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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7:以退为进 正文 第三章 得罪一次,要弥补无数次

    心态不好,到哪里都不舒服

    沙州市委,易中达拿着一份请示找到黄子堤,道:”这是出国人员的拟定名单,你看一看。”

    黄子堤扫了一眼名单,道:”我们到国外是去考察学习,是开阔视野,目的是增长见识,洋为中用,这,不是老同志的待遇,也不是旅游,四个县的组织部长都应该去,人大、政协的同志就换到下一批。”

    易中达看了看自己拟定的名单,若是按照黄子堤的建议,至少得换好几人,道:”这个名单是各单位推荐的。”

    黄子堤道:”那就划个杠子,超过五十岁的就免了,考察人员还是主要集中在中青年这一块。”

    易中达想了想,觉得黄子堤的说法也有道理,原本考察组就有两位县委组织部长,再增加两位县委组织部长,不过就是淘汰两人而已。

    经过修改的出国名单送到市委书记朱民生手中,他看了一眼人员组成,签下了”同意”两个字。

    郭兰接到市委的出国通知,感到很是突然,不过这是市委组织的出国考察活动,她也没有过多考虑,让办公室按照文件通知去办手续。

    7月中旬,沙州市委出国考察团正式在岭西机场上了飞机。经过长途飞行,来到了旧金山以后,郭兰感觉颇为疲惫。刚在宾馆住下,综合科杨腾过来敲门。

    “黄书记找你,在他的房间。”郭兰匆匆化了淡妆,来到黄子堤的房间。

    黄子堤身穿浅色的运动服,比在国内青春得多,如果不是肚皮稍大,还是可以用仪表堂堂来形容,他笑容可掬地道:”今天晚上有沙州人请客,你和我一起去。”

    郭兰有些吃惊,道:”沙州人在美国,是谁啊?”她在沙州市委组织部工作时,与黄子堤有过接触,虽然谈不上有密切关系,双方都不陌生,但是类似这种饭局,还是第一次。

    黄子堤没有正面回答,神秘地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下了楼,见到一辆宝马车停在门口,车前站了一个人,向着黄子堤等人挥手。等到黄子堤走近,那人道:”欢迎黄书记,我在唐人街已经有安排。

    此人郭兰认识,是当年益杨的名人易中岭。

    郭兰在益杨组织部工作时,对当年益杨检察院的案子知道得很清楚,她暗道:”侯卫东提起过易中岭,总是一副鄙视的样子,这人怎么就和黄子堤搞到了一起。”在组织部工作多年,她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同易中岭打过招呼,上了车。

    杨腾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易中岭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黄子堤坐在中间,而郭兰坐在了后排右手的位置。

    “黄书记,不太好意思,挤着你了。”

    黄子堤豪爽地笑道:”在旧金山能坐上宝马,不错了。”

    旧金山的唐人街是美国西部最大的可与纽约唐人街相比的地方,这里大约有八万余名华侨居住,这里所写的、所听的都是汉语,所见的都十分有中国传统风格,宛然是一个小中国。驾驶员是华人,一边驾驶一边讲解唐人街的历史,他的口音听上去与普通话不一样,软一些、糯一点,杨腾问了问,果然是从台湾过来的。

    旧金山在华人世界是鼎鼎有名的,郭兰一边听着司机讲解,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

    黄子堤体胖,占的位置宽,随着汽车的行驶,他不时碰到郭兰的身体,只觉车内暗香浮动,别有一番迤逦风景。

    自从收了五十万,又在易中岭别墅后面的别墅享受了无数美女,黄子堤的思想便发生了突变。那天在会场上,气质幽雅如百合花的郭兰突然打动了他的心弦,他如溺水之人,眼前出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地想将这根稻草抓在手中。

    晚餐以及随后的行动,让郭兰如吞了一只苍蝇,回到酒店,她心里有着倾诉的冲动。提起电话,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最急切的倾诉对象居然是侯卫东。

    她拿着电话,在屋里转了圈,最后,这个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此时,在岭西正是大白天,侯卫东坐在办公室里,他接到了段穿林打来的电话。段穿林告诉了侯卫东一个信息:在茂东,胜宝集团施工进场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胜宝集团第一次进场,几个老太婆站在机械前面,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气。工人们见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讲道理对方听不进去,动手于心不忍,而且外面还有很多青年人在环伺,只能以退场结束。

    第二次,在当地政府部门的介入下,胜宝集团在规划用地上开动了机器,但是很快就陷入了村民的围堵之中,在拉扯之中,当地部门的干部被村民打了。

    第三次,施工队再次进入施工,这一次出现了数十名警察,村民闻讯而来,越聚越多,带队的茂东副市长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下令撤退。

    第四次,一夜之间,推土机、挖掘机等工程机械突然进人了胜宝集团项目用地,数百名警察组成了人墙,数十辆警车形成了屏障,保护着胜宝集团强行施工。村民则是全体出动,与警方发生了激烈冲突,二十多名村民被打伤住院,警察也有数人受伤。

    随后,数名村民被拘留。

    作为《政经评论》岭西负责人,段穿林很敏锐地盯着茂东市,基本上记录了每个过程。

    在电话里,段穿林饶有兴致地问道:”侯局长,你当初为什么要力排众议,否定意向性协议?是否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侯卫东尽量避免幸灾乐祸,客观地道:”如果成津财力雄厚,接受胜宝集团的条件未尝不可,现在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虽然我没有见到胜宝集团与茂东签的协议,可是从胜宝集团与成津县签订的协议来看,条款好不到哪里去。胜宝集团把原本应该由企业承担的费用转嫁给了地方,地方财政银根吃紧,只能转嫁给当地村民,以至于形成今天的局面。”

    段穿林追问道:”侯局长,我有一点迷惑,凡是有一定行政经验的人,都应该能够预料到这种情况,为什么茂东市不怕麻烦,非得接受这种苛刻条件?从道理上说不过去。

    侯卫东道:”岭西实行的是竞争性体制,经济发展水平作为提拔干部的硬性指标,这涉及各地官员的政治前途,大家对此自然十分重视,茂东是经济弱市,改变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段穿林拿出了记者穷追不舍的劲头,道:”这一次你从成津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调到农机水电局,可以说是市委对你的变相惩罚,承认这一点吗?”

    侯卫东笑了起来:”呵,呵,移山同志,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作为党员,我必须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安排。”

    段穿林的笔名叫做移山,以段穿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态度平和、彬彬有礼,以移山之名出现在杂志或是内刊上,他咄咄逼人,直指要害。

    段穿林缓和了口气,道:”侯局,今天不是采访,我只是想了解真实情况。随着经济发展,类似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胜宝集团是一个好标本,我要认真进行解剖。”

    侯卫东道:”移山,你要研究茂东,我没有意见,只是有一个请求,研究茂东时,最好不要把成津扯进来。对于我来说,以成津来反衬茂东有失忠厚。”

    段穿林对这个请求避而不答,道:”近期跑基层比较多,发现政府带头违法的现象时有发生。在茂东这个案例之中,政府严重违反相关程序,比如,村民承包的土地被征用并强行平整,除了一张政府公告以夕卜,平整土地前没有签任何协议,而且据我调查,岭西省发展和计划委员会对胜宝集团项目没有立项批复,目前从头至尾,茂东政府都是在违法操作。”

    侯卫东道:”你站在政府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也就想得通了。茂东政府为了留住胜宝集团,因此采取了一边进场一边办手续的办法,出发点是好的,若是他们办事拖拉,说不定还会冒出另外的竞争对手。

    段穿林尖锐地道:”法律、法规以及政策就是规则,政府应该带头遵守,不能因为有理由就随便违反游戏规则,一句话,纵有千般理由,政府也不能违法行事。”

    侯卫东道:”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相当部分是打破旧有规则而建立起来的。以现实经验来看,一个地区遵守游戏规则往往意味着失去先机,这是岭西省情所决定的。基层干部顶着风险吸引外资,说到底,也是为了促进地区发展。”

    听了侯卫东为茂东市的辩解,段穿林笑了起来,道:”岭西有句俗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侯局长明明反XI胜宝集团的不平等协议,当听到我攻击茂东政府时,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茂东进行辩护。”

    就在侯卫东和段穿林这一次电话结束后不久,茂东市唐台县村民集体来到岭西省政府,在省政府外面拉起了标语。茂东市政府得到了电话通知以后,由副市长带队到了岭西,用尽各种办法将上访的五十九个村民带回了茂东。

    此事发生的晚上,周昌全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周昌全难得地夸奖了侯卫东:”胜宝集团条件苛刻,地方政府好大喜功,没有维护当地老百姓的利益。不择手段上项目是为了提高地方经济实力,情有可原,可是以群众利益为代价又实在不可取,卫东,你的头脑很冷静。”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您的教导。”侯卫东送给了周昌全一顶高帽子。

    他在心里暗叫侥幸,若是自己稍有软弱,屈从于胜宝集团施加的压力,此时坐在火盆上烤的就是成津县,他在心里发了一声感慨:”从政之路真是如履薄冰!”

    周昌全交代道:”沙州市即将进行换届选举,如今市级班子年轻化,副市长里要求配备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你具有竞争力,这一段时间各方面事情要注意,千万不能在关键时期犯错误。另外,你一直在读研究生,拿到毕业证没有?这是竞争的一个砝码,虽然不起眼,关键时候却很管用。”

    星期六,侯卫东让局办公室给省委党校的班主任送了些竹水河野生鱼过去。

    在书房里看书,侯卫东接到了郭兰的电话。”你回国了?”郭兰很少主动给侯卫东打电话,接到了郭兰电话,侯卫东很是惊奇。

    “昨天回国,我有事情找你。”

    “什么事?”

    “我在沙州,你有没有安静的地方,见面谈。”侯卫东从郭兰的口气中,已经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了想,道:”我开车来接你,回沙州学院……与周昌全通了电话以后,竞争副市长便提到了议事日程,在这一段时间,他绝对不能产生任何緋闻,特别是与郭兰这种未婚的美女打交道时,更要注意。

    “嗯,我在百货商场门口等你。”

    侯卫东很快就将车开到了百货商场,郭兰提着小包在商场外等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带着歉意地道:”在星期六打扰你,不好意思。

    侯卫东看郭兰忧心忡忡的样子,关心地道:”别客气,等会儿要上高速路,你把安全带系好。”打开车载音响,四兄弟合唱团深情而悠扬的歌声很快把车内空间填满。

    “这次出国学习,愉快吗?”

    “我就是谈出国遇到的事情,想听一听你的意见。”郭兰满腹的心事,无处对人宣泄,在她心里,侯卫东是除父母以外最值得信赖的人。侯卫东安慰了一句:”别愁眉苦脸,没有闯不过的火焰山。”

    小车上了高速路,郭兰道:”我心里很乱,先安静一会儿,等到了沙州学院,我再和你谈事情。”

    侯卫东闻言关掉音乐,郭兰道:”别关音乐,让我听一会儿。”她闭着眼睛听歌,心神渐渐安静下来,再次睁眼时,车已经到了益杨高速路收费口。”到了益杨?”

    “到了。小车不到半小时,快得很。”

    进了沙州大学,小车行驶在树间公路,郭兰透过车窗看着两旁的绿树,道:”大学真好,简直是世外桃源,我以前的选择是错误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大学也不是一片净土,关键是心态,心态不好,到哪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上了教授楼,郭兰打开家门,没有见到父母,这才到了侯卫东这边,她站在门口,道:”我爸妈到外面散步去了。”、

    “别在门口当门神,进来坐。”

    侯卫东把窗户打开,又用水壶烧了开水,再打开电视,冷清的家里就有了家的氛围。

    “没有水果,只能喝茶了。”侯卫东泡了茶,放在郭兰面前,两人这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郭兰喝着茶,问:”黄子堤这人如何?”

    “你怎么突然问到他,人嘛,都挺复杂,很难一句话评说,而且我和他现在有矛盾。”

    “我想听一听你和黄子堤产生矛盾的原因。”尽管郭兰是成津的县委组织部长,但是她并不知道侯卫东与黄子堤产生矛盾的深层次原因。

    “很简单,在修成沙公路时,成沙公路有四个标段,黄子堤介绍易中岭来承建一个标段,被我拒绝了,这就是矛盾和隔阂的开始,以前我和黄子堤关系还是不错的。”

    郭兰脸上带着薄怒,道:”易中岭,又是这个易中岭!”

    闻听易中岭的名字,侯卫东心跳了跳,他没有追问,而是在音响旁取出几盘歌碟,道:”想听什么?”

    “你这里的苏联歌曲不错,就放那几个碟子。”

    侯卫东将那盘苏联歌曲放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又响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的歌声。这首《小路》诞生于卫国战争的烽火中,年轻的姑娘追随心上人,一起上战场抗击敌人,优美而不柔弱,情深而不缱绻,歌声中透着坚强和勇敢,倒挺适合当前的谈话情境。

    音乐响起以后,侯卫东这才重新接起刚才的话题,道:”易中岭去了美国,他凭什么去,以什么资格去?

    “他不是随团去的,而是提前到了美国,其实专门到美国为黄子堤服务。”郭兰想着在美国遇上的事,心里很生气,道,”这个易中岭,太不像话了!”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尽管心里有气,出言也很温和。

    侯卫东直言道:”易中岭这人是渣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指益杨检察院的案子,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只是含蓄地点了此事。

    郭兰道:”这一次沙州代表团到了美国,当天易中岭就接黄子堤吃饭,黄子堤还把我叫了去。吃了饭,事先不跟我说,直接去了跳脱衣舞的酒吧。其实看一看异国风情也无所谓,我没有这么保守,关键是黄子堤这人太恶心,易中岭太可恶。”

    侯卫东素知郭兰的性格,听她说了此语,心道:”莫非黄子堤对郭兰有了非分之想?”他知道易中岭心黑手毒,叮嘱道:”易中岭是人渣,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郭兰脸色微红,道:”易中岭敲边鼓,主角是黄子堤。没想到这么道貌岸然的一个市委领导,会有这种肮脏的想法,他居然趁着酒意,提出和我保持密切联系,是男女之间的联系。”

    想着黄子堤的模样,侯卫东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道:”说黄子堤贪财,我不会吃惊,这两年他的行为已经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他在女人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我不想再说他了,真让人恶心。他送了一块手表和一条金项链给我,被我扔到了垃圾桶里。”郭兰自嘲地道,”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手表和金项链来收买我,难道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用手表和项链就能收买?也太廉价了吧!”

    听到这种荒唐事情,侯卫东目瞪口呆之后,笑了起来,道:”这也太荒唐了,黄子堤难道是精虫上了脑?”

    说了这句粗话,他想到对面坐着郭兰,忙道:”不好意思,说了句粗话,不过这也反映了黄子堤的道德水准,这些本质性的东西被官位上的光环所遮掩,这一次彻底暴露了出来。”

    “没事,我有时也想说粗话,只是从来没有说过,实在说不出口。除了金钱引诱外,黄子堤多次对我许诺,要让我到市委当副秘书长。”

    侯卫东大摇其头,道:”我没有想到黄子堤是生活中的解构主义大师,他把神圣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打碎,幸好我们的承受能力足够强大,否则思想会混乱的。”

    想起初到组织部门工作时的神圣之感,郭兰心情颇为黯淡,道:”到政府机关来工作或许是个错误,我应该和父亲一样,在大学里教书,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管外面是春夏还是秋冬。”

    侯卫东越想越觉得此事荒诞,不停摇头,道:”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黄子堤有这个念头,说明你有魅力,也说明他是一个男人,只不过他不应该用公器来求私情,这是最不能原谅的做法。而且,黄子堤应该有自知之明,他怎么能配得上你,这就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道,”混到黄子堤这个份上,已是人到中年,天天喝酒,肚子难免长大,天天动脑筋,额头难免皱纹丛生,挺着大肚子,满额头的皱纹,这副尊容,确实难讨美女欢心。他最佳选择是拿出值得交换的东西,有的人是凭财产钱物,黄子堤只能凭借他所掌握的权力资源,这也是他对权力的寻租。”

    郭兰怒道:”他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为了官位能出卖自己?!”

    侯卫东道:”不是他小看你,而是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太多了,靠女色上位的领导着实不少。”

    郭兰一时无法反驳他的话。

    侯卫东劝道:”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如蛛丝一样轻轻抹去就行了,以后面对黄子堤,当成没事人。但是对他提出的非分之想一定要断然拒绝,不能给他以丝毫幻想,否则就会变本加厉。

    郭兰脸上有淡淡的忧愁,道:”经此一事,我倒看得通透了,准备再拿起书本,先考研究生,然后争取留在大学里。如果有条件就到岭西大学,实在不行我就回沙州大学。”

    侯卫东没有想到郭兰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道:”县委组织部长已是很重要的岗位了,放弃这个令人眼红的职务,不觉得遗憾吗?你这种做法,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而且若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就形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局面。”

    郭兰道:”我不是一时冲动,很久以前就有这个念头,美国之行只不过是催化剂。”

    “你真的认为大学就是一片净土?我看不见得。你留在县委组织部长这个岗位上,至少可以为成津多选几位品德高尚的干部,这就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轻易退缩了,以后说不定会后悔的。”

    郭兰脸上神情有几分复杂,随即坚定起来。

    “一条小路”的歌曲结束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结束了,音乐又响起了《喀秋莎》的旋律。

    侯卫东道:”忘掉黄子堤,他并不能一手遮天,多行不义必自毙。郭兰,你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拿黄子堤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愚蠢的行为。”

    郭兰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我前几天的想法太悲观了,千万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句话我记下来了。”又问,”你有没有欢快一些的曲子?

    “我的碟子都在这,你来选。”

    郭兰将侯卫东收藏的曲子拿出来看了看,道:”你一直说不懂音乐,我觉得你的碟子还真行。”

    她选出一张碟,道:”这是一碟探戈舞曲。”

    “你先试一试效果。”侯卫东将碟子放进去,音乐声随即从铁家伙里飞了出来。

    郭兰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道:”这首是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加德尔作的曲,中文名叫做《只为伊人》,是一首带有贵族气质的小提琴曲。很多电影中探戈的首选舞曲都是这曲子,《真实的谎言》中,施瓦辛格和那个女的跳舞时也是用的这首曲子。”

    舞曲完毕,侯卫东又重新放了一遍,道:”你舞跳得很好。”

    侯卫东和郭兰第一次见面是在沙州学院后门的舞厅里,这一段经历深深地留在了两人的记忆中。经过短暂的沉默,侯卫东与郭兰目光相对,两人目光又黏在了一起。

    侯卫东勇敢地道:”我请你跳这支探戈。”

    探戈是欢快的,《只为伊人》刚柔并济的旋律回荡在房间里。一曲探戈,两人起步皆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圆滑而熟练,在客厅里转动着。舞曲结束,侯卫东与郭兰也拥在一起。

    “卫东,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是坚强的男人,让我觉得心里很踏实。”侯卫东嘴唇小心翼翼地接触到郭兰的嘴唇,一片温润和柔软,还有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不是化妆品的味道,也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发自唇齿的香味。

    郭兰仰着头,迎接着侯卫东,两人互相吸吮着,搅动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走动,世界因为这个深深的吻而突然间凝滞。

    侯卫东双手紧紧拥抱着郭兰,他不敢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他的心目中,郭兰就如一朵水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清丽得让人心疼。吻了一会儿,大门传来了敲门声,郭兰吓了一跳,羞红了脸,急忙躲进了卧室。

    侯卫东打开了门,见郭师母站在门口。”小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走不走,到我家里吃午饭,你肯定没有买菜吧?”

    侯卫东尴尬地笑道:”我中午有事,要出去吃饭,谢谢郭师母。”

    “我们是邻居,别客气,有什么事情说一声。”郭师母站在门口,絮絮地说了一会儿闲话,离开时,道,”小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在心头。”

    等到侯卫东回到卧室,郭兰这时已经将略为凌乱的衣衫整理好了,道:”我妈给你说了什么事情?

    侯卫东关上防盗门时,暗道:”当初会在沙州学院买这套房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听了询问,答道:”你妈的心病,你应该清楚的。”郭兰脸微红,叹息一声。

    经过郭师母打忿,两人没有再跳舞,坐在客厅聊了一会儿。

    郭兰道:”我要回家住一晚,你什么时候离开。”

    侯卫东道:”等一会儿就走。”等到郭兰先回到家,他休息一会儿,给郭兰打了电话,这才离开家。

    来到了汽车旁,回过头来,只见郭兰站在她家里的阳台上,正朝着下面张望。

    侯卫东朝着阳台挥了挥手,打开车门,又挥了挥手,这才上了车。当小车离开了沙州学院,侯卫东将车载音响打开,很快,四兄弟合唱团的歌声便回荡在了车厢内。他唇间还留着淡淡的香味,这是属于郭兰特有的味道,绝无仅有的味道。

    侯卫东一直处于隐隐的兴奋之中,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他开车上了高速公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在脑中回味着与郭兰的对话。

    “你为什么要谢?”

    “和你谈了话,我心里觉得很踏实。卫东,你的信念坚定、不屈不挠,这是作为男人的最大优点,真正的男人不仅仅是指身体的强壮,更是指心灵的强大。”

    “如此评价,我愧不敢当。”

    开车行驶在高速上,侯卫东反复琢磨着”信念坚定”这个评语,暗道:”我真的有信念吗?大学毕业到青林镇,从开石场到跳票当副镇长,然后一步步走过来,更多的时候是被事情推动着走,是社会生存本能在推动着我前进。

    “或许潜意识中还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但是这和信念坚定并不是一回事情。”

    侯卫东反复追问着自己:”我有信念吗?我的信念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当小车进入了沙州市区,他在心里道:”现在别多追问信念问题了,还是解决现实问题。”

    回到沙州,侯卫东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让司机到家里来接人。然后先回家刮掉胡须,穿上干净衬衣,提着皮包,下了楼。

    小车已经在楼下等着,杜兵站在车旁,见到侯卫东走出新月楼的大门,连忙迎了上来。

    侯卫东有些奇怪,问道:”杜兵,你还没有去报到吗?”

    杜兵很自然地接过了皮包,道:”侯书记,我今天下午就要到岭西,到岭西之前,先向您告别。”

    “呵,你不必多礼,从现在开始,你是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以后要给沙州,给市农机水电局多说几句好话。

    杜兵恭敬中带着感激,道:”侯书记,我永远都是您的兵,有什么指示,您吩咐就是。

    “省委组织部的位置很好,如果不出意外,你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走上领导岗位。我送你八个字,眼尖、手快、腿勤、嘴紧。这八个字是当年季海洋送给我的,总结得很好,以这八个字指导自己的行为,一定会大有收获。”

    “侯书记的教诲我一定记在心里。””女朋友的事情暂时不要考虑,等你在省里站住脚跟以后,调动就是小菜一碟了。”

    杜兵将侯卫东送到办公室,晏春平此时已经将热茶泡好,放在了侯卫东办公桌上。杜兵一眼就见到了茶杯外沿有淡黄色的茶渍。

    等到侯卫东去卫生间时,杜兵拍了拍晏春平的肩膀,指了指杯上的茶迹,道:”茶杯是纯白色的,茶渍会很明显,你赶紧换一个杯子。”

    晏春平道:”杜哥,我没有注意到,谢谢你提醒。”

    他端着茶杯飞快地走了出去,很快将茶杯洗干净,正准备放茶叶时,杜兵又道:”你用开水烫一烫茶杯。”

    晏春平一边用热水烫了茶杯,一边道:”杜哥,你能到省委组织部去,侯书记为你考虑得太周到了,几年之后就是一方大员。”

    杜兵知道侯卫东是走的丁原的路子,他心里感激,却不在晏春平面前表达,微微一笑,便岔开话题。

    这时,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他用毛巾擦了擦手,道:”市里有没有人送你去报到?”

    杜兵没有明说是哪位领导去送,含蓄地道:”有人送。”

    侯卫东没有多问,他在书柜里看了看,取了一套书过来,道:”当年我才从沙州学院毕业,济书记那时还是沙州学院的副院长,他送了一套《平凡的世界》给我,这是我新买的版本,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杜兵接过这套精装本的《平凡的世界》,道:”侯书记,您帮我题个字。

    侯卫东笑道:”你知道我的字写得难看,别题字了。”

    “侯书记,这字的意义不一样。”

    侯卫东想了一会儿,道:”这是我工作时第一位镇党委书记的条幅,我很喜欢,送给你,共勉。”他在《平凡的世界》扉页上写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侯卫东。”

    杜兵离开以后,晏春平怀着激动的心走出了侯卫东办公室,他暗自琢磨道:”看来父亲的话是对的,跟着侯卫东肯定有搞头。杜兵能调到省委组织部,我跟着侯卫东干上几年,肯定也能混到一官半职,或者说调到要害部门去。”

    办公室另外两个同事见到晏春平在办公室呆坐着,一人问道:”春平,你昨晚上没有睡觉吗?呆头呆脑坐在这里。”

    晏春平道:”我头有些昏,出去买点药。

    从办公室出来,晏春平接连跑了好几个书店,买了一本《秘书学》,他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尽管局里没有为局长配备专职秘书,

    但是””一定要成为侯卫东事实上的专职秘书。”

    侯卫东花了半个小时,将厚厚一沓文件看完,绝大多数文件他只是看标题,只有少数重要文件以及与本局有关的文件,他才会留心看内容。处理完文件,他取过最新的《政经评论》内部参考,里面有对经济学家的采访。在采访中,有经济学家对记者说:”有的外国人说,中国的股市很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这里昵,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诈骗。”在第二版中,报道了股票操纵者吕新建、朱焕良的证券案子,这两人用一系列手法,通过1500多个股东账户,控制了中科创业股票流通盘过半的仓位,进行股价操纵交易,共涉及资金约54亿元。

    看了此报道,侯卫东打开了电脑,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买的是上海豫园。当时他在前嫂子江楚的鼓动之下,先后买了三万股上海豫园,他甚至忘记是在多少价位买的,此时看到了报纸,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正准备回家拿卡到证券公司查一查股票,手机响了起来。

    “卫东,方便说话吗?”电话里响起了郭兰的声音,自从在沙州大学深情一吻,她将”侯书记”变成了”卫东”。侯卫东听到郭兰的语气,道:”让我猜一猜,是黄子堤要到成津县吗?”

    “你猜得很准,是黄子堤到成津来视察,他今天要听基层组织建设方面的汇报,还要到双河镇的点上去,我现在想到他的嘴脸就烦死了,还得陪着应酬一天。”

    “曾昭强是新任县委书记,肯定要全程陪同。你把材料准备充分,别让黄子堤在工作上抓住你的小辫子,小人难防,不得不防。”

    “我真不想在这里演戏,天天假人假面,想起来真是没有意思。”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关键是心态,你得及时调整过来,否则工作起来会很累。”

    “我总在你面前发牢骚,你很烦吧,平时我总是戴着假面具,很难得可以说说心里话。”

    侯卫东感叹了一句:”朋友千千万,知音有几人,能听到你的心里话,我很高兴。”

    放下电话,郭兰想起了”知音有几人”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她轻轻哼着电影《知音》的主题曲:”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中午,侯卫东回家把炒股用的资金账户卡从箱子里找了出来,开车到岭西证券去了一趟。

    六十七万!看到自己户头上的资金,侯卫东有些发蒙,给大哥拨了电话过去,问道:”大哥,以前嫂子江楚炒股,到底赚了还是亏了?,

    侯卫国听得莫名其妙,道:”你什么毛病,哪壶不开提哪壶。”和江楚离异,是侯卫国心中的隐痛,他甚至不愿意听到江楚的名字。

    “当初她让我买了股票,是她帮我选的,我放着没有动,今天去看,赚了五十来万,我想问问她的情况。”

    侯卫国骂了一句:”这个世界不公平,你发财怎么如此容易!你嫂子前后投入十来万,多数是你给的钱,天天盯着股市,一天不操作就手痒,五行不定,自然输得干干净净。从股市出来时,只剩下两万多。”

    侯卫东道:”嫂子办事太情绪化了,如果她找我,我还是会帮她。”

    侯卫国叮嘱道:”你到家里,别谈江楚,我那位是个小醋坛子。

    好的项目就如臭肉

    7月中旬,岭西省水利厅传回准确消息,同意将培训基地和疗养基地放在沙州南部新区。

    侯卫东接到此消息,给朱民生打电话汇报以后,立刻前往市委。

    市委办副主任赵诚义道:”侯局,朱书记在小会议室,几位领导在开会。,说话时,他满面笑容,却没有招呼侯卫东坐下。

    侯卫东调到农机水电局以后,由炙手可热的位置调到稍冷的位置,于是,他的态度就不如以前那么热情。

    侯卫东没有在意赵诚义的态度,道:”朱书记什么时候散会?”

    “不太好估计。”

    侯卫东看了看手表,道:”那我等一等。”

    离开了赵诚义办公室,经过杨柳办公室时,侯卫东见到杨柳正坐在电脑前。他略为迟疑,没有停留,直接朝粟明俊办公室走去。

    粟明俊办公室有好几个人,他见到侯卫东出现在门口,对几个下属道:”你们的方案太粗了,按照刚才谈到的高效、简洁的思路,重新调整。”朱介林等副部长与侯卫东打了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

    “老弟,我记得你还是第二次到我办公室来。”粟明俊从办公桌前走了过来,与侯卫东握了握手,两人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闲聊。一般的客人,粟明俊不会走出办公桌。走出办公桌,一起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这是表示对侯卫东的看重。

    “粟部长日理万机,我怎么好来打扰你。”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说这些话。”粟明俊当上宣传部长以后,从来没有把侯卫东当成下属,见面时,只要没有外人,两人都是以兄弟相称。没有了外人,粟明俊说话就很直接,道:”这次换届,沙州政府副市长要空出来,你应该有想法吧。”

    侯卫东道:”想法当然有,能否实现就是另外一回事。

    粟明俊知道侯卫东关系网宽,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能力,道:”老弟希望很大,若是你不能上,在沙州还有谁能上?”又道,”你是来找朱书记?”

    “准备向朱书记汇报工作,他在开会,我在你这里等他。”粟明俊亲自给侯卫东泡了茶,分析道:”一般来说,益杨、成津、临江、吴海等县的县委书记有一个人要当副市长,除了曾昭强以外,其他三位都有竞争力。另外,建委、财政、国土等市级部门一把手也很有竞争力,你得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很多事情谁说得清楚。”侯卫东曾是周昌全的秘书,这个身份很敏感,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市里主要领导,朱民生高深莫测,黄子堤面和心不和,易中达心有成见,市长刘兵态度含糊,尽管他有周昌全、吴英和陈曙光的关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市委书记朱民生开完会回来,问道:”侯卫东没有来吗?”

    赵诚义心里一惊:”原来侯卫东与朱书记有约见,他也不明说。”他连忙拿出手机,一边拨打,一边回答道:”侯局长刚才来过,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朱民生冷眼冷面,道:”我在办公室等他,其他人暂时不见。”

    很快,侯卫东就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赵诚义泡茶时,原本想拿普通茶叶,想到了朱民生的态度突然变了,又将普通茶叶换成了市委领导才能用的好茶叶,他知道侯卫东能品出里面的意思。

    侯卫东汇报道:”培训基地和疗养基地放在南部新区,由厅里出资,希望市里帮助协调。厅里支持农机水电局办公楼搬迁,准备补助一部分资金,多少数额,还未定下来。”

    朱民生点头道:”水利厅项目资金很多,你要多争取几个水利项目,至于工程上的事情,你按程序报到市政府。”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侯卫东摸到了朱民生的特点,凡是与水利厅有关的事,他都要亲自过问。因此,得知水利厅的决定以后,他第一时间向朱民生作了汇报。

    临走时,朱民生突然道:”卫东不错,好好干。”这句话能从朱民生嘴巴里说出来,让侯卫东有些意外。离开了市委大院,他脑子仍然想着朱民生的态度。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朱民生态度突然转变,其中必然有些缘由,只是这个缘由,他本人暂时还不清楚。

    在家里吃了午饭,正准备午休,接到祝焱的电话:”晚上有空没有,如果没有要紧事,你就过来吃饭,在祝梅爷爷家里。”

    “我准时过来。,从祝焱语气中,侯卫东感到话中有话。

    下午开完班子会,已是4点,侯卫东亲自开车前往岭西。在城郊,他的车遇到了祝焱的车。祝焱的驾驶员王兵是侯卫东的老部下,他见过侯卫东的车,老远就按喇叭打招呼。

    两辆车停在院子里,祝焱与侯卫东握了手,道:”卫东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茂东市如今已经被弄得焦头烂额,省里对茂东搞政绩工程有了看法。”

    侯卫东道:”听说茂东的村民闹得很厉害。”

    祝焱道:”茂东村民集体到首都上访,先后到了信访局和国土资源部,茂东市征地手续不全,如今非常被动,蒙书记和钱省长分别在机密件上作了批示。,

    在岭西省,有些文件是分了级别的,文件上会特意标明保密到什么级别。侯卫东联系到朱民生突然变化的态度,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今天我给朱书记汇报工作,他的态度比以前有明显改善。”

    祝焱点了点头,道:”我听说,省里研究茂东上访问题时,周省长帮你说了话,钱省长还在会上表扬了沙州。”

    侯卫东道:”周省长从沙州走出去,是有感情的。”

    这时,祝老爷子、祝梅等人提着菜走到院子,祝老爷子道:”你们两人快点过来帮忙。”

    当侯卫东接过祝梅手里的篮子时,祝梅道:”侯……叔……叔好。”她在这大半年里和李晶生活在一起,从李晶的点滴言语和表情中已经察觉了李晶的心思。她年龄小,还未谈过恋爱,面对着成人间的暧昧关系,表情颇不自然。

    侯卫东倒没有注意到祝梅的神情,开玩笑道:”小梅进步很大,听说唐诗背得好。”

    祝梅淡淡地笑了笑,一边用手比画,一边道:”我去……理菜……你们……先聊。”

    祝焱坐在客厅里给组织部丁原副部长打了电话,等到侯卫东从厨房回到了客厅,道:”老丁今天晚上有事,来不了,鹎给他说了你的事情,他记在心上了。”

    聊了一会儿,祝焱道:”听说省委主要领导有调整,蒙豪放书记要到中央去。”

    侯卫东这才是真正地吃了一惊,道:”真的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祝焱道:”我是很偶然听到这个消息,可靠性比较高。”

    得知蒙豪放要调走的消息,侯卫东心情复杂起来,他最强大的后援有三个:一是周昌全,二是祝焱,三是代表着蒙豪放的吴英、陈曙光。如今蒙豪放就要离开岭西,沙州副市长之职难免有变数,这让他顿时郁闷起来。这一次蒙豪放要调整到中央部委,侯卫东估计周昌全并不知道,祝焱却能提前得到这个消息,这事让他不由得对祝焱重新评价。

    一是祝焱在益杨工作期间的搭档、部属们现在纷纷掌权,有财政局长季海洋、农机局长侯卫东、吴海县委书记赵林、成津县委书记曾昭强,另外还有朱兵等副处级干部,这些人并非都是在祝焱手里提拔到现任职务,但是都是在祝焱手下得到过重用,算得上祝焱的手下。

    “祝书记这种识人用人的功夫,当真厉害。”侯卫东在未当领导之前,并没有领悟到祝焱的用人艺术,此时当了领导,回头再看祝焱,其选人用人的功夫确实值得称道。

    二是祝焱与省级部门领导关系颇为深厚,光是自己知道的就有省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财政厅蒋副厅长、省政府秘书长等人。

    三是祝焱当上了茂云市长、市委书记以后,建立了不少新人脉,这些人脉层次明显高于以前当县委书记的人脉,他能够感受到祝焱人脉的深厚。

    四是周昌全和祝焱相比,周昌全更加强势一些,说话办事很有杀伐之气,祝焱则是外圆内方,手腕灵活,具有春风润物细无声的本领。

    侯卫东仔细将两位领导的长短想了一遍,暗道:”我的脾气与周书记更相似一些,以后还得多学学祝书记的长袖功夫。”

    他从参加工作发配到上青林,先是修路开石场,后来又是整顿铅锌矿,一直在苦干加硬干,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与祝、周两人固然有关,也离不开他的啃骨头精神。至于社交能力,侯卫东不如祝焱,甚至也不如任林渡,如今官当到了正处级,他越来越体会到长袖功夫的重要性。

    酒至酣时,祝焱问道:”这一次沙州市政府换届,你有想法没有?”

    “要说没有想法,肯定是假的。”

    “沙州市委的态度很重要,你得把市委关系走通,至少不能让市委强烈反对。”

    侯卫东苦笑了一声:”现在最大的阻力是黄子堤,我和他相处得挺糟糕。”

    “他和易中岭搞到一起,这是玩火。”祝焱摇了摇头,又道,”如果在沙州有什么问题,你就到茂云来,我很希望有你这种骨干力量。”

    这一次换届,侯卫东已经有心竞争沙州副市长的位置,有周昌全在省里帮忙说话,又有吴英、陈曙光等人牵线,尽管在沙州市委有些阻碍,他还是有拼一拼的实力。不过,蒙豪放要调走,他开始为自己留后路,道:”祝书记,沙州换届时,我若是没有希望,就准备调到茂云。”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起了床,在院外见到了祝家老爷子和祝梅,他们已经在小河边走了一圈,才回到院子。

    自从祝梅能开口说话,祝家老爷子天天将祝梅带在身边,恨不得将欠了十几年的话债全部补上,而祝梅天天苦练听和说,一老一小凑在一起,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

    有时,祝焱过来说话,祝老爷子挥着手道:”你站一边去,我还没有和小梅梅说够。”弄得祝焱很无语。

    侯卫东在祝老爷子家里走动已是好多年,祝老爷子没有把他当外人,道:”小侯,你怎么被弄到了农机水电局,那地方不是要害部门,待久了耽误你发展,还得趁年轻多上两级,年龄是个宝,大了提不了。”

    侯卫东在祝老爷子面前表现得很有朝气,道:”我不想再平调了,准备找机会再上一级。”

    祝老爷子举着大拇指,道:”小侯有志气,这一点比祝焱强,祝焱在县里工作时间太长了,到了市委这一级年龄偏大,再往省里走,很难了。你得趁着年轻,把级别提起来。”

    祝梅在一旁道:”爷爷,你们……都……是官迷,难道,非得当大……官?我爸,忙得很。”

    祝老爷子暗道:”如果不当官,怎么会有人出钱给你到美国去治病?”当然,这句话他只能藏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讲给祝梅听,他希望这个孙女多接触美丽的事物,最好不让社会的另一面去污染她纯洁的心灵。他乐呵呵地换了一种说法,道:”好人不努力当官,难道让坏人去把位置占了?”

    说完这一句,他又对侯卫东道:”这一句话也是跟你说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得主动去占位子。你不占,等到坏人把位置占了,好人就要吃亏,自古坏人得道,就是因为坏人做事不讲规矩”文化大革命’里,坏人当道,好人吃亏,教训太深刻了。”

    与祝家老少三代人告别以后,侯卫东开车进入了岭西,他将车停在了省委大院前的广场,透过小车车窗远远地看着庄严肃穆的省委大楼。这幢楼发出的指令,指挥着全省人民,自己作为沙州市正处级农机水电局局长,在大楼面前实在是渺小得很。

    他拿出手机,找出陈曙光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直接给陈曙光打电话的想法,他将朱小勇的电话找了出来,道:”朱总,我是侯卫东,你好啊。”

    朱小勇高兴地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

    侯卫东道:”我在岭西,随时听从朱总的指示。”

    朱小勇道:12点15分,在竹园吃饭,先说好,我们都有金卡,不需要你来付账。”

    12点10分,侯卫东提前五分钟来到了竹园,刚把车停好,一前一后两部车停在了侯卫东身旁。除了朱小勇,还有刘明明和方红线。

    在包间坐定,朱小勇道:”今天能坐到一起的人都是缘分,我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卫东老弟,沙州水电局目前有项目,―让刘明明做。”

    侯卫东道:”市农机水电局只有一个项目,就是办公大楼建设附带集资建房,培训基地和疗养基地由水利厅直接投资,不属于我的项目。

    朱小勇说了一个最新信息:”南部新区项目,水利厅准备全部委托给沙州市局来做,和农机水电局办公大楼项目捆绑,这样在土地上可以得到一些优惠。水利厅和市政府是双赢,市政府得了补助,水利厅少了麻烦。”

    听到此语,侯卫东心如明镜,此项目朱小勇势在必得,他没有立刻表态,慢慢地把烟点燃,道:”我记得刘总手下没有实体,操作模式就是拿地、涨价、出手、赚钱,这个项目不适合这种方式。”

    刘明明骂了一句,道:”他妈的,以前我是替人打工,辛苦弄来地皮,大头被别人吃去了。以前步高那小子在省城根本玩不转,这几年做房地产赚钱大发了,我要向他学习,踏实地做点实业。

    侯卫东眼光从朱小勇看到了方红线,再从方红线看到了朱小勇。方红线身后站着陈曙光,她在侯卫东面前说话就很直爽,道:”卫东,你别看来看去,这些事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想说得太明白,反正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份。”

    侯卫东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我明白,嫂子不用解释。”

    他对刘明明道:”刘总,具体事项不在这里谈,到时水利厅的资金下来以后,请刘总动动步,到沙州来谈具体事项。”

    虽然侯卫东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他心里也有些担忧,他与刘明明接触过数次,知道这位爷吃喝玩乐是行家,炒地皮赚差价也是行家,可是对他做实业的本事实在有些怀疑,不过在这种形势之下,他无法断然拒绝。

    吃完饭,方红线道:”我还得上班,不陪你们了。”出门之前,她特意对侯卫东招了招手,道:”小佳麻将打得好,让她抽时间到岭西来玩,你别老是金屋藏娇。

    刘明明跟着站起来,道:”下午我约了建行领导,要做实业得先贷款,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你们两人慢慢聊。”

    屋里只剩下朱小勇和侯卫东两人。

    侯卫东推心置腹地道:”据我所知,刘明明以前都是做短平快的项目,这种大项目他没有经验,这可是关系到水利厅的投资,弄黑了,我睑上不好看,更不好向厅里交代。”

    朱小勇表情很淡定,道:”招投标这一块你来负责,项目质量由我来负责把关,质量问题你大可放心。水利厅两个项目,有什么事情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刘明明只是挂个名,他不是办实事的料。”

    “朱总把关,我放心。”侯卫东这是说的真心话,朱小勇是科班出身,又是竹水河水电站项目的实际负责人,工作经验很足。而且凭着这一句话,侯卫东知道朱小勇在里面也扮演了角色。事先得到了祝焱的消息,他对朱小勇急于抓项目的原因心里挺清楚,也就说了一句含糊的话。他话锋一转,道:”市政府在今年要换届,我有意去搏一搏,朱总给我出一出高招。”

    朱小勇听到侯卫东提条件,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是小事,老弟是年轻才俊,沙州市委肯定会有考虑。”

    侯卫东拿过来酒瓶,倒了两个小杯,道:”我敬朱总一杯。”

    朱小勇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道:”喝小杯酒有什么意思,来杯猛的,等会儿到楼上放松。”

    喝了这一杯猛酒,朱小勇猛地甩了甩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人总结得太好了,我们两兄弟去放松,享受人生。

    侯卫东此时目标在副市长,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有过火之事,他趁着朱小勇上卫生间时,悄悄给晏春平发了短信,短信内容是”什么事30?”这是两人事先的约定,有了这个暗号,晏春平就要在30分钟之内打电话过来,找理由让侯卫东脱身。

    半个小时后,侯卫东电话响了起来,随后传来晏春平着急的声音。侯卫东接了电话后,道:”朱总,不好意思,单位有急事,我要回去了。”

    朱小勇意犹未尽,道:”真的要走?干脆别走,下午我们去潇洒。”侯卫东借口单位的急事,婉拒了朱小勇的好意,离开了竹园。晚上,陈曙光下班回到家里,方红线在门口接过外套,道:”曙光,你安排在什么地方?”

    陈曙光略显焦躁,道:”进屋说话,着什么急。”

    方红线知道老公心事很重,赔着笑脸,端了茶水到客厅,道:”你跟着蒙书记这么多年,他总得给你一个交代,你现在是副厅级,放出去,应该提拔半级吧。

    陈曙光道:”烦不烦,别像老太婆。”

    方红线被呛了两句,到厨房里转了一圈,挑了挑保姆的小错,又转到客厅,道:”中午与侯卫东见了面,事情谈成了。

    在陈曙光眼里,沙州市农机水电局是太小的工程,道:”这事有什么难度,值得高兴?!”

    方红线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前后扶持了十来个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自己却是一穷二白,我觉得有钱比当官好。”

    陈曙光不屑地道:”你懂得什么,在岭西,政治人物始终是社会主流,没有政治身份,商人算个屁。”

    方红线不服,道:”我看有钱人的日子过得比你滋润。”

    陈曙光哼了一声,道:”在岭西,亿万富豪在我面前也得规规矩矩,有钱只能让自己过得好,有权则可以决定人的命运,有权和有钱是有区别的,这是政治,女人不懂。”

    方红线其实也懂得什么叫做政治。自从陈曙光给蒙豪放当上秘书以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来无白丁,谈笑者非富即贵,她的幸福生活全来源于丈夫的位置。

    “你是跟着蒙书记到部里,还是留在岭西?”

    陈曙光一直为了此事犹豫不决,不耐烦地道:”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会安排,你不想上班也无所谓,但是刘明明的公司你别去插手,明白吗?”

    “我一点事情都不做,会很无聊。

    “那你继续上班。”

    “在办公室更无聊,我先停薪留职,休息两年再说以后的事情。,”随便你,有一个原则,公司的事情你别去指手画脚,朱小勇是专家,让他去办。”

    水利厅效率很高,派专人到沙州,很快与沙州市政府达成协议。新的农机水电局办公楼、家属集资建房、培训中心和疗养中心都建在南部新区,占地一百五十亩,前面一幢七层楼为水电局办公楼,后面就是培训基地和疗养中心,培训基地又分出来三亩地,修建农机水电局的家属楼。

    协议达成以后,想吃这块肥肉的公司很快就找到侯卫东门前。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黄二。侯卫东正在和沈东峰谈事情,黄二提着包来到了办公室,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丁恤,轻松而随意,进门道:”侯局长,给你添麻烦来了。”

    沈东峰不认识黄二,可是见来人神情,猜到应该是有点背景的年轻人,便有意回避,道:”侯局,下午开办公会,我将刚才商量的事提出来。”侯卫东道:”别急,你等一会儿,我还有事情没有讲完。”

    听到侯卫东如此说,沈东峰又坐了下来。

    “这是常务副局长沈东峰,这是黄总。”

    沈东峰一听到”黄总”两个字,立刻想起眼前之人是谁,他觉得坐在这里不太合适,又站了起来,道:”侯局,黄总,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些事情。”

    黄二矜持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沈东峰离开了办公室。他今天到侯卫东这里,并未寻得父亲黄子堤的支持,只是扯着父亲的大旗来做虎皮。

    黄二得知农机水电局将修办公楼和培训基地之事,难得地回了家。在中午时间,黄子堤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儿子进了门,道:”真是稀客,还知道回家。”

    黄子堤每次看见儿子的披肩长发,就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你现在好歹也是黄总了,别把自己弄成文艺青年,现在不流行这个了。”

    黄二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道:”国内的人总是不做正事,专门盯着别人的私事,我留长头发是我的自由,并不碍着谁。”又道,”听说农机水电局有办公楼和培训中心,我想做这单生意,你出面给那个侯卫东打个电话。”

    这几年来,黄子堤在沙州位高权重,出面办事皆迎刃而解,顺风顺水,只是在侯卫东面前碰了个钉子。听说是农机水电局的事情,黄子堤道:”侯卫东的头又臭又硬,很不好剃,如今沙州生意这么多,何必盯着水电局,你换个项目,这个电话我不会打。”

    黄二素来瞧不起自己的老子,斜着眼睛道:”侯卫东算什么东西,你是市委副书记,他是小小的农机局长,我怎么觉得你还怕他。”

    黄子堤气得够戗,指着黄二道:”你这是不知天高地厚,以前读大学时,说些不负责任的幼稚话还情有可原,现在出了学校还像以前那么天真,最好别做生意。你以为侯卫东就是侯卫东吗,侯卫东背后站着周昌全,站着祝焱,甚至还有吴英。”

    “你跟着周昌全鞍前马后那么多年,我就不相信,为了一个侯卫东,他会跟你翻脸。”黄二始终觉得父亲窝囊,这是从小就形成的观点,很难改变。

    黄子堤气哼哼地不说话。他和周昌全一直保持着比较密切的关系,但是论到亲密程度,他心知比不上侯卫东与周昌全。近一年来,周昌全两次到沙州,都是首先和侯卫东联系,由侯卫东全程陪同。

    “我还是那一句话,现在生意多,不必非得吊在农机水电局这棵树上,而且这一次水利厅出资不少,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幕,吴英是水利厅副厅长,这些人你惹不起,最好别瞎掺和。,黄子堤坚决反对去碰农机水电局的工程。

    黄二出门时,说了一句,道:”我就不相信侯卫东有三头六臂。”出了门,黄二到银行提了三十万现金出来,直奔沙州农机水电局。”侯局长,听说农机水电局将修办公楼和培训基地,我想为农机水电局服务,承建这个项目。”黄二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侯卫东从各种渠道得知黄子堤与易中岭交往日深以后,他便不想成为黄子堤的朋友。而且水利厅的项目另有渊源,必须拒绝黄二。他在心里叹息一声:”黄子堤,看来我们俩的八字真是不和!”

    “感谢黄总对农机水电局的关心,关于此项目,今天下午我们要开班子会,会上要研究招投标的事,局里会综合考虑。”侯卫东对黄二打起了不痛不痒的官腔。

    官腔这东西,是经过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积淀的精华,它和算命先生的语言差不多,事前听起来给人以希望,事后又总是能自圆其说。

    黄二显然听懂了话外之意,道:”那还请侯局长多关照,我不打扰了。,他站了起来,潇洒地向侯卫东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办公室。他来时带了一个手包,走时将手包放在了椅子上。

    开车离开了农机水电局办公室,黄二拿出手机,给侯卫东打了电话,打电话时开启了录音功能。

    “卫东局长,我是黄二,刚才走得匆忙,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到海南去了一趟,买了一点小特产,放在椅子下面,请你笑纳,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侯卫东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正要拒绝,黄二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拨打回去,已经关机。

    手包放在椅子下面,侯卫东提上桌子,拉开拉链,里面全是钞票。看着这个手包,侯卫东很鄙视黄二的办事方法。这种方式固然已经被淘汰,不过,黄二是黄子堤的儿子,这事就稍麻烦。

    将黄二行贿款上交市纪委,这种方式简洁明白,却将黄家完全得罪了,而且有出风头的嫌疑。现在黄二把手机关掉,这让事情更加复杂。

    侯卫东从政以来在经济上向来清白,不愿意让这一包钱留在这里过夜,他反复权衡,还是给黄子堤打了电话:”黄书记,我想见您一面。””有事吗?我在开会。”

    侯卫东客气地道:”等您开完会,我到您办公室来。””有急事吗?我可以到会场外。””在电话里不方便,我还是到黄书记办公室。”

    “那好,5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

    到了4点50分,侯卫东提着手包来到黄子堤办公室,道:”黄书记,今天黄总来找我,他的手包落在办公室,我联系不到他,就给您送过来。”黄子堤接过手包,脸皮抽动着,露出点笑意,道:”这个小子,办事总是丢三落四,完全还像个在校学生。”

    侯卫东并不想与黄子堤撕破脸皮,道:”黄书记,农机水电局办公楼项目,得到市委、市政府以及水利厅的大力支持,否则不会这样顺利。水利厅相当重视这一块工作,吴英副厅长多次指示,要将沙州项目办成精品项目。”他特意点出了吴英,也是对黄子堤变相说明。

    黄子堤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心里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道:”市委将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水电局工作,作为项目业主,水电局也要严格程序,抓好质量。”

    侯卫东离开了市委大楼,突然想起一事:”我把钱还给黄子堤,没有人证和物证,如果黄二有一天出了事,我还有些麻烦。”他做事素来谨慎,今天这事办得并不周全,感觉留了一些破綻。

    “黄二办事太鲁莽,与步高相比差得太远,以后坚决不能合作。”侯卫东在成津当县委书记时,为了与黄子堤改善关系,曾经打算让黄二进入成津建筑市场。通过这两次接触,黄二已经被列入了不可合作的黑名单。

    来到了农机水电局办公楼,一部黑色的宝马静静地停在了水电局的角落。侯卫东刚上楼,步高从沈东峰办公室走了出来,快走几步,在楼梯上等候侯卫东。

    侯卫东面带着笑容,道:”稀客,步总是第一次到水电局。”

    步高的父亲步海云是周昌全的得力部下,与侯卫东有着良好的关系,因此,步高与侯卫东的关系逐步改善,甚至互相都还有些惺惺相惜。在沙州和岭西成功开发了好几个大楼盘,让步高跻身成功人士行列,他如今是岭西省著名的青年企业家、省人大代表,言谈举止更显稳重与平和。他与侯卫东握手以后,道:”侯局长这是批评我,认罚。”

    坐在办公室,他接过晏春平递过的茶杯,很有风度地说了一声”谢谢”。等到晏春平离开办公室,道:”侯局长到水电局是大材小用,你是帅才,在这里工作实在是屈才。”

    步高这话是恭维,更是真心话,他认真研究过侯卫东的发展轨迹,对其能力有充分的认识。

    稍作寒暄,侯卫东直奔主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步总有什么事请直说。”

    “侯局是爽快人,与你交往真是舒服,我就直说了。农机水电局近期的工程,有没有意向?”

    “按照沙州市招投标制度,这项工程应该参加招投标。”侯卫东顿了顿,道,”培训中心和疗养院是水利厅投资,水利厅有明确要求。

    步高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希望下次还有与侯局合作的机会。”企业发展到现在,步高对工程并不是太急切,今天到侯卫东这里来坐一坐,既是问一问工程的事,更重要的是与侯卫东保持联系。在他的心目中,侯卫东是属于可以进行战略性投资的重要人物。

    “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侯卫东从座位上起身,从茶叶柜里取出了一大盒茶叶。

    “给步主席带盒茶叶,这是上青林的手工茶,是上青林小学铁校长亲手炒制的,不输名茶。”

    步高手里拿着茶叶,道:”我代表老爷子谢谢你,什么时候到家里来坐一坐,我家老爷子经常念着你。”

    侯卫东道:”下个星期周省长要来打网球,我到时与步主席联系。”

    步海云、侯卫东都是周昌全阵营里的大将,步海云当过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朱民生主政沙州以后,步海云被调整到市政协任主席,由副厅变成了正厅,总算是升了一格,步海云本人能够接受。

    侯卫东从县委书记位置上被调到农机水电局,相较之下,步海云被安置得更好。只是侯卫东如初升之朝阳,还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步海云则是日落西山,市政协主席已经是他政治生命中的最后一站。

    项目如一块臭肉,将各种飞虫都吸引了过来,放得越久,更多的飞虫都将逐臭而来。

    为了少惹麻烦,送走步高以后,侯卫东把沈东峰叫到了办公室,道:”沈局,你是培训中心的项目负责人,要尽快进行招投标,制定标书时要将水电的特殊性体现出来。”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侯卫东觉得沈东峰是能办事的人,人品也不错,便着力培养他。沈东峰越成熟,越有利于他离开农机水电局。在他心中,农机水电局局长之职不过是个过渡,他只是在这里稍稍歇息,然后还得用力跳起来。

    沈东峰是老水电,又跟着侯卫东到水利厅多次,知道其意图,道:”这个培训基地是全省水电系统的培训基地,对投标建筑商的资质要求很高,而且,我建议再加上保证金的额度,让实力不行的建筑公司自动退出。”

    侯卫东交代道:”一切都得按程序走,既要实现目的,又要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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