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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2:小镇风云 正文 第一章 侯镇长上任被手下将军(1)

    第一章侯镇长上任被手下将军

    走马上任

    1995年12月下旬,沙州市益杨县青林镇如期召开了人代会。会上,独石村的镇人大代表严国歌提议将侯卫东列为副镇长候选人。上青林曾宪刚、秦大江等十二位镇人大代表附议,此举让青林镇政府措手不及。

    县委组织部部长柳明杨为了确保选举按正常秩序进行,亲自坐镇青林镇,但是侯卫东还是以最高票当选为青林镇副镇长。

    刘坤1995年6月从益杨县政府办公室调到青林镇政府,出任镇长助理,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青林镇的选举中落选,回到县城家里便闭门不出,天天在家里摔东西。得知自己被任命为青林镇党委副书记以后,他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澡以后,刘坤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提起侯卫东仍然咬牙切齿:“在镇上,我经常帮侯卫东说话,没有料到他翻脸不认人,关键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换届风波,让刘坤体验到什么叫高潮,什么叫低谷,他将始作俑者侯卫东当做了人生最大的仇敌。

    刘坤妈妈皮肤很白,生气时,脸上青筋特别显眼,她尖酸地道:“侯卫东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为了达到个人目的,居然不顾同学感情,不顾我们一家人对他的照顾,人品太卑劣了。”

    她将火力转向刘军:“亏你还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怎么不站出来说句话,让这种小人逍遥法外!”

    刘军解释道:“党委副书记和副镇长虽然级别相同,但是党委副书记排名仅在镇长之后,比副镇长更有发展前途。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你还啰唆什么?”

    刘坤妈妈余怒未止,道:“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开了石场,当老板发了大财,这才有钱买通那些土农民。机关干部办企业本身就违法违纪,又在选举中贿赂人大代表,这是双重违法。县委怎么不敢查,真是太软弱了!”

    她扭过头,恶狠狠地对段英道:“侯卫东的女朋友和你是大学同学,你写一封信给他女朋友,揭发侯卫东的卑鄙行为,让他身败名裂,要让人人都抛弃他,唾弃他。”

    段英听到刘坤妈妈这个无理要求,不置可否,小声道:“我去厨房理菜。”

    在厨房理菜时,段英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虽然她是刘坤的女朋友,但是在心灵深处,侯卫东的分量很重。

    刘军理智得多,并不理睬老婆的愤怒,对儿子道:“以后你和侯卫东都是青林镇领导班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大度一点,别听你妈妈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这次是侯卫东在背后下狠手,如果不报仇,谁都敢来踩我两脚,此仇不报非君子。”刘坤丢下了狠话,走进厨房帮着段英理菜。

    刘坤妈妈最看不惯刘坤帮着段英做事,生气地道:“真是娶个媳妇丢个儿!以前小坤从来不进厨房,现在不用我们喊就主动进厨房。哼,耳朵这样软,看以后怎么办!”

    刘军苦口婆心地道:“你别挑着小坤与侯卫东斗,在政府机关工作,不能轻易树敌。他们现在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合则两利,斗则两败。而且,侯卫东这人挺厉害,最好能和平相处,别轻易去招惹他。”

    刘坤妈妈不屑地道:“他是跳票副镇长,县委随时可以将他拿下,难道我家小坤还怕了他?你这人就是胆子小,否则也不至于只当到宣传部长!”

    与此同时,在益杨县沙州学院西区,侯卫东陪着小佳住进了装修一新的房间。拥有一套湖边小屋是小佳的梦想,如今梦想成真,她格外兴奋,与侯卫东激情之后,捧着一杯热咖啡站在阳台上,欣赏着冬日湖边的萧瑟景致。

    视线所及之处,几只白鹤站在湖边浅水处,悠闲地寻找着食物。

    “这套房子买得太好了,即使以后你调回沙州工作,也一定要保留这一套房子。这是我们度假的房子,也是我们浪漫青春的见证。”小佳和侯卫东相识相恋于沙州学院,这房子是其青春岁月的影子,作为小资女人,这套房子在她心中比沙州新月楼的住房更加值钱。

    欣赏了一会儿湖边的风景,小佳思路回到了现实之中,担心地道:“你跳票当了副镇长,让各级领导都很难堪。以后肯定会有麻烦,想到这事我就心烦。”

    侯卫东豪气冲天地道:“宁愿战斗而死,也不愿意窝囊而活。即使有麻烦,也强于被人遗忘在上青林。你看那几只白鹤,它们的故乡现在天寒地冻,如果不经历千难万险的长途飞行,它们又怎能有此时的安宁?”

    这几句话在外人听来很酸,可是小佳听到耳中,却比蜜还甜。

    “今天是新房间第一次开伙,我来炒菜,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侯卫东有心给小佳一个惊喜。

    “你就吹吧!”小佳压根没有想到侯卫东还会做饭。

    回锅肉是上青林传统菜,家庭主妇人人会做,可是真正能做到刘阿姨那种香飘满楼的水平,则为数很少。侯卫东为了在小佳面前显一手,特意学了几手。

    侯卫东围着围裙,很有几分大厨风范,一边炒菜,一边念念有词:“上青林回锅肉的关键在于精细。我煮肉时特意放了生姜、大葱节、大蒜和花椒,煮至断生以后,再将肉切成大薄片。第二步就是炒肉,一定要将肉片熬制成灯盏窝,这才是水平。”

    当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炒出来以后,小佳两眼放光,口水“泛滥”,接连吃了好几块。

    “哇,老公,你太棒了,以后天天给我炒回锅肉。”

    “天天回锅肉,只怕你一个月就要长成大胖子。”

    “我不怕,吃了回锅肉,你陪我在床上运动。”

    “现在就去做运动。”

    说笑了一会儿,小佳停下筷子,看着侯卫东黝黑的脸,心疼地道:“这两年,你在山上受苦了。”

    侯卫东此时很有成就感,道:“当初被发配到上青林,日子确实不好过。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努力,生活总会给予回报。”小佳笑道:“这是胜利者的语言,我喜欢看到你意气风发的样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星期天下午,小佳返回沙州。

    侯卫东虽然是青林镇政府副镇长,但是他在青林镇没有住房,因此他还得先回到上青林乡政府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了床,在姚瘦子馆子吃了豆花饭。然后下山,来到青林镇政府时还没到8点,整个办公楼空无一人。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陆续有机关干部上班。他们看到侯卫东的神情有些古怪,县里批复下来以后,侯卫东已是货真价实的副镇长,可是大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还没有把这位上青林石场的老板和青林镇副镇长重合在一起。

    党政办杨凤最先来上班,侯卫东暂时无处可去,跟着她进了党政办。

    到青林镇工作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一直未落实具体工作部门,党政办成为他在镇政府的落脚点。此时以镇领导身份坐在党政办,感觉与以前稍有不同。

    “恭喜侯镇长,我们党政办几位同志找时间请你吃饭。”杨凤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把手伸进桌子抽屉,想起侯卫东不再是“侯大学”而成了“侯镇长”,摸着瓜子的手便收了回去。

    黄公安提着黑色人造革手包走了进来,见到侯卫东,大声道:“侯大学两年时间混成了副镇长,硬是了得,来整一口。”

    侯卫东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

    黄公安看侯卫东仍然喝自己的烈性酒,高兴道:“耿直人永远不会吃亏,越是偷奸耍滑的人越没有出息,苟林比侯大学早来,现在混成一副狗熊样子!”

    正在说话时,外面传来小车声,杨凤站在窗子前看了一眼,回头对侯卫东道:“赵书记来了。”

    侯卫东连忙走出党政办,在楼梯前等着赵书记,恭敬地道:“赵书记,你好。”

    青林镇在选举时发生了跳票风波,党委书记赵永胜受到了严厉批评,窝了一肚子气。他没有给侯卫东好脸色,挺着将军肚朝楼上走去。

    侯卫东尴尬地跟在赵永胜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赵永胜坐在大班椅子上,冷冷地道:“根据青林镇人代会选举结果,新一届镇政府镇长由粟明担任,副镇长是钟瑞华、唐树刚和你。等一会儿要召开党政联席会,明确镇政府班子的分工。”

    尽管赵永胜并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侯卫东还是主动表态,道:“如何分工,我完全听从镇党委安排。”

    赵永胜不置一词,低头看报纸,把侯卫东晾在了一边。幸好粟明走了进来,侯卫东趁机告辞,走出办公室,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粟,对于镇政府的分工,我让你提个方案,你拿出来没有?”赵永胜向新任镇长发问。

    粟明简要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赵永胜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道:“原则上同意这个方案,只提一点意见,让侯卫东分管社会事业,农业这一块还是由唐树刚分管,你看怎么样?”

    “没有问题。”粟明此时刚当上镇长,对老上级赵永胜甚是尊敬。

    9点钟,召开青林镇二级班子以上会议。

    二楼会议室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一级班子围坐会议桌,会议桌外围有两排椅子,这是二级班子的位置。

    各科室主任汇报工作以后,赵永胜布置了本星期的工作,然后宣布道:“科室主任可以离开了,一级班子留下来继续开会。”

    等到各科室主任离开,粟明清了清嗓子,道:“新一届政府班子,包括我在内,全部都是新手。希望镇政府班子在镇党委领导下,完成人代会上提出的各项任务,脚踏实地地干几件实事,保住财政收入在全县各镇中增长第一的桂冠,为青林镇老百姓谋福利。根据我和赵书记的商议,下面对镇政府班子成员进行分工。

    “我主持镇政府全面工作,分管财政、规划建设工作;

    “钟瑞华分管村镇建设、教育、文化、广播电视、场镇管理工作;

    “唐树刚分管乡镇企业、农业工作、计划生育、统计、安全生产工作;

    “侯卫东分管民政、综治、信访、民族宗教、交通建设。”

    侯卫东是第一次以领导身份参加会议,他在笔记本上记道:“我分管民政、综治、信访、民族宗教、交通建设。”

    散会后,党政办主任欧阳林找到了侯卫东,道:“侯镇,你的办公室已经安排了,我带你去看一看。”

    前任党政办主任唐树刚提成副镇长以后,欧阳林被任命为党政办主任。他是比侯卫东早一年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眼见着侯卫东突然由白丁变成了副镇长,他心里不服,也有些不屑。

    副镇长办公室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藤椅、一张竹沙发、一个电话、一排文件柜、一个开水器。欧阳林推开窗户,一股清冷的空气立刻透窗而入。

    侯卫东递了一支烟给欧阳林,道:“在青林镇政府上班,回到上青林居住,跑来跑去不方便,特别是喝了酒以后,上山就更累了。山下有没有单身宿舍?”

    欧阳林点燃打火机,先给侯卫东点烟,再点燃手中烟,道:“青林镇是由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而成,两个乡的干部大部分集中在下青林政府,住房严重不足,确实没有空房子。”

    “附近有没有出租房?不用单位出钱,我自己租。”

    欧阳林在国土办工作过,对场镇情况熟悉得很,道:“青林镇基本上没有流动人口,也就没有出租房市场,我只能慢慢打听。”

    侯卫东颇为犯愁,心道:“改革开放十多年,青林镇居然还是如此,真是春风不度青林山。”口里道:“没有房子确实不方便,欧阳主任还是得想想办法。”

    欧阳林将办公室交给侯卫东以后,又到其他几位领导办公室看了看,最后来到赵永胜办公室,汇报了侯卫东的住房问题。赵永胜手捧着将军肚子,脸上七星北斗凝聚在一起,很不耐烦地道:“欧阳林,你有能耐就变一间宿舍给侯卫东,反正我没有这本事!”

    欧阳林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他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却很有收获,明白了赵永胜对侯卫东的真实态度,也就掌握了分寸。

    侯卫东在新办公室无所事事,好不容易混到了吃午饭时间,正想找个馆子吃午饭,就接到了粟明的电话:“到我家里来吃饭,我们哥俩聊聊。”

    侯卫东出了大院,在商店买了瓶酒,来到了粟明家里,进门就笑着道:“嫂子,我又来蹭饭吃。”

    粟明老婆道:“侯大学是单身汉,随时欢迎到我家里来吃饭。”她看到侯卫东手里还提着酒,嗔怪道,“你这人也是,来吃顿饭,还提什么酒。”

    客厅桌子上已经摆了凉菜,粟明也道:“你这小子,吃顿便饭还要提酒,硬是以为我家里没有酒给你喝。”他打开了家里的益杨红,道,“按照县里新规定,中午不准喝酒,我们各喝三杯,绝不多喝。”

    喝了两杯酒,粟明道:“秦镇长能力强,到开发区是人尽其才。他一拍屁股走了,把青林镇这一大摊子事情留给我。我力不从心,只得硬撑着。”

    侯卫东吃了两口菜,道:“粟镇不论是从理论水平还是实践经验,都是镇长最好的人选。政府工作,我是外行,以后要请粟镇长多批评帮助。”

    “你小子别给我上糖衣炮弹了,新一届镇政府任务很重,以老弟的观点来看,从哪一方入手最容易出成绩?”粟明真诚地道,“我知道你脑瓜子灵,没有固定的条条框框,帮我想一想,看有什么新招能让青林镇政府工作有特色、出成绩?你有什么新点子先给我说,成熟以后再提出来商量,免得弄出不成熟的方案,让党委觉得我们政府一班人没有水平。”

    想起早上被赵永胜冷淡之事,侯卫东很是苦恼:“赵书记对我成见很深,我以后开展工作有难度。”

    粟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导道:“赵书记脾气是大了一些,但是他一心为公,不会记仇,只要你认真工作,误会就会慢慢消除。”

    这一番评价让侯卫东一阵牙酸,暗道:“赵永胜肚子很大,可是肚量实在不怎么样,一心为公更说不上。这些哄鬼的话,别说我不相信,就算粟明自己也不会相信。”转念又想,“站在镇长这个角度,也只能如此评价镇党委书记。”

    棘手事

    侯卫东在上青林开了两年石场,连升三级成了副镇长,没有中层干部经历。他头脑一片空白,呆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上午复习了《沙州日报》,下午则专心学习《岭西日报》。

    到了下午4点,他放下《岭西日报》,痛苦地想道:“清茶一杯,报纸一张,这工作真是磨杀人也。”

    按照分工,侯卫东分管社会事业、交通建设以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分别对应着社会事业办和综治办两个科室。交通建设没有专门的科室,只有一个临时性质的领导小组办公室。

    5点钟,侯卫东实在坐不住了,下楼来到了杨凤办公室。

    杨凤桌子上放着一包吴海炒瓜子,一张报纸摊开在桌面上,上面已经有一堆瓜子壳。她见侯卫东进门,问道:“侯镇,有什么事?”

    以前侯卫东见到杨凤吃瓜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包吴海瓜子还是他所送。此时当上了副镇长,见到杨凤在办公室吃瓜子便觉得颇为刺眼。只是新官上任就找人麻烦是不智之举,他的目光便回避了那一堆瓜子壳,道:“你帮我找一找人代会政府工作报告以及年初工作要点。”

    杨凤打开文件柜,翻江倒海地找了起来,找了二十来分钟才将两份文件交到了侯卫东手里。

    下班时,侯卫东只看完了政府工作报告,年初工作要点放在第二天细读。他在办公室等了一天,分管部门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他琢磨道:“我这个副镇长当得不明不白,看来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

    在上青林时,侯卫东是石场老板兼工作组副组长,每到一处总是吃香喝辣,受到各村热情款待。如今以副镇长的身份来到了青林镇政府,反而有一种虎落平阳的落寞之感。

    下班以后,侯卫东在窗边望了望黑蒙蒙的天空,又找到欧阳林,道:“欧阳主任,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每天上班下班要爬坡上坎,不是长久之策。”

    欧阳林明白,赵永胜不愿为侯卫东解决住房,他就更不能主动。即使有合适的房源,也不能说。听侯卫东问起此事,为难地道:“青林场镇只有屁股这么大一块,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合适的房子。若真要租房子,附近村民家倒还有些地方,只是环境太差了。”

    “其他干部住在哪里?”侯卫东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两乡合并以前,镇政府倒有一些宿舍。合并以后,人满为患。镇政府的房子早就住满了,镇政府的干部大多数是本地人,没有住房的干部就回到农村去住。上青林成立工作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安置没有住房的干部。”

    闲聊几句,天色又暗了许多,侯卫东见欧阳林实在没有办法,道:“算了,我先回上青林。”

    走到半山腰,天渐渐黑了。回头远眺迷雾中的小镇,因为有了距离,小镇在暮色中呈现出宁静之美。侯卫东心道:“青林镇太陈旧了,如果将小镇旧貌换新颜,应该算是新政府最明显的政绩。”

    这个思路闪现以后,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进了上青林乡政府院子,邮政代办点杨新春招呼道:“侯大学每天爬坡上坎,太不方便了,怎么不在镇里要一间住房?”

    侯卫东尴尬地道:“我问过,没有住房了。”

    杨新春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笑眯眯地道:“我还是叫你侯大学,没有叫侯镇长,你不会生气吧?”

    当杨新春称呼侯大学时,侯卫东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经杨新春提起此事,他反而想到了称呼问题其实是一个严重问题:“同时选举了三位副镇长,同事们称呼其他两位为某某镇长,而唯独称呼我为侯大学,这其实是变相的不尊重。不尊重将会导致说话不灵、指挥不畅,后果很严重。”

    想到了这一点,侯卫东没有进代办点聊天看报纸,一边上楼,一边自嘲道:“天天爬山,这是西方有钱人梦想的健康生活,被我提前实现了。”

    幸好是冬天,桌上的剩菜和剩饭都还能用。侯卫东打开电炒锅,将剩菜剩饭倒在一起,用锅铲翻了翻。饭菜的香气很快就在屋里四处弥漫,香气和电视声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只有一人,倒也营造出一些家的氛围。

    正在想念着小佳,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侯老师,我能进来吗?”

    上青林,绝大部分村民都称呼侯卫东为疯子,少数村民称呼他为侯大学,只有铁瑞青一家人,坚持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门外细细的女声,不用说就是铁瑞青。

    “快进来,学校还没有放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侯卫东到上青林的时候,铁瑞青正在读高一。时间一晃而过,她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岭西大学,这是上青林第一个重点大学学生。侯卫东初到上青林时,曾经给铁瑞青补习过英语,如今学生考上了重点大学,让他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在大学接受了半年熏陶,铁瑞青迅速由一名瘦弱而拘谨的高中生出落成明眸皓齿的青春少女。只是今天进门以后脸色苍白,情绪低落。

    侯卫东从其愁容发现了问题,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铁瑞青低着头,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道:“侯老师,你开石场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为什么这样问,需要我帮助吗?”

    铁瑞青很执著地问道:“请侯老师回答我,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在你心中,有钱是什么标准?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

    “你有十万元吗?我需要钱,我妈妈心脏出了问题,我准备带她去做手术。手术费需要十五万元,我们家的存款只有五万六千元。爸爸是小学老师,他自尊心特别强,一辈子没有找人借过钱,更别说这么大一笔。为了这事,他躲着哭了好几次,我是瞒着他来找侯老师,你一定要帮我。”

    她眼中泪水闪烁,道:“侯老师放心,这笔钱我打借条。我读的是金融专业,毕业以后收入应该不低,肯定能还上。”

    侯卫东被铁瑞青的亲情所感动,道:“明天我到益杨城取钱给你。我是学法律出身,最重视契约关系,先小人后君子,你要写借条。我不要利息,也不写还钱期限,行不行?”

    铁瑞青眼里放出异彩,道:“侯老师,你是好人,是男子汉。”

    铁柄生出现在门口,他看到女儿正坐在侯卫东的客厅,惊奇地道:“铁瑞青,你怎么在这里?”

    铁瑞青几乎是同时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铁柄生艰涩地道:“我来求侯老师借钱。”他当了二十年小学校长,在上青林很是清高,让他开口向人借钱实属不易。不过,救妻之心终究战胜了面子观念。

    铁瑞青高兴地道:“侯老师答应借给我们十万。”

    铁柄生面有羞色地道:“侯兄弟,我得说清楚,这钱我暂时还不上,但是请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发誓,这笔钱做牛做马也要还清。瑞青还有三年多就大学毕业了,到时我们两个人赚钱,比现在的经济条件好多了,一定能将钱还上。”

    侯卫东忙道:“言重了,铁校长言重了。”

    父女俩离开的时候,侯卫东站在走道相送。铁柄生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而铁瑞青则如春天的小树一般正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当了一个月副镇长,侯卫东终于遇到了当副镇长以来的第一件棘手之事。

    2月9日上午,赵永胜和粟明从县里开会回来。下午,青林镇政府召开了党政联席会。

    会上,赵永胜神情严肃地道:“今天县里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专题会,会议内容很重要。各位把手里的事情暂时搁在一边,专心开会,先请粟镇长传达县里精神。”

    粟明拿出文件袋,道:“昨天赵书记和我到县里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会。殡葬改革是岭西省统一布置的工作,沙州市在岭西省是中等发达地区,全市都是火葬区。下面我组织大家学习《沙州殡葬改革管理办法》,以及市政府、县政府的相关文件。”

    读完一系列文件,花了近四十分钟。

    读完以后,粟明道:“今天原文学习了省、市、县三级的文件,按照全省统一部署,我县殡葬改革从5月1日起正式执行。入土为安是千年丧葬传统,要在短时间内改变,难度可想而知。”

    他加重了语气,道:“此事从省到市再到县、镇,层层签订了责任书,完不成任务,各级要被问责,开不得玩笑。从现在到5月1日,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任务重、时间紧、矛盾深、难度大。侯镇长分管社会事业工作,一定要对此项工作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粟明讲到这里,脑中猛然间想起一事,暗道:“难怪赵永胜要调整我的领导分工方案,多半他提前知道了殡葬改革之事,故意让侯卫东来做这件难事。”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继续道:“推进殡葬改革工作,必须要抓好宣传发动。从现在到五月份是宣传发动阶段,只有通过铺天盖地的宣传,让殡葬改革家喻户晓,深入人心,才能将矛盾减至最小。”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侯卫东:“上午开会回来,我已经给侯镇长说了此事,你将宣传方案提出来研究。”

    侯卫东是吃过午饭才拿到县里的材料,他根据县里的部署,加班加点弄了一个宣传方案。

    “结合县政府的要求,我拟订了宣传工作计划,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开会宣传,我建议镇里召开镇、村、社三级干部会,在会上将殡葬改革工作讲透,各村下去也是分别进行宣传;二是通过现有的广播,反复播放益杨县政府的相关文件,实行强制性宣传;三是在赶场天散发宣传单,还可以搞些咨询活动;四是用石灰沿公路刷标语,形成声势,造出社会舆论。”

    侯卫东讲完以后,赵永胜捧着将军肚子,道:“粟镇长讲了政策,侯卫东讲了宣传工作,下面我讲三点意见。

    “第一,侯卫东的宣传方案很全面,如果宣传工作真的做到这种程度,效果肯定不错。我强调的是落到实处,侯卫东要负责殡葬改革具体工作,宣传工作就由刘坤来抓。散会以后,刘坤和侯卫东两人好好商量一下工作,争取在青林镇造起宣传热潮,为五月份的殡葬改革做好铺垫。

    “第二,成立青林镇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由粟镇长来当组长,侯卫东、刘坤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社事办苏亚军任办公室主任。”

    粟明谦虚地插话道:“赵书记,这事难度太大,还得由你出马才搞得定。”

    赵永胜摆摆手道:“粟镇长任组长最合适不过,不能总是让我这个老家伙顶在前面。

    “第三,我在这里只强调一点,殡葬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口头功夫,到时是要流汗流泪甚至流血,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5月1日,全镇要全面实现火葬,前三板斧是关键。如果前面几斧头没有砍好,以后就困难重重。侯卫东是年轻同志,更要有勇气有智慧,全镇三万人都看着你。”

    讲完此事以后,赵永胜道:“今天会议就到这里,粟镇长和侯卫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到了办公室,赵永胜慢条斯理地道:“根据县里的意思,各地在殡葬改革中,可以收取一定的改葬保证金,或是叫做罚款,或者叫做土地赔偿金。这笔钱留在镇里,不用上交县财政,作为殡葬改革工作经费。我算了算,这笔钱如果收好了,将是一大笔收入。镇里负债多,财政运转难,这笔钱将解决大问题。

    “殡葬改革是大事也是难事,必须发动村干部共同参加。我的想法是在土地赔偿金里提取10%,奖励给村干部,真正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由被动变为主动。”

    说到这里,赵永胜交代道:“此事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宣传。侯卫东是分管领导,一定要掌握分寸,既要向村干部宣传,又要注意保密。”

    侯卫东点头道:“我明白。”他心里却是想的另外一回事:“赵永胜一直不肯称呼一声侯镇长,看来他对我的意见还挺大。”

    粟明心里已经有了一笔账,道:“县里根据各镇每年的自然死亡率设定了火化任务指标,我镇在今年必须完成两百具火化任务。只要能够完成这两百具火化任务,其他的土葬可以收取土葬罚款,费用为每具四千到一万元。根据我镇的情况,五千元比较合适,我镇每年死两百四十到三百人,如果占地费收到每具五千元,能收四十人的占地费,镇里就可以收到二十万。

    “如果给村干部考虑10%的工作经费,按照刚才的算法,每年大约就是两万元。青林镇十二个村,每个村拿到的钱就很少,吸引力不大。我建议给村干部考虑20%的工作经费,这样每个村每年平均有两千多块到五千块钱,能够有效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赵永胜仔细听了粟明的意见,当场拍板道:“殡葬改革是全镇的一件大事,如果村干部不出力,我们就是瞎子聋子。我同意粟镇长刚才的建议,返还比例定在20%,用20%的返还金就可以调动村干部积极性,很划算。”

    谈到这里,被财政短缺折磨得快要发疯的粟明两眼发光,道:“镇政府财政吃紧,有了这笔钱,可以补发教师工资,可以加强场镇建设。从这个角度来说,抓好了殡葬改革工作,既有利于国家社会和子孙后代,又能为镇里建设作贡献。”

    侯卫东对收取土地罚款的事情感到很别扭,可是从现实角度来看,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粟明的做法是最现实的选择。

    散了会,侯卫东想着宣传方面的事情,来到了刘坤办公室。

    刘坤给段英打了传呼,正在等回电的时候,侯卫东出现在门口。

    侯卫东没有理睬刘坤的脸色,道:“殡葬改革在五月初要执行,前期宣传工作很重要,这个星期五准备召开全镇殡葬改革专题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做好全镇宣传工作。”

    刘坤看见侯卫东心里就窝火,冷冷地道:“把资料放在桌上,我找时间再看。”

    侯卫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提醒道:“宣传提纲和宣传标语在动员会上最好能发下去。”

    这时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刘坤接过电话,态度立刻变得很是亲热:“喂,今天晚上我要回来,回家吃饭。”

    电话里传来段英的声音:“你妈看我不顺眼,我不想到你家。”

    刘坤赔着小心道:“亲爱的,不要太小心眼,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来接你。”

    段英道:“刀子嘴也会杀死人!”

    又劝了几句,段英还是不想回他父母家中。刘坤生气地道:“你怎么是这个态度,我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发了火,他又放缓了语气,“亲爱的,还是回去,我来接你。”

    棘手事

    侯卫东在上青林开了两年石场,连升三级成了副镇长,没有中层干部经历。他头脑一片空白,呆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上午复习了《沙州日报》,下午则专心学习《岭西日报》。

    到了下午4点,他放下《岭西日报》,痛苦地想道:“清茶一杯,报纸一张,这工作真是磨杀人也。”

    按照分工,侯卫东分管社会事业、交通建设以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分别对应着社会事业办和综治办两个科室。交通建设没有专门的科室,只有一个临时性质的领导小组办公室。

    5点钟,侯卫东实在坐不住了,下楼来到了杨凤办公室。

    杨凤桌子上放着一包吴海炒瓜子,一张报纸摊开在桌面上,上面已经有一堆瓜子壳。她见侯卫东进门,问道:“侯镇,有什么事?”

    以前侯卫东见到杨凤吃瓜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包吴海瓜子还是他所送。此时当上了副镇长,见到杨凤在办公室吃瓜子便觉得颇为刺眼。只是新官上任就找人麻烦是不智之举,他的目光便回避了那一堆瓜子壳,道:“你帮我找一找人代会政府工作报告以及年初工作要点。”

    杨凤打开文件柜,翻江倒海地找了起来,找了二十来分钟才将两份文件交到了侯卫东手里。

    下班时,侯卫东只看完了政府工作报告,年初工作要点放在第二天细读。他在办公室等了一天,分管部门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他琢磨道:“我这个副镇长当得不明不白,看来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

    在上青林时,侯卫东是石场老板兼工作组副组长,每到一处总是吃香喝辣,受到各村热情款待。如今以副镇长的身份来到了青林镇政府,反而有一种虎落平阳的落寞之感。

    下班以后,侯卫东在窗边望了望黑蒙蒙的天空,又找到欧阳林,道:“欧阳主任,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每天上班下班要爬坡上坎,不是长久之策。”

    欧阳林明白,赵永胜不愿为侯卫东解决住房,他就更不能主动。即使有合适的房源,也不能说。听侯卫东问起此事,为难地道:“青林场镇只有屁股这么大一块,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合适的房子。若真要租房子,附近村民家倒还有些地方,只是环境太差了。”

    “其他干部住在哪里?”侯卫东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两乡合并以前,镇政府倒有一些宿舍。合并以后,人满为患。镇政府的房子早就住满了,镇政府的干部大多数是本地人,没有住房的干部就回到农村去住。上青林成立工作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安置没有住房的干部。”

    闲聊几句,天色又暗了许多,侯卫东见欧阳林实在没有办法,道:“算了,我先回上青林。”

    走到半山腰,天渐渐黑了。回头远眺迷雾中的小镇,因为有了距离,小镇在暮色中呈现出宁静之美。侯卫东心道:“青林镇太陈旧了,如果将小镇旧貌换新颜,应该算是新政府最明显的政绩。”

    这个思路闪现以后,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进了上青林乡政府院子,邮政代办点杨新春招呼道:“侯大学每天爬坡上坎,太不方便了,怎么不在镇里要一间住房?”

    侯卫东尴尬地道:“我问过,没有住房了。”

    杨新春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笑眯眯地道:“我还是叫你侯大学,没有叫侯镇长,你不会生气吧?”

    当杨新春称呼侯大学时,侯卫东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经杨新春提起此事,他反而想到了称呼问题其实是一个严重问题:“同时选举了三位副镇长,同事们称呼其他两位为某某镇长,而唯独称呼我为侯大学,这其实是变相的不尊重。不尊重将会导致说话不灵、指挥不畅,后果很严重。”

    想到了这一点,侯卫东没有进代办点聊天看报纸,一边上楼,一边自嘲道:“天天爬山,这是西方有钱人梦想的健康生活,被我提前实现了。”

    幸好是冬天,桌上的剩菜和剩饭都还能用。侯卫东打开电炒锅,将剩菜剩饭倒在一起,用锅铲翻了翻。饭菜的香气很快就在屋里四处弥漫,香气和电视声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只有一人,倒也营造出一些家的氛围。

    正在想念着小佳,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侯老师,我能进来吗?”

    上青林,绝大部分村民都称呼侯卫东为疯子,少数村民称呼他为侯大学,只有铁瑞青一家人,坚持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门外细细的女声,不用说就是铁瑞青。

    “快进来,学校还没有放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侯卫东到上青林的时候,铁瑞青正在读高一。时间一晃而过,她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岭西大学,这是上青林第一个重点大学学生。侯卫东初到上青林时,曾经给铁瑞青补习过英语,如今学生考上了重点大学,让他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在大学接受了半年熏陶,铁瑞青迅速由一名瘦弱而拘谨的高中生出落成明眸皓齿的青春少女。只是今天进门以后脸色苍白,情绪低落。

    侯卫东从其愁容发现了问题,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铁瑞青低着头,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道:“侯老师,你开石场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为什么这样问,需要我帮助吗?”

    铁瑞青很执著地问道:“请侯老师回答我,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在你心中,有钱是什么标准?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

    “你有十万元吗?我需要钱,我妈妈心脏出了问题,我准备带她去做手术。手术费需要十五万元,我们家的存款只有五万六千元。爸爸是小学老师,他自尊心特别强,一辈子没有找人借过钱,更别说这么大一笔。为了这事,他躲着哭了好几次,我是瞒着他来找侯老师,你一定要帮我。”

    她眼中泪水闪烁,道:“侯老师放心,这笔钱我打借条。我读的是金融专业,毕业以后收入应该不低,肯定能还上。”

    侯卫东被铁瑞青的亲情所感动,道:“明天我到益杨城取钱给你。我是学法律出身,最重视契约关系,先小人后君子,你要写借条。我不要利息,也不写还钱期限,行不行?”

    铁瑞青眼里放出异彩,道:“侯老师,你是好人,是男子汉。”

    铁柄生出现在门口,他看到女儿正坐在侯卫东的客厅,惊奇地道:“铁瑞青,你怎么在这里?”

    铁瑞青几乎是同时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铁柄生艰涩地道:“我来求侯老师借钱。”他当了二十年小学校长,在上青林很是清高,让他开口向人借钱实属不易。不过,救妻之心终究战胜了面子观念。

    铁瑞青高兴地道:“侯老师答应借给我们十万。”

    铁柄生面有羞色地道:“侯兄弟,我得说清楚,这钱我暂时还不上,但是请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发誓,这笔钱做牛做马也要还清。瑞青还有三年多就大学毕业了,到时我们两个人赚钱,比现在的经济条件好多了,一定能将钱还上。”

    侯卫东忙道:“言重了,铁校长言重了。”

    父女俩离开的时候,侯卫东站在走道相送。铁柄生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而铁瑞青则如春天的小树一般正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当了一个月副镇长,侯卫东终于遇到了当副镇长以来的第一件棘手之事。

    2月9日上午,赵永胜和粟明从县里开会回来。下午,青林镇政府召开了党政联席会。

    会上,赵永胜神情严肃地道:“今天县里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专题会,会议内容很重要。各位把手里的事情暂时搁在一边,专心开会,先请粟镇长传达县里精神。”

    粟明拿出文件袋,道:“昨天赵书记和我到县里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会。殡葬改革是岭西省统一布置的工作,沙州市在岭西省是中等发达地区,全市都是火葬区。下面我组织大家学习《沙州殡葬改革管理办法》,以及市政府、县政府的相关文件。”

    读完一系列文件,花了近四十分钟。

    读完以后,粟明道:“今天原文学习了省、市、县三级的文件,按照全省统一部署,我县殡葬改革从5月1日起正式执行。入土为安是千年丧葬传统,要在短时间内改变,难度可想而知。”

    他加重了语气,道:“此事从省到市再到县、镇,层层签订了责任书,完不成任务,各级要被问责,开不得玩笑。从现在到5月1日,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任务重、时间紧、矛盾深、难度大。侯镇长分管社会事业工作,一定要对此项工作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粟明讲到这里,脑中猛然间想起一事,暗道:“难怪赵永胜要调整我的领导分工方案,多半他提前知道了殡葬改革之事,故意让侯卫东来做这件难事。”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继续道:“推进殡葬改革工作,必须要抓好宣传发动。从现在到五月份是宣传发动阶段,只有通过铺天盖地的宣传,让殡葬改革家喻户晓,深入人心,才能将矛盾减至最小。”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侯卫东:“上午开会回来,我已经给侯镇长说了此事,你将宣传方案提出来研究。”

    侯卫东是吃过午饭才拿到县里的材料,他根据县里的部署,加班加点弄了一个宣传方案。

    “结合县政府的要求,我拟订了宣传工作计划,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开会宣传,我建议镇里召开镇、村、社三级干部会,在会上将殡葬改革工作讲透,各村下去也是分别进行宣传;二是通过现有的广播,反复播放益杨县政府的相关文件,实行强制性宣传;三是在赶场天散发宣传单,还可以搞些咨询活动;四是用石灰沿公路刷标语,形成声势,造出社会舆论。”

    侯卫东讲完以后,赵永胜捧着将军肚子,道:“粟镇长讲了政策,侯卫东讲了宣传工作,下面我讲三点意见。

    “第一,侯卫东的宣传方案很全面,如果宣传工作真的做到这种程度,效果肯定不错。我强调的是落到实处,侯卫东要负责殡葬改革具体工作,宣传工作就由刘坤来抓。散会以后,刘坤和侯卫东两人好好商量一下工作,争取在青林镇造起宣传热潮,为五月份的殡葬改革做好铺垫。

    “第二,成立青林镇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由粟镇长来当组长,侯卫东、刘坤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社事办苏亚军任办公室主任。”

    粟明谦虚地插话道:“赵书记,这事难度太大,还得由你出马才搞得定。”

    赵永胜摆摆手道:“粟镇长任组长最合适不过,不能总是让我这个老家伙顶在前面。

    “第三,我在这里只强调一点,殡葬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口头功夫,到时是要流汗流泪甚至流血,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5月1日,全镇要全面实现火葬,前三板斧是关键。如果前面几斧头没有砍好,以后就困难重重。侯卫东是年轻同志,更要有勇气有智慧,全镇三万人都看着你。”

    讲完此事以后,赵永胜道:“今天会议就到这里,粟镇长和侯卫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到了办公室,赵永胜慢条斯理地道:“根据县里的意思,各地在殡葬改革中,可以收取一定的改葬保证金,或是叫做罚款,或者叫做土地赔偿金。这笔钱留在镇里,不用上交县财政,作为殡葬改革工作经费。我算了算,这笔钱如果收好了,将是一大笔收入。镇里负债多,财政运转难,这笔钱将解决大问题。

    “殡葬改革是大事也是难事,必须发动村干部共同参加。我的想法是在土地赔偿金里提取10%,奖励给村干部,真正提高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由被动变为主动。”

    说到这里,赵永胜交代道:“此事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宣传。侯卫东是分管领导,一定要掌握分寸,既要向村干部宣传,又要注意保密。”

    侯卫东点头道:“我明白。”他心里却是想的另外一回事:“赵永胜一直不肯称呼一声侯镇长,看来他对我的意见还挺大。”

    粟明心里已经有了一笔账,道:“县里根据各镇每年的自然死亡率设定了火化任务指标,我镇在今年必须完成两百具火化任务。只要能够完成这两百具火化任务,其他的土葬可以收取土葬罚款,费用为每具四千到一万元。根据我镇的情况,五千元比较合适,我镇每年死两百四十到三百人,如果占地费收到每具五千元,能收四十人的占地费,镇里就可以收到二十万。

    “如果给村干部考虑10%的工作经费,按照刚才的算法,每年大约就是两万元。青林镇十二个村,每个村拿到的钱就很少,吸引力不大。我建议给村干部考虑20%的工作经费,这样每个村每年平均有两千多块到五千块钱,能够有效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赵永胜仔细听了粟明的意见,当场拍板道:“殡葬改革是全镇的一件大事,如果村干部不出力,我们就是瞎子聋子。我同意粟镇长刚才的建议,返还比例定在20%,用20%的返还金就可以调动村干部积极性,很划算。”

    谈到这里,被财政短缺折磨得快要发疯的粟明两眼发光,道:“镇政府财政吃紧,有了这笔钱,可以补发教师工资,可以加强场镇建设。从这个角度来说,抓好了殡葬改革工作,既有利于国家社会和子孙后代,又能为镇里建设作贡献。”

    侯卫东对收取土地罚款的事情感到很别扭,可是从现实角度来看,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粟明的做法是最现实的选择。

    散了会,侯卫东想着宣传方面的事情,来到了刘坤办公室。

    刘坤给段英打了传呼,正在等回电的时候,侯卫东出现在门口。

    侯卫东没有理睬刘坤的脸色,道:“殡葬改革在五月初要执行,前期宣传工作很重要,这个星期五准备召开全镇殡葬改革专题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做好全镇宣传工作。”

    刘坤看见侯卫东心里就窝火,冷冷地道:“把资料放在桌上,我找时间再看。”

    侯卫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回头提醒道:“宣传提纲和宣传标语在动员会上最好能发下去。”

    这时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刘坤接过电话,态度立刻变得很是亲热:“喂,今天晚上我要回来,回家吃饭。”

    电话里传来段英的声音:“你妈看我不顺眼,我不想到你家。”

    刘坤赔着小心道:“亲爱的,不要太小心眼,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来接你。”

    段英道:“刀子嘴也会杀死人!”

    又劝了几句,段英还是不想回他父母家中。刘坤生气地道:“你怎么是这个态度,我妈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发了火,他又放缓了语气,“亲爱的,还是回去,我来接你。”

    中午下班时,侯卫东又开始琢磨在什么地方吃午饭。他走到窗口,正好看到赵永胜上了桑塔纳,桑塔纳一溜烟开出了大院,带起了浓重灰尘。

    侯卫东初到青林镇的时候,满街垃圾以及漫天灰尘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时又见灰尘,他就续接上了之前在半山坡上的思路:“改造青林老场镇是提高新一届政府威信的好办法,尽管短时间不能将老场镇彻底变样,最起码可以将老场镇的环境卫生搞好,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成绩。”

    这时,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出现在院子里。侯卫东喊道:“苏主任,等一等。”

    社事办是社会事业办公室的简称。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四十六岁,工龄长,人面熟,加上受到年龄限制,其政治生命已

    经结束,是标准的机关老板凳。

    听到侯卫东的喊声,苏亚军便停下了脚步,在院子里等候。

    在他的人生经验里,跳票副镇长就是兔子尾巴,再加上他知道赵永胜对侯卫东很有看法,因此他对这位分管副镇长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侯镇,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笑呵呵地道:“一起吃饭,叫上社事办其他同志,我请客,苏主任定地点。”他初当副镇长,不想当光杆司令,主动向苏亚军示好。

    苏亚军知道侯卫东是上青林石场老板,听说他要请客,没有客气,道:“河口村村支部书记刘卫彬家里开了一个农家乐,环境不错,味道也还马虎,我们到他那里去。”

    侯卫东爽快地道:“好,就到河口村。”

    “那我去打个传呼,让曾强他们几个人都回来。”苏亚军一边说,一边朝办公室走去。

    “不用到办公室,用我的手机。”此时手机在青林镇还是稀罕物,除了赵永胜和粟明各有一部外,党政领导班子成员中只有侯卫东在用手机。赵、粟二人是公款消费,侯卫东纯属私人消费。

    苏亚军不冷不热地道:“这些洋玩意儿我不会用,还是去办公室打电话。”

    侯卫东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收了回来,但是他为了争取这个老板凳,也就没有计较,将手机放回口袋,跟着苏亚军来到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等传呼时,苏亚军眼珠一转,道:“侯镇长,跟你汇报一件事。社事办管着广播站和民政办,点多面广,特别是即将开展的殡葬改革工作,任务很重。你能否争取买一辆面包车?也就几万块钱!计生办都买了面包车,他们管活人,我们管死人,镇里要一视同仁。”

    青林镇政府成立了财经领导小组,镇长粟明用钱都受到了不少限制,侯卫东作为跳票副镇长,在用钱上根本没有发言权。苏亚军这是给侯卫东出了一道难题。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我是副镇长,喝顿酒可以解决,但是没有买车的权力。我是实在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会勉强自己说大话。如果真想买车,我们一起找赵书记和粟镇长汇报。”

    苏亚军本意就是给侯卫东出难题,没有想到他说话如此实在,反而觉得很无趣,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曾强、杨川闽、王蓉以及程义琳等社事办工作人员陆续到了办公室,听说侯卫东请大家到河口村吃饭,个个都是笑逐颜开。一行人来到镇外,在公路边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来了一辆客车,摇摆着到了河口村刘卫彬家门口。

    河口村村支部书记刘卫彬,是下青林村干部中出名的精明人,前几年到广东、福建做过花木生意,见多识广,很有些经济头脑。回到青林镇以后就在家里搞了一个苗圃,专门从福建花木批发市场进高档小型花木,移栽以后再养几年,然后卖到益杨和沙州。

    苗圃旁边有一个几亩地的池塘,塘里有鱼,这里就成为集钓鱼、赏花、吃饭为一体的简易农家乐。这是刘卫彬从沿海地区搬过来的经验,在益杨县还算新生事物,每到星期天,只要天气好,生意都不错。

    由于是周三,农家乐只有一桌客人。刘卫彬很悠闲地侍弄着花草,见苏亚军等人进来,放下水壶,招呼道:“苏主任,怎么现在才过来?”

    苏亚军指了指身后之人,道:“今天是侯镇长请客。”

    刘卫彬这才认出了侯卫东,热情地道:“侯镇长是第一次到我们河口村,我等一会儿把杨主任叫过来,这一顿饭河口村请客。”

    “刘书记,我今天请社事办吃饭,你别和我争饭钱,以后我到河口村的时间还多,到时你再请我。”

    “怎么能这样,侯镇长第一次到河口村,应该我们请客。”

    侯卫东坚持道:“今天我说了算,听说你弄的肥肠火锅鱼味道不错,我就点这道菜。”

    刘卫彬安排了中午生活,又来到了侯卫东身边,他从皱巴巴的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塔山,给众人散烟。

    侯卫东环顾四周,道:“农家乐在沙州已经有了规模,城里人都时兴周末到农家乐休闲。你这里环境还行,就是距离县城稍稍远了些,可以考虑到县城边上去开农家乐。”

    “如果到城边开农家乐,成本高得多,我这是利用现成的土地。”

    “那你的农家乐要更有特色,才会有更多顾客,等天气暖和以后,我带益杨的朋友来玩。”

    “侯镇带来的人,一律打七折。”

    苏亚军一直在观察着侯卫东,见他与刘卫彬谈得投机,暗道:“侯卫东还算老练,不是传说中的愣头青。”

    酒至三巡,侯卫东将话题引向了殡葬改革,对刘卫彬道:“沙州全市都要搞殡葬改革,村里有什么看法?”

    刘卫彬打了一个酒嗝,道:“我在电视里看到过新闻,知道这件事。青林镇是山区,到处都可以埋人,这事根本不可能搞起来。”

    侯卫东主动做起了宣传,道:“殡葬改革的目的是移风易俗,节约土地资源,减少丧葬费用。省、市、县三级政府下了很大的决心,沙州市已经下了政府令,全市从5月1日起一律不准土葬,必须火化,火化以后民政局要给予一定的补贴。”

    村委会主任杨文武以前当过民办教师,算得上村干部中的文化人,他深知此事的艰巨性,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殡葬改革比计划生育还要难,真要执行下去,不知要打多少架,扯多少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苏亚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专心吃鱼。

    侯卫东在上青林待了两年多,天天与村干部混在一起,对村干部所思所想了解得一清二楚,道:“县里给青林镇下了火葬任务,镇里将依葫芦画瓢,给每个村下任务。完成任务的村,可以对土葬户收取一定的土地占用费,或者说是罚款。”

    刘卫彬听说可以收取土地占用费,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道:“土地占用费如何使用,镇里是否上交县里?”

    侯卫东心道:“聪明人硬是不一样,看来刘卫彬已经嗅出了其中隐藏的利益。”他含糊地道:“土地占用费全部归各镇使用,不用上交县财政。”

    两位村干部对视了一眼,刘卫彬叫苦道:“要搞殡葬改革,村干部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我们很难做。”他是生意人,很擅长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侯卫东点到为止,不再说此事,与刘卫彬碰了两杯酒。

    喝了好几杯以后,刘卫彬忍不住问道:“侯镇长,你是分管领导,给我们透个底,土地占用费,村里到底有多大的搞头?”

    侯卫东含糊地道:“这笔费用镇里将给村里一定比例的留成,算作工作经费,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只是一个大概念。”

    刘卫彬见侯卫东卖起了关子,心里如猫抓一样。由于餐桌上人多,他强忍着没有继续追问。

    苏亚军原本担心侯卫东工作经验不足,抓不住工作重点,控制不了全镇局面,如果在工作中出了岔子,最终还得由他来擦屁股。此时见侯卫东说话办事有板有眼,便松了一口气。

    侯卫东有心将社事办主任苏亚军灌醉,与村里人谈完了正事,就拿了两个啤酒杯子,倒了两杯白酒。

    “苏主任,能在一起工作是缘分,没有缘分,我们八竿子也打不到,有了缘分才能在一起工作。我们俩干一杯,祝合作愉快。”

    看着满满一杯白酒,苏亚军眼睛都绿了,道:“侯镇,酒不是这样的喝法。”

    侯卫东气势如虹:“怎么喝酒,难道有法律?我先喝了,别磨蹭。”他今天是有意要喝醉苏亚军,也就毫不留情。

    侯卫东把大杯喝了下去。在刘卫彬等村干部的起哄下,苏亚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将这一杯白酒喝了下去。

    在河口村吃完午饭,已是下午3点钟了,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当场醉倒,被拖到了村支书刘卫彬的床上。

    侯卫东也有醉意,但是他越发的豪爽,对曾强等众人道:“青林镇有说法,酒风看作风,牌品看人品。今天通过对社事办酒量的检验,说明社事办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社事办两个未醉的女同志,看着醉成一团的男人们,听着侯卫东的豪言,捂着嘴笑。

    侯卫东拍着副主任曾强的肩膀道:“喝了酒爬青林山是要命的事情,我不回镇里,明天上午到益杨民政局,下午你和苏主任在办公室等我。”

    刘卫彬心里想着土地占用费的事情,把半醉的侯卫东拉到了屋里。

    侯卫东拍着刘卫彬的肩膀,道:“目前县里所有正式文件都没有提及土地占用费,所以土地占用费的事情不能说出去,你千万得保密。”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密。每一具土地占用费是多少钱,多大的返还比例?”这是刘卫彬最关心的数据。

    “党政联席会上还未研究,我只说个大致情况。土地占用费每具在五千到一万,比例大约在10%到20%。”村干部是不在编的干部,工资很低,除了村里工作外,还得从事农业生产养家糊口。用人民币来吸引村干部,这是镇政府与农村干部打交道的重要手段之一。

    刘卫彬在心里算了算:“去年冬天全村死了二十五个人,如果能收十家的土地占用费,每家暂时按五千计算,就能收到五万多。村里比例如果提10%,就是五千元;提20%,就是一万元。”

    他的算法已经很接近赵永胜的想法。

    青林镇副镇长的工资不过四百多一点,全年加上奖金,也就五千多元的年收入。算清了账,刘卫彬的积极性就被调动起来,口里却道:“殡葬改革是难事,村里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如果土地占用费的返还比例高一些,大家可能还有积极性,否则谁愿意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情。”

    谈完事情,侯卫东和刘卫彬才从家里出来。众人在公路边等了一会儿,一辆大货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车身自重加上碎石重量足有数十吨,压得公路不停地颤抖。货车司机伸出脑袋道:“侯疯子,到哪里?”

    “益杨。”

    货车司机拍了拍车门,道:“上车。”

    看着带着灰尘远去的大货车,曾强打了一个酒嗝,对小姑娘程义琳道:“侯卫东就是一个山大王,苏主任的酒量和他相比,差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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