”他衣着整齐,红光满面,再也没有青林镇粮站看门人的畏縮和冷漠。
等到周昌全进了门,老邢眼睛一下就直了,道:”周……周书记,您好。”
侯卫东介绍道:”周省长,这位是沙州印象的邢总,以前在沙州益杨县粮食局工作。”
周昌全见到老邢的白发,很感兴趣,道:”老邢是老当益壮,了不起啊,退休以后能办起这样的企业,值得很多人学习。”
老邢搓着双手,声音有一丝激动,道:”我退了休,发挥点余热,周省长,里边请。”
侯卫东暗道:”老邢见到了大领导还是这么激动,他虽然不在官场很久了,可是从骨子里还是官场中人。”
吃过午饭,已到两点。这顿饭既没有意思又很有意思。没有意思是指并没有办什么实际的事情,很有意思是指经常与领导吃饭,这本就是意思。周昌全和楚休宏回省政府,侯卫东将柳洁送回歌舞团。
下车时,柳洁对侯卫东道:”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带两张招待票,是歌舞团今年倾情打造的演出。这是我们走向商业化的第一场演出,排练了半年时间,请侯局来看一看我们最近的成果。”
几分钟以后,晏紫拿了两张票从大门里出来,走到车边,将票递给柳洁。她朝侯卫东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回歌舞团大门,留下了一个挺直的背影。柳洁夸道:”这是晏紫,你认识的。她现在是我们的台柱子,她能耐得住寂寞,抵得住诱惑,始终守在舞台上,如今这种女孩子太难得了。”
侯卫东想起了歌舞团的朱莹莹以及小曼等女孩子,随口道:”人生的道路都是自已选择,每个人都要为其选择负责。”
柳洁开玩笑道:”侯局说话很有哲理,我要把这句话提炼以后,挂在我们的训练厅里。”分手时,她又道,”周省长最看重你,他多次说你是最有出息的,成就不可限量。”
侯卫东在金星大酒店休息了一会儿,给小佳打了电话,道:”我还在岭西,中午约周省长吃饭,下午如果有可能,还要见几位领导。晚上有空没有,到岭西来看省歌舞团的演出?”
小佳道:”我和谢局长约好了,晚上打麻将,临时变卦不太好。”她又道,”你住在金星大酒店吧,现在我们经常到岭西,干脆在岭西买套房子,免得每次都住金星大酒店,酒店再好,也没有家里舒服。”
“你什么时候陪我来看房子?”
“争取下个星期,你要明天才回家吗?”
“这次到岭西,中午和周省长见了面,下午看陈曙光、丁原谁有空,然后我还想见一见赵东部长。”
“赵东在减负办,你没有必要去见他吧。”
“山不转水转,难免以后不碰头,早烧香有好处。”
小佳感叹了一句:”当官真累,其实以现在的经济条件,你完全不必在意官职,一个副市长职位真值得你这样四处奔波?”
小佳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侯卫东经常思考的问题,在生活和事业上,他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理想和目标,总是被一件一件事推着走,即使有目标,亦是短期的目标。每个人就是一片扁舟,在社会这片大海中航行,能力强的人,勉强还可以掌握着部分命运航道,能力弱的,只能随波逐流。
侯卫东坐在落地窗前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断然将思路从虚无缥緲拉到现实问题之中,他不是空想家,而是一个实干家,很快与丁原取得联系。
丁原有重要接待,只能另找时间见面。
陈曙光陪着蒙豪放进京去了。
侯卫东此行的最后一人只剩下赵东。
赵东和丁原、陈曙光等人不同,后两人是经常来往的朋友,前往拜访并不会让人觉得突然。而前者离开沙州以后,侯卫东就很少与他有过直接接触,此时贸然前往,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功利性太过明显。侯卫东进行了自我反省:”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办事是有些难度,以后要培养放长线钓大鱼的眼光。
不过既然来了,侯卫东也不愿意白跑一趟。他以前一直在党委这条线上,与政府这边接触得不多,现在的目标是沙州副市长,省政府这边的关系很有必要建立起来,赵东就是一位很关键的人物。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侯卫东给段穿林打了电话,道:”穿林,我是侯卫东,就在岭西,昨天我无意中翻到了你以前的文章,就是那篇关于农民负担的文章,你那篇文章很有力度啊,为此省里专门成立了减负办。”
段穿林道:”前几天我还在琢磨这个事情,准备写一篇回访。”
侯卫东呵呵笑道:”你当时引用了沙州市委组织部长赵东的文章,结果害得赵东被调离了市委,到减负办去当主任。”
“我是后来才知道此事,觉得对不住这位敢于直言的赵东部长。
侯卫东很自然地提出了拜访赵东的建议:”当年赵部长写文章是为了成津呼吁,我作为成津县原县委书记,觉得欠他一个情,你既然要写回访,我们一起去看望赵部长。”
“好啊,侯局长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侯卫东就计划先给减负办办公室打个电话,然后再通过减负办打听赵东近况,这样一来就不容易引起赵东的反感,也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侯卫东道:”你好,我是沙州市农机水电局的,我想问一问赵东主任的电话。”
减负办接电话的同志说道:”你等一等,赵主任就在旁边,我请他来接电话。”
这倒是出乎侯卫东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赵东已经到省政府那边工作,没有料到在减负办居然找到了赵东。赵东听说沙州市农机水电局有人找他,暗自奇怪,接过电话,道:”你好,我是赵东,你是老南?”
侯卫东报告道:”赵部长,不是老南,我是侯卫东,我调到农机水电局好几个月了。”
赵东当过沙州市委组织部长,对下面的情况很熟悉,惊讶地道:”你怎么会调到农机水电局?是不是受了胜宝集团影响?”他只知道侯卫东没有让胜宝集团落户成津,对以后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侯卫东简短地道:”当时我没有同意胜宝集团的条件,胜宝集团迁到茂东,我就调到了农机水电局。”
赵东道:”朱民生的气量不够啊,实践证明,在对待投资的问题上,我们不能捡到篮子里都是菜,还得找到适合当地的项目,还得有相对公允的条件,现在茂东闹到国土资源部了,让省里很难堪。”
侯卫东顺势道出来意,道:”赵部长记得当年写内参的那位移山吗,这位移山是沙州人,他的父亲是沙州学院段院长,他本人在《政经评论》工作,我和他想请赵部长一起吃顿饭。”
赵东对侯卫东一直有好感,而且两人都是朱民生的排挤对象,听说吃饭,他稍有犹豫,还是痛快地答应了见面:”那我们晚上6点见,地点你安排,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进酒店。”
赵东自从改变处境以后,接到了太多的电话,这些打电话的人已经消失很久,如听到口令一般从地底冒了出来。他暗道:”难道侯卫东听说了我的调动吗?不对,他的电话是打到减负办,若不是我到减负办来取东西,肯定接不到这个电话,看来他并不知道我的新身份。”
钱国亮和蒙豪放一起到了北京,这次进京很重要,由省政府秘书长陪同。赵东初到省政府办公厅,对上对下都不熟悉,这一次就留在了岭西。他趁着这个空隙到减负办取几份文件,恰好接到侯卫东的电话。
晚餐定在沙州印象,赵东此时早就心态平和,见到段穿林,用手指着他,道:”没有想到文笔如此犀利的移山先生如此年轻,我可是被你一篇文章捅下马的。”
段穿林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见赵东很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道:”少了一个赵部长,多了一个赵主任,这是岭西人民之福。我一直在看减负办的文件,去年岭西全年人均减负四十九元,这四十九元在城市里不过是小数字,但是在农村就够油、盐钱了。”
赵东是省减负办主任,对农民负担问题有着深刻认识,道:”减负办所做的事情都是隔鞋挠痒,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由于没有形成法律上的硬规定,也由于基层政府存在种种困境,农民负担问题始终会是弹簧,省里压力大一些,负担就轻一些,省里压力稍小,马上就会反弹。你的夸奖,我愧不敢当。”
段穿林道:”目前我正在进行乡镇政府负担问题调査,走了全省十来个镇,结论是如果允许破产,乡镇政府百分之八十都应该破产了。
“我最近解剖了铁州市的三台乡,这是一个小乡,也就一万多人,
总负债600多万元,其中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达标、农村中小学校舍排危达标等的所欠债务高达300万元;农村’三金’40万元、企业债务150万元、历年财政赤字累计105万元。目前,我估算全省乡镇财政赤字4.8亿元,隐性赤字高达9,3亿元。”
赵东对段穿林的调査很感兴趣,道:”穿林老弟,这篇文章你先别急着搞成内参,能不能先让我拜读,我有渠道将这篇文章送到省里主要领导手中。”此时,他仍然没有说出自己已经调到省政府办公厅。
侯卫东对赵东话中之意是心知肚明,道:”我在市县都工作过,对此也是深有同感,乡镇政府债务问题形成的原因复杂,有体制不顺的原因,也有决策失误造成的损失,还有个别干部虚假政绩等原因。”
见面以后,三人谈话的主题围绕着乡镇政府债务问题展开。三人之中,侯卫东有实际经验,赵东是省减负办主任,段穿林进行过研究,话逢知己不嫌多,几人一口气谈了一个小时,气氛很好。这恰好是侯卫东需要的氛围。这一次见面,是为了下一次见面打基础,此次绝对不能谈任何实质上的事.谈了,则容易被看穿用心。
分手时,侯卫东问道:”今天这次谈话,让我受益匪浅,赵主任,你的手机变了吗,还是机密电话本上的那个?”
赵东道:”那个手机号码已经停用,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联系。”他特意对段穿林道:”穿林的手机号要给我,有什么好课题,我们一起研究。”
送走了赵东和段穿林,侯卫东回想见面细节,暗道:”今天的安排也算合情合理,赵东应该不会起疑,达到了预期效果。”
到岭西的任务基本完成,侯卫东想到柳洁送来的两张票,就前往省歌舞团大剧场。
在侯卫东童年和少年时光,省歌舞团曾经是如此光彩炫目,需要抬头仰视。
记得有一次省团到吴海县慰问演出,吴海县万人空巷,他和姐姐侯小英没有票,幸好认识在门口收票的公安,这才能够混进了县礼堂。
他当时年龄小,对唱唱跳跳的节目没有兴趣,只是记得舞台上有很多雾,有各种灯光不停闪烁,二姐侯小英咬着嘴唇,看得傻掉了。他则没有太多兴趣,看到中途,靠着二姐睡着了。
醒来时,恰好看见二姐侯小英张着嘴巴掉口水。他对这条晶莹口水丝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二姐侯小英穿着婚纱在酒店里扮幸福时,他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这条口水丝。
如今省歌舞团已经褪去了高高在上的神秘,进行着自我救赎。
歌舞团演出8点正式开始,侯卫东拿着票来到了剧场,他拿的是贵宾票,正在找通道时,一眼就见到了正在大厅朝里走的郭兰。
郭兰为了看演出,特意穿了一条休闲的长裙,优雅而美丽,在人流中很是醒目,她见到侯卫东,也是吃了一惊,道:”你也来看演出?”
侯卫东拿着手里的票,道:”你一个人吗?”
“我明天要到省委组织部开座谈会,今晚歌舞团有大型演出,所以提前来了。”
“我这有两张票,是贵宾票,位置挺好。”
郭兰是专门到岭西欣赏省歌舞团的倾情演出,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侯卫东,她如初次谈恋爱的小女孩子,心跳得厉害,当侯卫东发出邀请,她点了点头。
进了剧场,左右都是三十至四十岁年龄段的观众,态度矜持,衣冠整洁,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演出开始。在沙州,很多官场中人认识侯卫东,但是来到岭西这个省级舞台,他就是不为人知的陌生人。这种感觉让他身心很轻松,可以自然而真实地展现自己的情绪。
侯卫东轻声道:”我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剧场看演出。”
“以前沙州剧团没有垮掉的时候,我爸经常带着一家人去看节目,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有演出我都要去看,当年我最大的费用就是看演出。”说到这里,郭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针刺了一下,读大学时,陪在身边看演出的人是大洋彼岸的负心人,平时巳经很少想他了,在今天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远去的模糊背影又在脑中闪现了一下。
靠着柔软的桌椅,看到温润如玉的郭兰,侯卫东有些迷失,上一次唇齿留香的感觉太好了,让他始终难以释怀。
灯光暗下来以后,节目正式开始,现场演出与看电视最大的区别是质感,音乐和舞蹈有极强烈的穿透力,艺术感染力不可同日而语。
第四个节目是独舞,出场者是一名身穿软甲的古代女武士,当武士正面亮相时,侯卫东将这位演出者认了出来,是总是抬杠的晏紫。
在舞台上的晏紫,一招一式干脆利落。
背景音乐时急时缓,一个男低音充满磁性地朗读唐代诗人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生活中的晏紫除了牙尖嘴利以外,就是一个邻家女孩,可是在舞台上的晏紫已经不是晏紫,她化身为古代武士,阳刚气十足的剑器舞潇洒淋漓,既豪情奔放又悲壮激昂。
舞罢,场内响起了雷动的掌声。
侯卫东鼓掌完毕,右手自然地放在桌椅扶手,只觉触手处一片柔软。两人的手握住便没有分开。
演出结束,灯光猛然打开,台上站着所有的演职人员,全场爆发经久不息的掌声,两人这才将握着的手分开,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退场时,人流密集,侯卫东自然而然握住郭兰的手。
出了剧场,郭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很久没有看到这样高质量的演出,没有想到省歌舞团还能保持着如此高的水准,这一次意在振兴的演出成功了。”
她轻轻地抽了抽手,没有想到侯卫东没有松手。跟着侯卫东,朝外面的停车场走去,到了停车场,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看得见吗?这有几步梯子。”
“嗯,看得见。”
坐上小车,侯卫东打开了音响,钢琴曲顿时充满了狭小的空间,郭兰道:”眼泪。”
“什么眼泪?”侯卫东有些莫名其妙。”你听的钢琴曲,曲名叫做《眼泪》。”
“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喜欢听,音乐知识很贫乏。””只要有能欣赏音乐的耳朵就行了,没有必要懂这么多的知识。”当汽车开出了停车场,开上了主道,街道两旁的路灯明亮,霓虹灯不停闪烁。
郭兰随着钢琴低声地唱着:”每当我伤心的时候,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每当我失落、无助的时候……今天和往常一样担心你……”
侯卫东惊奇地道:”这歌词是你编的吗?”
“这就是歌词。”
侯卫东问了一句傻话:”钢琴曲也有歌词吗?我一直以为钢琴曲就是钢琴曲。”
郭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这样理解钢琴曲的,真可爱,你在官场这么多年,居然童心依然还在。”
侯卫东很是汗颜,道:”进了官场就成了体系中的一个零件,必然会受到体系的影响。如果继续工作十年,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以前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现在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东奔西走。社会是比官场更大的系统,它就是巨大的车轮,带着我们不断向前,大家都在里面挣扎。”
郭兰对侯卫东的爱深埋于心底,听了侯卫东的话,感伤起来,明1如星的目光就有些暗淡。上了二环路,车灯雪亮,照得前方一片光明,侯卫东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在二环路上行驶。
“執鄉坠把”
“既然没有目的,那就开远一点。”
两人沉浸在音乐和略有些暧昧和伤感的气氛之中,小车如风一般滑行。几分钟后,侯卫东见路牌上有”铁州”两个字,他一转方向,小车开往了铁州方向的公路。
进人了铁州高速路,侯卫东问道:”你到过铁州吗?”
“没有去过。”
“我也没有去过,今天一起到铁州去看看。”铁州是岭西省第二大城市,在周昌全时代,沙州与铁州在数据上的差距越来越小,到了朱民生时代,铁州如打了鸡血一般,GDP以及各项社会事业指标又猛地往上蹿,再次将沙州甩在了身后。
进人铁州市区,两人没有目的,此时就是漂泊的旅人,在城区率性而行。小车沿着最亮的街道而行,最后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广场。侯卫东道:”这应该就是铁州最出名的南州广场,我们到广场走一走。”
铁州古称为南州,最大最现代的广场就取名为南州广场。下了车,漫步在南州广场,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两人如初恋的大学生一般,手握着手。
微风习习,拂动了郭兰的发梢,她的脸挨着侯卫东的肩膀,轻声哼着《眼泪》的曲调。
“那次舞厅一别后,我一直在找你,商委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和你挺像的。”
“你说的是商委武艺,好几个人都说我们长得像两姐妹,但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像,最多是高矮差不多。”
“那以后,你为什么将头发剪短了,虽然你留短发还是挺好看,可是还是留长发更有味道一些。”
两人在广场漫步,先谈了一阵子大学生活,随后话题便集中在郭兰父亲身上。
郭兰回忆了父亲身前的点点滴滴,渐渐地,泪眼婆娑。
牵着手走到广场暗处,侯卫东倚着一处铁栅栏,轻轻地把郭兰揽在了怀里。美女入怀,他没有一点情色意味,只有两个字—0疼。疼爱,确实是疼爱,只有这个词才能表达侯卫东此时的心情。他一会儿觉得温馨无比,一会儿又感觉黑沉沉的天上有无形的压力。
“你啊,真不应该到官场上来,到了官场,也不要当官,安安静静做个文艺女青年,那才是真正轻松的事情。”作为县委书记时,侯卫东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将郭兰揽在怀里时,他是真的不想让郭兰去经历社会上的风风雨雨。
“卫东,别说话,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站一会儿。”此时,郭兰不想接触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事情,依在侯卫东怀里,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她甚至感受到侯卫东胸膛传来的跳动,觉得特别宁静。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广场,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黑夜的天空上挂着无数星星,闪着冷冷的光。
转眼间到了12点,广场上的人散去,彩灯渐渐熄灭。侯卫东低下头,寻着了郭兰的嘴唇,嘴唇轻轻碰撞了几次,他往前探了探,嘴唇完全贴了上去。郭兰微微仰着,眼睛微闭着,当强有力的舌头侵入进来,她浑身发紧,两手抱紧侯卫东宽厚的背。
唇舌相依,互相吸吮着,侯卫东再次嗅到了隐隐的香气。等到两人分开时,侯卫东看了看时间,还差15分钟到凌晨1点。侯卫东隐晦地问道:”我们在铁州休息吗?”郭兰脸发烫,微红,道:”回岭西,明天一早要开会。”
“那走吧。”
进人灯火辉煌的岭西以后,侯卫东又问道:”你住哪里?”
“交通宾馆。”
“我住在金星大酒店,那,先送你回去。”
到了交通宾馆,郭兰心里顿时放松了,不过隐隐有些失望。她解开安全带,正欲起身,侯卫东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两人深深地吻在一起。
看着郭兰的身影消失在交通宾馆,侯卫东又等了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郭兰站在窗口,道:”我已经进屋了。”
“那我走了,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我回沙州。”
她想寻找侯卫东的小车,可是一眼望去,街道上车来车往,哪里还寻得到奥迪车的踪影,侯卫东转眼间从身边就消失了,在茫茫人海之中,两人的距离很远。
今夜的铁州之吻,一场梦。
用改制解决火佛煤矿
从现实角度来看,新任岭西省委书记上任后,必然要在一定层次上重新洗牌,岭西少部分高级官员的命运将因此改变。在市场经济发育不充分的内陆省份,政府这只手的力量比沿海地区大得多。随着省内高层人事重新调整组合,岭西省经济发展也将受到省委调整的影响,这种影响深刻而广泛。
大多数老百姓和中低层干部远离政治中心,省委书记是谁同他们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他们对于这次人事变动也就漠不关心,顶多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于侯卫东这种处级干部来说,这次调整是一次机遇。两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与蒙家建立关系。目前,他借用竹水河水电站这个契机,与蒙夫人吴英、女婿朱小勇和大秘陈曙光都建立了密切联系,开始缓慢而又坚定地进入了这位封疆大吏的视线,谁知天算不如人算,蒙豪放突然调入北京。
这种感觉很让人沮丧,就如一个人站在椅子上取高处的帽子,手刚刚触到帽子,脚下的椅子却被抽走。
他暗自庆幸:”拜访赵东真是太及时,再晚,等到赵东正式调到省政府,我就有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嫌疑,远不如现在这么自然。”
而这一次主动拜访赵东的起因,是郭兰提供的一条线索。由赵东联想到郭兰,侯卫东心里涌起了一阵柔情。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打通了郭兰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数遍,无人接听。
此时,郭兰正在会议室参加接待工作。
黄子堤以市委副书记的身份来到成津县,他是市长候选人,到成津视察和侯卫东东奔西走在性质上基本一样,只不过侯卫东与相关人接触时很低调,找了还算合适的借口。而黄子堤身份不一样,他到各县各部门,市委办都是出通知:”黄书记要来视察你县,请做好相关准备。”
此时他出任市长的传言早就传遍了沙州官场,成津县委是按照接待市政府一把手的规格来接待黄子堤,在家的全体县委常委和副县级领导都参加了座谈会。
从美国回来以后,郭兰对黄子堤便由尊敬变成了敬鬼神而远之,想着他的暗示,她不仅从心理上也从生理上感到了恶心,坐在会议室角落,眼观鼻,鼻观心。
气氛热烈、笑语不断的座谈结束以后,县委书记曾昭强陪着黄子堤走到最前面,周福泉等领导作为第二梯队,常委们作为第三梯队,后面则是副县长以及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一起前往县委招待所用餐。
曾昭强身材高大,梳着大背头,很有领导气度,黄子堤则是一位中年胖子,身高接近一米七。黄子堤背着手在前面走,曾昭强弯着腰,亦步亦趋,恭敬地跟在后面。
两辆中巴车开往县委招待所。
招待所胡永林所长在10点得知全体县领导将在招待所吃饭,他守在厨房,在大师傅身后转来转去,道:”今天市委黄书记来吃饭,四大班子全部到齐,你们要拿出点看家本领。””怎么是黄焖鲫鱼?这菜不要上。”
大师傅很是不解地问道:”黄焖鲫鱼是招牌菜,真不上?”
以前县委书记侯卫东住在县委招待所,他最喜欢这道菜,大师傅也就经常做这道菜,做啊做啊就做成了习惯,凡是摆席都要上这道菜。新县委书记曾昭强没有住在县委招待所,大师傅暂时还没有形成新的习惯。
胡永林气急败坏地道:”忘了给你们说一句话,差点坏了大事,黄书记不喜欢吃鲫鱼,曾书记也不吃鲫鱼,赶紧换,赶紧换。”
大师傅抱怨道:”鱼都要下锅了,怎么换,来不及了。”
胡永林长期在厨房,对大师傅们的鬼板眼很是熟悉,他走到水釭边,见到里面有十来条淡水河野生鱼,骂道:”还想骗我,我知道昨天买的竹水河鱼,做成麻辣味,味道才好。”
大师傅自言自语地道:”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关键是要手艺好,做得好才是真的好。”
这是一句大实话,胡永林却听得恼火,道:”行了行了,赶紧弄点麻辣野生鱼,别黄焖,领导不喜欢。”
两辆客车开进了招待所,黄子堤站在院子中央,满意地对曾昭强等人道:”领导干部要带头节约,能不进宾馆就不要进宾馆,宾馆的菜千篇一律,贵得咬人,而且还不好吃,更关键的是让群众看到了很不好。”
他指着招待所道,”还是在县委招待所吃饭让人轻松,在70年代开三级干部会,乡镇干部背着被子带着米来开会,县委招待所全部打起地铺,我当时在地委当秘书,到成津来过好多次。”
政协主席经历资格老,当年是成津最年轻的副县长,他笑道:”我还记得当年的情况,黄书记那时年轻啊,到了成津,在县政府借了一辆自行车,在几个住宿点之间跑来跑去。”
黄子堤感慨道:”日月如梭,转眼间就过了二十年,当初地委的领导至少有一半都过世了,他们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招待所大厅安排了五桌,四大班子领导以及县委副书记高小楠等人与黄子堤坐在一桌,曾昭强笑着点名:”郭部长,你过来,今天我们资格最老的县领导和最年轻的县领导坐在一桌,这就是历史传承。”
郭兰相当地郁闷,一边起身,一边暗道:”什么叫做历史的传承,莫名其妙的理由。”
黄子堤面带着微笑地与成津县众领导聊天,不时还说两句玩笑话,面对郭兰时,也很有长辈和领导的风范。聊了一会儿天,政协主席经历问道:”我前天到市政协开会,遇到几位省政协委员,他们说赵东部长调到省政府办公厅,给钱省长当秘书。”
黄子堤道:”有这回事,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邀请他回沙州看一看,这里毕竟是他战斗过的地方。”
曾昭强呵呵笑,大有深意地道:”黄书记德高望重,工作经验丰富,您来主政沙州,是沙州人民的福气。”
黄子堤大有深意地笑着,却没有接曾昭强的话,道:”昭强书记,我给其他县领导敬一杯酒。”
曾昭强就陪着黄子堤到各桌去敬酒,每到一桌,大家都集体起立,共同举杯。
午餐以后,黄子堤在县委招待所午休。
曾昭强对郭兰道:”下午黄书记要到双河镇视察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试点工作,这项工作是你一直在抓,你和我全程陪同,具体工作由你来讲解。”
郭兰不愿意陪黄子堤,可是作为成津县委组织部长,她提不出不陪同黄子堤的理由,无可奈何地回到办公室休息。看到办公室电话上有未接来电显示,是侯卫东办公室的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按着来电拨打了回去,铃声响了数遍,无人接听。
中午下班以后,侯卫东回到新月楼,先到母亲家里吃午饭,新嫂子蒋笑也在。
“我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你哥中午从来没有回家吃过午饭,刑警队案子多,他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我在出入境管理处,成了典型上班族,日子轻闲多了,也用不着天天加班。”结婚以后,蒋笑丰满了许多,脸也长得圆圆的,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线。
侯卫东此时已经不是初哥,见了蒋笑的模样,问道:”嫂子,这一段长胖了。”
蒋笑和刘光芬对视一眼,刘光芬喜笑颜开地道:”你嫂子已经怀上了。”正说着,小佳也过来吃饭,听到这个消息,她跟着兴奋起来,道:”我今天请了公休假,下午就不去了,准备到絹紡厂市场给小囝囝买些纯棉衣服,我也给你带些小衣服回来。”
蒋笑有些害羞,道:”我才怀上,还早。”
刘光芬倒是兴致盎然,道:”早些准备好,到时就不手忙脚乱。”
吃完饭,小佳道:”老公,你很久没有陪我逛街了,今天下午陪我们去逛一次。”
侯卫东道:”下午我到办公室去守摊子,明天星期六,慢慢陪你们去逛。”
刘光芬不愿意儿子在上班时间办私事,急忙打岔道:”小三事情多,我们不管他,我陪你一起去逛絹纺厂市场。”
小佳陪着蒋笑逛了绢纺厂前面的市场,兴致很高。星期六早上,她把侯卫东推醒,道:”别睡懒觉了,到絹紡厂市场去。”
“你们昨天才去了,今天就别去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市场,有什么逛头。”
“小市场不小了,如今绢纺厂的女工都在里面摆摊,丝织品、棉织品、成衣都有,价格便宜,质量好。”
“你别图便宜货,我们家不缺钱。”
“我也不是图便宜,只是觉得市场挺热闹,逛着好玩。”
侯卫东从床头坐了起来,将眼睛上的眼屎揉掉,打着哈欠,道:”二姐的丝厂生意很好,国际行情不错,订单多,为什么市絹纺厂还有这么多女工有时间在外面摆摊?”
“絹纺厂是国营厂,人多吧。”
吃过早饭,侯卫东和小佳开着蓝鸟车到了绢紡厂家属区门外两百米左右的小商品市场。
这是一个类似于菜市场的市场,大棚架下面是简易的板房,后面放,前面开店,足足有好几十户,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小佳进店给她父母选保暖内衣时,侯卫东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问一位三十来岁的店主:”没有想到这里好热闹,你是绢纺厂的职工吗?”店主脸色是健康的红润色,很是健谈,道:”我是绢纺厂的职工,单位工资低,搞个小门面提高点生活质量。”
“如今行情不错,你们还有时间来摆摊,工资没有涨吗?”女店主朝着工厂方向”呸”了一声,道:”厂里当官的良心给狗吃了,天天大吃大喝,坐的是豪华小车,几年不给我们提工资。”她说到这里,又呸了几声。
“这是厂里搞的市场吗?”
“这是杨总工提议扩建的市场,让我们这些女工和家里人在休息时间都可以进来做些小生意,你别看现在这个市场挺红火,以前这就是十来个摊位的小场子。”女店主说到这里,指了指前面,道,”那就是杨总工,他是好人,有本事,技术在厂里数一数二。”
杨总工是三十来岁的汉子,穿着工作服,一路走来,都有人打招呼。当他走到侯卫东身边时,有些意外地看了侯卫东一眼,停下了脚步,道:”侯局长也来逛市场?”
侯卫东确实不认识杨总工,可是杨总工如见到熟人一般打招呼,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恕我眼拙,请问你是?”
女店主端着板凳走了过来,她用戴着袖笼子的胳膊在板凳上使劲地擦了几下,道:”杨总工,你过来坐。”她放下板凳,又飞快地进屋拿了一瓶矿泉水,非要杨总工拿着。
杨总工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子,没有打开,随手放到一边,道:”我是杨柳的堂兄,经常听她谈起你,又常在电视里见到你的光辉形象,所以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是杨柳的堂兄?确实有几分相像。”听说是杨柳的堂兄,侯卫东脸上露出了笑容,顺手递了一支烟。
杨总工指了指禁烟禁火标志,道:”不好意思,这里都是易燃物品,最好别抽烟。”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两边的禁烟禁火标志,连忙将烟收了起来,他想起女店主的话,试探着问道:”你是絹纺厂总工?”
杨柏很健谈,道:”我叫杨柏,是总工程师,如今绢纺厂开工不足,有些车间更是放了长假,在这里搞个市场,也是利用絹纺厂的自身资源,让职工多点福利。”
侯卫东在给周昌全当秘书时,接触过市绢纺厂,对绢纺厂的情况是略知一二。在近几年企业转制过程中,各县的丝厂、絹紡厂最先受到冲击,全部破产,由于市絹纺厂家大业大,技术力量相对雄厚,是沙州唯一存活下来的同类企业。周昌全书记曾经视察过一次絹纺厂,在相关国有企业工作会上,多次以市絹纺厂为榜样,要求国有企业苦练内功,以管理求生存,以市场求效益。在周昌全的扶持下,市絹纺厂成为国有企业保持奋斗精神的一面旗帜。
两年的时间过去,侯卫东偶尔来到了絹纺厂,他看到了另一番景象,这让他不禁想起了絹纺厂那位满脸沧桑的老总蒋希东。
聊了一会儿绢纺厂的经营情况,侯卫东与杨柏握手告别。
从小市场出来以后,小佳道:”如果你当了副市长,管到这一块,绢紡厂肯定是大麻烦,你最好别管国有企业这一块。”
侯卫东笑道:”考虑得也太多了,先考虑如何应对选举,等选举成功以后,再考虑这些烂事。”
星期一,侯卫东接到了朱小勇电话,道:”大局已定,钱国亮任岭西省省委书记。”
为了省委书记一职,省长钱国亮和省委副书记朱建国掰了一阵手腕,前一段时间,朱建国担任岭西省省委书记的传言在沙州流传甚广,如今,钱国亮胜出。
侯卫东莫名有些紧张,道:”省长是谁?”
“朱建国。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以后岭西情况如何,只能等着瞧了,卫东老弟,岭西政局已经变了,你和我都要好自为之啊。”
侯卫东心情有些复杂,道:”我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尽管此事早有预料,侯卫东放下电话时,还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
“赵东被朱民生排挤出了沙州,却变成了省委书记钱国亮的秘书,朱民生应该后悔当年对此事的处理。”通过这件事,侯卫东对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了深刻的认识。
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此时已经来到了省委小礼堂,省委小礼堂是修于50年代的建筑,有着历史的厚重与威严,凡是岭西重要领导人更替,大多是在这里进行交接。他看到在主席台侧面正在陪客人的赵东,脸色很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赵东居然会咸鱼翻生,由减负办主任奇迹般地变成省委书记钱国亮的秘书。”
在机关里,除了实际的”位”以外,还有”势”。赵东如今是副厅级,级别在全省来说并不高,可是他是钱国亮的秘书,他就”势”不可挡,其能量可大可小,大者,可以作为省委书记化身,小者,只是省委书记的跟班。
得罪了省委书记身边的人,这让讲究连横的朱民生感到心头一片冰凉,庄严的小礼堂在眼中显得陈旧斑驳。
沙州在省里排名第三,茂云在省里排名第七,祝焱知道朱民生和赵东的过节,他隔着人头,瞧着朱民生,心道:”历届沙州市委书记都会有所安排,这个惯例恐怕到了朱民生这里将会终结。”
祝焱和朱民生同为正厅级干部,也是下一届省领导的竞争对手,沙州经济滑坡,增大了祝焱上位的可能性。
会议由省委副书记朱建国主持。中组部领导宣布了钱国亮同志任岭西省委委员、常委、书记的决定。
“这次岭西省委主要领导的调整,中央充分考虑岭西省实际情况,经过反复酝酿、慎重研究,最后才定下来。钱国亮同志政治成熟、政策理论水平高、领导经验丰富,主持省政府工作时,表现了很强的驾驭全局能力……希望岭西省委团结全省广大干部群众,统一思想,振奋精神,齐心协力,推动岭西经济和社会各项事业不断取得新的成绩。”
全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蒙豪放同志在担任岭西省委书记期间,岭西省政治、经济、社会事业等诸多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中央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
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勉强能够接受这种安排,等到中组部领导讲完,他道:”在座诸位同志应当充分认识中央决定的重要意义,在政治上、思想上、行动上始终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我将全力支持、配合和协助钱国亮同志工作,为开创岭西省各项工作新局面而努力奋斗。”
此次会议结束以后,报纸在最快时间上了新闻,钱国亮以前是省长,如今成了省委书记、岭西省货真价实的一把手,因而,《岭西日报》刊登了钱国亮的大幅照片,以及中组部领导在小礼堂的讲话全文。
侯卫东正在办公室研究钱国亮的照片,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是济道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召见了,侯卫东不敢耽误,叫上小车就直奔市委。在这关键时期,他特别敏感,一路上都在想:”纪委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情?”他最大的尾巴是石场和煤矿,如果纪委真要找麻烦,只能是石场和煤矿。
“烦不烦,总拿这事做文章。”侯卫东在心里骂了一句,来到了济道林的办公室。
济道林很平和地看着侯卫东,道:”今天这次谈话,是受朱民生书记委托,请你一定要正确对待,先看一看这封信件。”
果然,这封信仍然是反映侯卫东经商的问题,除了文字的东西以外,还有张小佳从蓝鸟车下来的照片,侯卫东坐奥迪车的照片,火佛煤矿的照片以及石场的照片。
济道林道:”你除了车子外,还有沙州教授楼和新月楼,这封信上没有完全反映出来,你很富裕嘛。”
侯卫东不慌不忙地道:”这件事情已经査过了,我的财产都是母亲赠送,她退休以后开有石场和一个煤矿,有营业执照以及纳税记录。如今煤矿改制成了股份制公司,这些都是有案可査。”
济道林静静地看着侯卫东,等他说完,道:”再说一遍,我不是来调査你,而是受朱书记委托跟你进行谈话,今天谈话的内容要保密。”
“省委主要领导调整到位以后,省政府将进行相应人事调整,等到年底就是市政府进行的换届选举,市委向省委推荐了你,这是很郑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分量。”
济道林指了指这封信,道,”不管这封信是否属实,如果此信在沙州传播,对你很不利,如果届时选举出了问题,对你和对市委都不是好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我会对组织负责。”
济道林道:”此时压力最大的不是你。”
两人谈了半个小时,等到侯卫东离开,济道林将其送到门口时,道:”作为校友及兄长,我希望你能走得远一些,有一句俗话,以前读书时,你以沙州学院为骄傲,等过些年,沙州学院要因为你而骄傲。””济院长,您这么说让我很汗颜。”
济道林依然平和地道:”有得必有失,为人,要懂得舍弃。”
侯卫东听懂了济道林所说的话,他走出了市委大楼,心道:”石场和煤矿都是血汗成果,而且都是能下金蛋的鸡,如果将官职与财富比作熊掌和鱼翅,我将如何选择?”他本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确实让他难以下定决心。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意外地接到了杨大金的电话:”侯局长,我跟你求援。”
侯卫东客气地道:”杨县长,有什么事情?请您吩咐。”杨大金当过计委主任,又当过县委办主任,如今是益杨常务副县长,他在班子里年龄偏大,估计这一届副县长任满,就会到人大或者政协去任职,侯卫东对其甚是客气。
“侯局在上青林德高望重,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出马。”
“益杨是我的第二故乡,有什么事情杨县长就吩咐。”
“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庆达集团的铁肩山水泥厂近期与几个石场发生矛盾,几个石场不愿意供货给水泥厂,铁肩山水泥厂是县里重点企业,这就找到了我的身上。我的想法是侯局长在上青林一言九鼎,你出面应该能解决问题。”杨大金是益杨老油子,知道青林镇石场的来龙去脉,他并不愿意得罪侯卫东,想来想去,就将这个皮球踢到了侯卫东身上。
侯卫东身为石场老板,但是他久不问此事,全交给母亲亲自打理,他委婉地道:”我以前在上青林工作过,几个老朋友还给面子,不过,毕竟离开这么久了,我先试着打电话,看他们能不能与水泥厂和解。
“侯局长能出马,太好了。”
“别客气,益杨是我的第二故乡,能为家乡做点事,应该的。”放下电话,侯卫东马上给母函刘光芬打电话,道:”听说石场在跟水泥厂起纠纷,你怎么没有给我说?”
刘光芬故意开玩笑道:”我是石场老板,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事情?况且水泥厂的价钱太低,石场根本不能赚钱,我为什么非要卖给水泥厂?我是商人嘛,就要以市场为导向。”
“益杨县杨县长给我打电话,请我来协调此事。”
“这个杨县长,凭什么让你来协调此事,完全不着调。你也傻,真的答应了他?”
“我还真得答应他,如果此事闹大,影响更不好。”刘光芬最怕儿子在仕途上受到影响,因此她和侯永贵这才伸手接过了实际经营权,尽量不去打扰侯卫东。她道:”此事是秦勇挑起的,我也觉得有理。这样吧,从明天起,让水泥厂的车进来拉货。我是真不想卖给水泥厂,价钱这么低,利润太薄。”
选举就在当前,侯卫东最怕此时出什么幺蛾子,道:”妈,你别管了,我要去一趟,把事情解决了。”
了解具体情况,他随即致电庆达集团副总黄亦舒,道:”黄总,好久没有见面,最近一向可好?”
黄亦舒还是浓浓的美式普通话,开口就是抱怨,道:”你们招商都是打扑克,先出J,把投资商勾过来,然后出Q,把投资商框住,最后就是K,使劲地宰。”
侯卫东笑道:”可喜可贺,黄总已经完全本土化,这个〗0民理论很精彩。”又道,”我跟几个石场老板有渊源,愿意充当和事老,你有时间没有?”
黄亦舒道:”我在沙州,下午两点钟到水泥厂。””好,我们-两点钟在水泥厂见面。”
侯卫东在中午一点到了芬刚石场,杨柄刚正背着手在场部抽烟,他有些意外地见到久未露面的侯卫东,连忙跑过来招呼,道:”疯子,你怎么来了?”
侯卫东这个”疯子”的绰号,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听到杨柄刚下意识的称呼,觉得亲热无比,道:”你小子肚子怎么长出来了,我记得你挺瘦?”
杨柄刚在管理芬刚石场之前是独石村民兵连长,现在仍然是村里的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他心情挺激动,握手以后,胞到石场办公室去拿了包红塔山,递烟、点火,然后又去泡茶。
侯卫东道:”别忙了,我先去给秦大江上炷香,然后到场镇去看老乡长。”
杨柄刚跟着侯卫东上了车,这时他才想起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道:”疯子,吃午饭没有?我们找地方去吃午饭。”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工作时,最喜欢在秦大江和曾宪刚两家去吃午饭,此时秦大江已经躺在冰冷的墓地,冷眼看青林山的起起伏伏。曾宪刚则远在岭西,从乡村走上了大城市。此时,他并不想在杨柄刚家里或是其他人家吃饭,道:”现在不谈吃饭的事情,先去给秦大江上坟。”
秦大江墓碑已有青苔,周围杂草茂盛,侯卫东拿了纸钱、烛和香,还有两瓶茅台和一条玉溪烟,烧了传统的祭品和玉溪烟,他扭开茅台酒的盖子,把两瓶茅台酒倒在秦大江墓前。
“秦书记,兄弟来看你来了,弄来两瓶高档酒,你以前没有喝过,还有玉溪烟,你也没有抽过。慢慢抽吧,现在生活好了,秦敢、秦勇的日子都还行。”
倒了酒,烧了烟,侯卫东没有啰唆,转身就走,刚从小道走上小车,听到有人招呼:”侯叔,等一等。”
来者是人高马大的秦勇,相貌酷似秦大江,不过秦大江是上青林基层干部,秦勇在广东混过社会,两人气质上差距不小。当秦大江被枪杀不久后,秦勇与东北帮发生了火拼,受了重伤,这以后他就回到上青林,守着父亲的产业,他与侯卫东接触得并不多,依着母亲的意思,一直称呼侯卫东为侯叔叔。
侯卫东指了指杂草,道:”你平时抽点时间把墓地弄一弄,杂草也太多了。”
应酬了两句,秦勇道:”侯叔是不是为了水泥厂而来?”侯卫东笑道:”我们年龄差不多,别叫我侯叔,听起来别扭,叫我名字。”
秦勇呵呵道:”你是和我父亲平辈论交,叫我妈为嫂子,我不能乱喊。”他笑容很快就消退了,道:”水泥厂财大气粗,不把我们几个石场放在眼里,这几年碎石、片石价钱全都翻了番,厂里还是维持着原来的价钱,利润已经很薄了。”
侯卫东劝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也讲究双赢,什么事情都可以谈。”
秦勇道:”水泥厂欺负人,不肯跟我们谈。””我等一会儿要跟黄亦舒见面,问一问他们的理由。但是,你们和水泥厂闹得太僵,到时逼得水泥厂自己开石场,你们就断了财源。”秦勇似笑非笑地道:”水泥厂要开石场,只怕土地不太好落实。”
这几年上青林形势发展得很快,秦勇在独石村开了三个石场,手底下有一群上青林的年轻人,在上青林很有些威风,这一次就是他带头与水泥厂较量。
侯卫东认真看了秦勇一眼,脸色沉了下来,道:”秦勇,你是搞企业,不是黑社会,若是不知进退,惹到县里下了决心,只怕得不偿失,只要停了你的炸药,石场立刻就得停止运转。”
秦勇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侯卫东面前不敢造次,道:”侯叔,我只是觉得水泥厂压价太厉害了,我们几个石场的利润将越来越薄,停掉石头,也是为了砍价。”
见秦勇软下来,侯卫东拍了拍秦勇的肩膀,道:”有事情谈事情,如今是市场经济,谈,才是正道。”
离开了独石村,侯卫东心里发生了变化,暗道:”上青林终究是彪”之地,秦勇算是代表了新生代势力,我们这一代人,老了!”
到了场镇,侯卫东分别给贺合全、唐桂元、江上山等村干部打了电话,这些人都还在村里任职,听说侯卫东上山,连忙赶到场镇。
侯卫东与这些老资格干部谈了心,最后约定,只要送往水泥厂的石材涨价百分之十五,他们仍然愿意与水泥厂合作。秦勇虽然心有不甘,见大家都同意百分之十五的标准,也就作罢。
两点钟,侯卫东与庆达集团老总黄亦舒见面,他作为中间人,帮着石场讨价还价,约定给石材涨价百分之十九。
这一次上青林之行虽然圆满解决了问题,侯卫东却感觉到危机,此时,煤矿已经改成股份制企业,他下定决心处理掉石场,免得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影响。回到沙州,他立刻给曾宪刚打电话,谈到了芬刚石场以及狗背弯石场。
曾宪刚道:”你要卖石场,为什么要卖?现在正是建设时期,建材生意好做。再说,我在岭西,也没有精力来管理更多的石场。”
宋致成恰好在一旁,兴趣很大,在曾宪刚耳边低语:”既然侯局长有意将两个石场转让,我们就接过来,只是这一段时间我们手头有些紧,现金要分批支付。”
曾宪刚捂着话筒,回头断然道:”你这是说什么话!”他把宋致成推到一边,道:”你到外面歇着,这是我和卫东的事情。”
曾宪刚劝道:”疯子,狗背弯是你一手建起来的,真的舍得卖掉?”
侯卫东心里确实舍不得这块基地,可是不放弃意味着以后麻烦不断,道:”形势逼人,我必须有所舍。”
曾宪刚道:”我理解你的想法,以后石场挂在我的名下,其他一切照旧。”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将风险转嫁在你的头上,这两个石场折价两百万,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曾宪刚也跟着摇了摇头,道:”三百万,我认了,就当做买股份,以后每年我再分三成利润给你,我不吃亏,你也有赚头。”
这是很优惠的条件,侯卫东将再也不管石场之事,仍然有固定利润,他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个狗背弯开采难度越来越大,以后成本越来越高,拿三百万全身而退,不吃亏了。”
曾宪刚独眼有些湿润,道:”疯子,.你以后当真就与上青林没有关系吗?”
侯卫东道:”宪刚,上青林在我心中有特殊地位,特别是你们几位老伙计,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曾宪刚是耿介之人,下了决心以后并不啰唆,道:”我尽快把钱给你转过来。”
“先别谈钱的事情,你家住在岭西,人不在上青林,石场管理是个难题。”
除了芬刚石场、狗背弯石场,曾宪刚还管理着他自己的一个石场,以及田大刀老石场,他接过这四个石场以后,上青林石场五大老板的格局已经不复存在,碎石协会更是名存实亡。
曾宪刚与侯卫东不同,他的职业就是做生意,因此并不怕麻烦,道:”以前跟着我的那些年轻人,曾宪勇开铅锌矿,已经是自立门户,其他人大部分无所事事。我准备给他们找些事情来做,让他们分别去管理四个石场,我定期回去看一看就行了。”
侯卫东道:”江山代有新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秦大江是我们的老兄弟,他如果还在,一切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秦勇和大家没有多少交情,水泥厂老总黄亦舒提起秦勇就摇脑袋,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曾宪刚也听说过秦勇的事情,道:”小宋给我提了建议,我准备成立一个建材公司,专门来管理四个石场,财务由我这边派人,这样就不会混乱。至于秦勇,对我来说应该不是大问题,秦勇和秦敢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秦敢开铅锌矿,我支持过,他们不会乱来。”
聊完正事,曾宪刚犹豫了一会儿,道:”老习的事情,你知道吗?”
“老习有什么好事?我不清楚。”
“算了,你是政府官员,这些事你最好别知道,总之不是好事。”
侯卫东只以为是找小二小三之类的事情,笑道:”那就最好别说,”得我左右为难。”
等到侯卫东挂断了电话,小佳问:”你就在电话里把石场处理了,多少钱?”
“三百万。”
小佳知道侯卫东与石场的渊源,道:”三百万给了曾宪刚,从经济上来看,你吃亏了,狗背弯石场就不止这个数。只是你即将担任沙州市副市长了,再去搞石场,降低了身份,也容易给别人抓住把柄。”
侯卫东解释道:”在沙州,每个时期都有最赚钱的生意,前几年大型石场很少,又恰逢沙州大办交通,岭西省修高速路,所以石场生意好,赚钱容易。这几年大型石场越办越多,市场也越来越规范,尽管开石场仍然能赚钱,但是已经不是最赚钱的生意了,这是我下决心卖掉石场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2000年和今年的行情来看,煤炭行业越来越俏,这说明我以前的判断没有错,经历了多年寒冬,煤矿开始井喷了,我们家里的经济已经不成问题了,何必多头开花。”
小佳道:”道理是这样,我仍然有些舍不得。””你舍不得,我更舍不得,但是有舍才有得。”
侯卫东给母亲打了电话:”老妈,你在哪里,怎么家里没有人?”
刘光芬心情很不错,开玩笑道:”我和你爸在给你打工,正在火佛矿上。”
侯卫东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道:”老妈,你用不着那么认真吧,你是董事长,不必做具体事情。”又道,”我准备将石场处理给曾宪刚,有了股份制的火佛,不必再留着两个石场,我们家里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来管。”
“卖就卖吧,我就是个挂名,一切以你的意见为准。”
“你爸如今是焕发了第二春,天天都想朝矿上走,也怪了,矿上的工人都服你爸,他眼睛一瞪,最拇蛋的工人都老实了,何红富现在天天跟你爸打电话。”
侯卫东笑道:”老爸这么多年的人民警察不是白当的,人情练达即文章,他除了不懂煤矿生产,还真是管理方面的一把好手,他愿意待在煤矿,就让他留在煤矿。
“只是有一件事情,老妈要把握好,矿上安全是第一位,如果出了事,对我的前程有影响。何红富这人有很多好处,有一条不好,他越发像守财奴了,你要把握一点,在瓦斯报警装置、通风设施等安全设施上都要舍得投入。”
刘光芬最关心儿子的前程,听到此话,马上就去找侯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