掳劫
头,好痛!
微睁开眼睛,她试图支撑起酸疼的身子,却浑身乏力,颓败地跌回一片柔软中。
“这是哪?”就连声音都虚弱得可怜,她一惊,急忙暗暗运气,却发现丹田中虚空无物,再也提不起半丝内力。
拉紧床被,她吃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竟处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内。
豪华的精致摆设令她困惑,摸着身上柔软如丝的绣花锦丝贴身亵衣,她又吓了一大跳——她原来的粗布衣服不见了,连亵衣也被换过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蜷缩了身子,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已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
半圆拱的窗前,紫檀架上摆了具瑶琴,琴旁供着香炉,焚烧的檀香扑鼻,香烟袅袅绕绕……
“嘎吱——”门扉轻轻推开,一个身着蜜合色半臂,白色长裙,形容纤巧袅娜的少女,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
“姑娘,你醒啦。奴婢叫人侍侯你梳洗整装,好么?”声音柔柔腻腻的,十分动听。
李悦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凌厉的眼神足以杀死眼前这个婢女。
“奴婢叫淼橘,是主上特意拨来南凤阁侍侯姑娘的。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她含笑欠了欠身子,眼珠儿滴溜灵活地直视李悦,鹅蛋脸上自然上翘的小菱唇格外吸引人。
“这是哪儿?”李悦虽然武功尽失,但高贵迫人的气势仍在。
淼橘一边手脚麻利地扶她下床,一边伶俐地回答:“这里当然就是南凤阁啦!”
南凤阁,鬼才知道南凤阁是什么地方,她说了等于没说。
淼橘击掌三声,从洞开的门中穿入一队妙龄少女,手捧香巾、绣帕、漱盂、银盆……鱼贯而入。八名少女齐整整地站在床榻前,曲膝躬身,异口同声喊道:
“奴婢们给姑娘请安!”
见李悦狐疑之色越来越浓,淼橘忙笑着解释:“她们八个人是南凤阁的侍女,也是专属于姑娘差遣的丫鬟。”
一转身,她马上厉声高喝:“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服侍姑娘梳洗!”
“是——”八名侍女赶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轮番上阵。
李悦被动地任由她们摆布。更衣、梳洗、上妆……大约弄了半个多时辰,淼橘才将她们打发出门。
“姑娘,你瞧瞧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白嫩的小手递过一面精致的菱花铜镜,李悦意兴阑珊地瞄了眼。
镜中的人儿一副艳丽装扮,显得万分清媚动人,简直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自己了,即使在栖凤阁时她都未如此盛装打扮过。
抚了抚柔软滑爽的橘红色丝绸长裙,她叹口气:“太艳了……”
“哪里啊,姑娘这样最美了。嘻,就连淼橘见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啦!”放下菱花镜,替她扶正珠钗,她又故意酸溜溜地说,“主上要是见了姑娘现在这副倾城容貌,南凤阁必定会夜夜笙歌,恩宠无限了!”
李悦的心突地漏跳了一拍,她不安地蠕动了下身体,喃喃:“这……主上,他是什么人?”
“我们主上啊,自然是位魅力无穷,让人动心的男人啦!”
小丫头果然精明,李悦清楚,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丝口风,简直比登天还难。
“淼橘姐姐,淼橘姐姐——你在么?”楼下传来娇柔的呼唤。
淼橘赶紧应了声,跑到阁楼平台上,从护栏杆上往下探头高喊:“是羽幽妹妹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淼橘姐姐,主上把那颗南海夜明珠赐给了北雁夫人,我找不着东西搁哪,所以来问问姐姐!”
李悦也趋步至平台,她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是幢二层精舍小阁,四周翠竹森森,栽满了湘妃竹,土地上苍苔布满,门前一道羊肠曲径,鹅卵石子铺成。正中站了位遍身粉红绫罗的少女,半仰着一张清纯的小脸。当她看见盛装的李悦时,眼睛不由一亮,张嘴甜甜地叫:“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南凤夫人了吧!奴婢羽幽,拜见南凤夫人!”
南凤夫人?李悦贵为公主,对这各类冠冕堂皇的称呼,是最清楚,也是最敏感不过的了。一听什么南凤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晕厥过去。
淼橘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试图掩饰:“羽幽,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呀!”
“你……你走开!”李悦功力尽失,体力大大不如往日,嬴弱的身体已失去了基本的抵御力。她心中悲苦,摇摇欲坠地挣脱淼橘的扶持,冷道,“你也不用假惺惺地百般讨好我。回去告诉你们主上,别以为你们将我掳了来,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若想乘机玷污我的名节,我宁死不从!”
淼橘手足无措,李悦不让她近身,她也不敢贸然靠近,只得小声赔笑:“姑娘,你怎可误会奴婢的一番好意呀。我们主上真的是百年难见的美男子,大丈夫,多少美艳女子争相投怀送抱,只为博主上□爱恩宠。姑娘,你现在虽如此刚烈,等见了我们主上啊,就绝不会再如此想了……”
“贱婢,住口!你们当真不知廉耻到了极点!”李悦见淼橘既然毫不知耻地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气得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淼橘姐姐,跟她罗嗦些什么嘛,”羽幽不知什么时候已上了楼,小脸紧绷,一改方才那副乖巧模样,她拉住淼橘,“她们这些女人都是不知好歹的,敬酒不吃偏爱吃罚酒。我们给她们几分好脸色看,她们倒还真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了。哼,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就算是大唐公主,我们也没放在眼里。淼橘姐姐,这种人理她干什么!”
小丫头一口流利的官话,咭咭咯咯伶牙利齿,越说越猖狂。
淼橘赶紧扯住她:“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姑娘比不得别人。”附在她耳旁,小声低喃,“你不想想,主上何曾把我们四个调拨到园子里侍侯过别人的。”
羽幽一时语塞,愣住了。
淼橘加了句,“你可想明白了……”说罢,拉起羽幽下楼。
李悦瘫软地滑倒在地,她发觉原来失去了武功,自己就像是个无能的废物一样,寸步难行。有两个丫鬟马上扶起她,定睛看时才发觉是刚才服侍她梳洗的八名少女中的其中两名。
远远的,淼橘对羽幽的谆谆嘱咐断断续续传来:“……夜明珠我收在隔间的纱橱里,你一找就能找着……红玉珊瑚还搁在家里,没带出来……你让蕊胭姐姐提醒主上,别乱将它随口赏赐人,到时变不出东西来,可别来找我要……再有不明白的,你就问罗护法……”
什么时候,幽寂的竹林内响起这声声凄厉的蝉鸣?
是在不知不觉中!
不知不觉,她竟在这孤立的南凤阁呆了近十天。十天,这里就像是座监牢——死气,恐怖,让人窒息,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总会形影不离地跟着两名丫鬟,限制住她的自由。
这也许还并不算什么,最让李悦受不了的是夜晚。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觉得在漆黑无边的某个角落,有双惊鸷阴冷的眼睛在盯着她……一夜一夜,她骇怕地度过每一个夜晚!
南凤阁,南凤阁,这简直就是座困缚住她御凤公主的天牢,让她想飞也飞不出去——这里比栖凤阁还要可怕!她甚至不知自己在何处,是否还在庐州……
可是,她武功被封制,纵有心,也是无力。
也许……
“吱——”她倏地拉开大门,门外竹园内,两名正在浇水的丫鬟错愕地抬头。愣怔一下后,才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地问:
“姑娘有何吩咐?”
“姑娘需要些什么?”
不,她什么都不需要,只想离开!
这八名随侍婢女,对她讲话时总露出异常恭谨、唯诺,甚至害怕的样子。怕她?她有这么可怕吗?她武功被禁,与常人无异,她们有什么理由怕她?
脚下蓦然一滑,她“啊”了声,昏倒在大门口。两名婢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花容失色地丢掉手中的容器,奔向李悦。
“姑娘——姑……”
围住李悦的身躯缓缓倒地,李悦灵敏地从地上爬起。
她下了招险招——没有内力的辅助,她的指力不强,这两名婢女虽被她点中了穴道,但相信维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苏醒。
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时间不多,淼橘正好出去了,但马上就会回来,她不比其他人,这丫头太精明,太难对付了。
一口气冲向湘妃林,七拐八弯才走完羊肠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一进进此起彼伏的房舍,皆是雕梁画栋。同时她还看见很多穿红着绿忙碌的人——女人!
那些女子的打扮非主非仆,事实上,南凤阁里八名婢女的装扮也同样不似丫鬟。李悦原有些紧张的心很快得到平复,因为那些女子在看见她突兀地出现后,并未露出多大惊讶狐疑,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又各自忙各自的了。
她松口气,稍稍收敛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忙低垂着头,放步疾行。她要快些找到出口,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
出去!出去!出去!逃出去!
这个信念支持着她,催促着她,她几乎已经奔跑起来。
可是……逃出去以后呢?以后她该去哪?找谢君恺么?
不!再不要见到他了!他不相信她,污蔑她,轻视她,甚至讨厌她!
心里涌起阵阵悲楚,她行色匆匆地穿过一垂花门。
“你是谁?你怎么到这里来?”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传到李悦耳中,犹如晴空响雷。她不敢抬头,颤抖着后退,嗫嚅:“我……”
“站住,给我回来!”
一个强壮有力的大手硬生生地将企图逃走的李悦给拽住,她的手腕传来剧痛,她挣扎:“放开我……”
如果有武功该多好,如果武功未失该多好!她这辈子都未受过如此粗鲁的待遇!
“你从哪来?”一只大掌粗糙地抚上她吹弹欲破的粉颊,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她的下颚蓦地被一把攫住,缓缓地扳正。于是,她一双惊惶的眸子对上了他!
锦衣华服,颀长身量,面如冠玉……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贤……哥哥……”
是心痛,委屈,还是喜悦?她说不上来,只知道整个人,整颗心都被那乍见亲人的激动情愫填满了,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轻雾。
她看到的赫然是李贤!一个已被母后废为庶人的太子,一个被亲生母亲无情抛弃的儿子,一个被夺权者残酷幽禁的男人,一个被兄弟姐妹逐渐遗忘的兄长……
李悦已很多年未见过李贤了,自从母后将他从高高的太子位上贬下,废为庶人后,她就再没见过这个哥哥了——他被母后长期幽禁,关在哪里,是死是活再无人得知。最后一次见李贤,虽然她还只有十二岁,但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她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她的亲哥哥李贤!
“美人儿……”那只大手仍不停地抚摩她的脸,原本炯然有神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的竟是□裸的欲望。在李悦看来,那犹如恶魔的双眼。
“不……”挣扎的结果换来的是被他点住穴道,彻底动弹不得。
不要!哥哥,贤哥哥,我是御凤,是御凤,是你以前最最喜爱的凤凰儿啊——
她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李贤横空抱起,听到他肆无忌惮地狂笑:“杨天鹏,够爽气!这份大礼我收下啦!哈哈……哈……”
一脚踢开大门,李贤毫不迟疑地将她扔进一张床榻内,狞笑声不绝于耳:“美人啊美人,别急……我会让你慢慢销魂……”
“可是我会先消了你的魂!”蓦地,冰冷的声音,加上冰冷的剑锋,冷冷地从背后贴上他的脖子。凉飕飕恐怖的感觉从头冷到脚,冷得他汗毛奈不住寒气而根根竖起。
“别,别……开玩笑了……”李显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认得这声音,认得这柄剑,更认得这柄剑的主人。他喉头一动,“咯”地强咽了口唾沫,鼓起全部勇气干笑着举手,试图轻轻推开冰冷的剑锋。
“啊——”一声惨叫,李显捂住手指,痛得牙齿咯咯直打颤,鲜血一滴滴渗出指缝掉在地上。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我拿剑的时候从不开玩笑!”
“为……为什么?”他们不是约好的么,不是……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飞起一脚,李贤不算瘦小的身躯就像烂沙袋般朝对面那堵墙壁飞去,瞬间撞昏倒地。
李悦平躺在床上,胸口因为激愤起伏不停,她双颊逼得血红,小脸上满是屈辱哀伤的表情,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床顶,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滑落。
然后,泪眼婆娑的她在朦朦胧胧中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一双邪魅的眼眸。
胸口一震,她禁制住的穴道被解开了。而她仍一动不动,心如死灰地躺着,就连哭也是那种让人心碎的无声流泪。
一双手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而后抱起她,稳健地走出这间令人生厌的房子。
屈辱
“姑娘,奴婢没有骗你吧,我们主上是不是很英俊,很迷人的美男子啊?”淼橘挨着荷花式的雕漆几端坐,手里边熟练地做着针黹,边打趣说,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李悦没有理会她,坐在临窗的紫檀架前,呆呆地望着架子上那具古色古香的瑶琴。
英俊?迷人?
那双邪魅的眼睛?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天清醒后与他的对话,第一次正面交锋……
“你就是她们的主上?”
“是。”
“是你把我掳到这来的吧?”
“嗯。”
“也是你封制住了我的内力?”
“可你仍是逃出了南凤阁!”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刚才那样冰冷,甚至听不出一丝寒意,可说是判若两人。
“为什么?”她愤怒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架跳了起来,“哗啦”数十支大大小小的毛笔滚到了地上。
他,年约三十出头,有着一张迷人的脸孔,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使他看上去浑身散发着邪魅的气质。
那双眼睛使李悦在一瞬间想起郤炀,但相比之下,眼前这个男人更成熟,而且更具危险性,怪不得淼橘会将他捧到天上,他是有让女人疯狂的能耐。
郅渲只是漂亮,漂亮得沉稳,漂亮得安闲,与这个男人正好截然相反。
“姑娘,你有在听奴婢讲话么?”
惊愕地抬头,发现淼橘正支撑着下巴望着她,手里尚拈着根绣花针,“姑娘,你是在想我们主上了吧?”
李悦横了她一眼,将身子往后仰,避开淼橘灼热目光带给她的压迫感,没有回答。她总觉得这个丫头不简单,就象是杨天鹏特意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
杨天鹏……他说他叫杨天鹏,要他牢牢记住他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一句话是她最想问的,那就是为什么李贤也会在这里?难道这里正是母后幽禁他的冷宫?那自己……
他没回答,只淡淡地告诉她:“别问那么多,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以后只要记住一件事——好好做我的女人!”
做他的女人?他的确是这么说的,用一种不容置辩的命令语气。
霸道的男人!她倏地站起身,试图挥开心头的那股酸楚与烦躁!
“姑娘,你别走来走去啦,晃得奴婢眼都花了!”淼橘拦住她,甜甜地笑,“不如姑娘静下来弹奏一曲,奴婢很想听呢!”
弹琴?
她像跟木头似的慢腾腾地重新坐下,淼橘乖巧地替她焚上檀香。
沉吟片刻,十指尖尖,灵巧地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随着那袅袅青烟飘散。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阁楼化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娥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一曲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歌声稍歇,琴声缓缓落下,但心中的那股郁闷却像是要迸发出来一样难受。
人生短促,红颜易老……
“姑娘……”淼橘站到她身边。
门口一阵嘈杂,成功地唤回李悦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不用她开口,淼橘已奔向平台看个究竟了。
“什么事那么吵,竟敢扰了姑娘抚琴的雅兴……啊,我还以为是谁那么没规矩呢,原来是北雁夫人。淼橘见过夫人,不知夫人莅临南凤阁有何贵干哪?”
她高高地站在二层的阁楼上,处在楼底门前的北雁夫人反倒矮了她一截,加上又被她不冷不热的一番抢白,北雁夫人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她舔了舔唇,努力摆出一副傲然的架势,“我是来找一名贱婢的!”
“哦?这里好象不是北雁楼吧,夫人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哪会走错,我的侍女亲眼瞧见她逃进南凤阁的!”
“吱——”阁楼底的大门豁然拉开,一位身着紫色罗裙的绝色少女窈袅地走出来,北雁夫人在看清她长相的同时呆住了。
李悦冷冷地瞧着眼前这位妖艳妩媚的美妇人,对她这种故意找茬的烂借口嗤之以鼻。
这种手段亏她敢用出来,早些年在栖凤阁,比这高明几百、几千倍的手段李悦都见识过。她向来对这种无聊的人兴趣缺缺,但这次不同,她想会会这位正受杨天鹏万分宠爱的女人,也许能从她口中挖掘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你……你……”北雁夫人有些结巴,她从未想过这新来的南凤阁主人竟是这般貌美。
“这儿没你要找的人!”李悦淡淡地回答。
“别以为一句话就可以打发我,我知道定是你把那小贱人藏起来了!”北雁夫人叫嚣,她带来的四名婢女也纷纷帮腔道:
“是啊,我们明明看到她逃进来的……”
“既然她愿意来我们南凤阁,那她就是我们的客人。且不说她不在这,她若真在南凤阁,我也自然要保她平安!”李悦在庭院中的秋千架上坐下,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北雁夫人恨得牙痒痒的:“你到底交不交人?”
“人我是交不出了,你何不向杨天鹏去要人呢?”悠闲地荡了荡,她有意气疯她。
“你,你……你少拿主上压我,你以为主上喜欢你么?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就凭你刚才不懂规矩地乱喊他的名讳,你就该死……”她手指已经快指到李悦的鼻尖了。
如果可能,她更想拿尖锐的指甲划花李悦的脸。
淼橘在阁楼上看不下去了,玉手一拍栏杆,身子灵巧地腾空跃起。一眨眼,人已稳稳地挡在李悦面前,对着北雁夫人盈盈一拜:“夫人,请回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下不只北雁夫人气白了脸,就连李悦也吃了一惊,她没料到淼橘一个小丫头居然会武功。
“你……”
“夫人,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更该清楚主上的脾气!”淼橘不徐不急地说,“当然,如果北雁楼的人真跑进了南凤阁,奴婢一旦查出,自当给夫人送回!”
“哼……”北雁夫人碰了一鼻子灰。
李悦冷眼旁观,竟发现看似贵为主子的北雁夫人竟有些忌惮淼橘。主子怕丫鬟?这倒稀奇了。
“夫人,你看那边!”突然,北雁夫人身边有个婢女指着湘妃竹林后嚷就起来,“是那臭丫头!”
“好哇,可被我逮到了,抓住她!”北雁夫人一声令下,随她而来的四名婢女刚要追,就见淼橘身形一晃,已当先冲出去。
躲在竹林后的纤细身影“啊”的声尖叫,已被淼橘凌空一把揪住长发,狠狠地拖了出来。
李悦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个很瘦弱的小女孩,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用颤抖的声音凄厉叫喊着:“别打我,别打我……我不要喝药……我不要回去……”
“小贱人!”北雁夫人劈头给了她一巴掌,“跑,我让你跑!给我往死里打,给我打断这贱人的腿……”
淼橘松开手,四名婢女马上拳打脚踢,那小女孩痛苦地蜷缩住身子,像只虾子拱起背脊,抱住肚子断断续续哽咽着哭喊:“别打我……别打我……”
北雁夫人一拳又挥过去,淼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和颜悦色道:“人既然已经找到了,夫人要教训自己的奴才,还是回北雁楼的好……”
“把她给我拖回去!”她大吼一声。
“慢着!”
谁也没想到,一直坐在秋千架上旁观的李悦会插了进来,她绷紧了俏脸,冷冷地走向她们。
“你这算什么意思?”北雁夫人挑衅地眉头一挑。
“姑娘……”淼橘拉了拉李悦的袖口,示意让她们离去。
李悦偏不理她,仍是挡在路口,冷道:“我说过的,她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南凤阁的客人,我定要说话算话,保她平安!”
北雁夫人哼了声:“如果我今天非要带她走呢?”
“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针锋相对,两边人马没有一个肯让步,淼橘有些慌了,这样的场面已非她一人能掌控住,看李悦的架势,她是真的与北雁夫人卯上劲了。原本殴打小丫头的四名婢女也停下了手,她们在等待着女主人下一步的指令。
小丫头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她缩着身子不停抽搐。李悦不忍地走到她面前,温柔地弯下腰:“你不要紧吧?”
“救……我,救……”凌乱的长发已被汗水浸湿搭在脸上,她腾出一只手,可怜兮兮地拽住她的裙角,一声声沙哑的哭泣催人断肠,“救……救我……”
李悦注意到她的五根手指肿得像红萝卜似的,甚至指甲缝里都全是淤血,想来在此之前还被残忍的上过夹棍。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看得见的伤,衣服下看不到的地方呢?
李悦眼梢凌厉的扫向北雁夫人:“你真该死!”
“就凭你,想杀我?”在北雁夫人眼中,李悦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好,我倒要睁大眼睛看你怎么杀我!”
李悦懒得再答理她,招手唤来自己的两名婢女,叫她们扶那受伤的小丫头回屋疗伤。
北雁夫人见了哪里肯依,大叫:“她是我的丫头,要打要杀随我高兴,轮不到你插手!”
她手下的四名婢女马上冲了上去抢夺那个小丫头,南凤阁里其余的六名婢女闻风跑来。以八对四的阵势双方扭打在一起。这十来个女人都不会武功,一打起来南凤阁顿时乱翻了天。
那可怜的小丫头被夹在中间扯来撞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不要……不要,不要……痛……啊,好痛啊……”
“岂有此理,太不像话了!”淼橘急得连连跺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声暴喝:“这是怎么回事!”
李悦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斜睨着凤眼,只见杨天鹏怒气冲天地站在庭院入口,他身后站着三名妙龄女子,其中一位正是羽幽。
他的蓦然出现,使原本一场充满火药味的混战终止了,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垂首而立。
淼橘一连愧疚、惶恐地疾步走到他面前,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坚硬的鹅卵小径上:“主上!奴婢无能,请主上责罚!”
“哼!”
羽幽赶忙也绕到前面在淼橘旁挨着跪下,哀求道:“主上,这并非全是淼橘姐姐的过错……羽幽恳请主上饶过淼橘姐姐这一回!”
“请主上开恩,饶过淼橘姐姐!”又一名少女跪下求情。
杨天鹏的脸色铁青,绷紧的脸孔一丝笑容也没有,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于是那大大小小一帮子女人吓得“哗啦”全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独李悦一人鹤立鸡群地挺直了腰杆,不怕死地直直瞪着杨天鹏。
“主上……”仅剩下的一名女郎稍稍年长,低眉顺眼,十分温柔的模样,右眼角下有一颗朱砂哭痣。
杨天鹏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女郎只得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姐妹,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
“你们三个先起来!”
“谢主上开恩!”意外的开释让她们惊喜不已,她们强压下兴奋的,雀跃的心情,装出面无表情,冷漠的样子站到了主人身后。
杨天鹏眯着一双邪气的眼眸,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果然很厉害,居然可以把南凤阁搞得天翻地覆,连我的随身侍女都摆不平……”他一把擒住李悦纤细的下颚,她根本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紧紧抓住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办到的?”
“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她傲然冷笑。
“主上……”北雁夫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可真惹人怜爱,可惜她碰上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滚开,你那副样子看了都让我恶心。谁让你到南凤阁来发疯的?滚回北雁楼去,少丢人现眼!”
北雁夫人错愕地睁大眼睛,她实在不相信刚才那番绝情的话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三天前还对她恩宠无限的男人呵,他怎可这样对待她?
“主上!主上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个贱女人这样对我,你是爱我的不是吗?”她激动的情绪有些失控,“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慕絮!”杨天鹏轻搂李悦的柳腰,准备进南凤阁。
四名随身侍女中突然飞出一名青绿色身影,只听北雁夫人“啊”的声惨叫,她的胸口已被一剑穿过。
“为……什么?”她伏倒在地,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地拽住杨天鹏的袍角,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不爱我……当初……为何……要掳……掳我……来……”
眼睑无力地阖上,一滴泪自眼角无声地滑落,临死她的双手都未曾松开过,似乎想借此牢牢地抓住这个没有心的男人。
杨天鹏身形动都没动,就听“兹啦”声,他的袍角自动地撕裂。李悦暗暗心惊,因为她被动地靠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强大反弹力。
“慕絮,你知道错了吗?”他没回头。
缓缓地将长剑从北雁夫人的尸身上抽出,慕絮颤抖了下,抿紧双唇,唇角带着抹坚毅不屈:“是,奴婢知错——奴婢没有一招将她立毙于剑下。奴婢该死!”
“哼,蕊胭,这就是你□出来的成果么?”
“奴婢知罪!”那眼角有颗哭痣的年长女郎跪了下来。
“啊——”凄厉的哭喊不和时宜的响起,打破了沉重死寂的气氛,那个已奄奄一息的小丫头捧着肚子蜷缩着在地上打滚,裙襦上一片血红,“痛……啊——”
李悦大惊,欲跑过去察看却偏偏被杨天鹏紧紧地禁锢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凄苦嚎叫。
“放开我!”她的怒气直往上冲,这个残忍、冷血的男人,难道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吗?他怎能任由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眼前痛苦的哀号而无动于衷!
杨天鹏回视她,唇角残酷的笑在跳跃:“蕊胭,过去看看!”
“是,主上!”
“不要……”李悦以为他又要像刚才那样大开杀戒了,拼命挣扎,“放开我!”
少女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蕊胭弯腰察看了会,幽然道:“主上,凤姑娘是喝了堕胎药,此刻药力发作……孩子已经打下来了。”
李悦顿时忘了挣扎,呆了。
杨天鹏也放开了她:“孩子?她什么时候怀了孩子,怎么也没人回禀一声?”
目光犀利地扫过那跪在地上的四名婢女,她们害怕得冷汗直冒,抖若筛糠。
“说!”
“回……回主上,不关我们的事。是夫人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主上开恩,求主上开恩呐……”
蓬、蓬、蓬的磕头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滚——”暴喝下,那四名婢女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南凤阁,连头也没敢回一下。
“孩子……孩子……我要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少女悠悠转醒,突然伤心的,痛不欲生的哭泣。
蕊胭回头,等待杨天鹏的下一步指示。
杨天鹏挥挥手:“带她下去!”
蕊胭顺从的应声:“是。”
她将那少女扶了起来,少女的脑袋无力的倒向一侧,拂面的长发被风掠向一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孔。
“啊——”李悦不敢置信地失声尖叫,捂着嘴浑身颤抖。
杨天鹏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试图搂住她不停颤抖的身子,哪知她一见他接近,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发疯似的扑过来伸手死死掐住他脖子。
“放手!”他不愿动武伤了她,呼吸困难中仍不忘摆手示意四大随身侍女不可乱动。
她疯狂地哭,双手终于还是敌不过他的铁掌,被他掰了开来,她绝望地跌回地面,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冲向那名少女,凄然尖叫:“彤儿——”
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李悦虽贵为公主,这一生,却也有两个亲人最为珍惜,一个是自己的母后,一个便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异母妹妹李彤。
李彤因自己而被牵扯进江湖,李悦对她更是抱有一种沉重的歉意,正想好好待她时,她却无故失踪。在两个多月的千里寻访中,愧疚感更是与日俱增。
然而现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可怜少女竟是自己找遍千山万水的妹妹!
她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
“彤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姐姐啊……彤儿……”她抱住李彤,泪如雨下。
李彤虚弱地抬起眼睑,双目呆滞:“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彤儿……”李悦神魂俱碎,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妹妹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了。她歇斯底里地喊,“救她啊——杨天鹏,她也算是你的妻子吧,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杨天鹏——”
脱困
已经两天两夜了,李悦不眠不休地坐在床头守着李彤,她又累又困,眼球充血,面容憔悴。
善解人意的淼橘默默地张罗丫鬟们煮汤煎药。
帘外阳光四射,枝头夏蝉拼命鼓噪,南凤阁里却透着异常的死气。李彤的情绪很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更是噩梦频频,疯狂叫喊。
李悦牢牢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害怕再次失去她。
到了第三天晚上,疲倦的身子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李悦歪在床柱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淼橘替她披了件风衣,叹了口气,自行回房休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觉得手心震动,猛一惊醒抬头,却见李彤睁着一双凄苦哀愁的眼睛深深地瞅着她,眼角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直往下落,已浸湿了头下枕衾。
“彤儿,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姐姐……”她沙哑地喊了声,细如蚊蝇。
“彤儿,你认得姐姐了?是,我是姐姐!”在这之前,彤儿也曾醒来好几次,但神志总迷迷糊糊的不够清醒。
“我……不是在做梦吧?前几天我依稀梦见了姐姐……是不是我快要死了,才会梦到姐姐?”
“胡说!”李悦将她的手贴近脸,“你摸摸看,这是真实的不是吗?姐姐就在你身边。”
“姐姐……”她抑制不住伤心恸哭,张开双臂扑进李悦怀里,“姐姐,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别哭,小心伤了眼睛。”
话虽如此,自己何尝不是泪湿衣襟。
“姐姐!”她努力止住哭声,目光左右瞟动,见屋内除了她俩再无他人,才压低嗓音问,“你怎么会来这的?”
“抓来的……”
李彤一震,嗫嚅:“抓来的?那……那……姐姐难道也被……他糟蹋了?”
李悦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天偷跑撞见了李贤,却真的差点贞洁不保。
“哦……那还好……还好……”她松了口气,背无力地靠在软枕上。
“彤儿……”她欲言又止。
“姐姐是想问彤儿为何会在此是么?”李彤惨然一笑,笑容透着无比的凄凉,“那,还要从四个月前,那次出宫理佛说起了……”
李悦神情一凛,只听她沉重的回忆:“那天突然发生暴乱,当我清醒过来时,姐姐已不在身边,在我跟前的是位将军……可我刚想开口相询,他却狞笑着举刀要砍杀我……”
“曹焕?”
“他嘴里嘟哝着,说什么情非得已,奉命行事……当时,他一刀狠狠劈来,我只有闭目等死的份,谁知等了老半天,也没感觉刀砍下,睁眼时,却见他喉咙口鲜血直流,嘴巴恐怖地张的老大,竟然死掉了!于是……我见到了他——杨天鹏!”
她喘口气,似乎很疲倦的样子,李悦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心疼地说:“歇会儿再讲吧!”
她现在终于想明白当初曹焕报出名讳时,她心底掠起的那丝不安从何而来了。
“飞□”并非禁宫护卫队,当时它应该属驻扎在长安城外三里的守卫军队,如无特殊情况,是不得随便进城的,更别说由它来做公主的仪仗队了。
她敢断定曹焕奉命刺杀的绝非彤儿,而是自己,而当初也正因为曹焕是驻外的“飞□定国将军”,所以他才会也认错了人。
李彤平了平气,摇头拒绝:“这很重要,姐姐,你必须听我讲完……我被杨天鹏掳到了漠北……”
“漠北?”她想起谢君恺当时曾说过是在漠北救了彤儿。
“是,那儿有个神秘的地方,我听他们说是什么‘绝情门’。”
“绝情门?”李悦差点跳起来,她记得英珞他们找冷香仙子的目的,正是为了对付绝情门,拯救武林苍生。
“……在我们大唐与突厥交界的边境上,那应该是他们的总坛,这些都是我来了这里才想通的!我被他们抓住,开始他们待我还算礼遇。只是杨天鹏一直逼问我《御凤诀》的下落,要我交出来。我根本就不知道《御凤诀》是什么东西,时间一长,他也就不耐烦了,把我关进阴森森的地牢。地牢里还关了个疯子,整天吓我……我被吓得不轻,但冷静下来就醒悟,他们定是将我错当成姐姐了,这《御凤诀》应该是姐姐的东西吧?后来,我骗他们说《御凤诀》留在皇宫了,杨天鹏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从不轻易相信人,他手下有‘天’、‘地’、‘人’三大护法,本领高得不得了。他让‘地’部护法押着我回长安去取……”
“半路上,你逃掉了?”李悦已能猜出后面的大概。
“嗯!可是我分不清方向,在茫茫大漠中走迷了路。后来……后来就遇到了谢大哥……”李彤捏紧了拳头,心在滴血,眼泪在不知不觉簌然落下。她深深吸了口气,“与谢大哥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姐姐,我看得出,谢大哥很喜欢你……”
“彤儿……”
“姐姐,我已是不洁之人,再也配不上谢大哥了!”她蒙面大哭。
“你别这么贬低自己,没人会瞧不起你,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李悦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李彤勉强止住哭泣:“当日我在少室山脚安心等你们回来,无意中发现有许多大和尚被人捆绑住,用三、四十辆大马车运载,就在我偷偷跟上想一探究竟时被他们察觉。我一口气逃回家,欧婆婆听了我的讲述,觉得事情非常蹊跷,决心夜探少林寺。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却身负重伤,然后一大批黑衣人尾随闯入,欧婆婆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我们被捉住了。我眼睛蒙上黑布,反绑着塞进了一辆马车。依稀过了十来天,才来到了这里,没想又见到了杨天鹏。这一次,我没上次那么好运,他想尽一切方法来折磨我,还……强要了我……我明白,他之所以没杀了我,完全是为了得到那本《御凤诀》,所以我更不能说,绝不能泄露半句。我全靠冒充姐姐的名讳才能苟活到了今天……”
她重重的吸了口气,面色愈发苍白,“绝情门突然从漠北大举搬迁到这里,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我暗地里偷偷留心,虽不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却也知道这里已靠近江南。杨天鹏生活异常奢靡,简直就可以媲美咱们大明宫——内院分东西南北四大处,我分派到的北雁楼,楼里的主子,体制待遇上如同宫里的嫔妃,我与其他伺候她的七名女子,其实就是宫娥,同样是他的女人!”
怪不得南凤阁的八名少女打扮的非主非仆,见了她都畏畏缩缩的。
“那他身边,我是说淼橘、羽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
“那是他的四大随身侍女,专门侍侯他的饮食起居,而且各个武艺高强,在绝情门中似乎也颇有权威!我方才说过绝情门自门主以下,还有‘天’、‘地’、‘人’三部。‘天’字部负责培训供绝情门驱使的神秘杀手;‘地’字部负责搜刮大量金银珠宝;‘人’字部,则是专门拿着按杨天鹏要求而绘制的仕女图,四处强掳形貌相似的美女来填充后院……可惜我一向出入仅限于这园子,打探到的消息不多,但我总觉得这里肯定还有大秘密。姐姐,彤儿能力有限,姐姐的机智胜我百倍,定能查出真相。日后逃回长安,莫忘了替彤儿报仇……”
讲了一大段话后,她觉得异常疲惫,全身裹在酸疼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稍作休息,李悦黯然感伤。
窗格上倏地“咯咯”一响,李悦警觉地站起身,快步奔到窗前,却见窗外竹影森森,在夜风中摇摆不定,幻成重重叠影,张牙舞爪似要吞噬一切。想来刚才的声音不过是风敲窗格罢了,李悦自嘲地讪笑,自从进了这阴气逼人的南凤阁,她就有些神经兮兮的。
“姐姐……我有些……口渴。”李彤嗫嚅着开口,觉得若让堂堂御凤公主做把盏递水的事,她心中便充满了不安。
“哦,好!瞧我,你刚才说了那么久的话,当然会口渴,我竟没想到!”她走近桌子,提起茶壶。
李彤仰靠在床上,深深地瞅着她,而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姐姐,你变了……似乎已不像从前的你了!”
“我不像我了?”端着茶杯,她愣住了,喃喃浅笑,“我怎会不像我呢?”
“不,以前你是‘御凤’,现在你只是‘李悦’了!”
一针见血的,她像被蛰到般浑身一震,手中的茶杯不自觉的就滑落了……
蓦地,斜里伸出一只白玉般的小手轻轻巧巧地及时托住下坠的茶杯,力道掌控的恰到好处,竟连一滴茶水也没泼出。
“谁……唔!”
“嘘——”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清亮女音在耳边响起,“别嚷,是我啦!”
“英珞?”李悦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窈窕身影裹在一片漆黑的夜行衣里,英珞放妥茶杯,拉下蒙面黑巾,露出可人的甜甜面孔,诡异的一笑。
“见到我很意外吧?哈,瞧你嘴巴张得那么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你、你怎么……”
“我当然是混进来的,你看我这身打扮就该猜到了!”她机灵地左顾右盼,“时间紧迫,详细情形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就一齐逃出去,可以吗?”
“这……”
逃走,离开这里,重获自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啊。可是,可是……
“别磨蹭了,”英珞拉起她的手,“水霄、谢大哥领着人在前院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们偷偷从后头走!”
“可是……”她被拉了个趔趄,“我的内力被封制住了,没法运气,只会拖累你。而且……而且……”
“姐姐,”李彤挣扎着爬起身,她太清楚李悦在想什么了,“你快走吧,不用顾及我。”
“彤儿……”
“哎呀,你婆婆妈妈的到底走不走啊。”英珞不耐烦地压低声音嚷,“你知不知道敌我双方力量有多悬殊啊,他们至少有一万人马,一万哪,踩都能踩扁你,与我们同来的百来人根本就是冒险送死来的。时间拖得愈久,死的人就愈多,偏你还在这婆婆妈妈。走啦——”
一拽她的手,英珞又回头对李彤说道:“看你病恹恹的,这次要带你一道出去是不可能的啦。你好好活下去,下次待我们剿灭了绝情门再来接你!”
李彤躺在床上,含泪答应了。
她明白,那个看似凶巴巴的女子其实说的字字在理。以她现在残破的身体想下床行走都不可能,如果三个人一起逃的话,不仅目标大,风险也大,闹不好一个都逃不掉,全死在这里。
“彤儿……”李悦仍是不舍,踌躇着犹不肯挪步。
推推搡搡间,李彤突然伏在床上大哭:“姐姐,你若再不离开,彤儿便马上在你面前咬舌自绝!”
李悦大为悲痛,她没想到平时一向软弱的彤儿竟会刚烈的以死相挟,她震动了。英珞乘机拖着她下楼往门口跑。
门才一拉开,月夜下迎门站着一苗条身影。
“姑娘,”淼橘仍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子,“外面风大,姑娘还是待在房里比较妥当。”
“淼橘……”
“让开!”英珞火暴脾气,也最讨厌这种文绉绉的礼节,她以为淼橘不过是个丫鬟,伸手便想推开她。谁知手还没碰上对方的衣边,迎面就一拳已打到。英珞心里“咯噔”了一下,堪堪跳开避过,但面上仍是被凌厉的拳风刮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原来是高手啊,我倒是眼拙了!”英珞见对方年纪不过与自己差不多,武功居然也不弱,一时好胜心起,欲罢不能。一招“天罗地网”,双掌幻化成无数掌影,五成功力排山倒海地打了出去。
这一招冷香仙子传她时原本是配合了“天蚕丝”使的招式,后来越练越熟,在郅渲的提示下,她竟将这一招融入了掌法中。
李悦虽然武功被封,眼力仍在,见她们俩使出的招式都稀奇古怪,有些竟还像是《御凤诀》的招式,但细瞧之下却又不是。
她扶住门框,发觉腿脚竟有些发软,也难怪,她毕竟三天两夜未曾好好休息了,身子本不够强健的她哪里经受得起。
再定睛瞧时,又是大吃一惊,只见不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站了百来号人,一律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露出两眼珠,手中钢刀明晃晃的都已出了鞘。面对这样的重重包围,哪里还有逃生的机会可寻?
转眼间,英珞与淼橘已过了三十几招,虽然自信自己若甩出天蚕丝,再配合了“翔龙阕”七重功力,必能在百招之内打败她。但这样一来就太过耗损功力,即使打败了淼橘,这外头百来名黑巾杀手却绝对对付不了了。
淼橘心里似乎也十分笃定这一点,所以她打得不急不慢,虚招多,实招少,分明是想与英珞游斗拖延时间。
看清楚这周边极为不利的形势后,英珞反而越打越浮躁了。就在这时候,就听远处“哧溜——”一声暴响,东边夜空中笔直蹿起一道蓝色焰火。
“是谢大哥的求救信号……”英珞一呆,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她也忘了疼,只傻傻望着在空中散开的一朵蓝花。
水霄是和谢君恺在一起的……难道他们……他们……
远远的东边火光四起,红彤彤地照亮了半边天,即使站的那么远,似乎还能感受到热浪袭面。淼橘也愣住了。
热气好象越来越重了……
“走水了?!”淼橘惊讶地看向屋后,她们感受到的热气哪里是东边传来的,分明是南凤阁四周种的湘妃竹林烧了起来,火势凶猛,竹子烧得噼啪作响,浓浓呛人的黑烟已向门口卷了过来。
“快些救火啊,你们这帮笨蛋!”淼橘急得直跳脚,忙指挥那百人阵中的八十人去全力扑火,余下的二十人则看住企图趁乱逃跑的英珞和李悦。
火势借着风力蔓延的又快有猛,再加上已进入夏季,万物干燥极易点燃,所以火愈烧愈旺,已向南凤阁一路烧来。八十名黑巾杀手在淼橘的指挥下,砍竹子的砍竹子,提水的提水……一时南凤阁闹腾的鸡犬不宁。
“奇怪,谁放的火?”英珞奇怪的嘟哝,心里却巴望着最好火再烧大些,最好把他整个绝情门都给烧光。“正好!咱们趁机冲出去!”
一抖手,天蚕丝已出,同样一招“天罗地网”,左右手共十股天蚕丝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漫天撒向那二十名杀手。一时间,就听刀剑铿锵,英珞天蚕丝在手,如有神助,丝毫无惧对方的钢刀。天蚕丝性柔且刀枪难断,再加上本身透明无色,黑暗中根本瞧不清它进攻的路线。转眼惨叫连连,已有八九人死伤在英珞手下。
淼橘见了,哪还顾得上扑火,赶紧领了三十来人奔回支援。她又见场中刀光剑影,李悦夹在中间,闪也不是,躲也不是的险象环生,不由喝道:“给我拦住她们,不许伤了那位穿紫衣的姑娘!”
话音才落,只觉得耳旁生风,忙就地一滚,却听轻微的“吋吋”数声,对面竹竿上竟密密麻麻钉了一排细若牛毛的金针,支支深入竹身,显是发射金针的人内力十分高强。
需知这金针又细又长,就似针灸所用,轻飘飘没甚分量。如当暗器来使,力道与准头都极难掌控。淼橘是个识货的行家,一见便知有强敌来袭,面色大变。
英珞却开心的不得了,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清吟如黄莺出谷:“渲哥哥,是你么?快来帮我……”
南凤阁楼顶现出一个人来,他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竟无人知晓。他背着月光昂然而立,长衫在风中飒飒作响。
就听他嗤笑道:“难道你心里就只有郅渲那个家伙么?会‘缠丝金针’的可不只他一个人吧!”
“郤炀?郤炀!”英珞一愣,随即大骂,“混蛋,你就会爬到人家屋顶上说风凉话,还不快下来帮我!”
郤炀又是“嗤”地一笑,身形轻飘飘地飞起,如大鹏展翅般,眨眼滑到跟前。猿臂一伸,抱起李悦娇小蛮腰,对英珞道:“天蚕丝给我!”
英珞正打得起劲,听他要天蚕丝,忙收招急急地递过去。他快速接过,手上暗运柔劲一绞,十股天蚕丝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条小指粗的软索。挥手一鞭,劈劈啪啪将冲在最前头的一排黑巾杀手打昏。当即又回手一甩,天蚕索绕了个弯,缠住英珞腰身。
“起!”他大喝声中,提气腾空跃起,竟带着两个人飞了起来。如此高的轻功看的淼橘一干人等都傻了眼,半天才想到要去追。
滑出南凤阁后,半空中的英珞好奇地瞪大了杏元大眼,看了半天,才笑道:“我说呢,原来你使诈,你事先早在里外两头树上系了绳索,现在是踩在绳子上借力‘飞’出来的吧?”
黑暗中,隐约可见郤炀帅气的脸上满是赞许的神情。
相对他们二人的嘻嘻哈哈打趣,李悦整个人不声不响,眼看离南凤阁越离越远,她的心跟着一点一点沉落。
彤儿,等我,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