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羊二蛋死活要去,在老羊皮的反复追问下,才从他口里得知,原来有股泥儿会的盗墓胡匪在大兴安岭一带活动,他们属于一股不入流的散盗,就是胆大,玩邪的,什么都敢挖,可根本不知道如何找那些没有标记的古墓。羊二蛋要比老羊皮心眼多,学的本事也比较多。
经人引见,动了邪念,想人泥儿会。那时候泥儿会正需要羊二蛋这样的人,女人也好,钱财也好,要多少给多少,最关键可以让他坐头把金交椅,对他刻意逢迎。羊二蛋往日里,从来都是看别人的脸色,这么多年来活得低三下四,也许是在社会底层生活的年头太多了,所以他自己甚至没魄力去闯天下,被泥儿会的人好话一熏,连北都找不着了,见有这等好事,就去东北做了泥儿会的“大柜”。
羊二蛋利欲熏心,到东北深山里当了盗墓胡匪“泥儿会”的大柜,老羊皮只有这一个兄弟,对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一看羊二蛋去意已决,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前往东三省,做了泥儿会的“懂局”,这职业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个技术顾问。
别看老羊皮和羊二蛋是亲哥儿俩,但性格却截然不同,羊二蛋比较有野心,而老羊皮则胆小怕事,只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不仅如此,老羊皮还敬鬼畏神,迷信思想根深蒂固,可是正所谓“怕鬼不盗墓,盗墓不怕鬼”,以他这种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干“倒斗”和“凶窭”这类营生。
所谓的“凶窭”,是指盗墓贼平日里掩人耳目的一种勾当,盗墓贼在古墓荒坟中得了各种值钱的陪葬品,需要进行交易,寻找买价,旧社会通讯手段比较落后,生活节奏缓慢。为了便于联系买主,扩大经营面,便要使用黑道上的“二幌子”,凡是盗墓贼做生意的,没有开古玩店铺的,而是专门经营各种丧葬用品,比如烧给死人的纸马香锞,包括纸人、纸马、纸牛、纸房、纸轿等等。反正全是冥间用得上的事物。
普通地丧葬用品店铺与之有一字之别,称为“凶肆”,盗墓贼开的那种店铺,却不同于一般的扎纸铺,以前做生意的买卖铺面都有幌子,挂在门前,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店里具体是经营什么商品的,盗墓贼开扎纸铺,都必在幌子上挂一串白纸钱,纸钱一共七十二枚,成地煞之数。纸钱上一律有压印凶纹,正经的生意人,即使同样贩卖纸马香锞的买卖铺户。也绝不会在幌子上挂那么不吉利的纸钱,凡是挂七十枚一串纸钱地,这店在懂行的人称来,就叫“凶窭”,即便不是盗墓贼开的,最起码也是用来专门给盗墓贼销赃的场所。
“倒斗”的手艺人,每次干活都是扫穴,俗话说“贼来如剃”,凡是墓里的东西,无不一扫而空。连死人粪门里的东西也不放过,那些贵重的明器,都十分容易出手,而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或有些明器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买家,便一律归入“凶窭”,隔三差五,便有些倒腾古物地商人,前来收购。洽谈之时自有一番黑话暗语地交流,店铺里明面上经营的纸马香锞,完全是虚的,不过对大多数不懂这些门道地人,根本看不出来。
那姓陈的盗魁,便在山陕两省开设着数家“凶窭”,在私底下倒卖明器,老羊皮为他做过扎柜,结果差点没被吓得落下病根,古墓中的明器,阴晦久积,尸臭难除,而且其中一些明器身上,经常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老羊皮也根本不是干这行的料,后来跟着同伙去盗墓掘冢,更是遇上很多可怕的经历,这些都不是他的心理所能承受得住的。
在那陈姓盗魁下落不明之后,老羊皮便打算用这两年攒下的积蓄,到乡下过几天安分守己的日子,挂了黑虎符,彻底金盆洗手,远离这整天跟死人明器打交道地行业,但事与愿违,为了照顾自己的兄弟羊二蛋,不得不又跟到东北当了胡匪的“懂局”。
“泥儿会”拉拢老羊皮兄弟,让羊二蛋做了大柜,也并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拿他二人当枪使,“泥儿会”里真正说了算的,是绺子里的“通算先生”,此人以前做过教书匠,在河里挖过泥,也做过跑江湖的算命先生,闯荡得年头多了,算是见多识广,为人阴险狡诈,心黑手狠,只要是为了图财,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他手底下的这帮胡匪也不单盗墓,其它丧尽天良的事情也都没少做,算得上是恶贯满盈。
通算先生和羊二蛋,带着“泥儿会”地胡匪在深山老林里挖掘古慕,把山区里可能有古墓的地方挖得千疼百孔,然后把墓中明器转手卖出,换来了钱财烟土,就大肆挥霍,只要买家出得价钱够高,哪怕是卖给倭国商人,背上汉奸的骂名,也丝毫都不在乎,绺子里的人要稍有反对意见,就会遭到通算先生的毒手暗算丢掉性命。
老羊皮算看出来了,再跟着“泥儿会”折腾下去,绝对得不了好下场,以头撞墙要劝羊二蛋回头,可羊二蛋鬼迷心窍,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算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当了胡匪,吃香的、喝辣的、杀男人、玩女人、抽大烟、耍老钱,老天要是王大,胡匪就是王二,不比当那安分守己窝窝囊囊的良民痛快,人到世上走一遭,这得么活一辈子才算够本。
那年冬天,有个倭国人来找“泥儿会”的通算先生,俩人关起门来秘密商议一件重大的计划,原来这通算先生通过倒卖古物,跟倭国黑龙会搭上了关系,取得了鬼子的信任,当时倭国关东军正在寻找失落在中国民间的一件东西,根据情报,有可能埋在哪个坟墓,或是寺庙碑塔的底下。
老羊皮无意中听到了这件机密,原来在中国古代,大兴安岭一带,相当的一部分人,都有偷偷摸摸地崇拜黄皮子的风俗,认为黄大仙能掌管死人的魂魄,是个勾魂引。勾魂引是一种索命鬼仙的俗称,专门接送死者亡魂.凡是被勾去的魂魄,都被送进了鬼衙门,也就是阴曹地府。老百姓大多听说过鬼衙门的传说,那是个进去就回不来的地方,但只知道鬼衙门藏在深山里,具体的位置没人清楚,因为进去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来。
不光是死人,时常还有活人被勾了去,一个好端端的活人,突然失心变傻变疯,大伙就认为这是阴曹地府里派黄皮子来勾了。被黄大仙勾走了魂的人,即使当时没死,也都会变成活死人,虽然还有生命迹象,但魂没了,剩下的躯壳虽然还带口活气儿,也仅仅只是一具等死的行尸走肉。
自古以来,中国少数民族众多,各种风俗相互融合演化,到后来已经没人能找出拿黄皮子当勾魂引的习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区流传过来的了。
有可能这种风俗,跟一些有道行的老黄皮子能通人心、使迷魂法有关,有些黄皮子是非常特殊的。例如它们吃过一种特殊的黑鼠之后,体内的分泌物就会起变化,再放出来的臭屁如果熏到活人,那人就会失去心智,变得神智不清,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好像中了魔。迷信的愚民无知迹,更难以理解其中缘故,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越传越是神乎其神。
这些黄皮子和鬼衙门的传说,到了宋代就逐渐少了,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不过在民间传说中还保留了不少相关的内容。传说黄大仙有口铜箱,里面就装着黄皮子勾魂引的秘密,有许多黄皮子庙的壁画和泥塑,都同这个民间传说相吻合,但年代久远,黄大仙的铜箱落到何处,已无从查起了。
直到日军在大兴安岭余脉的尽头,也就是草原与大漠之间的百眼窟,发现了古鲜卑人的一个藏尸洞,里面有数不清的死人,还有好多在当时根本无法解释的奇怪现象。百眼窟有两个山口,中间的丘陵中有阴河与“鬼门关”,所有的一切都符合鬼衙门的那个传说,这通往冥府的人口是个被古人掩埋了千年的秘密。
前山口与草原相连,偶尔有可怕的“焚风”出现吞噬人畜,佛经中提到的“焚风”就是从阿鼻地狱里吹出来的恶鬼之风;后山口则通向蒙古大漠,都是人迹难至的地方。百眼窟的藏尸洞里泥土岩石中含有许多特殊物质,能保尸体历久不腐,通过对这个藏尸洞的调查,才知道这里深迹原来是大鲜卑巫者的墓穴。百眼窟被视为死者的归宿,与传说中鲜卑人的起源地嘎仙洞,并列为两大圣地,常年享受供奉和祭祀,通过生者埋玉,死者埋石的方式以祭之。
后来随着时间的消磨,藏尸洞的传说和地点逐渐失传,被“鬼衙门”一类的野闻所替代。藏尸洞中的大量石刻与壁画,记载着巫者掌握着一口能控制死者亡灵的铜箱,巫者可以利用它从阴间招回死去的亡灵,进行一些巫卜活动,但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却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日本人对这个传说很感兴趣,认为“焚风”与藏尸洞底那个通往阴间的入口有关系,是来自黄泉的死亡阴风,而那口铜箱很可能就是掌握它的关键,要对其进行某种秘密研究,便必须找到这口箱子,于是收买泥儿会的胡匪头子,让他们帮着在云民间深寻找黄大仙的招魂箱。通算先生和羊二蛋这两个汉奸见钱眼开,便开始着手寻访,并逐渐有了眉目。
老羊皮得知后苦劝羊二蛋,挖坟掘墓也就罢了,现在又听小鬼子的话,想去挖阴曹地府,那不是找死吗?劝来劝去,兄弟两人终于反目成仇了,羊二蛋觉得老羊皮总是从中作梗,留着他早晚是个祸患,便假意要听兄长的话,发誓洗手不干了,把老羊皮骗到一处断崖上,从背后一脚把老羊皮踹了下去。
老羊皮却也是命大之人,坠崖挂在松树上竟然没死,肋骨断了好几根,险些让松枝开膛破肚,多亏被猎人所救捡回一条性命,足足养了半年的伤,方才痊愈。他还惦记着羊二蛋,非但不恨他,还埋怨自己没能把他劝得迷途知返,又再次进山去找羊二蛋,才知道泥儿会终于在一个叫黄皮子坟的地方挖出了那口招魂箱,为此搭上了好几条人命,连那通算先生也被黄大仙逼得上吊自杀了。而羊二蛋侥幸不死,竟然把箱子弄了出来,带了几个手下和联络他们的那个日本商人,一行人奔赴草原深处的百眼窟了。
老羊皮尾随其后,想把羊二蛋追回来,但一直跟到百眼窟跟前,被焚尸炉中烧死人的黑烟吓住了,加上当时云气变幻,他竟以为那是草原牧民们所说的妖龙作祟。他对这套东西信得不能再信,犹豫徘徊着,最终也没敢再接近百眼窟。其实就算他跟上去了,多半也会被日本关东军抓获,不是做了活体试验,就是被直接杀了灭口。他在百眼窟周围转了十几天,就没见里面再有半个活人出来,他心里明白这是出事了,百眼窟是什么地方?那是通往阴间的鬼衙门啊,走进那条不归路,再也别想回来。
老羊皮天生懦弱,鼓不起勇气去百眼窟给羊二蛋收尸,他也不敢想象面对自己亲兄弟的尸体会是什么感觉,这些年就在草原上游荡,给牧民们帮工干零活为生。解放后由于生活贫困,在政府的帮助下做了牧民,整天沉默寡言,把一肚子往事埋在心里,只是偶尔通过马头琴和秦腔宣泄自己心中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