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就是生产力
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离开以后,小道消息便如城市生活垃圾场的苍蝇一般满天飞舞,其中三分之二是关于粟明俊,三分之一是关于赵林。
沙州官场基本上一边倒,看好粟明俊这位临时增加的考察对象,不少小道消息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高义云当成了粟明俊的后台。这些小道消息已经快要接近真相,这让侯卫东从心里佩服小道消息编造者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政治嗅觉。
9月20日,答案揭晓,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粟明俊被任命为沙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9月27日,沙州市委召开了巿委扩大会议,分析全市第三季度经济
形势。会议安排了整整一天,上午是领导动员讲话,下午分组讨论。市委扩大会议的诱因是省政府公布的各地经济数据。沙州是岭西工业重镇,经济总量在全省排名第三,1999年各项指标与第二名铁州市已经很接近了。
但是,在今年第一季度,沙州的经济总量仍然排在第三位,可是GDP等各项指标与铁州市又有拉开的趋势。朱民生作为沙州市的新任掌门人,看到省政府公布的数据以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明白,如果不制止这种趋势,自己的执政能力一定会受到省委、省政府的质疑。
朱民生会议动员就讲了一个多小时。
“看到这些数据,我和刘兵巿长多次研究,可以说是夜不能寐,心急如焚。同志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天把各位同志请到这里,就是静下心来,透彻分析我市的经济形势……
朱民生在主席台上一脸沉重,两侧按照市委常委的排名顺序分别坐着刘兵、黄子堤等人。粟明俊是新进市委常委,排位最后,坐在主席台的角落。他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一件灰色西服,满脸严肃认真,不时抬头看一看会场中的干部。
在官场体系中,”位置”具有廣法。以前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这个职位尽管重要,却是处级岗位,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粟明俊就是处级干部的模样。此时,他成了市委常委,在台上一坐,不知不觉中就有了副厅级干部的威严。
侯卫东侧脸再看赵林,只见他两鬓出现些灰白色,半月时间,他似乎老了好几岁,连皮肤都有些暗淡无光。
官场是一个典型的金字塔结构,底层人多,越往上走人数越少。沙州全市有四百多万人口,市委常委也就区区九人。在战争年代,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和平年代,每一个厅官都是踩着无数处级、科级干部的肩膀爬起来的。
等到朱民生作完动员,刘兵市长开始具体分析经济形势。中午散会以后,侯卫东和蒋湘渝一起找了朱民生,汇报了胜宝集团之事。
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朱民生如今对胜宝集团更加重视,道:”胜宝集团的领导层一直住在岭西,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十分看好岭西。沙州在全省矿区中基础条件最好,很有竞争力,卫东和湘渝要把此事当成今年最重要的工作。”
侯卫东道:”我听说铁州市与胜宝集团也在接触。”
“消息可靠吗?”
“省政府办公厅透露的,基本可靠。铁州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想将胜宝集团大陆总部设到铁州经济技术开发区。”
朱民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道:”铁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矿区,他们来凑什么热闹,真是见钱眼开了。”他又问道,”这事你们向刘兵市长报告没有?”
“我昨天才得到这个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向刘市长汇报。”朱民生点了点头,叮嘱道:”胜宝集团的事情是刘市长在操作,你们要多向他汇报。”他又语重心长地道:”卫东,如今关系就是生产力,你曾经当过周省长的秘书,这就是有利条件。为了胜宝集团,你要三天两头到岭西向周省长汇报工作,这是公事,不是跑官卖官,你的胆子要大一些。”
他又吩咐蒋湘渝:”卫东近期主要精力放在胜宝集团之上,县里的具体事情你要多操心,给卫东腾出精力和时间。你和卫东都要记住,这件事情不仅是成津的事情,更是关系着沙州发展的大事。”
下午是分组讨论,益杨、成津、吴海等地是一个组,由秘书长洪昂主持下午的讨论。
按朱民生的意思,市政府将经济任务分解得极细,每个部门、每个县都有具体的招商引资任务。成津县全年的引资任务是实际到位资金二十个亿,吴海县的任务与之相同。
拿到任务表,赵林把眼镜取下来,道:”这个任务不切实际,沙州地处内陆,交通不便,并没有多少优势,凭什么吸引外来资金?如果我是企业老板,就不会到沙州来投资。”
益杨县的任务更重,马有财紧锁额头,道:”现在全国都在喊招商,越是落后地区喊得越厉害。现在是投资拉动型经济,不招商就没有发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侯卫东道:”吴海的基础比成津要好,成津的压力更大。”
赵林摇了摇头,道:”成津今年已经来了一个水泥厂,至少有两三个亿的投资。吴海满打满算就只有两千万,要在全年实际到位外资二十亿,这又不是变戏法。”
这一次竞争失败对赵林打击颇为沉重,原本以为是煮熟的鸭子,结果事到临头却莫名其妙地飞了。此时环顾左右,县委书记中有资历更老的马有财,有锐气十足的年轻人侯卫东,有南部新区高健,这些人的竞争力都很强,他对自己的上升之路感到一阵灰心。
正在讨论时,侯卫东收到了粟明俊的手机短信:”卫东,晚上约上小佳,我们两家人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小佳把手里的事情忙完了,就打开电脑随意看新闻,这时就接到了侯卫东发过来的短信,见是吃饭的邀请,心里很是高兴。
园林局局长张中原走了进来,道:”张科长,晚上不要安排了,我们请财政局季海洋局长吃饭,你要参加。”
园林管理局在沙州市政府各局行中地位靠后,为了能增加预算,局长张中原从年初开始就约财政局长季海洋吃饭。连续约了几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季海洋终于抽出时间来共进晚餐。得到消息之后,张中原就亲自到各个科室点兵点将。
小佳愁眉苦脸地道:”张局,刚接到我家那位发来的短信,约好晚上在一起吃饭,我们至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张中原道:”财政局是大爷,我们请他们一次不容易,你一定要参加。大不了我批你几天假,明天到成津去专门陪侯书记。”
小佳只得答应了。
侯卫东接到小佳的短信以后,马上就给粟明俊发了过去。粟明俊回道:”计划不变,水陆空见。”
到了下班时间,张中原给季海洋打了电话,季海洋客气几句,道:”今天在开市委扩大会,我估计很多人会在沙州大酒店里吃饭,能不能改个地点?”
“请季局定地点。”
季海洋道:”那就订在新月楼外面的水陆空,那里环境可以,味道也不错。”
园林管理局一班子人早就做好了迎接财神爷的准备,张中原一声令下,就分坐两辆车来到了水陆空。张中原特意点了小佳一起到大门口等着季海洋一行。
等了十来分钟,季海洋带着两个班子成员来到了水陆空。眼看着要到门口,一位姓冷的女副局长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园林局太小气了,在这个破地方请客。”
季海洋正在打电话,没有听见冷副局长的抱怨。
下了车,张中原迎上来握手。冷副局长看着餐馆上写着的”野味”两个字,开玩笑道:”张局,吃野生动物可是违法的。”
冷局长分管预算,位置重要,为人极为刁钻古怪。张中原对此早有耳闻,闻言也不恼,笑呵呵道:”这没有问题,林业部门批准的。”
冷局长又挑剔地道:”吃野味不环保,很多野味都有细菌。”说完以后,便施施然到卫生间。
小佳见自己的局长吃了瘪,心里不舒服,又不好发作。等到冷局长离开以后,她主动对季海洋道:”季局,你好,我是张小佳,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等会儿我要多敬季局几杯酒。”
侯卫东与季海洋在益杨县共事时,小佳到上海去学习了两年,季海洋因此并未见过小佳。等到季海洋调到市财政局不久,侯卫东就调到了成津县,阴差阳错之下,季海洋和小佳都是互知其名,并未见面。
季海洋指着小佳,笑道:”你就是张小佳啊,卫东经常说他娶了一个丑媳妇,原来是为了金屋藏娇而打的烟幕弹。”
他取出手机,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卫东,我在水陆空,过来喝两杯?”得知侯卫东要陪粟明俊,恰巧也在水陆空,他就道:”好,好,等会儿我过来敬酒。”
冷局长从卫生间回来以后,与小佳坐在一起。小佳作为主人,主动与冷局长寒暄。聊了几句,冷局长矜持地问道:”园林局成立时间不长,你以前在哪个单位?,’
“我以前在建委工作,成立园林局时调过来的。”
“建委比园林局好得多,你怎么到园林局来了?”
小佳心里不太舒服冷局长的腔调,看在张中原局长的面子上,她没有反击,微微一笑,道:”我还想调到财政局来,可是领导不同意。”
“小佳,只要张局长肯放你,明天你就到财政局上班。”季海洋说完之后,用眼角余光瞟了冷局长一眼。他很不喜欢这位姓冷的副局长,针对其口不择言的情况,在班子会上多次提出了批评。可是冷局长就是这个素质,又是朱民生提拔的人,他亦是无可奈何。
酒至中巡,服务员带着侯卫东走进了包间,他先跟张中原打了招呼,又对季海洋道:”季局,你好久不接见我了。”
季海洋道:”岂敢,岂敢,你可是堂堂的市委委员,应该是你来接见我们。”
冷局长自然知道侯卫东的大名,当得知小佳和侯卫东是夫妻俩,眼光就不同了,说话客气了许多。
侯卫东敬了一圈,季海洋就对张中原道:”张局,隔壁还有朋友,我们去敬一杯。”
冷局长见堂堂季海洋都出去敬酒,感到很好奇,借着上洗手间时,来到了大厅里磨蹭着不肯回包房。等到季海洋和张中原从另一个包房出来时,她一眼就瞧见了新任的市委常委粟明俊。
吃过饭,小佳和侯卫东步行回家。走进了新月楼大门,小佳挽着侯卫东的胳膊道:”我们在院子里走一走。”
新月楼是沙州第一个成规模的小区,建成已有好几年。小区里的植被已经充分发育,沿着小道在各幢楼之间散步,颇有情致。
此时侯卫东在新月楼已经有了三套住房,自己住了一套,父母一套,岳父母一套。转了一圈,侯卫东就问:”先回哪一边?”
小佳紧挽着侯卫东的賂膊,道:”女儿在我妈那边,先去那瞧一瞧。”从心里来说,侯卫东不太喜欢到岳父母那边去,但是,喜欢是一码事,去不去却是另一码事,前者是感觉,后者是责任。
进了屋,小囝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庆蓉坐在左侧,张远征坐在右侧。小佳与父母打了招呼以后就到沙发边上去抱小囝囝,小囝囝眼睛没有离开电视,被动地与妈妈亲了亲。
小佳蹲在小囝囝身边,指着凑了过来的侯卫东,道:”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小囝囝看了一眼侯卫东,仍然继续看电视。
“叫爸爸。”小佳继续做着努力。
小囝囝终于哇地哭了起来,陈庆蓉就过去抱住小囝囝,道:”乖,小囝囝别哭,叫爸爸。”
侯卫东见小囝囝哭得伤心,有些尴炝地坐到沙发上。
在陈庆蓉怀抱里,小囝囝很快恢复了平静,又爬到沙发上,开始看起了电视。小佳见小囝囝总是看电视,道:”妈,别总让小囝囝看电视,对她不好。”
陈庆蓉没好气地道:”看电视有什么关系,况且也就是在晚上看一会儿。”
小佳一直以来就不赞成让小孩子陪着大人看电视,道:”小孩子过多地看电视,会影响思维方式,还容易造成注意力不集中。我还看过一本书,说是小孩子看电视过多,还容易性早熟。”
陈庆蓉脸上就露出几分不高兴,张远征斜了斜眼睛,道:”我们活了几十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带小孩子?我们把你带大了,你也没有变成傻瓜。”
“爸,我说的是科学知识,不信我明天带本书回来。”张远征道:”书上的话你都信,带孩子还得听老人的实际经验,比书上的管用。”
“其他的事情不说,就说看电视这事,小囝囝这么小,怎么能让她长时间看电视?这肯定是不对的!”小佳在日常生活中总是让着父母,唯独在小孩子成长方面,她一直坚持她认为对的方式方法。今天发现小囝囝对电视着迷了,小佳心里很是焦急。
陈庆蓉不满地道:”张小佳,你别挑剔,小囝囝从小到大,你和卫东给她洗过几次澡,洗过多少尿布?还不是我和你爸将小囝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她看了看客厅的挂钟,道:”小囝囝上个月感冒了,眼看着要好了,又着了凉,药都吃了不少,这怎么了得?”
小佳又道:”小囝囝生了病,要到大医院去看,别到路边小药店去拿药。”
张远征马上接过话,道:”你知道个啥,我们去的那个诊所是以前厂里马医生开的,技术好得很,你就是从小吃他的药。”
小佳一句顶一句地道:”马医生是什么学历?就是以前的赤脚医生!他是什么病都能治,什么病都治不好。”
侯卫东在一旁暗自使眼色,小佳装做没有看见,陈庆蓉气呼呼地将电视关掉,带着小囝囝到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就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小囝囝高兴的笑声。
侯卫东就同岳父张远征说了些闲话,小佳又把电视打开。等到小囝囝从卫生间出门之际,小挂连忙将电视关掉。洗过澡的小囝囝变成了粉嘟嘟的洋娃娃,格外可爱。她咯咯笑着,站在寝室门前,挥了挥小手,进了寝室。
小囝囝进了屋,小佳和侯卫东稍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下楼之际,小佳道:”老公,不能长期将小囝囝放在一边,你看,小囝囝都不怎么亲热我们。”
侯卫东道:”是不亲热我,你倒是经常见到的。”
小佳忧心忡忡地道:”你还要在成津工作几年,小囝囝眼看着就要长大了,这是成长的关键时期,父亲的角色是谁也不能代替的。”
侯卫东道:”现在这种状况,我怎么走得开?干脆你调到成津来工作,你是正科级干部,县里的岗位随便你挑。”
小佳挽紧了侯卫东手臂,道:”老公,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不想成为你的附庸,你得让我有自己的事业,否则以后没有尊严。”
在中庭说了一会儿话,侯卫东抬头观察了前面的楼,道:”我爸妈那里还亮着灯,上去坐一坐,好久没有见到两位老人家。”
按了门铃,很快就响起了刘光芬的声音:”哪一位?”
侯卫东粗声粗气地道:”开门,是我。”
听到是侯卫东的声音,刘光芬喜笑颜开地道:”小三子,你还晓得回家,吃饭没有?,没等侯卫东说话,又道,”你姐、姐夫和侄儿在家里,今天家里热闹。”
侯卫东一边换鞋,一边道:”大哥怎么没有过来?”
刘光芬声音低了些,道:”你大哥也过来吃了晚饭,他还给我谈了你嫂子的事情,等会儿你给我参考参考。”
见到母亲的神情,侯卫东便知道是嫂子江楚的事情,道:”我没有搞懂嫂子脑子是如何想事的,做的事情让我们都哭笑不得。”
刘光芬最喜欢这个小儿子,有什么话都要在他面前说,就道:”你先和你姐说话,等一会儿我给你细谈。”
二姐夫何勇渡过了基金会的难关以后,这两年搞对外贸易,生意渐好。所谓心宽体胖,他的身体明显发福,肚子直逼二姐怀孕时的规模。
与侯卫东、小佳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何勇道:”老三,益杨县的易中岭,你应该认识吧?”
何勇与侯小英结婚时,侯卫东还在沙州学院读书。
那时何勇是丝绸厂的中层干部,又是在搞销售,也算有些小钱。每次侯卫东回吴海,他都要给车费,两人关系不错。当时他称呼侯卫东为老三,现在还是如此。
益杨检察院的案子成了悬案,也成了侯卫东的一块心病。听闻易中岭三个字,侯卫东就敛去笑容,道:”易中岭此人,我当然熟悉。姐夫,你认识他?^
何勇挺着肚子靠在沙发上,道:”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要打交道。”
“姐夫,易中岭不地道,心狠手毒,迟早要翻船。”侯卫东尽量在姐夫面前把话说透,讲完益杨检察院发生的事情,一直未说话的侯永贵拍桌而起,道:”益杨公安局是怎么弄的?这个案子都办不好,让罪犯逍遥法外,耻辱!
何勇开玩笑道:”爸,不是国军无能,是共军太狡猾了。”
侯永贵就很认真地对何勇道:”你这事得听老三的,他虽然年龄最小,可是政治上最成熟,不打湿鞋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在河边走。”
何勇一直有些怕老泰山,见其黑着脸,就道:”爸,你放心,我就是与他虚与委蛇。”
他又对侯卫东道:”难怪易中岭还托我做东,要请你吃饭。”
侯卫东明确表态,道:”他请客,我不去。”
何勇道:”易中岭这人与沙州高层关系很深,新来的组织部长易中达是他堂弟,而且黄子堤在易中岭的公司有股份,这在沙州生意场上不是秘密。”
“不会吧,即使黄子堤真有股份,也一定是很秘密,应该不会弄得路人皆知。”
“老三,我说的是真事。沙州西城区修长途汽车站,易中岭中标以后,在沙州大酒店摆了一桌,黄子堤亲自参加。喝醉酒以后,易中岭无意之中说出来的,当时至少六七个人听到了。”
侯卫东冷笑一声:”易中岭这人狡猾得紧,我看不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而是有意这样搞。”
侯永贵再次黑着脸对何勇道:”何勇,这事你得听老三的,这些人就和毒品差不多,沾上了就丢不掉。你真想做工程,就直接找老三,遇到黑恶团伙,就找老大,你一定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刘光芬早就想跟小三摆龙门阵,等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她就道:”老头儿,你和小三聊得差不多了,轮到我和小三摆龙门阵了。”
刘光芬将侯卫东叫到了里屋,还把门关上。”我是小囝囝的奶奶,你说,我有没有权利带小囝囝?为什么只让外婆带,不让奶奶带?我才带两天就接回去了,还说在我们这边带两天就感冒了。我是小囝囝的奶奶,难道会害她?”
刘光芬搬到了新月楼以后,带了小囝囝两天,就被陈庆蓉接了回去,而且见到小囝囝流鼻涕,表情上很不好看,刘光芬就有了意见。
侯卫东这才醒悟自己岳母那一句话的意思,道:”别人都怕带小孩子,你们却是争着带,麻烦。”
刘光芬道:”那么我们一家带一个月,我是小学老师,又带了你们三个,经验肯定要丰富得多。”
侯卫东知道这事说不清楚,就转变话题,道:”大嫂是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要跟我说吗?”
刘光芬不上当,道:”江楚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先说小囝囝的事,我是她的奶奶,凭什么就不能让我来带?”见到儿女回家,她原本高高兴兴的,可是说到这个话题,想到在新月楼院中遇见自己的亲孙女,却只能像外人一样看一看、逗一逗,不禁就有些心酸,就抹了眼角。
侯卫东耐心地道:”老妈,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生小囝囝时,你还在吴海县,小佳妈妈恰好又退休在家里,请她过来带小孩子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道理,刘光芬其实明白,此时在儿子面前将窝在心里的话讲出来以后,她心里舒服多了,道:”你岳母挺厉害,你以后千万别跟他们住在一起,容易起矛盾。”
侯卫东见母亲心气稍平,就将矛头引向江楚,道:”江楚是怎么一回事?我问过大哥,他总是支支吾吾的。”
刘光芬道:”江楚在吴海当老师的时候,挺文静的小姑娘,怎么到了沙州以后就变得不可理喻?好端端的人怎么迷上了传销?我都不敢跟亲家说起江楚的现状。”江楚的父母都是极忠厚的人,来往不多,关系却相当不错。刘光芬想起了老实巴交的亲家母,想着她每年送过来的土鸡蛋,觉得心情沉重。
侯卫东劝道:”妈,江楚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选择,怎么能怪我们家,我们全家都是坚决反对她搞传销的……
“只是苦了你哥,刑警支队本来就忙,回到家里,冷锅冷灶,一口热茶都没有。”刘光芬拿过侯卫东的手机,就给侯卫国打了电话:”你还在忙吗?忙完了,那就到新月楼这边来,何勇和小三都在这边。”
“你吃饭没有?”这个时间早就过了饭点,按理说不应该问吃饭的问题,刘光芬作为警察的家属,对饭点早就模糊了。”今天事情忒多,还没有顾得上。”
“赶紧过来,我和你妹包了饺子,羊肉馅的,剩了不少。”想着母亲包的香喷喷的羊肉馅饺子,侯卫国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放下电话,拿起车钥匙就出了办公室。到转角楼梯时,见内勤蒋笑还坐在电脑前,就敲了敲门,探头进去,道:”小蒋,下班了。”
蒋笑回头,道:”侯支队,还有五分钟。”侯卫国道:”弄好了下来,我送你回家。”蒋笑一边保存文件,一边开玩笑道:”侯支队,加班到现在,你得请我吃饭。”她听到门口没有动静,回头时,侯卫国早就没有了踪影。”这人真是,跑得比猴子还快。”‘她收拾好办公桌,提着小包就下了楼。
等到蒋笑下了楼,侯卫国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坐在驾驶室里抽烟,烟头的亮光在黑暗中一闪又一闪。
蒋笑上车道:”少抽几根,今天晚上你至少抽了一包烟,而且有女士在车上,得讲绅士风度。”在刑警队里,每当熬夜时,大伙总是香烟不断,蒋笑已经习惯了会议室的烟味。今天见侯卫国抽得太凶,忍不住提醒。
侯卫国就将烟摁灭,发动车辆,直奔新月楼。
蒋笑住在父母家,她父母是新月楼的第一批客人,与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粟明俊住在同一个单元。侯卫国恰好要到母亲家里去,因此亦不问蒋笑,直接朝新月楼开去。
蒋笑见侯卫国直接将车开进新月楼,道:”侯支队,你太不人性了,我还饿着肚子,门口有这么多馆子,你不请我吃饭,那我请你。”
侯卫国搓了搓胡子拉碴的脸,道:”小姑娘家,别在外面玩,早些回家。”
蒋笑从警校毕业三年,在侯卫国这位年轻的老资格面前,确实是一个小姑娘。
熄了火,侯卫国拿着钥匙就跳了下来。蒋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地也是新月楼,以为他要陪着自己吃饭,高兴地道:”你要请我吃饭?”
刘光芬手里提着香醋和几两大蒜,正在大门外的小卖部里与店主聊着天,见儿子的警车进了院子,连忙付了钱,就跟着进了院子。她刚到中庭就见到侯卫国和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这个年轻女警察在一米六五左右,剪着一头齐耳短发,既漂亮又有精神,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
“卫国,到哪去?”刘光芬叫了儿子一声,眼睛却不停地瞟着儿子身边的女警察。
蒋笑得知了眼前这位阿姨是侯卫国的母亲,热情地道:”伯母好,我叫蒋笑,在刑警队工作。”她见侯母手里拿着醋瓶子,又问道:”伯母,你住在这里?
“我今年才搬来,二期,锦秀楼。”
蒋笑指了指所住的楼房,道:”我家也住在这里,就是中间那幢。”
“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哎,别到外面去吃,我家里包了羊肉馅饺子,一起去吃,别客气。”
蒋笑没有推辞,落落大方地道:”好啊,我最喜欢吃饺子,伯母手艺肯定很棒。”
“还行吧,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看着母亲与蒋笑说说笑笑就朝锦秀楼走,侯卫国跟在后面直瞪眼睛。侯永贵、侯卫东和何勇坐在客厅里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侯小英给小孩子洗澡,小佳无事可做,就进卫生间帮着给小孩子洗澡,两大一小就在卫生间里笑个不停。
等到蒋笑进屋后,三个大男人的眼光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饶是蒋笑心理素质不错,也微微红了脸。
互相作了介绍,刘光芬道:”小蒋你坐啊,别客气,我去给你们煮饺子。”
蒋笑道:”伯母,我去帮你。”她不由分说地跟着刘光芬进了厨房。等到蒋笑进了厨房,侯永贵、侯卫东和何勇三个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侯卫国身上,特别是侯永贵,眼中满是警惕,声音低沉而严厉,道:
“你是结了婚的人,千万别做糊涂事。”侯卫国满脸是委屈,道:”是妈多事,我顺路送她回来,妈非得请她来吃饭。”
何勇笑道:”这个女孩不错啊,肯跟着到家里来,看来对你有意思,你别不信,我说的没错。”
当蒋笑和侯卫国坐在餐桌上吃羊肉馅饺子时,小佳和侯小英也闻讯到了客厅。她们两个女人对于这种事情自然兴趣极大,在刘光芬的带领之下,坐在餐厅陪着两个吃饺子的人。
蒋笑临走时,侯卫国将其送到了门口。蒋笑道:”侯支队,伯母的饺子真好吃,什么时候再请我?”
侯卫国道:”饺子都是一个味,我没有觉得我妈的饺子好吃。”
蒋笑也不恼,道:”饺子的味道,你得慢慢品。”
回到家中,面对着众人怀疑的笑容,侯卫国发火了,道:”就是一个普通同事,你们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越是发火,大家越是好奇。何勇、侯小英又坐了一会儿,见小孩子已是睡眼迷离,便告辞而去。
刘光芬就一脸的心事重重,道:”卫国,江楚到广东去了三个多月了,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侯卫国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刘光芬断然道:”你请假到广东去一趟,如果江楚坚决不回来,我的意见就是离婚。这么大的人了,孩子也不要,家也不要,这种女人拿来做啥?”
侯永贵穿着老式的警服坐在单人沙发上,道:”离婚,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离了婚,也不知亲家会怎么想。”他又告诫侯卫国,”在没有离婚之前,别跟单位上女同事有不明不白的关系,会影响你一辈子。”
侯卫国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最近到广东去一趟,如果能将江楚劝回来,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如果她执意留在广东,我就要考虑离婚。”
侯卫东与小佳下了楼。在路上,侯卫东隐晦地讲了母亲的意思,小佳感到很为难,道:”我妈从小就带着小囝囝,现在要给你妈来带,她肯定想不通。”
“那这样,你妈带半年,我妈带半年,这样最公平。”
“这主意不好,先别说你妈和我妈会不会同意,这样做会影响小孩子的心理,不利于教育。”小佳想了一会儿,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平时你多回沙州,就可以带着小囝囝到奶奶这边来,上班就由外婆来带,这样才能兼顾两家。
正说着,就遇到了粟明俊和赵秀夫妻。赵秀与小佳是多年牌友,见了面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小佳充分发挥了八卦精神,道:”你家楼上是不是有个女警察,叫蒋笑?
赵秀道:”有啊,蒋笑是刑警队的,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你怎么问起她?”
“没事,蒋笑和卫东大哥在一个单位,她结婚了吗?”
“好像没有,蒋笑是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的外侄女,眼光蛮高,我家老粟将组织部的本科大学生介绍给她,她还没有瞧上。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小佳想着蒋笑和侯卫国走在一起的样子,口里道:”就是随口问问。”心中暗道:”他们两人还真是很相配。”侯卫东和粟明俊谈论的话题就离不开沙州官场。”易中达部长来报到了吗?”
“如果没有其他变化,明天晚上全体常委在一起吃饭,虽然说是祝贺我和易中达,我看朱书记的意思就是给易中达接风。”粟明俊有些酒意,说话就比平时直接许多,又道,”朱总到沙州以后,你约他,大家一起吃饭。”
“小勇在后天要到成津来,平时来去匆匆,不太好找人。”
“你尽量请他到沙州吃饭,我想当面表示谢意。”粟明俊一来是为了表达谢意,二来也是想亲自搭上朱小勇这条线。有了这条线,说不定在仕途上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侯卫东夫妻回到家,小佳在卫生间洗浴时,欲望在身体中不可遏制地涨起。洗澡完毕,她站在书房门口,对侯卫东道:”时间晚了,你早些洗澡。”
侯卫东正在看书,没有明白老婆的心思,道:”等会儿,我正看得过瘾。”
小佳生气地道:”那你去和书过一辈子吧。”转身走了。
侯卫东抬起头,看到老婆穿着丝绸的睡衣,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把书放下,赶紧去洗澡。当高潮到来以后,小佳如惯常那般长长地呻吟一声,就如连续的感叹号,为一次完美的性爱作出了结束的注解。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两人享受着高潮之后的平静,此时无声胜有声。过了一会儿,侯卫东想起母亲刘光芬的话,翻身将小佳抱在怀里,道:”妈很想帮我们带小囝囝,你的意思?”
此时小佳还沉浸在性爱的快乐之中,慵懒地道:”你这人真扫兴,这个时候,谈点高兴的事。”
侯卫东压在小佳的身上,凑在耳边道:”我在成津的时候,你想我没有?”
“想了。”
“什么地方在想?”
两人私下里的玩笑话,正适合在这个环境说,小佳充满柔情地看着侯卫东,道:”全身都在想,你昵?”
“我主要是重点部位在想。”
“只是重点部位想,心里不想吗?”
“当然也想。”
侯卫东抱紧小佳光滑的身体,道:”两地分居还真是闲置资源,我们现在身体是顶峰时期,若是过了三十五岁,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就要下降,以后想做都没有力气。趁着身体还行,多做爱,免得到时有心做爱,无力高举。”
他们两人做爱时,关掉了灯,但是打开了窗帘。此时躺在床上,视线正可以看到窗外的星星,小佳最喜欢以这种方式来欣赏浩瀚的天空。她看了一会儿天空,思绪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地飞着。突然她想起了一事,道:”郭兰调到你那里当组织部长,她可是市委机关著名的未婚美女,现在到了成津,你不准和她有来往。”
“我是县委书记,她是组织部部长,如果不来往,那我怎么发挥县委书记的职责?”
小佳认真起来,撑起身体,看着侯卫东,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正常的工作来往我不管,但是你不能与郭兰有什么私情。”
侯卫东敷衍了几句,转换话题,道:”小佳,我觉得将三家人弄到一个院子是巨大失策。我妈这人闲不住,每天都要到院子里聊天,天天都能看到小囝囝。我们的小囝囝多漂亮,我妈一看到就忍不住会想起奶奶带孙女还是外婆带外孙女的问题。”
转移话题是侯卫东熟练掌握的技能之一,小佳一不小心就着了道,思路被顺到了小囝囝身上。小佳为难地道:”一边是外婆,一边是奶奶,两边一样亲,但是小囝囝是外婆一手带大,现在突然要交给奶奶,没有说服我妈的理由。”
侯卫东道:”我妈是小学老师,教育小囝囝应该更适合。”
小佳亦一直担心小囝囝的教育,她皱着眉头,道:”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我妈有许多知识是不对的,可是,我妈从小就将小囝囝带到身边,尽心尽力带了将近一年时间。小囝囝是她心肝宝贝,如果真的因为教育问题交给你妈,对我妈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侯卫东苦着脸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古人的总结倒真是精辟,县里的事我可以拍板,家里的事情却是理不清。”
小佳与婆婆刘光芬关系挺好,基本上没有红过脸,她知道婆婆的想法,道:”我们只能采取变通的办法,星期六、星期天我就将小囝囝接过来,带到奶奶那里去,让奶奶也过瘾。”
“也只能这样了。”侯卫东同意了小佳的方案。
一大早,侯卫东起床以后,稍作锻炼,将睡梦中的小佳推醒,道:”我要回成津了,先去看看小囝囝,昨天她还没有叫我。”
小佳原本想赖床,听侯卫东如此说,就起了床。小两口喝了牛奶、吃了面包,一会儿就解决了早餐。
两人到了陈庆蓉家门口,听到小囝囝清脆的笑声。
小佳解释道:”小囝囝早上起来精神最好,昨晚她是要睡觉了,没有精神,所以没有喊你,你别跟女儿生气。”
侯卫东笑道:”你还当真以为我生气了,我堂堂的县委书记,会跟一岁小女儿怄气,那就是笑话了。”
小囝囝骑着后面带副轮的小自行车,陈庆蓉在后面保护着,张远征则负责推车,三人玩得相当高兴,完全没有想到女儿和女婿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陈庆蓉见状,道:”你们两人也没有带过小囝囝,今天早上就陪她玩一会儿。”等到陈庆蓉发了话,张远征将小囝囝的自行车推了过来,自己回房间换衣服。
侯卫东站在小囝囝面前,道:”喊爸爸。”小囝囝正玩得高兴,见外公外婆走了,就有些不高兴,扭头叫了一声:”妈妈,推,推。”
小佳站在一旁不动,让父女多接触。”侯卫东为了讨好女儿,主动站在旁边推着小自行车。小囝囝很快就适应了侯卫东的方式,清脆的笑声顿时就在屋内飘荡。正玩得高兴,小自行车在绕过沙发时拐弯过急,一下就倒在地上,侯卫东眼疾手快,伸手抱住了小囝囝。
小囝囝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陈庆蓉闻讯赶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从侯卫东怀里接过孩子,道:”囝囝乖,不要哭,是椅椅不对,我们打椅椅。”她就一边说,一边用手假意去打那个拦路沙发。然后抱着小囝囝坐在纱发上,检査了一番,见腿上只有轻微擦伤,松了一口气,脱口道:”你们两人怎么带小孩子?才几分钟就将小囝囝摔了。我带了一年,从来没有摔过一次。”
张远征穿着外套就走了出来,见状大声道:”你们两个当父母的太不负责了,才几分钟时间就出事。真要把小囝囝交给你们,不知道要摔多少跟头。”
侯卫东被弄得很是尴尬。
小佳抢白道:”哪一个小孩子没有摔过跤,有什么大惊小怪。”
侯卫东见陈庆蓉脸色沉了下来,忙拉着她,道:”爸,妈,你们辛苦了,我要去上班了。”
“嗯。”等侯卫东走到门口,陈庆蓉又道,”你开车要慢点。”
侯卫东一边穿鞋子,一边道:”我不开车,是老耿师傅开车,他技术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陈庆蓉还是叮嘱道:”老师傅也要慢一些,宁慢三分,不争一秒。”
下了楼,小佳评价道:”他们这样带小孩子,太娇气了,刚才摔倒了就不应该打沙发。这是给小囝囝传输错误的意识,让她学会推卸责任,正确的做法应该让她自己爬起来。”‘侯卫东听了没有说话。
出了沙州,侯卫东才给母亲刘光芬打了电话:”我回成津了,已经在车上,不过来了。”
此时,刘光芬满脑子都是大儿子侯卫国的事情,道:”昨天我想了一个晚上,江楚嫁到我们老侯家也有好几年了,从本质上来看她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姑娘,做传销只是一时着迷。我想跟着你哥到广东去,看能不能将她劝回来。只要她回来安心做事,还是不离婚为好,原配夫妻总是好的。”
“强扭的瓜不甜,这事还得让大哥自己来做决定,我们谁都代替不了他。
刘光芬又道:”小囝囝的事情,我也是翻来覆去地想,你别急着给那边提出来,我怕亲家不高兴,算了。”
“妈,我就知道你最大度,我跟小佳说好了,有空就带小囝囝到你这边来玩。”
“这样也行。”
刘光芬义念叨道:”你少喝点酒,都当县委书记了,还不知道保护身体,要让你妈操心。”
听着母亲的啰唆,侯卫东心里一阵温暖,暗道:”说到底,这世上还是自己的妈最好。”
市委书记突然视察水电站
车行至桔树镇,接到秘书赵诚义的电话:”侯书记,朱书记今天上午要到竹水河水电站视察,9点从沙州出发。”
侯卫东眼见时间已到9点,便让老耿停了车,又亲自给县委办主任谷云峰打电话:”赶紧通知蒋湘渝县长,让他到桔树镇来,我在那里等他。朱书记9点从沙州出发,要来看竹水河水电站,你让水电站做好接待准备。”
他再给朱小勇打了电话:”朱总,你在哪里?”
朱小勇笑道:”我还能在哪里,水电站。”
“市委朱民生书记等一会儿要到水电站来。””昨天在一起吃饭,他就说今天上午要过来,所以我连夜就回到了水电站。水电站的展板和汇报材料都弄好了。”
侯卫东松了一口气,道:”他9点出发,到了竹水河也就是11点,午饭安排在水电站吧。”
朱小勇笑道:”水电站都是些粗汉,个个臭烘供的,我和你吃得下,只怕朱书记吃不下口。中午在煤炭疗养院吃饭吧。”
刚放下电话,谷云峰又打来电话,道:”侯书记,我跟赵诚义联系了,朱书记要在县里吃午饭,赵秘书让我们确定吃饭地点。”
成津与沙州交界处是桔树镇的地盘,在等候朱民生的时候,侯卫东没有通知镇政府,独自在田地里漫步。
“朱民生突然提出视察竹水河水电站,只怕目的不是水电站,而是朱小勇。”侯卫东将朱民生关于竹水河水电站的相关指示回想一遍,又结合他的行为方式,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又涿磨道:”难道从粟明俊这事,朱民生悟出了些什么?”
上午10点,侯卫东和蒋湘渝在成沙公路成津县境接到了朱民生,一行人没有进县城,而是直奔竹水河水电站。
竹水河水电站还是一个大工地,河边茂密的绿色被破坏,露出了大片黄褐色泥土,来往工人穿着长筒靴子,在泥水中忙碌。
朱民生听完朱小勇的介绍,将视线从展板上转移开,用手指着下方工地,道:”小勇,工程上还有没有需要地方上解决的问题?”
朱小勇和他手下的工程师一样打扮,穿着工作服,戴着工作帽,朴实而大方,道:”朱书记,侯书记和蒋县长很重视竹水河工程,经常过来关心工程建设,加上县里各方面制度完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上什么问题。”
朱民生点头道:”恒庆集团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好,竹水河上的这座水电站是集团在沙州的第一座水电站,我们要争取将水电站建成样板工程,这样才能更好地与恒庆集团合作,才有第二座、第三座水电站。”他又问侯卫东:”拆迁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侯卫东道:”在对待拆迁农户上,恒庆集团有一套完善而明确的政策,与当地政府也配合得很好,已经拆迁了六十多户,鸡不叫狗不咬,很平静。”
朱民生高兴地道:”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现在拆迁稍不留意就会搞成群体事件。竹水河水电站的拆迁能如此风平浪静,我代表市委表扬卫东书记和湘渝县长。”
视察完竹水河水电站,已是11点40分,朱民生做了最后总结,道:”竹水河是成津人民的母亲河,养育了这一方人民,等到水电站修好以后,不仅能发电,缓解岭西用电紧张的压力,而且能形成一个小型水库,造福当地。”他又对侯卫东道,”小勇是水利专家,你和湘渝都要向他学习专业知识。”
侯卫东道:”我一定遵照朱书记的指示,甘当朱总的学生,还请朱总不吝赐教。”
朱小勇呵呵笑道:”侯书记别客气,我们一起学习研究。”
侯卫东就将话题转到午餐上来,道:”竹水河除了能发电,还产一种特产一鳊鱼,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美味。等水电站修好以后,产量应该能进一步提高。这是县农业部门重点打造的项目,请朱书记品尝,指点我们如何把这个特色打造出去。”
朱民生指着侯卫东,开玩笑道:”还是卫东书记最精明,吃顿饭都不忘记宣传成津特产。如果鳊鱼确实好,我一定会大力宣传,谁叫我吃人嘴短。”
到了煤炭疗养院,见到树林下的河水,朱民生感慨道:”成津有如此美景,这就是成津版的桃花源,你们要好好利用。”
酒糟鼻院长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河里小船上提了一网鱼,来到朱民生面前,憨厚地道:”各位领导,这几条鱼都是我上午才从河里网上的,新鲜得很。我煮个酸菜鱼汤、红烧鱼,就是不知领导是否吃得惯?”
朱民生和气地道:”到了竹水河,就要吃竹水河最正宗的吃法,越土越好。”
酒糟鼻院长笑眯咪地走了,临走之前感激地看了一眼侯卫东。这个疗养院原本死气沉沉,主管机构早已听之任之,可是侯卫东喜欢这个地方,疗养院迅速成为成津高端客人休闲的场所。面对着鼓起来的荷包,酒糟鼻院长将侯卫东当成了财神爷。
按照侯卫东的要求,疗养院将以前的白瓷碗、盆全部换成了土盆子。当脸盆大小的土盆子端上来以后,青色的葱、红色的辣椒、白色的鱼肉,还有切得很细的泡萝卜丝,散发出浓烈的香味,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朱民生从9点就坐车出发,走了半天,确实饿了,喝了一口鱼汤,便将碗放下。
侯卫东是美食家,在美食方面颇有些挑剔,他对酸菜鳊鱼汤的味道是赞不绝口。见到朱民生放碗的动作,就有些奇怪地道:”朱书记,这味道还行吧?”
朱民生这才发了话:”早就听说鳊鱼味道好,果然名不虛传。今天我年龄最长,就立个规矩,不准喝酒,大家痛痛快快地品尝这山珍之味,无论再好的东西,两杯酒下去就滋味全无。”
朱小勇笑道:”朱书记,到了竹水河,小朱还是想敬您一杯酒,略表心意。”
朱民生道:”这样,我喝两杯,一杯同朱总一起,感谢你对沙州的支持,另一杯同成津班子一起碰,这两年成津工作不错,很有起色。”
酒宴结束,赵诚义悄悄将谷云峰拉到一边,道:”谷主任,这鳊鱼不错,朱书记挺喜欢,能不能再去弄几条?”
谷云峰道:”赵主任,我早上就让院长多准备了一些,充了氧气袋的,就怕朱书记不喜欢,没有拿出来。”
赵诚义道:”好,放到汽车尾箱。”
谷云峰低声道:”我还准备了好几袋,尾箱放不下,我派个车送到沙州去,到时与赵主任联系。”
赵诚义见谷云峰办事很灵活,高兴地道:”谢谢你,谷主任。”吃完午饭,侯卫东就请朱民生到招待所去休息。朱民生看了看表,道:”我要小睡一会儿,两点,准时出发。”他又对朱小勇道:”小勇,我单独跟你聊几句。”朱小勇就和朱民生并排着上了招待所的二楼,侯卫东和蒋湘渝坐在下面喝茶。
县里,是由蒋湘渝负责竹水河水电站,他见朱民生上了楼,有些担心地道:”还有六户老百姓就是不肯搬迁,今天说了大话,以后事情闹了起来,也不知怎么收场。”
侯卫东道:”现在凡是稍大一点的工程,哪里没有一点纠纷?我们这里算是很少了,朱小勇是全程参加,有他在,我们就不会太被动。”
蒋湘渝看了看楼梯方向,道:”幸亏是朱小勇,若换个素质差些的人,这竹水河的工程就不好做了。”
“朱小勇的身份是双刃剑,搞得好皆大欢喜,搞不好就可能伤了自己。”侯卫东从粟明俊的升迁之中,更加直接地了解了权力的运作过程,这事给了他颇深的刺激。
两点,朱民生才和朱小勇一起下楼。
朱民生回绝了侯卫东和蒋湘渝的挽留,道:”你们两个都是大忙人,客走主人安,不留了。”
小车回到沙州,赵诚义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成津县送了四袋鳊鱼,放在车尾箱。朱书记喜欢吃鱼,干脆把这鱼给朱书记送过去?
朱民生亲自到尾箱检查了鳊鱼,袋里的鳊鱼每条都有两斤多,瘦削而灵敏,与池塘鱼有着明显区别,道:”侯卫东还算有心人。”
晚上,朱民生来到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家门口。
朱民生坐在车上观察了一会儿,见前后左右皆无人,下了车,亲自提了两袋鳊鱼,到了朱建国家中。
此时,侯卫东还在办公室里,黑着脸听邓家春汇报工作,当邓家春说完,道:”这是一个副局长干的事情吗?你査实没有?
邓家春脸色平静,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诈骗。””这年头倒真是奇了怪,堂堂的副局长,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
邓家春黑瘦的脸上又开始闪着光,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包勇是吃了豹子胆,我估计他还有其他案子。”
“谈谈具体案情。”
“我是今天接到报案的。在县广播电视局的旁边有一个卖农用小型拖拉机的门市,在一个月前,有一个叫做张卫革的人多次来联系买车。一天早上,他在店里说要买一台车,恰好广播电视局的包勇带着一个局里的工作人员从这里经过。那个工作人员恰好认识张卫革,两人就交谈了起来。”
侯卫东忍不住打断道:”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如果包勇真是诈骗,我倒是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那时搬运工没有到,包勇就帮着搬拖拉机,张卫革说着说着就说要赊几台。那个老板想到包勇等人认识张卫革,便没有多怀疑,想着能卖几台机器,就同意了。”
侯卫东有些奇怪,道:”包勇只是好心帮忙,怎么能算诈骗?””单纯这一件事,还不能判断包勇是诈骗。我当时就觉得包勇过于热情了,因此将其他几起诈骗案重新研究,发现每一个诈骗案手法都差不多,都有一个托。我将包勇的照片拿给其他受害人,都指认了包勇,只是当时包勇是以不同的身份做’托’。”
侯卫东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自然明白其中的诀窍,道:”家春,此案涉及副局级干部,证据一定要充分,要慎重。”
邓家春道:”侯书记,这件案子性质很明确,就是一件诈骗案。”
等到邓家春离开,侯卫东越想此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给郭兰打了电话:”郭部长,我在办公室,你派人将广电局包勇副局长的基本情况给我送过来,详细一些。”
郭兰已回到了县委小招待所,接到电话以后,就给新任的组织部办公室主任黄帆打了电话。黄帆是新提拔的办公室主任,得到部长指示,就如神行太保戴宗一般,飞快地来到组织部办公室,然后拿着资料就上了三楼的县委书记办公室。
走上三楼,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黄帆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素来眼高,没有将县里官员瞧在眼里,逢到三四个知己,还要时不时地鄙视一下现今在台上的干部。此时真正要与县委书记直接交流,心里却如有一只哮天犬在咆哮。
“侯书记,我是组织部的小黄,这是您要的材料。”黄帆站在侯卫东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交上了材料。
侯卫东见材料挺全,抬头对黄帆道:”你是组织部的?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黄帆是第一次近距离和县委书记说话,微微弯了弯腰,道:”侯书记,我叫黄帆,是组织部办公室的,才从司法局办公室调过来。”侯卫东点头道:”放在这里吧。”
黄帆出来时,暗道:”黄帆啊黄帆,平时你也自命不凡,怎么见了七品县官就恨不得鞠躬,这也太猥琐了。”他边走边回想起侯卫东年轻的面容,心道:”侯卫东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如此有县委书记的派头,不服不行。”
侯卫东自然不会知道黄帆在见了自己一面之后会有如此多的想法,拿起包勇的档案材料,眼里就寻找着包勇当官的跳跃点。
包勇的档案并不复杂,参加工作以后就在当时的县委办工作,然后在镇里当过副镇长,以后就调到县广播电视局出任副局长。从县委办到副镇长,这就是包勇升官的跳跃点。
“包勇在县委办工作时是为哪位领导服务?’侯卫东就给县委办主任谷云峰去了电话。
谷云峰在镇里工作之前,曾在县委办当副主任,对县委办的历史人物很熟悉,脱口就道:”包勇在县委办是给当时的县委副书记经历当秘书,以后又到镇里当过副镇长。”
“原来是经历的秘书,看来我对成津的历史还是了解得不够。”侯卫东想了一会儿,又给邓家春打了电话,道:”包勇这案子,证据一定要周全,要办就办成铁案。”
第二天,高小楠、莫为民、郭兰一早就接到谷云峰电话,9点在县委小会议室开会。
高小楠第一个到达小会议室,他端着一个样式很新的不锈钢水杯,喝着茶,就开始琢磨今天开会的议题。自从上次小梁部长到双河镇当党委书记以后,宣传口又推出了两个干部,高小楠由此在宣传口威信增加了不少。这个新的不锈钢水杯就是教育局一位副局长送给他的,杯子虽然不值钱,里面却有一种尊重。
高小楠将宣传口几个部门的班子成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暗道:”下一次,教育口也应该推一两个干部出来。”他见郭兰进了屋,就笑着打了招呼,道:”郭部长,今天这个会是什么议题?”
郭兰在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了下来,浅浅一笑:”不知道,我也是才接到的通知。”
“是不是研究人事问题?郭部长,教育局中层干部有几年没有动过了,这些中层干部都是从各学校精挑细选出来的,有文凭,人也年轻,什么时候部里来考察考察?”高小楠听说郭兰与侯卫东在益杨曾经是同事,而且郭兰还曾经是侯卫东的领导,因此在郭兰面前就很客气。
正说着话,莫为民端着茶杯,拿着笔记本也走了过来。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下来以后就自顾自翻着笔记本,并不同高小楠和郭兰说话。最后,侯卫东和谷云峰说着话走了进来。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在全县掀起学习江总书记讲话的热潮。”
侯卫东拿起了一本杂志,道:”两年的’三讲’教育活动中,全国有566万党员干部参加了学习教育活动,重温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学习了总书记有关论述,严肃认真地剖析了党性党风方面存在的问题,诚恳虛心地接受群众的监督和批评,及时制订出整改的方案和措施。我们在座的诸位同志都亲自参与和经历了’三讲’教育活动,通过此次教育,整个班子在政治上有明显进步,思想上有明显提高,作风上有明显转变,纪律上有明显增强。可以这样说,这次’三讲’教育达到了干部受教育、群众得实惠的目的,是我们党在世纪之交为加强自身建设而进行的重要实践。”
侯卫东担任县委书记以来,一直都注重抓实事,亲自挂帅抓了成沙公路和矿产整治,如今突然谈起了务虚之事,这就让莫为民和高小楠感到奇怪,不知他萌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认为这次活动应该向下延伸,全县用半年时间,按照’三讲’教育的模式,系统地学习我党的经典篇章,我初步将这次半年时间的学习活动命名为’重温经典’。”
侯卫东抛出了话题,道:”请你们三位发表意见,一是有没有必要在全县搞这次学习活动,二是这次活动如何搞法。”
“我觉得重温经典活动很有必要,具体搞法我认为可以套用’三讲’的模式,分为学习、剖析、整改以及复查等几个大阶段……^高小楠给侯卫东当副手,受到充分的尊重,投桃报李,他对侯卫东的决策素来是举双手赞成。
侯卫东就道:”高书记想得很细,这次重温经典的学习活动,由我来当组长,高书记来当副组长,等常委会通过以后,在全县掀起重温经典的高潮。”
两天后,成津县热热闹闹地开展了重温经典学习活动。
关于此次活动,侯卫东通过王辉的关系,在《岭西日报》的第二版发了一篇理论文章。
省委书记蒙豪放看到这篇小文章,认真地读完了全文。
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也看到了这篇文章,评价道:”侯卫东很有想法,这个活动很好,但是搞这么大的活动,事后才向市委汇报,也有点先斩后奏吧。我一来沙州就谈起民主集中制,确实很有必要。”秘书赵诚义提醒道:”关于重温经典,成津县委有个报告。”
朱民生的报告并不是指书面报告,而是侯卫东这个县委书记没有来亲自报告,他见赵诚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图,哼了一声,脸色严肃。
茂云市委书记祝焱看到了这篇文章,就将秘书长叫到了办公室,道:”成津这两年很不错,矿产秩序整治工作推动得有声有色,现在又在全县掀起学习活动,这其实是整顿干部作风。”
秘书长看了报纸,道:”成津县委侯卫东书记曾是您的秘书,他跟着您确实学到很多东西。”
祝焱哈哈大笑:”你这是拍我的马屁。”
秘书长与祝焱关系挺好,被揭穿了也不恼,道:”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给您当秘书的经历,他怎么会有这么好使的脑子?
周昌全则天天在企业里调研,没有注意到这篇文章。
成津县委开展的重温经典活动就如一粒石子扔进了池塘里,激起了几圈涟漪,池塘的水面很快又重归平静。
10月初,拖拉机诈骗案结案。当案件在县委常委会上公布以后,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犹如听到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
这是一个在成津暗中活动多年的诈骗团伙,由七名成员组成,头目就是广电局副局长包勇,另外还有三人是广电局的工作人员。在包勇家中搜出了不少光盘,里面有各种反诈骗的专题片。据包勇成员交代,他们就是通过学习这些光盘来总结骗术。
他们原本一直在沙州、茂东等城市活动,由于事前进行过岗位培训,七名成员诈骗手段很职业化,前后骗了三百多万元。无数次成功让包勇失去了警惕,利令智昏之下,在家门口搞了一次活动,结果阴沟里翻了船。
侯卫东重重地拍了数次桌子,愤怒地道:”这还是我们的干部吗?
丢脸!不仅丢他自己的脸,更丢成津干部的脸!我们辛苦打造的良好投资环境,就被这一小撮败类完全破坏。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我们搞重温经典的活动是完全有必要的,抓出包勇这个害群之马,正是重温经典活动的一个重要成果。”
他又拿出了一个档案袋,打开以后,道:”包勇不是从石头里迸出来的,他的行为也是受到广大群众监督的。这是包勇近几年民主测评的原始档案,九七年,三票不称职,其余全部是基本称职;九八年,四票不称职;九九年,五票不称职。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从投票已经反映出一些问题,只是我们的制度没有跟上,没有能够防微杜渐。”
他语重心长地道:”同志们,我们要吸取此次教训,必须要有健全的制度,才能避免出现类似的问题。下面,请大家讨论县级部门考评末位淘汰制度,这是重温经典活动中的一项重要制度建设。”
末位淘汰制度是争议比较大的制度,主要内容是一个部门在年度考核中连续两年排名全县倒数后三位,则单位主要领导将被免职。这个制度存在着种种弊端,从省、市到县上都有较大的争议。针对成津存在的各种问题,侯卫东早就想剑出偏锋,用末位淘汰制度这把双刃剑来刺激县级部门,只是这项制度存在较大争议,推行有一定困难。他就在等待着机会,这一次,包勇事件成为有利的契机,在常委会上借机发了大脾气以后,顺势就将这项制度提了出来。
各位常委见侯卫东脸色铁青,虽然有不同意见,还是忍着未说,免得与盛怒中的县委书记发生冲突。
末位淘汰制度得以顺利通过,没有任何常委反对。
政协主席经历听到了包勇的事情,在办公室里把杯子摔了。政协秘书长听到里面的响动,赶紧过来收拾杯子。经历喘着粗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包勇以前是我的秘书,是个很单纯的人,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堂堂的副局长会成为诈骗犯,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政协秘书长对包勇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见老头子听到这个消息发起了脾气,劝道:”经主席,包勇的案件通报我看了,他做的事情太离奇了。如果公安局是编造案情,邓家春的胆子未免太大,我觉得邓家春是稳重的人,而且不愚蠢。”
经历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今天包勇的老婆到他家里哭了一个早上,让他颇为心烦意乱,就在秘书长面前发牢骚,道:”邓家春只是一把枪,开枪的人是侯卫东。”
秘书长道:”侯书记这么精明的人,不会做这种愚蠢之事。侯书记比章永泰强得多,他来了以后,政协机关待遇增加了,办公条件也比以前好多了。”
经历哼了一声,道:”侯卫东那点心思我明白,他把政协当花瓶来供着,以为买两辆好车,提高点工资待遇,就能收买人心吗?政协不是吃闲饭的机构,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这三项职责是各党派团体、各族各界人士在政治体制中参与国事、发挥作用的重要内容和基本形式,光给待遇,不让政协发挥作用,这是在犯错误。”
秘书长笑道:”步主席在政协大会上多次表扬了侯卫东,说他是称职的县委书记。”
经历听了就没有了脾气,沙州市政协主席步海云和侯卫东关系不一般,如今步高在成津新城搞开发,走的就是侯卫东的门路。
秘书长见经历有些蔫了,给他续了茶水,道:”机关的人前天包车到沙州新月楼去看了,他们对步高的楼盘很满意。我们机关同志想集体去预订一幢楼,价格上还想请经主席出面找一找步高,你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没有机关同志的支持,任何单位负责人都难以开展工作。经历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对人心看得很透,这等涉及众多机关干部的大事自然不敢马虎。他拨通了步高电话,先打了几个哈哈,才道:”步总,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步高正陪着侯卫东视察工作,听明来意以后,痛快地道:”经主席,我马上派销售经理到您那里去,详细介绍楼盘的情况。你愿意要哪一幢都行,价钱方面,一定尽可能优惠,这一点你放心。”
对于房地产开发公司来说,自然希望资金回笼得越快越好,就算不是政协主席经历出面,只要有人肯买一幢楼,开发商都会考虑一定的折扣,更何况政协集体包楼将是楼盘销售中闪光的大卖点。
侯卫东知道步高在同经历打电话,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去八卦。等到步高挂了电话以后,他道:”步总,我只提一个要求,这个楼盘各方面指标一定要达到新月楼的水平,你别以为这是县城就可以降低标准,我会派专人来督促检査这里。”
步高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我是真心想请县委派人来督促检査,最好常驻我们楼盘。我还有个想法,除了县委派人以外,我还准备在县城里请一些老百姓做质量监督员。质量一流,五星服务,这是步步高楼盘的最大卖点,我不怕检查,就怕不检査。如果不检查,泥鳅、黄鳝扯成了一样长,突出不了步步高楼盘的优点。”
侯卫东见过的房地产商人也不少了,他比较信得过信誉一直不错的步高,道:”今天我到工地来看了,晚上就要播放新闻,这就是给你打广告。你一定得抓好质量,别坏了我的名声。”
“质量就是企业的生命,这一点请侯书记放心。”步高见侯卫东要朝下面走,道,”侯书记,时间不早了,中午一起用餐?”
侯卫东摇头道:”县里正在大搞重温经典活动,我这个组长是要带头在企业吃了饭,下一回我的副手也要在企业吃饭,以此类推,这对企业就是沉重的负担。”
步高道:”沙州市现在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有些事情还真得同侯书记聊一聊。”
侯卫东心中一动,步高在沙州是成功的企业家,父亲叉是政协主席,他的消息经常比正规渠道来得快,因此,他脚步便慢了下来,道:”到煤炭疗养院,那里清静。”
10月的竹水河异常美丽,河湾处长着高大而茂密的竹林,竹子发出了新叶,竹笋则长得又高又嫩,生机勃勃。
酒糟鼻院长得知侯卫东要来,早就在河湾处放了窝子,等到侯卫东一下车,就将准备好的钓具拿了过去。
秘书杜兵对钓鱼比较有兴趣,亦有经验,陪同着侯卫东、步高等人到了河边,帮着穿上饵料,调整浮头。
步高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杜兵,侯卫东道:”杜兵是我的秘书,说话不必回避他。”
杜兵从县委组织部调到县委办已有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他很少得到侯卫东的表扬,有时几个好友开玩笑说他是侯卫东的心腹,他并不否认。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扪心自问:”我真的是侯卫东的心腹吗?说得难听,我就是县委配在侯卫东身边的拎包客。”
今天,侯卫东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如高压电一般迅速穿透了杜兵,瞬间,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一年多的谨小慎微,此刻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他偷偷地转过身去,抹掉了泪水,回过头来,又是一脸的严肃认真。
“易中岭是新任组织部长易中达的大哥,在沙州商界是异军突起,沙州东城区有四块老厂区,都在最繁华的位置,大家盯得很紧,易中岭一人就得了三块。”
“另一块是谁得了?”
步高嘿嘿笑了笑,道:”另一块是我得了,可是综合价比易中岭每平米至少要多三百块。易中岭有块地和我这块地直线距离一百米,却有三百块的价差。他妈的,在沙州出现这事还真他妈的怪了!
想到这事,他就说了粗话,向侯卫东道歉以后,又解释道:”对于房地产公司来说,这个价差已经不得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要那块地,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地价当然会影响房价,但是据沿海经验,房地产做到顶端还得以信誉和质量取胜。”
“这也是我最重要的法宝了,所以在成津的工程,侯书记不用担心质量,我可不敢坏了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
说到这,侯卫东纠正刚才听到的话,道:”刚才你的消息有不准确的地方,易中岭不是易中达的亲大哥,只是堂兄而已。”
正说着,瞧见浮头猛地往下一沉,他一提竿子,就见一条鱼在水下拼命地游动着,想挣脱口中的异物。
这真是一条漂亮的鳊鱼,流线型的身体,青白的颜色,略往上翘的鱼头又让它的神态有些骄傲。当然,这只是侯卫东的感受,酒糟鼻院长接过杜兵递过来的这条鱼,用刀背猛拍鱼头,道:”杜秘书,这条鱼两斤多一点,正好拿来红烧,肉嫩得很,大一点的或是小一点的,就拿来煮酸菜鱼。”
在河边,步高继续着他的话题:”易中岭与黄子堤关系密切,易中达尽管是组织部长,可是他才到沙州,那三块地盘凭他的面子还争不下来,是黄子堤在里面发挥的作用。”
在修成沙公路时,黄子堤就曾经为易中岭打过招呼,侯卫东对步高的话深以为然。
步高又道:”黄子堤这人就是五代十国的冯道,以前周昌全执政时,他是周昌全的心腹;现在朱民生执政,他又成了朱民生的得力助手。还有,我听说洪秘书长要去当政法委书记,但是不兼任公安局长,公安局长由老粟来任。”
对于洪昂的事情,侯卫东心中有数,他假装不知,反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步高道:”有百分之九十的准确度,杜正东是调到茂云出任市委副书记,算是提拔了。”
“那谁来当市委常委、秘书长?”侯卫东是真的不知此事。
“这事有好几个版本,我没有搞到准确消息。”
侯卫东动起了心思,暗自琢磨道:”既然没有准确消息,那多半就是没有人选,我应该为自己争取。”转念又想道,”朱民生、黄子堤和易中达是铁三角,我去当市委的大管家,这日子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犹豫了一会儿,侯卫东还是决定先搞清楚状况,然后再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