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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6:仕途动荡 正文 第五章 从别人的教训中学习政治经验

    天下掉下个郭妹妹

    由于赵东心情不快,午餐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粟明俊对农村现状很清楚,暗自觉得赵东是大惊小怪,口里却要维持赵东的威信。趁着赵东去洗手间之际,对成津县几位领导道:”赵部长是性情中人,看到老百姓负担重,心里特别难受。”

    副书记莫为民以前与粟明俊就认识,说话要比成津县土生土长的干部随便一些,道:”我在研究室时,搞过农民负担问题的调查,客观地说,成津县减负工作做得挺不错。”

    侯卫东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莫为民,道:”赵部长提醒得很及时,县里马上成立一个农民负担检查小组,为民书记任组长,深入农户进行检査,査出问题,一律从重从快进行处理。”

    莫为民眼看着一件麻烦事情就不翼而来,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暗道:”我去多什么嘴,惹出事情到身上。”口里道:”此事还是由朱县长来负责,他分管农村工作,比我内行。”

    侯卫东笑咪眯地道:”为民书记搞过农村负担调査,对这块熟悉,就别谦虚了,另外,发现了什么问题,你处理起来也及时。”

    话已至此,莫为民只得接受了这份工作。

    粟明俊暗道:”侯卫东当了书记,这太极拳的招数玩得越来越自然了,莫为民当个检查组长,只怕要得罪些基层干部。”

    郭兰和赵东的情况相差不大,她从小就在校园长大,工作以后又一直在机关,对于农村生活没有太多切身体会,这次跟着赵东看到了农村贫困户衰败的景象,很有些吃惊。以前来成津总是一掠而过,公路两边田园风光还曾经让她陶醉,今天走下了汽车,深入农户,才发现田园风光只是一层美丽的外衣。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心里却想着与农民负担不相干的事情。

    粟明俊对农村话题还颇有兴趣,问道:”双河镇土地平整,交通方便,应该可以搞多种经营,这也是提高收人的途径之一,我看沙州城郊的村民就富得很。”

    “双河镇是县里的蔬菜基地,农民都有种菜习惯。只是双河人多地少,没有办法扩大经营。修路时还要调整土地,哪怕只是占田边地角,村民都觉得有刀子在身上割。

    “能否让土地向这些种植大户集中?这样有可能创造出更大的经济价值。”

    “这正是我们正在探索的道路,政策上还有些瓶颈,所以步子不能迈得太快。”侯卫东继续道,”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要想靠农业致富难度较大,所以我们重点做好两件事情,一件是切实减负,另一件是大力发展县域经济,有了企业,农民就能离土不离乡。”

    赵东从洗手间出来,听到侯卫东最后几句,接口道:”我同意卫东的观点,以工带农才是解决农村贫困的好办法,这么多人困在土地上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发展乡镇企业是渐进过程,需要有一定条件。在成津这种县,劳务输出就是一条捷径,我算过账,只要有一万农民到外地打工,每年带回一千块钱,就能增加农村收入一千万。这一千万要从土里增产,难上加难。”

    侯卫东反应很快,对李致道:”有了赵部长的指示,我们就放开手脚搞劳务输出,名字就叫做外出务工服务中心。县里可以抽调力量对外出农民进行岗位培训,发布沿海各省的信息,同时组织相应机构参与外出农民的维权行动。这事就由李部长来牵头,整合人事局、农业局、劳动保障局、总工会、妇联的力量。”

    赵东点了点头,道:”此事若真是抓得好,倒是为村民办了一件大好事。不过此事千头万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怕华而不实,半途而废。”

    侯卫东道:”外出务工服务中心是赵部长的金点子,等挂牌时,你一定要来剪彩。”

    赵东道:”到时记得通知我,我不仅要在挂牌时过来,半年以后还要来将赵东一行送到了新公路上,侯卫东按照规矩与几位客人握手。当握着郭兰时,他道:”郭教授送到省人民医院了吗?”郭兰道:”已经送过去了,谢谢你的关心。”

    说着话,握手时间就稍长一些,她感觉到了侯卫东手上的温暖和力量,心跳不自觉地有些加速。

    两人都感到有些异样,不约而同地放了手。郭兰上车之际,长长的马尾巴在空中荡来荡去。

    小车一溜烟地走远了,侯卫东对身边的莫为民和李致道:”今天研究的农民减负检查小组和外出务工服务中心的两件事,拜托两位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思考,等常委会上通过以后,立刻着手实施。赵部长心细,安排的工作总会记在心上,好几个部门吃了亏,为民书记和李部长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说完之后,他转身上了车。

    参加一次调研,莫为民多了一件麻烦事,他发牢骚道:”如今是两级财政,分灶吃饭,镇政府负债累累,若真要硬査,不知要弄出多少事来,到时我就是矛盾焦点。”

    李致知道莫为民嘴巴稍碎,微微笑道:”我这事也不轻松,到时需要外出维权,这是一个大麻烦。”

    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县委办主任谷云峰就赶紧过来了,道:”侯书记,有一件事,很麻烦。”

    “你别吞吞吐吐,到底是什么事?”

    “老方县长脑筋不对了,这两天都是准时到办公室来,长篇大论谈工作。”

    侯卫东反问了一句:”脑筋不对是什么意思?是有思想负担,还是神经出了问题?”

    谷云峰道:”我想应该是神经上出了问题。

    老方县长在成津官声不错,女婿当了副县长,儿子出国,原本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可是外孙和孙子不走正道,现在孙子葬命于深山,外孙进了公安局,接踵而来的打击让这位老人神经出了问题。

    侯卫东叹息道:”这真是造孽!”他想了想,又道,”老方县长是有威信的老干部,你要妥善处置此事,最好是跟李太忠局长联系,让他将老方县长接回去,不能让老方县长影响县里的工作。”

    正说着,老方县长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进门就道:”侯书记,你怎么才回来,我有事找你。”

    看着老方县长精神抖擞的样子,侯卫东用眼睛示意着谷云峰,谷云峰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外面投机倒把的人很猖狂,不拿出人民民主专政的手段,他们就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大好形势。”老方县长翘着胡须,严肃地道,”老侯,我给你提点意见,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胆子小。纲举目张,阶级斗争就是纲,抓住了这一点,什么事都能解决。依我看,再不实行专政,资本主义就要搞复辟,这是混进党内的走资派以及苏修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听着老方县长乱七八糟的话,侯卫东哭笑不得,再对谷云峰使了个眼色。

    谷云峰道:”老方县长,你到我办公室去,我请秘书来记录你的革命指示。

    老方县长吹着胡须道:”我说的是走资派反攻倒算的事情,侯卫东是县革委会一把手,怎么容许这些事情发生?”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道,”现在资产阶级已经把成津当成了指挥部,黄赌毒都出现了。侯卫东,你迟迟不采取专政手段,莫非你也是打入我党的苏修特务?”

    侯卫东敷衍了一阵,站起身来。

    老方县长道:”侯卫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作为成津革委会主任,要对成津的无产阶级政权负责。”

    侯卫东面色凝重地道:”老方,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谷云峰跟着就出来了,道:”我已经通知了老方家里人,他们很快就会到。”

    “老^”县长是老革命,遇到这事,要想办法送到医院治疗,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他年龄大了,千万别在县委、县政府这边出什么意外。”侯卫东交代了此事,对站在门口的杜兵道:”准备车,到岭西。”

    5这是到岭西赴祝焱的约会,祝焱为了感谢侯卫东和李晶,特意请他们两人吃晚饭。

    一天之内来回奔波,让侯卫东觉得很累,可是人在官场,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杜兵连忙掏出手机,给司机老耿打通了电话,然后溜到侯卫东办公提着手包就出了门。

    小车出了成津县城,杜兵在心里叹息一声:”今天晚上的夜生活又完了!”

    这一个月,他就有一半时间在沙州或岭西,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十来天未见面,女朋友丁小辉已经颇有怨言。任何事情有得就有失,虽然与丁小辉见面时间少一些,可是堂堂县委办副主任的头衔,已是最好的弥补。

    到了岭西,侯卫东安排道:”晚上不用你们陪着,你们自由活动。杜兵,你要注意与楚休宏搞好关系,可以请他出来吃饭。”

    在金星大酒店刚订好房间,李晶大大方方出现了。

    李晶环顾着左右,道:”这就是你平常的据点?条件不错嘛。”她穿着低胸的长裙,胸口上戴着细细的项链,风姿绰约。

    “也就是临时落脚点,你坐,喝什么?”杜兵和老耿就在楼下,尽管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上来,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侯卫东不愿意让这两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因此很谨慎。

    李晶并不坐,抱着手,笑吟吟地看着侯卫东泡茶。

    等到侯卫东将茶杯放在身旁的茶桌上,她抱住了侯卫东,温润的嘴唇不容抵挡就封了过去。

    侯卫东如委屈的少女一般,嘴唇躲来躲去,道:”等等,等等,还没有关门。”

    “怕什么,你的部下进来是要敲门的。”

    “不踏实,让我把门关上。”

    李晶在侯卫东脸上亲了个一塌糊涂,这才放过这位可人。

    把门关得严实,侯卫东还有些不放心,抬起手表看了看,道:”祝书记很快就要来了。”

    李晶不怀好意地盯着侯卫东,道:”他还要去接祝梅,至少还得半个小时。”

    吻了一会儿,侯卫东首先缓过气来,道:”你今天很热情……李晶侧过身体,脸上还带着徘红,她伸手抚摸着侯卫东的脸,道:”我这次到美国去,说不定就要定居在那边。”

    “你真的要在美国定居吗?”

    “看情况吧,没有决定。”

    “若你成了外国人,我会不习惯,也许我老土吧。”

    “这只是想法而已,你别这么严肃。”快到饭点,李晶在镜前照了照,然后到卫生间去补妆。出了卫生间,她道:”祝书记会不会发现我们的关系?”侯卫东想着祝焱的问话,道:”他如果不怀疑我们的关系,就不是祝书记。”

    李晶不禁有些好奇,道:”你不怕暴露我们的关系吗?””带祝梅去美国,除了祝书记家人外,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又是关爱残疾人网站的老板,由你出面很正常。”侯卫东强调道,”最主要的原因,我只信得过你。”

    这一番话,就如夏天喝了一碗冰水,让李晶浑身都舒服。她反过身来,抱着侯卫东又是一阵亲吻,弄得侯卫东满脸都是口水。

    两人亲热了一番,到了饭点,这才一起下楼,刚刚坐下来,祝焱带着祝梅走了进来。

    “这是李阿姨,你就跟着她到美国治疗。到了美国,要听话。祝焱发短信的速度不行,他随身带一个便签本,写上一段话递给了祝梅。

    祝梅对着李晶点了点头,提笔写道:”李阿姨的手机号是多少?”得到了李晶的手机号,她就飞快地给李晶发了短信:”李阿姨,谢谢你了,你说我能治好吗?”

    “没有问题,这次请的是美国最著名的专科医生。”李晶发短信的速度比侯卫东明显要快一些。

    由于要将女儿交给李晶,祝焱就一直比较留意李晶,只见李晶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看着侯卫东的眼神颇为温柔。他暗道:”看李晶的神态,应该与侯卫东有特殊关系。”想到了这一层关系,祝焱心里踏实了许多。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如果李晶与侯卫东真有特殊关系,那么到美国就医之事就顺理成章。

    祝焱对李晶说着客气话,道:”我认识李总也有七八年了吧,当时:还在沙道司,精工集团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全省闻名的企业,李总了。

    李晶抿嘴一笑,道:”精工集团的第一桶金是在益杨挖到的,益杨?:一条镇级公路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业务。”

    祝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条路。”

    侯卫东介绍道:”在益杨,从高速路下道,迎面就有两个大楼盘,一个是精工集团的,另一个是步高的,这两个楼盘已经成了益杨的地标,品质很不错。”

    祝焱适时表达了他的善意,道:”欢迎精工集团到茂云来投资。茂云无论是城市建设还是交通建设,需要精工集团这样的大企业人驻,这洋才能提高茂云建设方面的品质,否则茂云始终是县城格局,提升不了档次。”

    李晶道:”如果茂云有合适的项目,我愿意过来投标。”

    祝焱暗道:”难怪李晶能将事业做大,她至少懂得官场的语言和规矩。”他眼光从李晶身上扫到侯卫东身上,越看越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在心里对侯卫东多了一分亲近之情,笑了笑,道:”我当县长时,三十六岁,当县委书记时刚满三十九岁,在县委书记里面算是小字辈。如今你才三十岁,除了解放初期,你这个年龄就算是创纪录了。

    侯卫东道:”对此我是诚惶诚恐。

    祝焱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牢记这句话,为人处世就会谨慎得多。”

    祝焱感叹道:”只有到了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才算是真正当官。省直机关有许多厅级岗位都不算当官,最多算是级别比较高的吏。为什么这样说?县委书记手里有权,有实权,一句话能决定一个干部的荣辱升迁,一个决策能左右一个地区的发展快慢,所以,有些人当了县委书记以后就失去了制约,自我意识开始膨胀。你还年轻,走的路还长,不要学这些人,要恪守为人为官的基本准则,这样才能走远。””祝书记的教诲,我记下了。”

    “别提教诲,只是一些心得。祝焱看了一眼李晶,又道,”朱民生书记一直在部里,很会当官,与朱建国副书记关系很不错。”

    侯卫东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下文,祝焱却戛然而止,扭头对李晶道:”这次美国之行,原本我应该亲自去的,可是实在走不开,就请你多照顾祝梅。她虽然有残疾,却很听话也很勇敢,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与她交流。”

    李晶道:”祝书记,你放心,治病的事情有集团法律顾问和行政人员,他们都是高素质人才,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安全妥当。我这次出国是当甩手掌柜,主要是长见识。”

    听了李晶的一番话,祝焱彻底安心,他拿出名片,道:”这张名片后面手写的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请李董事长随时和我联系。”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祝梅带着手提电脑,二十四小时处于开机状态,我们随时都可以同祝梅联系。”

    等到酒席结束,祝焱与侯卫东并排下楼,在楼底大厅,侯卫东一眼就看见了朱民生的秘书赵诚义。

    见到了赵诚义,侯卫东就知道朱民生应该就在后面,本能就想躲到一边去,无奈祝焱一边走一边说话,他无法回避,干脆主动招呼道:”赵秘,你好。”

    赵诚义见到从电梯那边走过来的祝焱和侯卫东,急忙快走两步,主动向祝焱问好。

    听说是朱民生的专职秘书,祝焱微微颔首,等到小赵的手在空中停留数秒,他才伸出手,与小赵轻轻地握了握,口里道:”朱书记是我的老领导了,代我问好。”

    小赵道:”朱书记就在后面。”

    话音未落,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和副省长秦路肩并着肩走了过来。侯卫东暗叫倒霉,却也只得跟着祝焱迎了上去。

    三位领导互相寒暄以后,祝焱并没有向秦路介绍侯卫东,朱民生也似乎忘记了此事。等到秦省长要迈步时,朱民生才道:”秦省长,这位是小侯书记,成津县委书记。”

    秦路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他”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侯卫东两眼,道:”侯卫东,久闻大名了,沙州的后起之秀,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侯卫东脸上露出了下级应有的谦恭,心里却大叫倒霉,道:”秦省长,去年召开全省计划生育工作会,我聆听了你的讲话,受益匪浅。”

    计划生育工作是秦路分管的工作之一。岭西省的计生工作在1999年受到了国家级奖励,秦路作为分管的省领导自然是脸上有光,那一年全省计生工作会就开得热烈而隆重,这也是秦路拿得出手的政绩之一。”你参了会?”

    “成津县的计生工作得了二等奖,我也参了会。”

    秦路很有风度地鼓励道:”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事,县委要多多关心计生部门,他们工作在第一线,很辛苦。”

    在秦路副省长的面前,侯卫东只有点头的份儿,道:”县委一直将计生工作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侯卫东话未说完,秦路已经转过脸,与祝焱说了两句,就与朱民生上了楼。

    李晶和祝梅走在祝焱和侯卫东身后。李晶极为机灵,听到侯卫东招呼以后,有意无意地拉着祝梅拐进宾馆小商场,透过里面的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等到秦路和朱民生上了楼,她才和祝梅一起出来。

    走出了宾馆,祝焱站在车门口,道:”这个金星大酒店是岭西最好的酒店,经常可以遇到熟人。他回头看着金星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

    官场中有些事情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侯卫东作为成津县委书记,却与茂云市委书记来往密切,这事没有任何错,却极有可能被人不喜。祝焱深通官场三昧,不动声色地点了一句。

    侯卫东明白其中道理,笑了笑,却不解释,也不多说。

    祝焱给祝梅比画了几个手势,祝梅拿出手机,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侯卫东习惯性地摸自己手机,等拿出了手机,才发现响声是从李晶手机上发出来的。

    祝梅很调皮地对着侯卫东晃动着手机,这才给侯卫东发了信息,道:”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你要为我加油。”

    等到祝焱的小车彻底脱离了视线,李晶道:”秦路的妹妹叫做秦莉,挺厉害的女人,这两年接了不少工程。”

    侯卫东道:”到成津来做工程,就得按照成津的规矩来办,一律公开招投标,你参加过一次招标会,感觉如何?”

    “我那次参加的招标会倒是动了真格,不过有前提条件,你想不想听真话?”

    “说。”

    “我先做个假设,如果朱民生介绍秦莉过来做工程,你能让她不中标吗?”

    “说实话,很难。”

    “如果是祝焱介绍的人,你能拒绝吗?说实话。”侯卫东想了想,道:”这是艰难的选择,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会考虑祝焱的因素。”当初拒绝黄子堤,主要原因是易中岭太操蛋。如果黄子堤介绍的是另一家企业,自己十有八九就会答应其要求。

    “如果是周昌全介绍的人,你能拒绝吗?”

    “如果是蒙宁、吴英……

    侯卫东忍不住,道:”停,停了。他自语道:”你的假设不成立,凭什么领导都要介绍人来做工程,你把领导的觉悟看得太低了,至少你后面假设的几个人都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晶哂笑道:”这和觉悟没有关系,而是利益使然,你其实心如明镜,只是不愿意承认。”

    身边的这位女子原本和侯卫东八竿子也打不着,现在却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这让侯卫东看问题的视角发生了不少变化。他感叹地道:”你能把官场看得这么透,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承受了多少压力!”

    李晶没有料到侯卫东会这么说,道:”卫东,我有时半夜会做噩梦,总是想着我才参加工作的那一段时间。这一次起意考察美国环境,与以前的经历有关,我已打定主意,就算是不定居美国,我也要到香港去。换一个环境,或许有新的人生。香港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你没有心理障碍吧?”

    侯卫东道:”如果到香港去,我还能够接受,虽然是特区,毕竟还在一棵树上。”

    李晶笑道:”现在都是地球村了,你还放不开,从这点来看,你真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和祝焱一起送走李晶一行。李晶上飞机之前,一直神态自若,当飞机上了蓝天,她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用纸巾擦了擦眼角。

    小车回到了沙州地界,侯卫东很快也就进入了应有的状态。他给赵部长打了电话,道:”赵部长,你有空没有?我刚从岭西回来,想给你汇报工作。”

    赵东道:”我在办公室,你来吧,我正好有事给你通报,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要打电话给你。

    几天时间,赵东的态度与在成津县时相比已经有了明显转变,道:”我到四个县转了转,农民负担不容忽视,客观地来讲,成津的农民负担问题还不算太严重,至少没有层层加码。

    侯卫东表态很有些原则性:”赵部长,我回去以后继续检査农民负担问题,一经发现,立刻纠正。”

    在沙州各地都有在农民负担上层层加码的现象,就算是在成津,各镇都在暗中加码,只要不过分,侯卫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各镇财政困难,多数负债累累,要按国际标准,成津所有镇都已破产。另一方面,村社干部补助过低,使得村社干部遇到问题就”扔帽子”。这里的问题不单单是干部素质的问题,而是一个体制问题。对于体制问题,县委书记就算是土皇帝,也无能为力。

    “负担问题,我已给民生书记谈了,他有全盘打算。今天还要谈一谈成津的班子调整问题,我是按规矩通气,正式的东西还没有下来,你心里有数就行。”侯卫东没有听到一点关于班子调整的风声,他的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

    “按照民生书记的意思,近期将对各县的组织部长进行小范围的调整。成津的李致同志调至益杨县任组织部长,市委组织部党政干部处处长郭兰同志到成津来任组织部长。郭兰同志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组工经验很丰富,是市委重点培养的干部。对这个调整,你有什么想法?,

    侯卫东暗自有些吃惊,口里道:”李致同志和郭兰同志都是极为优秀的组工干部,对于市委的安排,我拥护,没有意见。

    离开组织部,侯卫东在车上给粟明俊打了个电话。

    粟明俊道:”别说你突然,我也感到突然。今天上午我才知道消息,郭兰组织性强,没有什么歪心眼,调到成津去,应该能成为你的好助手。另一方面,李致是本地干部,按规矩就不适宜在成津任职,调整也在意料之中。

    放下电话,侯卫东暗自皱眉,心道:”我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现在把郭兰这个未婚女子放到成津班子里,简直就是流言飞语最好的温床。”

    回到了成津县委小招待所,进门时,只见服务员:着脸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房间,而桌上、烟缸里满是烟头。

    “论到服务的超前与仔细,县委招待所里还没有人能同春天相比。”侯卫东看着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服务员,不禁在心里作出了这样的结论。

    小招待所的服务员偷了懒,原本应该在上午完成的清洁工作,她抱着侯卫东不会回来的侥幸心理,拖到下午。当侯卫东回来时,她恰好在房间里享受空调,听到汽车声,这才开始急急忙忙去收拾房间。

    “别着急,我一会儿要到小招去吃午饭,你慢慢收拾。侯卫东一般都在房间里吃饭,此时有服务员在里面打扫卫生,他就破例到小餐厅去吃,临走前,他和颜悦色地交代服务员。

    胡永林好几天没有见到侯卫东,看到他的车辆回来以后,很殷勤地来到楼上。他见到服务员正在屋里打扫卫生,脸就阴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跟着侯卫东出了门。转身之际,脸上的怒容又换成了灿烂的笑容,转换之自然,川剧的变脸也只能甘拜下风。

    “侯书记,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安排。”

    “随便安排一点。”

    “今天在河边钓了十来条土鲫鱼,来一个黄焖土鲫鱼。””胡所长,这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你发话就行了,不用问我。”胡永林搓着手欢天喜地就进了厨房,进了那道破门,就是他的地盘。”马三,快去杀鱼,侯书记回来了,要等着吃你的黄焖土鲫鱼,味道要弄好一点。”

    马三答应一声就拿着刀去剖鱼。

    胡永林又指着另一位胖厨师道:”侯书记喜欢吃芹菜炒牛肉,赶紧去切牛肉。”

    ,安排完厨房,胡7乂林亲自端着茶水来到了小餐厅,给侯卫东满上以后,又搭讪了几句。尽管侯卫东只是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两句,他还是很受鼓励。

    “你妈的怎么搞的?还记得招待所的制度吗?每天在上午9点到10点打扫领导房间的卫生。

    服务员不怕县委书记,却最怕眼前这位胡所长,求情道:”胡所长,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这次就算了吧?

    胡永林信奉慈不掌兵的概念,虎着脸,道:”制度就是高压线,谁碰谁倒霉,这个月在工资里扣五十。”

    望着胡永林远走的背影,服务员抹着眼泪,低声骂道:”胡永林,你生个娃儿没有屁眼。”

    骂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拿起桌上洗得白净的高档瓷器杯子,狠狠地朝里面吐了口水。吐完了口水,又觉得害怕,拿起杯子观察一会儿,见没有痕迹,她又吐了些口水进去。

    侯卫东吃了饭,回到房间时,正好遇到服务员出门。他对服务员的态度一向良好,主动打招呼道:”才做完?辛苦了。”

    服务员低着头,侧身站在一旁,等到侯卫东进了门,她心道:”你也不是好东西,肯定和春兰睡了觉,否则怎么会将春兰调到了交通局去?活该吃我的口水!.”每次想到春兰成了交通局干部,她的心就如被毒蛇咬了一口。

    侯卫东在窗边坐着抽了一会儿烟。看着被邓家春照顾的花花草草都长得十分繁茂,将院子打扮得生机盎然。

    秘书杜兵这一段时间跟着侯卫东一直活动在岭西,五星宾馆都住得厌烦了。中午将侯卫东送到了县委小招,便坐着司机老耿的车直奔县委家属院。

    县委家属院整齐地摆着八幢楼,里面有活动室、医疗室,还有一个篮球场,条件很不错。杜兵被提成了副科级干部,也就在里面有了一席之地。

    “什么时候我能搬进来住?杜主任,你帮着我说句话。”老耿看着整齐的楼房,很是羡慕。

    杜兵道:”这八幢楼不行了,我听说还要修四幢集资建房,到时候宁愿违背政策也要解决你的住房问题。”

    这事侯卫东其实已经有了安排,杜兵心里有数,他知道老耿不会直接问侯卫东,因此才敢如此拍胸脯。

    老耿听到了杜兵的承诺,感谢一番后,开着车走了。

    三步两步回到了家中,开了门,见屋里空无一人,厨房也是冷锅冷灶。杜兵给丁小辉打传呼,在屋里转了数圈,丁小辉却没有回电话。

    杜兵接连给丁小辉打了好几个传呼,等了半个小时,才接到丁小辉的电话。

    “怎么不回传呼?我在哪里?回家了!’,杜兵气呼呼地道。

    “要回来,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过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要在单位吃饭。”

    “我也不知道中午是否有事,现在还没有吃饭昵。”丁小辉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急促呼吸,心里一热,道:”你等着,我马上回家给你做饭。

    放下电话,杜兵就将窗帘拉上,又将床铺好,就在客厅里等着丁小辉。这几天在五星级酒店里,不少美女在眼前晃来荡去,可惜只能看不能摸,这让杜兵欲火焚身、急不可待。

    丁小辉刚刚进门,就被杜兵拦腰抱住:”小辉,可想死我了。””阿兵,我也是。”

    两个青年男女从客厅就开始脱衣服,到了寝室时,已经脱得赤条条的。事罢,丁小辉用手揪着杜兵的耳朵,道:”你住在五星级酒店,做坏事没有?”

    杜兵将侯卫东和老耿拿出来做挡箭牌,道:”我跟侯书记一起,天天拜访省里的领导,哪里有时间想歪事?”他翻身骑到丁小辉身上,”我做坏事没有,你最清楚,是不是需要再次检査?”

    丁小辉想起办公室里传说的”钱要缴光,时间占光,精子挤光”的三光政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来就来,谁怕谁啊。”

    小两口打闹一阵,丁小辉起床煮饭,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响起了菜刀”噼啪”欢快的声音。

    “听说要来一位漂亮女部长,还曾经是侯书记的领导,这几天我听到不少传说,说他们两家人曾经是邻居,关系好得很。

    杜兵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对,警觉地道:”你这话千万别说,我是侯书记的专职秘书,你若跟着说这些话,要惹大麻烦的。”

    丁小辉道:”我知道事情的轻重,才不会传这些话,只是听见别人闲聊。”

    郭兰到来一事,知情者并不是太多,丁小辉所在的单位就已经传出了这些闲话,这引起了杜兵的警惕。不过,他听在耳里,记在心中,却并不准备马上向侯卫东报告。

    “郭部长后天就要来报到,我想请示一下,郭部长的家安在哪里?”下午,侯卫东屁股刚落在了椅子上,县委办谷云峰主任就进了办公室。

    “这种事情我就不管了,你是大内总管,征求郭兰部长意见以后,酌情安排就行了。”

    侯卫东来到成津以后,邓家春为了保护侯卫东的安全,将县委招待所一分为二,前院占了五分之四,主要发挥县委招待所的职能,后院小而精,住着侯卫东、邓家春和朱兵三位县领导。如今郭兰来到成津,最好的住处当然还是县委招待所后院,只是,郭兰是美女部长,而且是与侯卫东有着不寻常感情的部长,因此,侯卫东不愿意由自己挑明此事。

    谷云峰揣摩着侯卫东的意思,道:”郭部长是女同志,安全最重要,县委小招的保卫工作最好,我建议就住在小楼底层,邓局长隔壁那

    一套房子。”

    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没有意见,你去征求郭部长的建议。谈完了住房问题,谷云峰又道:”李部长的小车用了四年多时间了,郭部长过来,换不换车?”

    “车况如何?”

    “李部长的车是桑塔纳2000,跑了十来万公里,按理说应该换了。成津山多,车况得好一些,否则容易出事。”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侯卫东,他想了一会儿,道:”市财政局季海洋局长之前答应帮助解决一辆车,你去联系一下,选一部性能好又不太张扬的车。”

    “侯书记,还有一件事情,郭部长的办公室……^侯卫东打断了谷云峰的话,道:”郭部长的办公室以及市委组织部何时将她送来,如何开欢迎会,这些事情,你找莫书记商量着办,不必事无巨细都来跟我说。我这几天都在省里跑,县里有大一点的事情,几个重点工程的进展情况,这些才是你这个县委办主任应该报告的。”

    谷云峰每天坚持给侯卫东打三次电话,报告成津县内的大小事情,他想了想,道:”这一段时间各项重点工程进展顺利,关闭非法小矿也顺利。值得关注的有一件事,李太忠辞去了沙州市城管局长职务,已经回到县里,据说是要接管李东方的企业。

    “李太忠是来接管另外两家铅锌矿?”

    “他现在已经住在万安铅锌矿。”

    侯卫东顿了顿,交代道:”只要他依法经营’就和普通企业老板一样对待。”

    李东方实际控制着万安、万发和万顺三家铅锌矿,但是真正挂李东方名字的只有一家,另外两家挂着其他人的名字。法院在封査李东方财产之前,想弄清楚财产所有权,觉得很棘手,特意请示了侯卫东:

    侯卫东表态很明确:”一切依法办事,有违法事实就依法处理,否则凭什么封查其他公民的财产。”

    这个表态在成津班子中颇有争议,有人认为这是对犯罪分子的纵容,侯卫东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坚持这个观点有三个原因:一是他确实想要依法行事;二是这两家企业完成了技改,生产正常,没有必要打乱正常的生产,否则对众多就业者以及政府税收来说是不利的;第三点是周昌全临走前的提醒。

    在岭西省人民医院,郭兰即将回到沙州。

    临行前,她还是不放心,将注意事项写成小纸条,道:”妈,我写的这些条子,你每天抽时间看一看,不要有什么遗漏的事情。”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还没有老糊涂。”郭师母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郭师母压低声音,道:”兰兰,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定要考虑个人问题了。你爸这个身体,我真是怕啊,他和我一个心思,想看到你安一个家,看着肉墩墩的小孩子。有一天我看见刘老师带着孩子在商场里,你爸看着那小孩子笑个不停。”

    这个话题就如唐僧的咒语,每次都让郭兰头大三圈,她问道:”哪一个刘老师?”

    “就是侯卫东的妈妈,她现在搬到新月楼来了,带着孙女在商场买东西。”

    “我记得是张小佳的妈妈在带孩子,怎么又是刘老师?”

    “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那小姑娘长得真是可爱,你爸爸这种老古董,回家都说起过好几次。”

    几个白大褂走进来,最前面是一位年轻斯文的大夫,他走到郭教授面前,弯下腰,耐心地问了几个问题。

    郭师母在郭兰耳边道:”这位是梁博士,你爸的主治医生,医术很好,为人特别和气。”

    检查完了以后,郭兰跟着梁博士出了门,问道:”梁博士,我爸的病情严重吗?”

    梁进文翻了翻病历,道:”从目前情况来看,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以后走路会有些影响,脑阻塞的病人最怕摔跤,你们不应该让郭教授一个人到图书馆去。沙州图书馆我去过,有一段特别滑,以后再也不能让郭教授一个人到沙州图书馆去。”

    “我爸教了一辈子书,读书已经是他的生活方式,一天不让他摸书都不会习惯。以后我不会让他到图书馆去,要看什么书,我给他借回来。”郭兰理了理肩上的坤包,问道,”梁博士是沙州人吗?对沙州很熟悉。

    梁进文道:”我爱人以前是《沙州日报》的,我陪着她到沙州去过好几次,还到沙州图书馆里査过资料。”

    “你爱人是段英?”郭兰在市委组织部时,经常与报社的人打交道,认识段英。

    “对,你认识她?”

    “我以前与段记者合作过好几次。”

    梁进文正处于新婚之中,对老婆的一切都感兴趣,他见郭兰气质不俗,道:”你是报社的还是电台的?”

    “我叫郭兰,以前在市委工作。”

    梁进文道:”我认识沙州的侯卫东,他和我爱人是同学,现在在成津县,你认识他吗?”

    郭兰浅浅一笑,道:”难怪别人说地球村,真是太小了,我和侯卫东曾经在一起工作过。”

    梁进文再次看了看病历,询问道:”现在新出了一种药,对于病人的康复很有好处,就是稍稍贵一些,我给郭教授开上,没有问题吧?”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对身体有好处。

    郭兰与梁博士聊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这才离开了省人民医院。

    郭师母将郭兰送到了楼下,道:”侯卫东是好小伙子,这位梁博士也是好小伙子,我家的兰兰这么优秀,怎么遇不到合适的人?,’郭兰真有些受不了,嗔怪地道:”妈,大街上男人这么多,我就在街道上随便找一个,你满意吗?”

    “你都当领导了,还这么孩子气。”郭师母对郭兰的固执亦是无可奈何。

    这时,停在一旁的小车就开了过来,这是沙州市委组织部的小车。

    人未走茶先凉

    回到了市委组织部,郭兰觉得气氛不对,同事们神神秘秘的似乎都有话说,却又故作严肃地在办公桌前努力工作。作为老组工人员,郭兰心中很有些疑问。

    粟明俊见到郭兰,则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明天,我送你到成津,赵部长另有安排,就不送你了。”

    郭兰到成津县去上任,按照常规是由组织部副部长陪送,只是因为郭兰是赵东到组织部以后,组织部走出来的第一位副县级领导,赵东就有意送一送。原本说好的事,突然就改变了,加上办公室不同寻常的气氛,让郭兰意识到部里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到自己办公室,工作人员小林悄悄地走了进来。他见办公室没有外人,就指着桌上的一本《组工动态》,道:”郭处长,赵部长的文章被《要情参阅》捅到了上面。”

    组织部里有好几个处长干部,大家都是”张处”、”李处”地称呼着。由于郭兰是漂亮的未婚女子,在市委机关里知名度颇高,称呼”郭处”不免让人想起另外的含义,因此部里同志心照不宣地称呼她为”郭处长”,免得尴尬。

    郭兰虽然没有见到《要情参阅》里面的文章,不过,光是想一想这事都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这事?”

    小林得意地道:”赵诚义是我表哥,他跟我说的此事,赵部长还被朱书记当面批评了一顿。”

    郭兰对去年9月才来上班的大学毕业生小林很是照顾,听到小林的话,忙道:”这话到此为止,不能再说了。她加了一句,”涉及领导的话题,千万要小心,这是组织部的纪律。”

    小林吐了吐舌头,道:”多谢郭处长提醒,幸好我只给办公室的同志说了此事。”

    “明大姐知道此事吗?”

    “她当时也在。”

    郭兰心里就明白,此事应该早已传遍了组织部。她态度严肃地吩咐道:”小林,以后谁问起此事,你都不要承认。”

    小林见郭兰如此认真,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心里也有些发憷,道:”郭处长,我去给明大姐说,让她不要给别人说。

    郭兰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你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有人问起一概否认就行了。”

    市委组织部长赵东此时陷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赵东的文章最初发表在市委组织部搞的《组工动态》里,《组工动态》是组织部里的内刊。他将自己的调查报告发在这里面,一方面是供市委参考,另一方面是给各县领导人一个警告。

    如果没有一个名叫移山的记者多事,这篇文章也就如过眼云烟,很快就消失在文件的长河之中。

    谁知记者移山将此文加上编者按就朝上捅,《要情参阅》是资深记者向上反映问题的渠道,有句俗话叫做,资深记者写内参,新进记者搞采访,这内参的威力着实不容小觑。更恼火的是这个编者按还具体解剖了益杨城关镇,每个数据绝对真实,得出的结论是,在益杨城关镇,农民的负担人均增加了三十四块七角。

    城关镇这个实例加上赵东这个宏观调査,一下就把沙州农民负担问题暴露了出来。钱国亮省长没有见到《组工动态》,却见到了《要情参阅》上的这篇文章,当场就给朱民生打了电话,表扬了沙州市委勇于提出问题的决心,最后说了一句:”民生,等省人代会以后,我一定要下来看看沙州的减负成果。”

    朱民生既没有看到《组工动态》,又没有看到《要情参阅》,被钱国亮省长一番话弄得莫名其妙。勉强将钱省长应付了过去,第一时间让赵诚义弄来这两份内刊,看完之后,重重地拍了桌子,将赵东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民主集中制原则。”朱民生是个权威感特别强的领导人,在他治下的官员中,居然有这种出格的行径,这让他既感到奇怪,更感觉恼火。

    赵东出发点很好,可是眼见着事情超出了沙州范围,引起省里的重视,他一时觉得头大如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药是没有的,更何况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于是解释道:”我这文章写得很宏观,没有针对具体的人和事,只是说一种现象,而且我的文章是发表在《组工动态》上,原本是在沙州内部通报一下情况,在全市范围内督促一下。

    在朱民生的印象之中,赵东是一位中规中矩的官员,办事稳重,思路清晰,岂知突然唱了这一出戏。他沉重地道:”赵部长,你是班子里最年轻的,位置也很重要,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

    看着落款为”移山”的记者名字,赵东还是说了违心的话,道:”这个叫移山的记者绝对是用心不良。朱书记,现在有些记者完全没有职业道德,就如恶狼一样盯着各地市县,只要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就扑过来提要求,要钱要物,吃喝玩乐,而且总是喂不饱。”

    朱民生冷冷地道:”那么说,这个移山提过要求?到底提的是什么要求?”见赵东说不出所以然,他指出:”我一到沙州来就强调民主集中制,有些同志还不以为然。你这篇文章与市委精神不相符,是个人出风头,对沙州带来的不良后果,你要负完全责任。”

    赵东原本心里十分懊恼,可是听到朱民生说得如此尖刻,道:”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文章中也没有虚假的地方。

    朱民生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老赵啊老赵,你不是普通党员,你是沙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应该心里清楚。我们是一个班子,是一个集体,你说出来的话,不仅是你赵东所说,也代表着我们这个集体。

    《组工动态》的文章具有普适性,放在沙州、茂云、茂东任何一个地方都适合,而移山在《要情参阅》所写的文章则具体分析了益杨城关镇。编者按与正文结合起来,就成了一篇既有理论又有案例的好文章,引起省领导关注就不足为奇。如果没有那一篇一针见血的编者按,赵东的那篇调研文也就失去了针性,少了三分之二的威力。

    听到了敲门声,赵东将两本杂志叠放在一起,用文件压住,又稳住了心神,这才道:”请进。”

    粟明俊请示道:”赵部长,要送郭兰到成津县,你去不去?”赵东原本是要去的,后来又说不去,粟明俊在临行前还是过来问一句。

    赵东两眉一挑,心道:”这事本不是我的责任,况且我所说句句是实,何必作小女人态,在这里愁肠千转。他站起身,大声道:”说了要去,为什么不去?!走。”

    侯卫东接到粟明俊电话时,正在跟莫为民商量事,放下电话,他道:”莫书记,赵部长、粟部长送郭兰已经出发了,我们还是按老规矩,到地界上去接。接风餐安排在县委小招,在家的全体常委到县委大会议室。”他加了一句,”请朱主任和经主席也参加。”

    侯卫东到了成津县以后,给人大和政协都增加了经费,但是平时并不怎么与他们两人黏糊,对于这一点,朱国仁和经历暗中嘀嘀咕咕。

    在周昌全还当市委书记时,侯卫东根本不在乎,如今人随事变,他不得不重新理顺与人大、政协这些老同志的关系,不求共同努力,只求别扯后腿。

    人大有选举任务,还要任命政府组阁局一把手和法院、检察院相关人员,从这一点来说,人大的地位就比政协又要高上许多。

    小车很快就到了成津境内,粟明俊已经能看见侯卫东站在车外的身影,他扭过头,对坐在后排的郭兰道:”我和侯卫东认识很多年了,看着这小子从镇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他是明白人,你当他的助手应该很愉快。另一方面,你是我们组织部走出去的人,组织部是你的娘家,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粟部,我毕业参加工作,一直在机关里,还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历,现在心里慌得很,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可要指点我。”

    “你不必妄自菲薄,在一起工作数年,我是了解你的,当好县委组织部长没有问题。”粟明俊这是说的心里话,在他眼里,郭兰虽然是女同志,但是工作数年时间,没有出现一点纰漏,与上级下级关系都还相处得不错。

    唯一缺点就是要满三十还单身,单身也没有太大问题,问题在于相貌还出众。一个相貌出众的单身女子,这就是一个大问题。这些年来,市委大院里有不少谣传,有的说郭兰与周昌全有一腿,有的说郭兰与赵东有一腿,更有甚者说郭兰与自己有一腿。想到最后一个谣传,他不禁摇头:”我倒是想和郭兰有一腿,可是人家愿意吗?”

    等到组织部诸人下了车,侯卫东赶紧迎上去,双手握住了赵东的手,道:”赵部长,感谢您亲自给我们送来了优秀人才,这是对我们成津的厚爱。”

    赵东又与蒋湘渝、莫为民等人握了手,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县城开去。

    此时,成沙公路基本完工,以前的窄小公路变成了八车道,公路整体上给人一种见山劈山、见河架桥的霸蛮气势,驾驶员们对侯卫东很是竖大拇指。而一些老干部听说了工程造价,一边跺脚一边骂:”侯卫东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依着原来的路基整修,莫非就通不了车?修了这条路,我们每个成津人都背了债。”

    于是就有人认真算每人背了多少债务,社会上就有人称呼侯卫东为”卖田县令”。

    不管社会上是如何说法,至少在赵东面前,这条路是一条彰显了成津一班人魄力的致富路。

    目光从公路上收回来以后,他的心思由路面又回到了《要情参阅》之上,头脑里摆开了楚河汉界,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问题:”我说的是事实,包括移山所说的都是事实,省委、市委也得承认这个事实,他们不会以这个为借口来对付我,说不定还得夸我。可是,这皇帝的新衣由我这个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来喊破,我在朱民生眼里肯定成了不听话的异类。

    坐在小车上,侯卫东背靠着柔软的皮沙发,想着发生在赵东身上的事。虽然远隔百里,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市委机关的核心机密。杨柳这位市委办综合科副科长在得知此事以后,便用最快的速度给侯卫东通报了消息。侯卫东只见过《组工动态》上的文章,他还没有资格看《要情参阅》。不过,此事很简单,他不用看《要情参阅》也能猜到其中的内容。

    “一是没有想到,赵东是这么有性格、有人情味的领导;二是以朱民生的性格,多半会在心里对赵东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三是这个移山很麻烦,以后一定要把他当做小鬼子严防死守,或者尽量利用,把他弄成王辉式的朋友,四是我的部下中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情,出现此事,说明一把手掌控全局的能力不够。侯卫东细细地回味了整个事件,得出了四个结论。

    县委大会议室,众常委以及组织部的班子成员都在等候着,见到赵东阔步走了进来,掌声四起。

    侯卫东在县委、市委都工作过,对这种迎来送往的套路很熟悉,等程序走完,就陪同赵东来到县委小招。

    趁着与郭兰单独相见的时候,侯卫东小心提醒道:”成津的规矩,新来的人都要喝醉,你得小心点,要不然干脆装醉算了。”

    郭兰道:”我在成津搞过试点,大家都熟悉,这一套仪式能不能就免了?”

    侯卫东看了一眼朱国仁和经历,道:”这不一样,以前你是客人,今天以后要变成主人。”

    果然不出侯卫东所料,酒战开始,朱国仁、经历等老同志就开始敬酒,第一杯敬赵东,第二杯敬粟明俊,第三杯敬郭兰。

    赵东只喝了四杯酒,县委书记侯卫东、县长蒋湘渝、人大主任朱国仁、政协主席经历,其他同志的敬酒,他就抿一口,意思一下。他是市委常委,县里的同志也不敢硬灌他喝。

    粟明俊酒量一般,他和赵东的地位不一样,每位县领导他都碰了一杯,喝了一圈下来,脸红得像关公。喝了这一圈以后,他开始玩起语言游戏,左推右挡不再喝酒。他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手里握着官帽子,又是有名的老板凳,大家表达了热情以后,也就点到为止。

    于是,大家火力就集中在郭兰身上。

    人大朱国仁头发往后梳着,他气宇轩昂地端着酒,道:”第一杯酒是见面酒,第二杯酒是友谊酒。”

    朱国仁的劝酒令很简单直白,只是他身份搁在那里。郭兰初来,实在不愿意扫了他的面子,道:”朱主任德高望重,还请多关照小郭。”

    喝了这酒,郭兰肚里就如翻江倒海一般,还未回过神来,政协主席经历顶着一头白发走了过来。

    侯卫东坐在赵东身边,透过热气腾腾的桌面,看到了郭兰正与经历谈笑着,接着,又将一杯如刀子般的美酒喝了进去,他不由得想起了沙州学院湖畔的钢琴声。眼见着郭兰有些酒意了,侯卫东这才发话,道:”同志们,让郭部长吃点菜。”

    县里众人这才停了下来,都坐下来吃菜,只有朱国仁仗着资格老,又去敬了赵东一杯酒。

    酒足饭饱之后,粟明俊抽了个机会,悄悄对侯卫东道:”赵部长的心情不太好,你这边有没有风景优美的地方?下午我们抛开公事,轻松一下。

    “在竹水河上游有一个小湖,风景优美,旁边是煤炭疗养院,条件一般,胜在安静。””可以钓鱼吗?””可以。

    粟明俊就去同赵东商量,赵东略为迟疑,就同意了这个方案。

    在沙州四个县中,只有临江县委办主任是县委常委,其他三个县的办公室主任都没有进常委。谷云峰自然想进常委,对组织部的部长和常务副部长就不敢怠慢。他接受了任务以后,马上给煤炭疗养院办公室打电话,通了,无人接听。他狠狠地骂了几遍,又四处找疗养院负责人的电话。接通以后,他把事情交代了,又让办公室谷枝带着车和人去商场买新被子、新枕头,急急忙忙给煤炭疗养院送了过去。

    安排好了这些事,谷云峰就陪着赵东等人去坐车。他手里拿着苹果醋,道:”郭部长,你喝点这个,胃会舒服一些。”

    郭兰中午喝了不少酒,脸上起了些红暈,胃里正难受得紧,谢过谷云峰以后,坐上了粟明俊的小车。

    透过车窗,她看见侯卫东朝这边望了望,这才上了车。

    竹水河煤炭疗养院位于新修的竹水河水电站上游。等到竹水河水电站修好以后,这个小湖的水位将增加五米以上,小湖将变成一个大湖。县里已有将这个地方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意图,只是这个地方距离成津太远,争论之声不小,因此开发意图就停留在纸上。

    煤炭疗养院院长是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老头儿,他提着几根鱼竿,看着赵东等人,大概是很久没有接待高级别领导人,神情中很有些拘束不安。

    谷云峰问:”喂窝子没有?”

    老头儿院长答道:”平时没有多少人钓鱼,没有喂,如果要吃鱼,我让人去撒网。”

    谷云峰道:”撒网就没有意思了,今天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在这里,他们高兴了,你这里就有钱了。

    老头儿一激动,酒糟鼻子愈发红,道:”请领导们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去撒窝子,最多半小时就可以钓了。”

    湖边没有经过整治,落叶多,杂草多,倒多了些野趣,少了一些人工的刻意。赵东、粟明俊和侯卫东、蒋湘渝等人站在破损的湖岸上,架起鱼竿,静等着鱼儿上钩。

    第一个钓起鱼的人是蒋湘渝,钓起的是一条两斤多的白鲢。鱼瘦且长,看上去就很野生。他呵呵笑道:”我这是抛砖引玉,抛砖引玉。”

    郭兰在岸边随意地走动着,湖风吹来,吹动发梢,痒痒的,思绪就如这湖面,微风袭来,起了波澜。她用手指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心道:”这县里的酒是无穷无尽,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滴酒不沾,否则很难脱身。”

    赵东眼睛盯着湖面,口里道:”蒋县长,你在成津工作了几年?》”二十多年了,从参加工作起就在成津县。””按照规定,县长不能是本地人,你这是破例了。

    赵东心里压着事,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意。可是蒋湘渝听到耳中就不一样,他脑筋转得很快,道:”我对成津有感情,舍不得离开,而且,成津发展正走上了快车道,工作起来有干劲,有奔头。”

    侯卫东在一旁捧场道:”赵部长,湘渝是好同志,你可不能把他调走,除非是提拔。”

    粟明俊画龙点睛地道:”如果所有班子都像成津这样团结,沙州肯定能在全省率先实现小康。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很是和谐。

    天空淅淅地飘起了小雨,湖面形成了千万个涟漪,很快就有一层薄雾笼罩着天地。大家收了鱼钩,坐在湖边的小亭子里,喝茶、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

    赵东心里始终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朱民生严厉的语言如猪八戒偷吃的人参果,在脑中生动活泼地跑来跳去,始终挥之不去。

    粟明俊见赵东神情始终有些郁郁,提议道:”我们打双扣,谁输了谁贴胡须。”

    见赵东没有反对,谷云峰就去张罗着拿牌,郭兰拿了些白纸,裁成白纸条作为胡须。粟明俊又道:”郭兰,你当执法官,谁不主动贴胡须,就由你来负责贴。

    赵东和粟明俊搭对,侯卫东和蒋湘渝搭对,四人聚精会神地打牌,郭兰身前放着些白胡须,所有俗事就暂时忘在脑后。

    赵东没有在最基层工作过,双扣之技不免生疏。他事先强调过,打牌要认真,不能故意放水。于是侯卫东和蒋湘渝互相眨着眼睛,传递了信息,很快,赵东和粟明俊脸上就挂满了纸胡须。

    郭兰坐在赵东背后,既看打牌,又看湖光山色,心里道:”也不知《要情参阅》上的文章,会对赵部长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她又用眼角余光近距离仔细观察着侯卫东,初看起来,侯卫东与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仔细看,却发现他的下巴有些铁青色。这是胡须楂子对刮胡刀的反抗痕迹,而这个痕迹往往代表着成熟。

    想着气宇轩昂的朱国仁,满头白发的经历,还有眼光灵活的蒋湘渝,郭兰心里有些发憷,心道:”侯卫东在成津班子里挺有威信,一句不敬酒了,除了朱国仁,其他人都是令行禁止。他这么年轻,怎么能有这么高的威信,将这些老油条们控制在手中?”

    轻松的时间总是过得挺快,当赵东脸上贴满了胡须时,天暗了下来。酒糟鼻子院长还是派人到湖中网了些新鲜湖鱼,做成鱼宴招待尊贵的客人。其中一道鱼汤是用酸菜熬煮而成,赵东接连喝了两碗鱼汤,连呼过瘾。夜宴之酒是用赵东喜欢的五粮液,六个人喝了三瓶。赵东平时很注意控制酒量,晚上这顿饭就放得很开,频频举杯,终于大醉。

    下桌之前,赵东指着湖水,道:”湖光潋滟,真是人间仙境,我今天不走了,就睡在这里。明天早上,我们泛舟湖上,这样的人生当浮一大白。”

    在回房间时,步履蹒跚的赵东又对侯卫东道:”郭兰是个好同志,成津县委要重用,她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你这个班长要多指点。”

    侯卫东点头道:”我们曾经就是同事,一定会团结起来,将干部工作抓好。

    安顿了赵东,大家无事,继续打双扣。谷云峰就请郭兰参战,郭兰推托头痛,一个人出去欣赏湖景。夜晚,清凉的湖风吹到脸上,一扫夏天的沉闷,让她格外思念在省人民医院病床上的父亲。

    “妈,我现在已经在成津县,别担心,爸爸的情况怎么样?””省医院的医疗条件比沙州医院好得多,别担心你爸。兰兰,你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要考虑了,我最操心的就是这件事。

    郭兰对母亲的执拗已是无可奈何,自嘲道:”妈,干脆我现在就去登征婚广告,随便找个人出嫁,你看行吗?”

    郭师母对同样执拗的郭兰亦是无可奈何,道:”不要怪妈啰唆,你老大不小了,再不嫁,以后就真的嫁不出去,或者只有嫁二婚的。

    “妈,你现在的责任就是照顾爸,我的事情就别管了。”

    与母亲通了电话,郭兰心里又烦乱起来,她抱着手臂在湖边慢慢地走着。黑夜的湖边只有湖水在响动,她享受的不是散步,而是寂寞。

    双扣打到晚上11点,大家才各自休息。侯卫东见粟明俊眉眼间有话要说,就来到了他的房间。

    “上午我给你说过,赵部长的心情不太愉快,你应该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吧?”

    侯卫东道:”略知一二,并不完全。”

    粟明俊将《要情参阅》风波完完整整讲了,道:”按朱书记的脾气,他多半不能容忍此事,我琢磨着市委班子恐怕有变化。”

    侯卫东有意装糊涂,道:”不会吧,赵部长是在《组工动态》上发表的文章,那篇文章我也看过,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会影响市委班子?”

    “从明面上来讲,省里和市里都要表扬赵部长,但是赵东破坏了潜规则,或者说是赵东一着不慎,被人利用而破坏了潜规则。依着朱民生的个性,绝对会对这种破坏行为进行反击。””不会这样严重吧?,粟明俊哼了一声,道:”我是老组织,朱民生也是老组织,他的事,我了解得最多。当年他在组织部号称冷面部长,至少有好几位地市领导是被他暗中使绊子拿下的,而原因都是多年前的鸡毛事,所以我判断市委班子要动。”他将话挑明了,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当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书记、统战部长、政法委书记都可以,我的事,你要操心,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侯卫东沉吟道:”周省长才到省里,又在政府那一块,恐怕对你的事是无能为力,不知道省委组织部的丁原副部长能否起到作用?”

    “这事不必惊动周省长,而且他不宜出面,省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是多年老友,我准备找他,只是担心他难以拍板。””粟部,具体让我办什么事情,直接吩咐。”粟明俊这才揭了谜底,道:”竹水河水电站的负责人叫做朱小勇,他与你的关系挺不错的,能不能走他的路子?如果走得通,成功的几率就大。

    朱小勇是蒙豪放的女婿,此事在沙州高层已不是秘密。粟明俊在成津有眼线,知道侯卫东与朱小勇来往比较频繁,在这关键时刻,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此条线是侯卫东的暗线,并不准备马上就使用,粟明俊的请求就让侯卫东有些为难。不过,在侯卫东翅膀未硬时,粟明俊帮着他办了不少事情,比如当年杨柳就是通过粟明俊的关系才调进了市委机关,这些人情债是必须还的。而且,粟明俊能当上常委,对侯卫东来说亦是好事。他稍为犹豫,还是点头道:”我与朱小勇比较熟悉,但是从来没有让他办过事,不知道水深水浅,我就在最近几天去约一约他。”太谢谢了。”粟明俊的感谢是发自内心。

    早上,侯卫东起得很早,站在窗边,看见远处的湖边郭兰在漫步。她就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虽然让人赏心悦目,却又隔着一片湖水,让人不能过于亲近。

    作为男人,对于郭兰的到来,侯卫东在潜意识里是欢迎的,只要是正常男人,对气质美女都不会反感。

    作为县委书记,他却带着三分疑虑,前任部长李致是本地干部,对于干部情况极熟,说起干部来,经常是信手掂来,毫不费力。而郭兰长年在组织部门工作,业务能力不必怀疑,但是她对成津干部这一块完全是一片空白,对基层工作也不熟悉。郭兰能否有力地行使组织部长职责,不给副书记莫为民过多的发言权,还是一个问题。

    早餐是酸菜鱼汤煮的面块,这种农家风味的小吃让赵东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大呼痛快。

    一行人将赵东送到成津县境,互相握手告别。粟明俊在与侯卫东握手时,暗自加了一点力,道:”拜托。”侯卫东含蓄地道:”尽力。”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郭兰此时就是以成津县委组织部长的身份来送别市委组织部的领导。赵东对郭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对着成津众干部挥了挥手,小车便一溜烟开走了。

    此时,郭兰的座驾还未到成津,侯卫东招呼道:”郭部长,坐我这车吧?”

    郭兰原本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过看到站在一边的秘书杜兵,马上意识到副驾驶是杜兵的位置,如果自己去坐了,杜兵则很难办。她落落大方地把后车门打开,对侯卫东道:”侯书记,请。”

    侯卫东笑道:”我还是要讲究绅士风度,应该给女士开门,郭部长,你不能将我的绅士风度剥夺了。”

    站在一旁等着侯卫东上车的莫为民、谷云峰、杜兵等人就笑了起夹。大家这一笑,众星捧月的意味就很明显,郭兰很敏感地觉察到了这、氛围。

    侯卫东已经很适应众星捧月的位置,弯弯腰,上了车。

    这辆奥迪车平时都是坐着男人,郭兰是第一个坐上此车的女同志。

    有了女同志在车上,就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在浮动,如果说得文雅一些,就叫做暗香浮动。

    “郭部长,基层工作很繁杂,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郭兰道:”遇到困难,我就找班长。”这句话若是由一位男部长说出来,不免有些示弱,可是由一位美女说出来,就是另一番语境。

    “原来的副部长温永革已经调出去了,现在还缺一位副部长,暂时还没有配,李致部长临走前有一个方案,我没有同意。这是你的副手,’卞自己考察去,尽快提出来。

    郭兰明白这是侯卫东在为自己树立威信,她没有推托,道:”我在党政干部处时一直联系成津组织部,对组织部干部都熟悉,我会尽快拿出副部长人选的合适方案。”

    侯卫东又道:”你的日常生活起居由委办谷主任来安排,我让他来找你,你有什么具体要求,让他办就是。”

    谷云峰是县委办主任,但不是常委,只是二级班子正职。如果是县委常委任了委办主任,则与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同一级别,甚至权力在某种程度上还要超过其他常委。当然,哪个常委说话力度大,除了本身的职位以外,还要看个人威望以及运用权力的熟悉程度。

    很快,几辆小车回到县委,蒋湘渝和侯卫东一起上了楼,副书记莫为民请郭兰到了他的办公室。

    蒋湘渝与侯卫东并排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两人神情轻松。蒋湘渝平常抽烟并不厉害,只是侯卫东喜欢烟不离手,他慢慢地也被感染了。

    蒋湘渝感慨地道:”这一年来,我们做了好几件大事,原本以为今年会轻松一些,现在看起来还是不行。”一年多时间,成津完成了成沙公路建设、推动了矿业整治工作,这两项都是高难度的工作。蒋湘渝尽管没有牵头办这两件事情,可是作为县长,千头万绪都要应付,特别是在财政紧张时,他为了钱是伤透了脑筋。

    侯卫东倒是信心满满,道:”成津要腾飞,事情当然越多越好,就怕没有事情做,大家闲下来以后,反而要生出事端。庆达集团水泥厂下个星期要签约,就让福泉同志来负责水泥厂,也给老兄减减负。”

    “福泉是常务副县长,应该承担更重的担子,对这个决定,我举双手赞成。而且,我们还要将此事深化,将县领导联系重点企业制度化,给每个常委和副县长都加上担子,免得有些人累死,有些人闲死。”

    “这个建议好,下一次常委会就将这事提出来研究,形成决定以后,大家各负其责,年底算总账。”侯卫东想着粟明俊的事情,又道,”竹水河水电站是全省重点工程,还得由老兄盯着。今年人代会没有选举任务,可以安排人大代表去视察竹水河工地,实地感受县政府的工作实绩。

    蒋湘渝道:”朱小勇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涉及竹水河建设还有不少具体事情,要求与县政府召开座谈会,签订补充协议。”

    侯卫东道:”安排在这个星期,等朱小勇到成津以后,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朱小勇是特殊人物,我们既要为县里争取利益,又得与他处理好关系。”

    等到蒋湘渝离开,侯卫东直接给吴英打了电话,道:”吴厅长,您好,我是沙州成津县的小侯,占用您几分钟时间,给您汇报竹水河水电站的进展情况。”

    竹水河7尺电站是女婿朱小勇负责的第一项工程,吴英时刻都在关注这个工程,对工程各方面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听完了侯卫东的汇报,她提出了几项建议,最后道:”我希望这个工程能成为岭西小水电的典范工程,能经受起中央专家的检查。

    侯卫东道:”吴厅长的指示我全部记下来了,这一周我要请朱总来座谈,届时将您的指示与朱总一起研究。”又道,”请吴厅长到成津来视察,您能来,是对成津七十万人民最大的鼓励。

    吴英笑道:”侯书记,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对成津我是有感情的,能关照的我一定关照。”

    侯卫东又道:”吴厅长,再向您汇报一件事情。成津矿山开发得比较多,侵占了几座知青墓地。县里准备修一座知青陵园,将零星分散的知青墓地集中在一起,这是对那些将青春和热血留在成津的知青的追忆。陵园修好以后,请您题名。”

    吴英略作沉吟,道:”我没有资格来题名,等到陵园修好,你通知我,我让另一位有名气的老知青来为陵园题名。

    铺垫工作做完,侯卫东就准备在本周与朱小勇见面,将粟明俊的事情提出来。

    到了周五,侯卫东一大早就对谷云峰道:”你联系煤炭疗养院,让他喂点窝子,我要去钓鱼。然后准备越野车,你先陪我去看竹水河水电站工程。”

    越野车一路披荆斩棘,左拐右突,晃荡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来到竹水河工地。

    站在一片钢筋水泥上,侯卫东问一位戴着安全帽的负责人:”朱总在哪里?”

    安全帽就指着一片泥泞的工地道:”朱总原本在等侯书记,工地上出了些小问题,他就下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他是老总,怎么还亲自处理技术问题?”

    安全帽嘿嘿笑道:”在这里,朱总不仅是老总,更是权威的专家,大家都服他。”

    半个多小时后,朱小勇从工地上爬了上来,脸上又是油又是泥,和工地上的小工没有什么区别。唯有张口说话时,那一口白牙才显得与众不同。

    “蒋县长没来?今天不是要谈一些补充协议?””那是下午的事情,县政府同你谈。今天我找你,就是钓鱼喝酒。”侯卫东在朱小勇面前就很随意。

    朱小勇用冷水泼在脸上,很粗犷地洗脸,又道:”竹水河的鱼好,我每次回去就要带鱼回去,老头子喜欢。”

    侯卫东心中一动,将蒙豪放的这点小爱好记在心上。等到朱小勇洗完脸,他道:”走,我知道一个钓鱼的好地方,扁头鱼特别多。”

    到了煤炭疗养院,酒糟鼻院长早就将鱼窝子喂好,钓鱼竿也重新换过,道:”两位领导,今天天气好,肯定能钓起来,昨天我就钓了四条两斤重的。”

    侯卫东和朱小勇两人就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湖边,等到摆好战场,侯卫东道:”小勇,今天我有事找你。””有何指示?侯书记别客气。”

    听了侯卫东所托,朱小勇没有马上表态,道:”我岳父这人是老古董,不喜欢家里人参政。”

    侯卫东道:”老粟一直在当常务副部长,素质不错,只是机遇不好,这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卫东,你的话我相信,你推荐的人绝对没错。”朱小勇略为沉吟,道,”我还是不能直接找老爷子,说不定还要起反作用。粟明俊就是想当常委,我找曙光,让他想一想办法。”

    陈曙光是蒙豪放的专职秘书,在岭西是有分量的人物,听到朱小勇如此说,侯卫东知道此事百分之九十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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