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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1:初入官场 正文 第八章 要理解领导话外的意思

    认识社会大哥

    侯卫东正与交通局刘维在益杨宾馆喝酒,接到了项目经理梁必发的电话。

    “卫东,你到新天地来,我介绍几个朋友。”

    “我正在益杨宾馆喝酒。”

    “你做石场生意,各种人都要认识。今天介绍一位大哥,少啰嗦,赶紧过来。”梁必发很江湖地下了命令。

    侯卫东这才赶到了益杨新天地酒店。刚下车,一位短发年轻人走了过来,恭敬地道:“你是疯子哥?老大让我来接你。”

    此人神态和动作就如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马仔,侯卫东心里存了几分疑惑。进门见里面是一张大桌子,足足坐了20人。梁必发和工程部的人在里面,另外还有几个神情陌生的年轻人。

    梁必发满脸红光,挥手道:“疯子,过来坐。”他身边坐着一个神情有些阴郁的短发人,等到侯卫东进来,发了话:“老七,给疯子腾了一个位置。”

    梁必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道:“疯子哥,里边坐。”

    看到这种场面,侯卫东在心里打鼓,心道:“这是些什么人?”

    梁必发端起两杯酒,道:“黑娃,这是我的好兄弟,疯子。”

    黑娃是益杨县大名鼎鼎的人物,读高中时打架不要命,被开除以后就混社会,也算是益杨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真是黑社会。”侯卫东心里很有些吃惊。

    黑娃很有社会大哥的气质,道:“疯子是梁哥的朋友,那没有话说。今天第一次见面,换大杯。”

    服务员拿了两个高脚玻璃杯子,黑娃倒了两杯酒,他举起一杯道:“第一次见面,喝大杯,加深印象。”

    黑娃仰头喝了以后,几个光头年轻人就盯着他。侯卫东一咬牙,将这杯酒利索地倒进肚子。

    两人的爽快,赢得满堂喝彩声。

    在益杨宾馆,侯卫东已经喝了六、七两白酒。这接近三两白酒喝下去,头开始晕眩了,也放松了警惕,很高兴地与众人喝酒。酒宴结束,梁必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疯子,上去。”

    侯卫东迷迷糊糊跟着梁必发转着圈子。上了楼,梁必发将他朝床上一推,就关门离开了。过了一会,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帮侯卫东脱下衣服以后,麻利地脱得精光,开始为醉倒在床上的侯卫东服务。

    昏头昏脑的侯卫东突然感到胸腹中一阵排山倒海,他跳起来就找厕所。低头看自己赤条条的,刚拿起衣服,就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垃圾桶旁边,一阵狂吐。

    吐完之后,侯卫东头脑反而清醒了。这种香艳场面经历了数次,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因此并不吃惊,头脑中立刻浮起了黑娃两个字。由于家中父兄都是公安,他深知黑社会沾不得,便将这个漂亮女子视若无物。

    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道:“黑哥打了招呼,如果没有陪好你,我要挨打。”

    侯卫东不理她,穿上衣服,转身就走。

    出了房间,见拐角处坐了两个黑衣年轻人。他们见侯卫东出来,便道:“疯子哥,这么快就出来了。”

    侯卫东道:“喝得这样麻,在她身上顶来顶去,就是硬不起来,妈的,下次来耍。”

    黑衣年轻人笑了几声,陪着东倒西歪的侯卫东下了楼,道:“疯子哥,有车送你回去。”坐上桑塔纳,侯卫东不愿意这些人知道他的去处,灵机一动道:“把我送到沙州学院大门。”

    沙州学院沉浸在夜色中,绿树也只剩下剪影。隔了十几米,便有一盏路灯,在路面形成一个光亮的圆圈。学生们一如往常,在校园内穿梭,一对一对的情侣在树影之下或是牵手或是相拥。

    侯卫东是以一个醉汉的身份穿行在校园内,脚步踉跄.酒劲不断往上涌。他在路边寻了一个黑暗处,扶着一株树就是一阵狂吐,惊起了树下一对情侣。女的道:“这人太没素质,你不准这样喝酒,否则不要你。”男的骄傲地道:“我是法政系的,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吐完之后,侯卫东买了一板乐百氏。乐百氏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时他是不喝的。今天喝起来觉得味道不错,他坐在石凳子上接连喝了四瓶。

    坐了一会,感觉才稍好一些,他凭着感觉朝招待所走。路过小书店的时候,他头脑越来越迷糊,下意识就拐了进去。他随手抽了一本有关交通方面的书,打开去看却是花麻麻一片。

    “侯卫东,你怎么在这里看书?”一个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侯卫东手中书没有拿稳,“啪”地掉了下去,他扶着书拒就弯下腰检书,起来之时,胸口又是一阵酒涌,差点吐了出来。他抬起醉眼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位很安静的短发佳人,他直起腰,竭力保持着镇静,道:“郭兰,你怎么跑这里来玩?”

    郭兰巳经闻到了扑面的酒味,道:“我住在学院里面。”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家在里面,但是没有在沙州学院读书。”这些事,互相都说过,郭兰见他说话不清,知道他是彻底醉了。

    “我知道你的父母是学院的,我考进沙州学院,你就考了出去,我毕业,你又回来了,看来我们两人总是擦身而过。”酒精上脑,侯卫东在美女面前开起了玩笑。

    在郭兰最痛苦的时候,偶然中接受了侯卫东的无意帮助。由于那一次经历,她对侯卫东一直心存好感,见他醉得不行,道:“你喝醉了,跑到学院里来干什么,快回家。”

    “我家在吴海县,益杨没家,等会我住在学院招持所。”

    “原来如此。”郭兰明白了为什么能在后面的舞厅遇见侯卫东,她两条眉毛弯在了一起。劝道:“你书都拿不稳了,快去休息了。”

    侯卫东跟着郭兰朝外走,小书店门外有几步梯子。下梯的时候,他差点摔倒在地上,郭兰见他实在太醉,上前扶着他,责怪道:“喝这多么酒干什嘛?走,我送你到招待所。”

    “酒是好东西,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你有什么忧愁,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在组织部,当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好不容易将侯卫东拖到了招待所,郭兰让他躺在床上,扯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将皮鞋给他脱下来,然后匆匆离开了。她回到家里,觉得自己也有一身酒味,洗了个澡,才将这难闻的味道去掉。

    第一次安全事故

    到第二天十点钟,侯卫东才从沉睡中醒来。醒来之时,愣是半天也不知自己在哪里。看到了桌子上的沙州学院招待所四个字,这才明白身处何方。他的记忆只能想起从桑塔纳车上出来的情景,进入学院这一段,他居然完全遗忘了。

    “是谁送我进来的?”

    服务员也是沙州学院教师的家属,她认识郭兰,此时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侯卫东一会,道:“你醉得走不动,是郭兰帮你订的房间。”

    “郭兰,怎么是她。”侯卫东苦苦地想着昨天地事情,这一段时间如真空一样,没有丝毫踪影。他用力地拍了拍头,心道:“看来以后还是少喝醉,黑娃这种酒,更不能喝,这个梁必发,怎么跟黑社会搞在一起。”

    正在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侯卫东接过来一看,顿时跳了起来,这是一句短短的留言:“田大刀石场砸死人,速回,何红富。”

    虽然不是自己的石场出了事故,却是上青林石场的第一次事故。侯卫东不敢怠慢,招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上青林。

    到了小院,就见到满院子的人,这些人群情激昂,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好几个人认识侯卫东,抓住侯卫东就道:“侯疯子,你是政府的人,要给我们做主。”一些后来进院子的人,看见几个人围住了侯卫东,冲上来道:“打死了人,你还要跑。”一个年轻人飞起一脚向侯卫东踢了过来。

    有人喊:“这是侯疯子,打错人了。”

    侯卫东扯过一位熟识的村民,道:“到底怎么回事?”村民道:“田大刀的石场砸死了人,一块石头从采石台上碰了下来,将刘家二娃脑袋碰开了花,当场就死了。田大刀说去找钱,跑了。”

    侯卫东脸色苍白,暗道:“被我不幸言中,还是出了安全事故,幸好不是狗背弯。”他又问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村民道:“田大刀的老婆住在这里,他们将刘二娃抬了过来,如果镇政府不解决,他们要将刘二娃抬到县政府去。”

    侯卫东道:“田大刀石场是私营企业,又不是镇政府的企业,和政府有什么关系。”

    那村民道:“他们不管这些,镇政府不管,就到县政府去。”

    侯卫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一付门板放在地上,上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浑身是血,特别是头顶上有一个大洞,足有拳头大小,把那汉子的头颅碰变形了,血肉模糊,颇为吓人。

    一个半大孩子蹲在旁边哭,另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坐在一旁玩着地下的小石头。三岁小孩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玩得津津有味。里屋传来一阵吵闹声,过了一会,几个女子拉扯着从伙食团的大门走了出来。池铭头发散乱着,鼻子被打破了,鲜血直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们找田大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开石场。”池铭不停地挣扎。

    习昭勇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问题就解决,政府马上派人上来了,喂,不许打人。”

    人群中传来吼声:“她和田大刀是一家的,田大刀跑了,她要赔钱。”

    高长江也在人群中,他高举着双手,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刘家的人全部出去。二娃家里的,找点水给刘二娃洗洗,再找件新衣服换上。”

    在习昭勇和高乡长的招呼之下,众人慢慢地朝外院退去。忽然,一阵惊天的哭声响起,刘二娃的母亲从外院冲了进来。众人一直瞒着她,可是这么大一件事情又怎么瞒得了,她得知了情况,发了疯朝老乡政府赶了过来。

    进院以后,刘二娃母亲扑在儿子身上。哭了一阵,她突然跳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扑到了池铭身前,手一扬,用力地打了下去。

    只听得池铭啊的叫一声,脸上冒出了血花。

    习昭勇冲上去,将她拉开,顺手将其手上的尖石头夺了过来。

    侯卫东刚开始时发了一会愣,这时终于清醒过来。他看见池铭头上鲜血直流,大声道:“不要打人,打人犯法,把池铭带出去。”

    除了刘二娃的母亲和媳妇,其他人吼得凶,动得少。此时他们见池铭满头是血,也不知伤得多重,便闪开了一条道,杨新春等人趁机将池铭扶了出去。

    池铭一走,两个女人扑在刘二娃身上嚎哭,两个小孩也跟着大哭起来。

    正在混乱之时,院子外面响起了几声喇叭声,晁胖子和企业办李国富等人走了进来。下青林镇有好几个煤矿,死人之事难免,企业办应对这些事情,有着相当的经验。

    企办室主任李国富是干瘦的中年人,他跳上了一个石墩子,道:“我是青林镇政府企业办公室的李国富,受领导委托,来处理这件事情。事情己经发生了,肯定是要解决,你们不要堵着大门,刘家的亲属先把人抬回去,找几个代表到小会议室。”

    李国富在部队当过司号员,声音极为哄亮,一下就将乱哄哄的众人镇住了。他们一齐伸长了脖子,看着精瘦的李国富。

    这时,何红富、曾宪刚等人都闻迅赶到了老乡政府小院子。这几人与石场有关,见田大刀石场出了安全事故,都暗叫侥幸。

    何红富站在侯卫东身边,道:“疯子,你倒有先见之明,回去我们把安全规则再看一遍,让工人们必须背熟安全十二条。”

    侯卫东正有此意,道:“光靠背条例也不行,我们要在石场上设一个安全员。只要石场开工,就要随时检查安全,安全要成为矿上的高压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碰。”

    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有的开始说怪话了:“真是想钱想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我就算是天天在屋里吃咸菜,也不到矿上去。”有的吼道:“让田大刀把赚的钱全部赔出来。”这些人见石场车来车往,虽然不知内情,也猜到石场老板肯定赚了钱,眼红起来。此时见石场出事,便幸灾乐祸地乱起哄。

    李国富在会议室唱起了主角,道:“矿山企业死亡赔偿,县里面是有规定的,我跟你们读一遍。”他取出一个发黄的小册子,念道:“矿山类企业工伤及死亡的赔偿标准,参照沙州市1993年标准制定……”

    读完规定以后,家属就开始大吵大闹,刘家母亲哭道:“一条人命才值两万块钱,这是哪家的王法。”刘二娃媳妇则哭道:“办丧事就要花好几千,你们赔这点钱,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如何生话。”

    晁胖子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这本是镇里两个美差,可是有利必有弊。近年来,随着企业增多,事故不断,去年下青林煤矿发生了一起重大透水事故,死了三人,他被县里记大过一次。今年煤矿企业倒还平安无事,石场却死了人。

    李国富对这种事情见惯不惊,面对哭泣吵闹的刘家人并不退让,道:“遇到这种事情,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也深表同情,但是企业出事故,赔多少,政策都有规定。企业只能按照这个来赔,政府的责任是督促企业及时全额赔付。”

    愤怒的刘家人已轻忍耐不住了,刘老头使劲拍打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们不要钱,只要我娃,把田大刀交出来我和他算账。”

    晁胖子道:“老刘,你要讲道理,我们是来帮你做工作,如果你这个态度,我们就不管你,你自己去找田大刀。”他威胁道:“刚才是谁打了池铭,如果造成了后果,要判刑。”

    刘老头跳起双脚骂道:“我知道你们是官官相护,不把事情解决了,我就把娃抬到县里去。”

    侯卫东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调解,心道:“老刘死了儿子,本就悲伤,晁镇长这个时候去威胁老刘,可能会适得其反。”

    谁知,晁胖子发出威胁之言,刘家亲戚反而没有了语言。

    晁胖子对刘老头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不管你把人抬到哪里去,都是这个价钱。”他缓了缓口气,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心肠也狠,自古讲究入土为安,你把刘二娃抬来抬去,让他走得不安心,这是何苦。”

    刘老头被说到痛处,掩面呜咽。

    就这样磨来磨去,很快过了六点,刘老头一家人最后还是接受了企业办的调解,赔偿价为二万六千元。

    “一条人命就值二万六。”作为石场老扳,侯卫东又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一条人命的价格却让侯卫东感到心酸。

    刘老头一家人抬着刘二娃,哭哭泣泣地回去了。

    停产整顿

    等到刘家人离开,晁胖子神情轻松下来,对李国富道:“通知发出去没有?”

    李国富一拍脑袋,道:“哎,看我这记性,刚才忙着应付这一帮子人,完全忘了。”他看了周围一眼,道:“侯卫东在这里,田大刀跑了,习昭勇在楼上,那就只需通知秦大江和曾宪刚。”

    等到工作组去出通知,李国富笑道:“晁镇长,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趁他们还没有到,先把肚子填满了再说。”他又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今天晃镇长上山,主要是解决石场的问题,你还是请个客,感谢晁镇长。”

    侯卫东爽快地道:“好,就到基金会那边去吃,我先过去安排。”

    基金会旁边的小馆子是侯卫东、白春城这伙人的据点。老板听了侯卫东安排,飞快打开冰柜,提起大柄菜刀,菜刀如飞,很快就将一只冰得硬硬的鸭子斩成均匀的小方块。然后又倒菜油入锅,放上豆瓣、姜丝、黄酒等调料,作料炒香以后,将鸭块倒进去一阵爆炒,很快就香气扑鼻。

    坐定以后,大家一阵狠吃,总算把肚子填饱,晁胖子问道:“侯卫东,你是机关干部,怎么开起石场了,纪委有规定,干部不准经商办企业。”

    侯卫东早就有所准备,道:“晃镇长,狗背弯石场的法人代表是刘光芬,具体管事的是何红富,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晃镇长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到要追究他的责任,道:“你别解释,这事大家都请楚,你小子打擦边球。”

    等大家吃完饭,秦大江和曾宪刚也来到了老乡政府。会议室灯光通明,人声鼎沸,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这还是第一次开夜会,凭直觉,他感到晚上开这个会不是好事。

    果然,会议开始,晁胖子脸色就变得格外认真严肃,语气冰冷:“每年县里下给我们的死亡指标只有五个,都是给煤厂下的。谁知石场也出了事故,今年镇里安全工作又要被县里批评,田大刀石场的安全事故,我们必须好好总结。”

    所谓死亡指标,是县政府在年初下给各镇的一个允许企业死人指标。只要在这个指标以内,安全生产都算合格。青林镇有好几个煤厂,死亡指标是5人,这个指标从理论上说起来很无聊很荒诞不经。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一个很实际的指标,也是一个得到大家认同的指标。

    “现在我宣布镇党委、政府的两个决定。”

    “第一,从明天开始,上青林地所有石场全部停产整顿,由企业办进行检查。什么时候符合安全要求,就什么时候恢复生产,哪一家企业符合要求,哪一家企业恢复生产。”

    “第二,为了杜绝出了事故就跑人赖账的现象发生,切实对工人负责,实行保证金制度,芬刚石场、狗背弯石场分别上交保证金三万元。秦大江石场、曾宪刚和习昭勇老婆的石场上交保证金二万元。一个月内,自觉到企业办去交清。一月之内不交清,停止供应炸药。”

    这两个要求一说,侯卫东、秦大江等人就傻眼了。

    秦大江瞪着眼,道:“我没有钱,镇里让交通局把款结了,我就交保证金。”

    晁胖子同样身高体胖,也瞪着眼,道:“交通局不欠镇里的钱,我们凭什么去找交通局。”

    曾宪刚叫苦道:“我们确实没钱,保证金晚几个月再交。”

    习昭勇是以他爱人的名义开石场,他是派出所民警,向来不把晁胖子放在眼里,道:“交保证金是依照的那一条那一款,没有依据收钱,就是乱收费。”

    晁胖子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威胁道:“你们不交保证金也可以,从明天起就停电停炸药。”

    对于青林镇政府的决定,上青林石场老板们统一了应对之策:“按要求停产,不交保证金。”

    上青林石场全部停产以后,沙益路立刻无米下锅,公路建设被迫停了下来。交通局副局长朱兵带着项目经理梁必发直奔上青林。

    听说了缘由,朱兵道:“矿山企业出事故是难免的,不能因为出了一次事故,就将所有的石场关闭了。这好比小孩子做了错事,教育批评就行了,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杀掉,就太极端了。”

    侯卫东委屈地道:“镇政府要停水停炸药,我们胳膊扭不过大腿。芬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还要各交三万元保证金。朱局长,从沙益公路开工以后,我们上青林石场天天都在连轴转,没有停过一天,也没有得到一分钱,各石场都是贷款经营,实在没有钱来交保证金了。如果镇里强迫交保证金,石场真的没有办法进行生产了。”

    梁必发最了解石场情况,打起抱不平,道:“上青林几个石场都是贷款来生产,算是尽力了,局里应该付点钱。”

    全额垫资是李冰副县长和曾昭强局长订下来的。朱兵作为副局长,自然不能随口乱说,道:“我马上到镇里去找秦镇长,无论如何也要恢复生产,狗背弯石场地安全措施最好,侯卫东要做好恢复生产地准备。”

    侯卫东见事态果然如此发展,道:“朱局长一声令下,我应该恢复生产。只是保证金的事情,请朱局长给镇里说说,如果能付点钱给我们,当然更好。”

    朱兵一行人掉头下山。

    由于马有财县长率领包括秦飞跃在内的十名镇长到山东寿光考察农业,镇里就只有一个老板——书记赵永胜。见面之后,寒暄几句,朱兵真奔主题,提出了恢复生产的要求。

    赵永胜考虑了一会,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的重点工程,我们肯定要支持。可是上青林石场才发生了安全事故,如果不进行整治,再出问题,谁也负不起责任。”

    此时沙益路巳是到了全线施工的紧张时期,工期施延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曾昭强给朱兵下了任务,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碎石供应。朱兵道:“赵书记,矿山企业出安全事故是难免的,我们的安全措施只是将事故降到最低。所以县里每年才会下死亡指标,沙益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李县长是指挥长,他指示一定要保证碎石供应。”

    赵永胜靠着大班椅,沉吟了一会,道:“朱局长,这样办,我们派企业办到上青林去搞安全验收,安全达标的企业就可以恢复生产,不符合的还是要限期整改。至于保证金,倒是可以缓一缓。”他解释道:“这一次石场出了安全事故,田大刀跑得不见人影了。赔款只有政府垫着了,所以镇里强调要收保证金。”

    达成协议以后,晁胖子和企业办主任李国富带了三人,跟着朱兵一道上山,通过检验,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就只有狗背弯石场一处。芬刚石场由于是合伙企业,虽然侯卫东极为重视安全事故,可是涉及到投入,就不得不考虑曾宪刚的意见,安全措施不如狗背弯石场这么彻底。

    最后经过协商,镇里同意狗背弯石场恢复生产,其他的石场进行整改。

    随后的几天,狗背弯石场被货车所包围了。以前五个石场的车全部集中在狗背弯,从狗背弯的料场一直到公路上,全是等待着拉货的大车。侯卫东将芬刚石场的机器和工人借了过来,加班加点地干,还是满足不了需要。

    上青林的石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质量在益杨县是数一数二,而且土层浅,开采成本低,价格相对便宜。施工方最喜欢用上青林的碎石,上青林石场突然供应不足,沙益路进展也就极为缓慢。

    眼看着施工受到了影响,曾昭强亲自给赵永胜打了电话,将县长马有财也抬了出来。赵永胜只得同意让上青林石场全部上马。

    除了田大刀石场,另外三个石场就重新开工,狗背弯石场的压力顿时就减轻了。

    哑炮

    在热火朝天的生产中,94年如黄鳝一样匆匆滑走,95年也就如期而至。沙益公路进入了扫尾阶段,用石量大大减少。

    1995年元旦,市建委组织游黄果树,小佳随团服务。

    侯卫东只得守在了工地上。如今,他将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的任务早就抛在了脑后,拿着镇政府的工资,一心一意的干着私活。日子虽然潇洒,仕途上却毫无作为。

    小佳毕业以后,一直都走得较顺,虽然她拒绝了步高的追求,步市长以及建委也没有给她小鞋穿。在建委办公室的工作岗位上干得颇为顺手,被推荐参加了沙州市组织的妇女干部班,前途看好。

    1月8日,小佳从黄果树旅游回来,晚上通电话之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争执起来。仕途不畅是侯卫东的隐痛,被小佳说了几句,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放下电话,难受了许久。

    过了一个小时,小佳给侯卫东的中文传呼机留了言:“对不起,老公。”小佳的道歉让侯卫东更不是滋味,早上醒来仍然觉得郁闷。早早的来到了狗背弯,狗背弯到处是灰尘和石头,却是他的领地,一切由他说了算。侯卫东在这里除了有利益以外,还有自信和尊严。

    何红富见他来了,赶紧过来商量事情。

    十点半,忽然从石场外跑进来一个人,他惊慌失措地道:“不好了,秦大江石场出事了。”

    青林石场用炸药的模式是打炮眼,将炸药装进炮眼里,用导火索点燃来进行爆破。导火索有慢索有快索,遇到特珠情况,还有哑炮,最危险的就是这种哑炮。

    秦大江石场有两个放炮员,一个有放炮证,一人的放炮证正在办理当中。今天当班的恰是新手,他遇到了一个慢索,这个慢索也慢得稀奇,整整慢了二十多分钟。这个新手耐不住性子,认定这是一个哑炮,谁知刚刚走近哑炮,灾难便发生了。

    这一次死亡事故更加惨不忍睹,放炮员被炸得血肉模糊。更准确的说,被炸得支离破碎,另外还有几人被飞起来的碎石炸伤,幸好这几人全是轻伤。

    等到侯卫东跑到秦大江石场之时,石场已经围上了许多村民。侯卫东顾不得礼貌,不客气地将村民推开,冲进了秦大江石场。

    秦大江如泥塑一样,眼神涣散,站在石场前。他的石场有二十多米的高,石壁一层层切上去,站在下面感觉特别壮观,在他脚下有一段血淋淋的身体,头不在了,只是大部分的躯干。

    前一次死人只是脑袋上有一条大口子,侯卫东的心理还能够承受。此时,见到血淋淋的尸体,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他冷静了下来,对紧跟在身边的何红富,道:“你赶快跑到场镇邮政,给企业办李国富打电话让他们赶快上来。”

    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也来到了现场,他跺着脚道:“到场镇抬一口棺木来,把蒋三收拾起来。”可是看着蒋三的残体,无人敢上去收拾,最后,江上山和侯卫东两人爬在堆积成小山的乱石前,一边呕吐一边将身体的碎片收拢。

    秦大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侯卫东认识这个蒋三,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蛮横之人。如果他们来了,秦大江恐怕无法应对,拉着秦大江,沿着公路就朝下走,让他暂时待在何红富家里。

    当侯卫东回来之时,蒋家兄弟正在石场发疯一样的寻找着秦大江。一个小时以后,企业办李国富就带着人来到了石场。

    在乡政府召开协调会,吵着闹着,仍然将赔偿金谈到了二万六千。

    三个月的时间,接连出两起安全事故,虽然不是群死群伤,仍然让县里极为重视,派了纪委、乡企局组成调查小组,到青林镇了解情况。由于被炸死的蒋三拿不出放炮证,这件事情就有些微妙,不单纯是安全事故。

    镇长秦飞跃面对着调查小组,义正辞严地道:“第一次发生事故的时候,我提出必须停产整顿。如果真的停产整顿,我相信这次安全事故完全能够避免,但是上青林石场并没有停产整顿。我们必须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人不是韭菜,生命只有一次,决不能儿戏。”

    其锋芒直指书记赵永胜,正是他同意上青林石场恢复生产。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所有石场终于被强行关闭了。

    此时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懒得管上青林的石场。

    临近春节,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杀了年猪,准备享受一年的劳动成果。在上青林响了大半年的爆炸声和风机声终于停了下来。

    忙了半年,如今彻底空闲了下来,侯卫东无所事事,只觉上青林的日子无聊透顶。他的全部家当都在石场里,交通局挂着巨额钱款,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富翁。可是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无钱,也就没有心思四处乱跑,耐着性子等待着镇里面发工资和年终奖。

    侯卫东又回到了初到上青林之时的看报纸时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点过,肯定有村民请他吃饭。村民们为了表示好客,总是想方设法要让侯卫东吃好喝好,这一圈吃下来,侯卫东醉了无数次,达到了闻酒色变的地步。

    侯卫东在山上逍遥自在,不理会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的龙争虎斗。这些事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赵永胜的日子并不好过,第一次停产以后石场隐患并没有得到彻底根治,就匆忙上马。虽然是迫于县政府重点工程的压力,可是“把关不严”的大帽子,还是扣在了赵永胜头上。

    而且在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员没有拿到放炮证,这是严重的违规操作了。秦飞跃在县委分管组织人事的赵林副书记面前,多次提起这事。县里赵林副书记和镇里赵永胜书记,虽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因为同姓赵而亲密。听了秦飞跃的话,赵林副书记对赵永胜有了看法。

    俗话说: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刨,各有各的办法。赵永胜到县城里跑了两天,然后回到镇里,继续主持镇党委工作。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县里的处罚决定终于出来了:分管企业的晁杰副镇长被记大过。

    镇里面除了责令秦大江交清赔偿款以外,还罚款一万元。这两项处罚,合计三万六千元,让秦大江欲哭无泪。

    侯卫东为了秦飞跃的事情,数次找朱兵副局长汇报。局长曾昭强顺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悦。见秦大江的情况确实特珠,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万块货款,用来解决秦大江的赔款。

    这一笔钱款对于秦大江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离开了交通局财务室时,他用手撑住了侯卫东的肩头,这才下了楼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无钱赔偿,已经被迫离家出走,便建议将田大刀货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强点头同意了,朱兵回到办公室,将这一个消息发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知道田大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便让秦大江租了一辆出租车,他则直接去了池铭的老家。

    池铭被打伤以后,脸上就留了一块伤疤。她请了半年病假回家养伤,养伤其实是暂时的,最主要的是躲债。一路问到了池铭家,敲了数遍,问了数遍,门才打开,池铭脸上有一块长长的伤疤,看上去颇为惊心。她见是侯卫东,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赶快把田大刀喊过来,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万元的货款。”

    听说了交通局支付货款的请息,池铭紧绷着脸明显松了下来,道:“快进来,刘家的人找到这里两次了。我真是怕了,赔了钱以后,再也不开石场了。”

    池铭的妈妈胖得没有身材,相貌却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她怒气冲冲地道:“幸好钱到了,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前天刘家还来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赶跑了。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把池铭打得这么惨,我要去告他们。”

    池铭道:“妈,刘二娃死得也惨,家属闹一闹,也情有可原。”

    侯卫东接口道:“池铭,你的脸伤得这么厉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诉刘家,让刘家赔你的损夫费,这种事情人证物证皆在,一定能胜诉。”

    池铭闭上眼,时常会想起刘二娃脑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摇摇头道:“刘二娃死得惨,这事就算了。”

    池铭母亲问道:“田大刀说交通局有十几万的货款,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给沙益路送了多少石头,不过肯定不止四万元。”

    池铭母亲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样算起来,赔了二万六,还赚得到钱。”

    池铭道:“还有工资钱没有付。”

    池铭母亲道:“工资能有多少,看来这石场生意还可以做。过了春节,让田大刀还将石场开起。”

    池铭不高兴地道:“听说秦大江的石场又炸死了一个,开石场太危险了,以后再不也开了。”

    池铭母亲道:“你这个傻瓜,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么,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池铭问侯卫东:“春节过了,你的石场怎么办?”

    侯卫东道:“规范了安全制度以后,还是要开。”

    池铭母亲道:“你看,别人多有头脑。池铭真是笨,找个丈夫没有工作,明明赚钱的生意又不想做。”

    池铭这下是真的生气了,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侯卫东谢绝了池铭的挽留,离开了池家。

    回到家里,侯卫东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见了他的面,道:“喝酒,不醉不准走。”侯卫东环顾左右,道:“钱给了吗?蒋家是什么态度。”

    秦大江点了头,“我直接坐车到了蒋家,蒋家两兄弟看到我还凶得很,一听说给钱,立刻给老子端茶倒水。数了钱,挽着我的手又成了兄弟。他妈的,前几天还提刀要砍我,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蒋兄弟死得惨,便宜了这两个狗东西。”

    见到秦大江轻松下来,侯卫东也跟着高兴。

    秦大江顺利陪了钱,胆子又壮了起来,就琢磨着开工之事。

    深度合作

    1995年2月9日,侯卫东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笔款,一共三十万,狗背弯石场二十万,芬刚石场十万。侯卫东付清工资以及其他杂费,还剩下六万。侯卫东算了算,他吃了一惊,剩在交通局账面上的六十七万元就是纯利润。

    侯卫东暗道:“第一桶金被我挖到了?”

    2月10日,侯卫东得到朱兵副局长的内线消息:“益吴公路益杨段也要在近期启动。”

    狗背弯石场开始扩建堆料场和入场口,而其他石场都处于半停工状态。

    16日,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侯卫东仍然泡在石场里,传呼响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着,我很快就过来。”

    侯卫东拿到钱以后,原本想买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据说是新型的数字机,和老式模拟机相比,性能好得多。只是这种款型的手机太贵,和一台小型碎石机差不多了,他就有些舍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号不太好,买来也没有多大用处,纯粹是一个摆设,所以仍然就用中文传呼机。

    在狗背弯石场等一会,见到两部车开了过来,第一部是一台进口车。侯卫东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外观比桑塔纳流畅.车面亮晃晃的可以当镜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长的桑塔纳。

    等到侯卫东走近,朱兵道:“曾局长来视察石场,考察益吴路的材料准备情况。你详细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情况,尽量实事求是,曾局长要听真话。”

    与前一次开会时相比,曾昭强态度很和蔼,穿了一件灰色茄克衫,背着手,仔细察看了狗背弯石场的设施,还和蔼可亲地与正在加班干活的村民聊了一会天。

    看完了狗背弯,又到了曾经出过事的秦大江石场。

    由于沙益路结束以后,山上就没有大用户,小用户则是哪里便宜就到哪里进货。山上的小石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价钱杀得太低,秦大江石场就处于半停产状态,四处都是乱蓬蓬的片石和灰尘,一架损坏了的碎石机被丢在石场下边,给人感觉很不好。

    曾昭强眯着眼晴,抬头看着十来米高的开采区,半天都没有说话,四处转了转,道:“去看田大刀石场。”

    田大刀石场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整个石场依据山形展开,就象是一本对折的书。开采面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别陡,凭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绍道:“这个石场出了安全事故,顶台上掉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当场就将下面的工人砸死了。”曾昭强“哼”了一声:“你看他的管理水平,出安全是事故是必然的,不出事才是怪事。”

    除了狗背弯等几家大型的采石场,公路沿途还有好几家人也在挖山体的盖山,曾昭强指着这些人道:“石场门槛太低,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出多少大事。我要给县里建议,设定石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一律不准办。我们以后挑选供应商,必须到实地看现场,现场管理不规范的一律砍掉,以狗背弯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一律不准进货。”他加重语气道:“交通部门一定要为老百性的生命安全着想。”

    侯卫东很有些受宠若惊,高兴之余,想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按经济学上原理,天下不会掉馅饼。曾昭强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视察完石场,曾昭强道:“看了狗背弯和芬刚石场,我心中有数了,侯卫东不愧为学法律的本科生。今天由我请客,到益杨去吃狗肉,我知道有一家贵州特色狗肉,专门在夏天吃。而且只卖黄狗。”他兴致勃勃地道:“吃狗肉也有讲究,最好吃的狗是黄狗,其次是杂色狗,最难吃的就是白狗。这个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侯卫东已猜到曾昭强肯定有事,跟着他上了车。上车之后,曾昭强不在说活,车内只能听到发动机轻微的响声。

    小车从上青林回到了益杨县城,停在一家装修平常的狗肉馆。门口有好几个女服务员,见是曾昭强,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里间,司机就知趣地在外面抽烟。

    闲聊了几句,曾昭强道:“现在国家政策变化快,淘汰国营企业是必然之路。我昨天听马县长说,要在明年将所有镇属企业转制,给乡镇松包袱。

    朱兵接口道:“益杨绢纺厂破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嫂子早点从厂里出来,也是一件好事,绢纺厂工作太累了。”

    他对侯卫东道:“曾局长的爱人是绢纺厂财务室的。绢纺厂破产后,嫂子在家里闲不住,准备到上青林搞个石场。你开石场有经验,嫂子开石场的事情,还得麻烦你。”

    上青林公路开通不久,侯卫东最初想封锁办石场能找大钱的消息。可是明眼人实在太多,山上很快就办起了五家大石场,另外还有许多小石场。这些小石场根本不计较成本,将价钱杀得极低。侯卫东无可奈地接受了现实,只得在经营和销路上下功夫。

    如今交通局长将触角伸了进来,侯卫东敏感的意识到其中的机遇,拍着胸膛道:“曾局长,你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曾昭强心道:“朱兵说得果然不错,侯卫东很会做人。”

    朱兵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找场地,与村里谈合同、找工人、办手续,这一整套事情全部由你来负责。石场办起后,严格按照狗背弯石场的管理模式来操作,绝对不能出事。”

    “曾局长、朱局长,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我就在这立下军令状,尽快把事情办好。”

    曾昭强这才道:“这个石场是你嫂子和朱局长父亲具体管理。益吴路在7月份就要动工,争取新石场在6月份就能生产,把料备足。朱局长以后要对原材料把关,达不到生产标准的小石场,一律不能进交通局的笼子。”

    侯卫东这才彻底明白:“这个新石场是曾昭强和朱兵合伙的。他让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谈付钱的事,有点意思。”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道:“如果时间抓紧一点,上半年开工没有问题,为了加快进度,能否将货款再拨一点给我。”

    曾昭强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了,我已经给财务室打了招呼,先将狗背弯石场的所有货款付了。交通局钱很紧张,狗背弯石场是最好的石场,可以特珠处理,只是这事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谈妥当,隔了两天,侯卫东跑了一趟益杨交通局财务科。高建科长早己得到指示,很快将狗背弯剩余的五十四万货款全部转到账上。至于芬刚石场的13万货款,则要等到下一步再说。

    朱兵的父亲朱富贵也与侯卫东见了面。朱富贵曾经担任过国营企业的车间主任,现在退休在家,身体看上去比朱兵还要结实。见面之后,朱富贵和侯卫东约定,先由侯卫东找好土地,谈价钱的时候,他才出面。

    侯卫东翻来覆去分析了当前形势,决定出钱给曾昭强和朱兵修一个石场。其实这是送一台能生钱的机器给两位局长,他的想法很实际:“既然无法控制石场的竞争,就强强联合,形成垄断性的位置。”

    接下来的十几天,侯卫东四处查看,在独石村又找到一处好位置。只是这个位置距离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条便道进去。

    场地找好,侯卫东又与秦大江大体上谈好价钱,再把朱富贵请到山上,请他与秦大江谈占地以及修路协议。谈好协议,侯卫东将准备好的现金交给朱富贵,由他交给秦大江以及被占地的村民。

    法律问题解决以后,朱富贵就下山。

    侯卫东出面请了20几个村民,连夜突击修路,终于在春节前将大弯石场雏形弄好。曾昭强夫人王英没有露面,只是工商执照上落着王英与朱富贵的名字。为了大弯石场,侯卫东总计投入七万五千六百元。建成以后,朱富贵正式接管大弯石场。

    朱富贵很是客气,“侯老板,我手头暂时紧了些,等石场出了效益,我们再谈前期投资的事情。”

    侯卫东道“这些事先不谈,朱叔叔要先备好料,没有备料,生产紧张时,根本来不及。

    虽然花了钱,侯卫东心里却非常踏实。有了交通局两位局长撑腰,不愁货源,不愁收钱,只要生产正常,就等着数钱。

    风起青萍

    1995年底益杨要进行乡镇换届。这一次是县乡同时换届,人员变动很大。县里稍有级别的干部,在1995年初就开始未雨绸缪,开始考虑下一届去向。

    青林镇赵永胜书记和秦飞跃镇长矛盾尖锐,他们两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种传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飞舞。有人说,赵永胜要调到纪委去当副书记,秦飞跃当青林书记;有人说,秦飞跃要回乡镇企业局当局长,赵永胜继续当书记;还有人说,赵、秦两人搭班子的时候不团结,县里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两人各降半职,另行安排。

    传言就如兵法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清头脑。进入4月以后,又传出了“赵永胜调到科委任主任,秦飞跃出任青林镇党委书记”的消息,这个消息流传最广,影响最大。

    侯卫东躲在石场成一统,哪管春夏和秋冬。由于狗背弯石场正在全力备料,他每天都忙碌不停。对于青林镇领导的走向没有太大兴趣,毕竟,流言最佳的传播者和受者都是那些无所事事之人。

    4月,秦飞跃在上青林召开了安全生产大会。

    开会以后,秦飞跃再三强调安全问题。关于安全问题,三个村的干部耳朵都听起了老茧,个个都不耐烦。所幸秦飞跃只讲了半个多小时,就让村干部发言,又混了半个小时,秦飞跃大手一挥,道:“大家都经过血的教训,我就不废话了。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我请大家喝点好酒。”

    此语一出,众人轰然叫好。

    酒是益杨平时很少见的汾酒了,秦飞跃弄了两件,让村干部敞开肚皮喝。结果十五个村社干部加上秦飞跃、高长江、侯卫东等人,将二十四瓶白酒喝完。散场之时,秦飞跃趁着酒兴,与每个村干部都握了手,说了些亲热话。

    临走之时,每位村干部还得到一套床单。

    秦飞跃先与高长江谈了话,又与侯卫东谈话:“侯老弟,你这两年在青林镇干得不错。我很满意,如果年底换届,我要想办法让你当上企业办主任。”

    此时,侯卫东心里雪亮一片:“秦飞跃已经开始为年底的换届选举做准备了。”

    秦飞跃深知他与赵永胜不和,镇党委书记很有可能在选举中使手段。他在上半年就开始为选举作准备,只要准备工作细,就不怕赵永胜暗算。

    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会意外出事。

    4月17日,侯卫东刚刚从狗背弯石场返回老乡政府。走进院子,杨新春兴高采烈地向侯卫东招手,道:“疯子,快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侯卫东在山上一年多,早就和方方面面混得极熟。他来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今天有谁来找我?”他的寝室已经安了程控电话,只是他平时多半不在家。因此,留给客户的号码就是杨新春的号,杨新春还专门拿了一个小本子记录电话内容。

    杨新春没有拿电话记录本,一脸神秘地道:“镇里出大事了,青林镇在全县人面前出名了,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不要吊我胃口,快说。”

    杨新春口里啧啧有声,道:“今天我到政府拿报纸,听杨凤在说,秦镇长、晁胖子还有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找小姐,被警察局逮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镇长、晁胖子还有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找小姐,被警察局逮到了。”

    秦飞跃喜欢到望城山庄去耍小姐,这事侯卫东知道。他也曾跟着去过好多次,杨新春一说这事,侯卫东就相信了。

    望城山庄偏僻隐蔽,很有背景,老板多次保证,警察局绝对不会清查此地。“真是夜路走多了要撞鬼。”侯卫东感叹了一句,慢慢却又觉得不对,“怎么会如此巧,刚好逮住了秦飞跃。”

    杨新春兴奋地撇了撇嘴巴,道:“秦飞跃平时端着架子,人模狗样的,谁知是一个大流氓。”

    这句话说得刺耳,侯卫东正色道:“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我劝你一句,有些话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杨新春也觉得失言了,就道:“我相信你,才说给你听。”

    上了楼,高乡长从门口伸了一个脑袋,道:“侯大学,到屋里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镇里出了事,刚才赵书记打电话到家里,说是秦镇长、晃镇长和黄站长被警察局抓了。”高长江神情激动地道:“这一、两年,城里到处都是歌厅,小姐多得很,不知将多少干部拉下了水。这一次青林镇连镇长都被抓了,出了大丑。县委县政府肯定会对青林镇的班子另眼相看,影响之恶劣,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消除。”

    侯卫东暗道:“秦飞跃到望城山庄去得太勤,这一次多半是被人做了手脚。”口里问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请楚,赵书记只是说被抓了,让工作组注意掌握情况,不准工作人员议论此事。工作组要督促各村正常开展工作,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青林镇的发展。”

    侯卫东心道:“赵永胜这个电话一打,秦飞跃的名声也就算毁了,难以在青林立足,更别说与赵永胜争名夺利。”

    虽然大家都说要保密,但是这个消息就如破堤的洪水,很快就在上青林传开了。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打电帮来询问,侯卫东一概回答:“不清楚。”虽然他也对此事很好奇,但是他不想掺合在赵、秦两人的斗争中,压着好奇心,尽量不去打听不去议论此事。另一方面,他每天事情多,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

    三天以后,事情真相也就出来了

    4月16日,秦飞跃在镇里召开了部分企业工作会。然后秦飞跃,晁胖子、黄卫革、周强、杨家福等人就坐车回到益杨城,就到了望城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平时秦飞跃喝了酒,总要找山庄最漂亮的小妹来按摩,顺便亲热一番。那天由于才向老婆交过公粮,没有多少性趣,几个人在棋牌室打麻将。

    晁胖子性趣浓,找一个新来的小妹灭火。正在做运动之时,被派出所民警抓了一个现行。

    秦飞跃侥幸的躲过一劫。但是,上班时带着手下打麻将,副手在不远处被抓,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被县纪委找去谈了话,回来向县府办交了病假条,离开了青林镇。

    不久,益杨县委对青林镇领导事件做出最终决定:青林镇政府秦飞跃同志由青林镇调至开发区工作;青林镇晁杰同志党内记大过。随后,青林镇人大主席团召开代表会议,免去秦飞跃镇长职务,免去晃杰副镇长职务。农经站黄站长,则被免去农经站站长和基金会主任一职。

    这个事件中,最惨的就是晁杰晁胖子。因为石场安全生产事故,他被记了大过。时间不长,又被免去了副镇长职务。要想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

    晁胖子被捉了现行,只得自认倒霉。秦飞跃最喜欢到望城山庄,和女人睡觉也是常事。但恰恰就是在出事当天,他突然对女人没有了兴趣,非要跑去打麻将。结果只有他晁胖子一个人被民警当场捉获。

    他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一位嘴唇还长着细细绒毛的年轻公安民警,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毫不客气用警棍抽打了他的光屁股。虽然只打了两棍,也并不重,但是痛楚却永远留在了晁杰心中。很多天以后,他耳边都时常回响着警棍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他作为副镇长的尊严,被这两棍击得粉碎。

    在这一次事件中,民警在中午时间突查望城山庄,厉害得就如神兵天降一般。晁胖子就怀疑有人从中使坏,目标可能是秦飞跃,而他本人不过运气太差,成了替罪羔羊。至于谁串通,用屁股猜都清楚。赵永胜是秦飞跃最大的敌人,也只有书记才有能力调动公安。当然,晁杰的所有猜测都拿不上台面。他原本有比较严重的脂肪肝,就到县医院开了病假条,请了长假。

    这一次事件也有受益者,粟明原本是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如今就暂时主持政府工作。而上青林代办点白春城,被任命为农经站站长,正式下山任职。

    秦飞跃灰溜溜地出局,赵永胜掌握了青林镇的绝对权力。

    秦飞跃对侯卫东一直挺不错,先是提议让他到计生办工作,后来又带他去见了县长马有财。念着这点好处,侯卫东特意到了益杨一趟,买了四条好烟,去看望困守家中的秦飞跃。

    秦飞跃出事以后,青林镇政府只有两人到过家里,一是副镇长粟明,另一个就是侯卫东。这让秦飞跃很意外又很感动,晚上留着侯卫东在家里吃饭,特意开了一瓶85年的茅台。喝到后来,秦飞跃透露,县里准备成立开发区。他担任筹备组副组长,组长则由县政府一位副县长担任。

    侯卫东离开之时,秦飞跃将他送到家门口,道:“真是日久见人心,侯卫东不错,开发区挂牌以后,要进一批人。你如果愿意到开发区,到时跟我说一声。”

    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暗道:“看来好心有好报,这次算来对了。”

    6月9日,又一个受益者浮出水面。组织部肖兵给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经过县委研究,准备给青林镇任命一个镇长助理。此人是县政府综合科副科长、李县长的秘书刘坤。

    6月11日,高长江接到通知:“赵永胜要到独石村调研,请高长江和侯卫东到独石村参加调研。”

    当赵永胜从汽车下来,见独石村的村干部、高长江、侯卫东都在门口迎接,很满意。他扶了扶将军肚子,脸上的七星北斗露出些笑意,道:“秦大江,你怎么晒得跟包公一样?”秦大江嘿嘿一笑,道:“这是没得屁眼法,要找钱维持生活,只得天天去到石场晒太阳。”

    他和村干部说笑了几句,表情郑重起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新领导,这是镇长助理刘坤。从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调到我们青林镇的,以后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工作。”

    然后介绍村干部一一给刘坤认识,当介绍到侯卫东时,赵永胜简短地说了一句,“这是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侯卫东。”刘坤主动伸出手,笑道:“侯卫东,你好,以后要多多支持工作。”

    刘坤又对赵永胜介绍道:“我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

    赵永胜“喔”了一声,道:“侯卫东,你的同学都当上镇长助理了,你还要努力。”自从知道侯卫东女朋友张小佳是市建委红人,他一直在弥补与侯卫东的关系,见面总是有意无意地找些话说,一改往日的冰冷态度。

    侯卫东心里颇不是味道,更有许多不服气,却无处发泄。

    大家坐进了独石村的会议室,这间会议室类似于教室。讲桌的位置安了两张桌子,赵永胜居中而坐,刘坤位于其左,唐树刚位于其右,侯卫东和村里的干部坐在下首。

    “今年的农业税,独石村增幅排在前几名,这说明村干部是有战斗力的。”赵永胜充满了自信,说话时还用了几个手势。

    刘坤低着头,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神情很来严肃。他的头发梳得成三七的偏分,还用了摩丝,很亮很整齐。

    侯卫东抽起一根红塔山,无意中吐出一个烟圈,在众多烟雾中袅袅地上升,又在接近屋顶时爆裂。在他的目光中,赵永胜的嘴不断地开开合合,说出的话就如上青林的山蚊子一样。在屋里飞来转去,他用手拂了拂脸,似乎这样就能将蚊子赶走。

    赵永胜终于讲完了,以后就轮到了刘坤,侯卫东立刻将耳朵立了起来,心道:“两年时间,刘坤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我叫刘坤,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经组织安排到青林镇工作,能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说到这,刘坤特意停了一下,看了对面的几位村干部,又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在基层工作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向在座的各位多学习,希望你们不吝赐教。”

    听了开场白,侯卫东不得不承认,刘坤的开场白很是得体。“这个家伙,确实有了进步。”得出了这个结论,侯卫东心里就有了一些失落。

    “赵书记让我分管计生和企业办,我一定尽心尽力,将分管的事情做好。上青林具有资源优势,通了公路就如虎添翼。我在这里承诺,三年之内,将使上青林企业更上一层楼,使青林镇成为益杨县的工业强镇。”最后几句话,刘坤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表达了出来。

    赵永胜微微皱了眉,暗道:“刘坤这话太满了,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见面结束,接下来的节目自然就是喝酒吃饭。秦大江搓着手对赵永胜道:“今天家没有泡豆子,吃不成豆花,刘助理是第一次来,我们就到镇里去吃饭。”

    赵永胜摆摆手,道:“工作餐不吃馆子,你家堂客的菜弄得好吃,老规矩,吃土鸡,喝梅子酒。”

    众人来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原来安排在场镇吃饭。家里没有什么准备,秦大江的老婆就到后山捉了一只鸡,宰了。在炉灶加了几把大柴,用大火一阵猛冲,很快香味就透了出来。

    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几人就在外面打起了很是流行的双扣。赵永胜和刘坤结成对子,对阵秦大江和江上山。

    侯卫东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益杨新茶。这种明前茶,虽然名气不大,味道却很实在,喝着茶,侯卫东抬头看青林山顶,山高云淡,气象万千。

    等到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大家也真饿了。

    秦大江堂客不好意思地道:“赵书记要来,秦大江又不早点说,早点给我说,我就用瓦罐来熬,味道好得多。”

    众人围坐在一起,秦大江的酒量在青林镇属于魁首之类。他今天拿出了大盆的梅子酒,他准备要按照上青林的规矩,将初次上来的刘坤喝倒。

    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清楚秦大江的心思,却并不阻止。他也想看看刘坤的酒量以及喝酒时的表现,俗话说: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话虽糙,却是经过检验的道理,赵永胜深信之。

    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独石村诸干部向着刘坤发起了进攻。

    梅子酒是上青林的农家酒,度数不高,估计不到三十度,入口甚淡。刘坤被村干部围攻一圈以后,感觉有些醉意了,他用手捂着大酒杯,无论秦大江等人巧舌如簧,他也不肯就范。

    秦大江举着酒杯,劝道:“上青林的规矩是上山三圈酒,只要是新到上青林,都要这样喝,你才喝了一圈。”

    赵永胜在旁边道:“我来当裁判,刘坤只有一个人,上山三圈酒就免了,他再喝六杯,就算完成了任务。”

    秦大江等人起哄道:“按照赵书记说的办,我先和刘镇碰一杯。”他端起两杯酒,站起来递给刘坤,刘坤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就是不肯接酒杯。

    推辞了许久,秦大江就有些恼怒,道:“刘助理是领导,但是不能破坏上青林的规矩。”刘坤想到将来的选举,只得喝了。

    侯卫东坐在一边,没有发起战争,也没有劝解。他初到上青林之时,曾经数次被抬回寝室,这个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上山接着又开始敬酒,这一次刘坤坚决不喝了。江上山还是老策略,三说两劝,刘坤还是喝了。

    第五杯时,刘坤端着酒杯对侯卫东道:“我们同学一场,你帮我喝一杯。”

    侯卫东岂肯接招,道:“这是赵书记订的规矩,我怎么能喝。”刘坤见侯卫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道:“侯卫东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叫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嘴上道:“侯卫东,耿直点。”

    江上山在一旁起哄,道:“刘助理,这是赵书记的章程,你必须得喝,不能借给侯疯子。”

    侯卫东并非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身有几十万现金和两个石场的干部老板,和曾昭强、秦飞跃等领导保持着密切关系,与初到青林时的窘困大不一样。他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走到赵永胜面前,道:“赵书记,敬你一杯酒,感谢对上青林工作组的关心。”

    赵永胜也不推辞,和侯卫东碰了一杯。

    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刘坤见侯卫东不接招,最后还是将六杯酒喝了下去,很快就醉倒了。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一般流去,刘坤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二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人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淳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大家很热情,而表达热情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喝酒。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的频率。到了8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刘坤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做的是副镇长的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的实际工作,让他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再遇计生难题

    1995年的8月6日,烈日如火。上青林气温达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场仍然在开工,绝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里,扇着蒲扇,或是吹着电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见不到人影。

    上青林场镇,已经出现了两台家用空调,侯卫东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交通局终于在1995年6月初将沙益路的材料钱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几个石场老板都拿到了十来万。习昭勇在侯卫东寝室尝到空调的滋味以后,钱一到手,到益杨拉了一台空调回来。打开空调当天,他和老婆在空调屋里数了一遍开石场赚来的十来万票子。数完之后,两人情绪很高,就在空调屋里欢喜。尽管是烈日炎炎,屋内却是一片清凉世界,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小时,并不烦热。完事以后,习昭勇盖着被单享受着生活,从内心发出感慨:“有空调真好。”

    他老婆接口道:“有钱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组的麻将场合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战场开设在李勇家中,习昭勇安装了空调以后,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调屋里。

    侯卫东虽然和工作组干部、村社干部很熟,但是他向来不喜欢众人聚在自己寝室里打牌。在他的心目中,这一间能拉上窗帘的房子,是属于自己的一块净地。躲在其中,可以暂时从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享受独处的乐趣。另一个原因,这是他和小佳爱之巢,若是由着这些粗汉们抽烟吐痰,就会破坏这屋里曾有拥有的温馨和浪漫。

    8月6日中午,刘坤和计生办黄正兵带着计生办同志到了上青林。这一段山路,虽然树荫浓密,仍然让每个同志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将乳罩的印子清楚的显现了出来,惹得黄正兵看了好几眼。

    侯卫东上午到了石场,中午在空调房间里享受着生活。

    电视里正在演《东边日出西边雨》,在缺乏娱乐的上青林,看电视是重要的娱乐生活。更何况女主角个个都很漂亮,侯卫东是一集不拉地看了所有剧集。

    正在精彩处,高长江的喊声很不合时宜传了出来:“侯老弟,到楼下开会。”

    “这么热的天,是哪个疯子要开会。”侯卫东换上较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会议室,计生办段洪秀站在门口,见到侯卫东过来,便笑道:“快点,刘镇在里面。”

    刘坤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满脸严肃。

    侯卫东没有上前寒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曾宪刚和唐桂元也来到了会议室。曾宪刚坐在侯卫东身边,道:“我也准备去买个空调,这天热得让人没法过。”

    侯卫东看到曾、唐二人来,问道:“今天是什么事情?”

    曾宪刚点头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

    侯卫东皱着眉头道:“就是田大刀石场刘二娃的大嫂?”

    曾宪刚点了点头,道:“刘二娃死了以后,刘家人就想多生娃儿。刘二娃他妈发了话,如果哪个敢来抓二胎,她要喝农药,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专心把石场搞好,村主任那一点工资算个屌。”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现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村主任的职务在开矿之时很有用处,冲着这一点,曾宪刚这才依然干着村里的工作。

    刘坤还没有将各村干部全部记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宪刚的名字就记不住了,他扭头问一边的黄正兵,道:“人来齐没有?”

    黄正兵知道刘奔媳妇事情不好办,低声道:“还是要把派出所习昭勇喊来。派出所不出面,事情闹大以后恐怕控制不了。”

    刘坤放下手中的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秦所长说上青林习昭勇办事能力很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

    黄正兵道:“习昭勇脾气怪,一般人喊不动,恐怕要你出面才行。”

    刘坤笑着道:“黄主任,你是计生办老主任,方方面面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办,那干脆让我来兼任计生办主任。”

    黄正兵是老资格计生办主任,在镇里算是说得起话的人物。听到刘坤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心里颇不舒服,他不便当场发作,道:“我马上到楼上去请他,如果请不动,还是要你出面。”

    “高乡长,我们两人去找习昭勇和田大刀。”黄正兵知道田大刀性子野,自作主张加上了田大刀。

    高长江浑身大汗,摇着蒲扇,道:“黄主任和习昭勇也是老交道了,自己去说就行了,何必将我拉上。”黄正兵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高乡长的胳膊,道:“老乡长,你面子大,出面说说。”

    高长江对黄正兵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喊习昭勇办事,侯卫东最稳当,你让他去喊。”黄正兵认为高乡长在借故推脱,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长江道:“你不动手,只在旁边站着。”

    此时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秋。习昭勇一味推辞,经过黄正兵和高长江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正兵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怀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去了以后,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大家冒着汗水,大眼瞪着小眼。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的后面,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工,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的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看着刘坤一本正经坐在主席台上的严肃样子,暗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开开玩笑。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脸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坐不住了,道:“侯卫东,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知道是捉刘奔媳妇,侯卫东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道:“不用看,黄主任很快要下来。”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心中便不高兴,道:“你去催一催他们。”

    这时,黄正兵推门进来,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正兵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休息,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又用目光巡视了众人,见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正兵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修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的名气。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他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的话比一些镇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没有能调入计生办,让黄正兵惋惜了许久。

    侯卫东道:“刚才刘助理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现在不是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黄正兵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刚才是刘助理忘记说了,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

    曾宪刚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正兵低声道:“刘助理才到镇里工作,没有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帮着镇住场面。”

    在侯卫东初来之时,黄正兵曾经想调他到计生办。虽然事情阴差阳错没有办成,侯卫东还是记下了这笔人情,他点头道:“黄主任发了话,我就去。刘奔家里的情绪很大,行动时要注意方法。”

    刘坤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车是老式的长安车,没有空调,热如蒸笼。上得车来,汗水立刻喷了出来,他见黄正兵还在和侯卫东说着什么,道:“快上车,别磨蹭了。”

    除了司机,长安车能坐五个人。而此时计生办有四个人,加上侯卫东、村干部曾宪刚、唐桂元、村里计生专干刘玲,总共就有九个人,车里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这时候,当领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有人和他挤,车子一动,最先享受凉爽的车风。

    李辉被挤得变了形,他在车上道:“听杨凤说,刘镇和疯子是同学,疯子,是不是啊。”侯卫东笑道:“我们是大学同学。”段洪秀接嘴道:“现在刘镇分管计生,干脆你也到计生办来。”

    听着众人的对话,刘坤很有成就感,道:“我和卫东不仅是同学,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卫东的女朋友张小佳是同寝室的同学。”

    段洪秀高兴地道:“刘助理,既然这样,就调侯疯子到计生办。”

    到了望日村办公室,车子停了下来,黄正兵安排道:“李辉和曾宪刚两人去堵后门,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刘玲和段洪秀准备带大肚子李树英,李勇、侯卫东就负责盯住刘奔。”

    明确了任务,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刘奔家中。刘坤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心中无数,

    看到竹林之中的石房子,唐桂元就对刘坤介绍道:“那个石头房子就是刘奔的家。”

    一个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这一群人。这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从家中大人平时的言语中,知道大婶婶又怀上小孩,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大婶婶,当官的来了。”

    黄正兵见行动被发现了,心中着急,道:“大家快点,按照刚才的布置行动,关键时候,给我顶住。”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差点笑起来,这是电影里国民党军官的专用语。黄正兵大概是爱看电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这句常用语。

    刘坤家中独儿,从小有爸妈和姐姐宠着,没有吃过苦,看到鸡飞狗跳的场面,心脏便不听使唤地狂跳了起来。他和段洪秀跑到最后,当到达了刘家院子的时候,双方已经抓扯了起来。

    刘奔听到了小孩的叫声,就随手拿了一根扁担站在院子中间,道:“唐桂元,刘玲,乡里乡亲的,这种缺德事情你们少做。”

    唐桂元本来就是一个焉人,此时也不急,道:“计划生育是国策,镇里面是有要求的。”

    刘奔母亲就在地上又滚又骂:“哪个敢把树英带走,我就要喝农药。刘奔,你就把我的尸体抬到县里去,乡政府打死人了。”

    刘奔骂了几句,见镇村干部来得不少,就对唐桂元道:“唐书让,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刘二娃才死,他生的是个女娃,我也是个女娃,不让我再生一个,刘家就是断根了。”

    计生专干刘玲在一旁道:“生儿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贴心些。”

    刘奔的母亲在地上听到这话,骂道:“刘玲,今天只要把树英带走,小心你家的娃儿。”刘玲是本土本乡之人,受到这种威胁,虽然气得发抖,也怕刘家报复,就不敢再帮腔,慢慢地缩到了一边。

    这时,陆续有刘家的人赶了过来,将镇、村干部围在了院子里。不少村民认识侯卫东,道:“疯子,给镇里说说,别人家里有特殊情况,高抬贵手吧。”

    事至此,若要强行将李树英带走,极有可能激起群体事件。侯卫东对身边的唐桂元道:“这些人都是刘家的吗?”唐桂元话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农村最基层干部,很有工作经验,道:“这里就叫做刘家弯,附近多是刘家村民。这种情况这下,肯定带不走人了,最好先找个台阶下,以后再想办法处理。”

    黄正兵见形势无法控制,便来到刘坤面前,道:“刘镇,你看怎么办?是强行带人,还是改天再来?今天解决不好,再处理就难了,开了先例,以后的工作不好办。”

    刘坤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他参加工作后又是做秘书工作。此时才刚刚当上领导,突然遇到这种局面,一时也没有了分寸,他紧张地道:“黄主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该怎么处理?”

    黄正兵见刘坤拿不定主意,道:“刘镇,这事松不得,否则以后很不好办。”

    按照事前安排,侯卫东一直靠在刘奔的身边,他对刘奔道:“你把扁担放下来,有话好说。”侯疯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刘奔见他态度平和,把扁担放在地上,道:“侯疯子,你评评这个道理,我弟弟才死了,传宗接代就只能靠我了,这个娃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

    侯卫东很想说:“你躲着生下来,镇里最多罚点款。”可是他作为干部,不能说这样的话。

    刘奔母亲不知何时从地下爬起来,回到屋里,提了一瓶农药出来,提开盖子对着嘴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谁敢把人带走,我就死给他看。”

    侯卫东瞪了刘奔一眼,骂道:“狗日的,把你妈的农药抢过来,别弄出人命来。”刘奔也急了,一把夺过农药,道:“把农药收起来,我跟侯疯子商量商量。”

    这时,刘奔父亲走到了刘奔身边,他神情轻松地对侯卫东道:“侯干部,我们树英到外地打工去了,根本不在家,不信你们去搜。”

    计生办众人进屋四处查找,没有了李树英的身影。刘坤脸色很难看:“李树英衣服都在,肯定躲了起来。”

    刘奔父子就轻松地看着计生办众人。

    办石场一年的经历,让侯卫东学会了一个道理:“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谈,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他把刘奔打到一边,道:“你媳妇怀二胎,已经被政府知道了。计生办已经来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建议你缴纳终止妊娠保证金,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还可以赚。”

    侯卫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理由的,由于刘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刘奔家中才得到一笔赔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计生办的罚款。

    刘奔就在心中盘算着,他舍不得花几千钱交罚款。

    侯卫东道:“想好没有,如果愿意,我把黄正兵喊过来,你们单独谈。”

    刘奔这才下定决心,道:“疯子,你帮忙给黄正兵说一说,我们家穷,给二娃办丧事,赔偿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狗背弯石场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做工。”

    上青林石场开了一年多,只死了两个人,比煤矿的死亡率低得多。刘奔看着上工的人每月拿回来几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赚钱之心就战胜了死亡阴影,提出要到安全条件最好的狗背弯来上工。

    侯卫东拍了拍刘奔的肩头,道:“到狗背弯上工的事情,你先不要急,我的人员现在已经满了,只要缺人我就让你上。”

    交待清楚,侯卫东来到了黄正兵身边,道:“黄主任,我跟刘奔谈了,他愿意交钱,到村办公室去谈。”

    黄正兵面露喜色,道:“李树英躲起来,我们很难再找住她,能交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哲学上,矛和盾、阴和阳都是对立的,它们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组成了这个充满了对立与转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没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计生办与超生游击队,也是猫和老鼠的关系。但是老鼠不在,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镇里每年都有一些人要超生,这些罚款、保证金也是计生办重要的收费来源。

    由于青林镇财政吃紧,镇政府给各大办公室下达了收费指标。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都有收费指标,95年半年已过,计生办还没有完成任务,黄正兵为此事正在大费脑筋。

    刘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门处,看着侯卫东和黄正兵在一起嘀咕,两人脸上都有笑容,显然事情已有解决方案。可是他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却被撇在了一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大学四年,侯卫东给了他太多压力,这种挫败感就时常出面在他的心中。如今他当了青林镇领导,而侯卫东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按理说应该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他妈的挫折感还是不期而至。

    黄正兵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搞定了,刘奔同意交终止妊娠保证金。还是侯疯子办法多,刘镇,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到计生办来,计生办就缺这样一个主力。”

    刘坤看着满坡的刘家亲戚,道:“这些事回去再说。”

    到了村办公室,一番讨价还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刘坤第一次带队出来,就成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开局。

    刘奔到镇计生办将终止妊娠保证金交清,此事就算彻底完结。刘坤特意将此事解决经过以及结果向赵永胜作了汇报。“事不管大小,皆向领导汇报”,这是县府办老前辈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之一,来到了青林镇,他便将这个经验充分发挥。事实证明,这一条经验在乡镇依然管用,至少赵永胜就很喜欢部属汇报工作。

    三天以后,在青林镇党政办公会上,赵永胜特意表扬了刘坤。

    “有的同志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我却认为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能干成大事。刘坤分管计生工作,他能顶住压力,妥善解决了刘奔媳妇的事情,事情办得好。另外,上青林石场的保证金,也及时地收了上来。这两件事情,说明刘坤同志有能力将分管工作做好。”

    赵永胜表扬刘坤是有针对性的,安排刘坤工作的时候,粟明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计生办和企业办这两块工作都比较复杂,而且涉及到大笔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镇里将会很被动,建议这两块工作还是由老同志来具体抓,刘坤只是协助分管。

    当然,人事问题最后还是由赵永胜拍板,刘坤全面接手了晁杰的工作。事实证明,乡镇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干事情,多数都能够胜。刘坤有了书记赵永胜的全力支持,逐渐熟悉情况,在青林镇立住了脚。各项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计划推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明显纰漏。

    侯卫东常驻青林山,对青林镇政府的政治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在青林镇政府争来争去争破了天,也最多当一个正科级,拿六、七百元的工资而已。对于眼界已开的侯卫东来说,这已不具有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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