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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雪封闭的山庄里 正文 第四天 05

    ──游戏室。

    大家都看着我。至今为止,在画面中出现的久我和幸、中西贵子和雨宫京介都看着我……

    如今,我已经不是从制裁者的角度在看这一切,我也变成了剧中人之一。

    “麻仓小姐,拜托你,”久我和幸说,“请你告诉我们,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好,”我回答说,“我全都告诉你们。”

    室内的空气很紧绷。

    一切都始于那场试镜。

    东乡阵平公布了七个人的名字,当我得知自己并不在其中时,以为哪里搞错了。我很有自信,自己出色地完成了所有的课题,姑且不论拥有特殊个性的中西贵子,和展现了其他流派专业演技的久我和幸,但我完全不认为自己比其他参赛者逊色。

    没想到试镜结果令人难以置信。为什么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合格,我却落榜了?我在试镜结果公布后,去找了东乡阵平,向他质问我的演技到底哪里有问题。

    他的回答极其模煳而又不负责任。他说,剧团有剧团的方针,他只是遵循剧团的方针行事。他只用这句简单的说词打发我,我立刻察觉到这件事另有隐情。

    我决定放弃演戏,回了老家。当务之急,必须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赶快忘记不愉快的事。

    但是,笠原温子、元村由梨江和雨宫京介三个人却找上门,好像故意来刺激我。他们说服我一定要继续演戏,却完全不知道我带着怎样的心情听他们说这些话。雨宫京介的那番话深深伤害了我,他说:

    “如果你当时演马克白夫人,评审应该会给你满分。”

    他这番话虽然听起来是在为我放弃自己的演技感到惋惜,但也同时说出了他内心认为我不配演茱丽叶,我却执意要演的真心话。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也用力点头,同意他的这句话,很显然地,她们内心也完全认同雨宫京介的想法。

    虽然他们之后又说了很多话,但我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我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屈辱,这种想法就像火山下的熔岩般在内心翻腾。

    他们没有察觉我内心的想法,不停地用露骨的奉承话继续说服我。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忍不住大叫:

    “你们用卑劣的手段通过了试镜,我不想被你们这种人同情。”

    他们看到我突然翻脸,吓了一跳,立刻质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毫不客气地说,温子靠和东乡阵平上床,由梨江花钱买了角色。他们当然怒不可遏,马上站了起来。温子表现得最愤怒,说即使我日后想回到戏剧的世界,她也不会帮我。

    他们开车来飞驒高山找我,车子就停在我家门口的停车场。附近食品店的卡车停在路边,挡住了他们的车子。我母亲去食品店请司机移车,他们三个人就等在我家门口。

    我在里面的房间听她们的谈话,我猜想他们八成会说我的坏话,但是,他们甚至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温子调侃着打算近日订婚的雨宫和由梨江,还开玩笑说,自己当了电灯泡,破坏了他们开车郊游。雨宫说,既然已经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妨顺便绕远路去走一走,另外两个女人听了都乐不可支。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再度感到怒气冲天。原来他们并不是诚心来说服我,从我家回程的路上,对他们来说,只是兜风郊游,聊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开心事,完全不会提到曾经一起演戏的伙伴。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觉得剧团的其他成员也很快会忘了我。

    我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歹毒的念头。我想让他们在回程时困在半路上。我拿着冰凿,从后门走了出去,刺破了他们的后轮轮胎,也同时刺破了备用轮胎。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很孩子气的想法,但我那时候只想破坏他们回程兜风的计划。

    当我刺完轮胎,从后门回到家里时,他们刚好从玄关走出来。温子看到我时,甚至没有向我打招呼。

    食品店的卡车移开后,他们也出发了。我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们离开。因为那辆车所使用的是辐射胎,所以轮胎的气不会马上漏完。不知道他们开到哪里时会发现?也许会回头来向我求助。

    当我在想像这些事时,心情越来越恶劣,觉得自己做了蠢事,不由得厌恶自己,最后甚至开始祈祷他们能够顺利回到东京。

    这时,我接到了电话。是温子打来的。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一沉。因为,她在电话中哭了起来。

    “出大事了。怎么办?怎么办?雨宫和由梨江,他们两个人坠落……”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他们连同车子坠落山谷了,方向盘突然失灵……,我在坠落之前跳车了,但他们两个人来不及跳车,所以就冲下悬崖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一定没救了。他们死了,死了。”

    我的耳鸣并不是因为温子的尖叫,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挂上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毛毯盖住头,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但是“杀人”这两个字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打转。我杀了他们。我杀了雨宫京介,杀了元村由梨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把滑雪工具装上车。母亲不知道问了我什么,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我打算自我了断。既然我杀了人,等于断绝了自己通往未来的路。

    我选择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就很喜欢滑雪,经常和同学一起相约去滑雪,但一直很在意那块“禁止滑雪”的牌子,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危险,又觉得那里虽然危险,却可能有机会见到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尽情地张开了想像的翅膀。

    因此,当我想到自己只能以死谢罪时,毫不犹豫地去了那里。那里一定是适合我结束生命的地方──我觉得这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的事,所以一出门就直奔那里。

    禁止滑雪的牌子换新了,但插在和我小时候见到时相同的位置,前方的雪地上完好平整,完全没有任何滑雪的痕迹。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滑向平整的雪地。

    我将身体的重心略微向后移,滑雪板的前端微微悬空滑行。我穿越树林,滑下陡坡。当我穿越一小片树林时,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处。正前方是一片纯白色的坡道,宛如一条丝带。丝带的前方突然消失,是黑漆漆的深谷。

    我闭上眼睛,滑向死亡。几秒钟后,一阵天旋地转,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我甚至忘了自己打算一死了之。当我想起后,对自己居然还活着感到深深的懊恼。母亲流着泪,庆幸我的生还,但我甚至觉得她很烦。她问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滑雪?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告诉她,因为我想一死了之。

    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就是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的事。不知道他们的尸体目前怎么样了。我不经意地问了母亲,母亲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已经通知雨宫先生和其他人了,他们都很担心你。”

    “雨宫……他在那里吗?”

    “他在剧团啊。我请他转告笠原小姐和元村小姐,也许他们会找时间来看你。”

    雨宫京介和元村由梨江还活着……。

    我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他们发现轮胎被刺破后,一定不知所措,然后发现是我干的。于是,温子才会打那通电话骗我。他们用这种方式向我复仇。温子的演技太逼真了,我完全被她骗了。

    然后,我了解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没有重大的外伤,但控制下半身的中枢神经受损。正如医生所说的,腰部以下的肌肉完全无法活动,好像失去了下半身。我连续哭了好几天。虽说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但想到造成这一切的过程,内心深处就涌现出憎恨的情感,当然是对那三个人的憎恨。我拜托母亲,拒绝他们来探视我。

    我很快出院了,但行动都必须靠轮椅。那天,本多雄一刚好来看我。虽然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尤其不想见到剧团的人,但得知他来了,决定和他见一面。因为本多雄一是剧团内最肯定我演技的人,平时也对我很好,我隐约觉得他对我有好感,他也曾经在圣诞节时送我项链,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恋爱或结婚的对象,只觉得他是好朋友。

    本多雄一带着花束、古典音乐的CD、漫画和科幻电影的录像带来看我,都是我喜欢的,想到我之前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些东西,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和我聊了很多事,唯独避开了我的腿、滑雪、表演和试镜这几个话题,我猜想他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

    本多雄一让我心情稍微放松,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在他离开后,寂寞和痛苦好像海啸般袭来。我用刮胡刀割腕。这是我二度企图自杀。

    我呆然地注视着从手腕流出的血。虽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但我无力回答,希望死神赶快现身。

    这时,突然听到本多雄一的声音。我以为是幻听,没想到并非这么一回事。他冲到我身旁,用旁边的毛巾用力绑住我的手腕,几乎把我弄痛了。他不停地说,不要做傻事,不要做傻事。当我回过神时,发现母亲也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

    我刚出院,又再度去了医院包扎了伤口。说来惭愧,刀伤并没有深及动脉,只是割破皮肤而已,即使不理会它,也很快就会止血。听了医生的话,我觉得自己连自杀这件事也做不好。

    之后,只剩下我和本多雄一两个人。他去了车站,原本打算回东京,但觉得我的表情不对劲,所以又回来看我。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把那三个人来看我,以及我为什么想要自杀的事告诉了他。他完全理解我的痛苦、我的悲伤和我的愤怒。我坐在轮椅上,他把脸埋进我的双腿哭了起来,最后大叫着说,绝对不饶恕那三个人,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一切,让他们跪在我面前道歉,直到我愿意宽恕他们。

    然而,我对本多雄一摇了摇头。即使他们道歉,也无法找回我的未来。即使他们暂时感到自责,时间一久,就会忘了我的事。因为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灿烂的未来。我对本多雄一说,虽然你现在愿意为我付出,但时间一久,就会忘了我这个残障的女人,偶尔回想起来,就会觉得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他听我说完后,脸上泛着红晕,用强烈的语气说:

    “雅美,你不相信我吗?我打算一直陪在你身旁。你可以命令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该怎么做?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本多雄一大喊着,但是,我无法轻易接受他的热情,因为嘴上说说太容易了。

    “好啊,”我说,“你可以帮我杀了那三个人吗?”

    他听了这句话,有点手足无措,我继续说道:“看吧,你做不到吧?不要对我信口开河。”

    他沉默片刻后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说:

    “好,那我就去杀了那三个人。”

    〔久我和幸的独白〕

    “那时候,我的确迟疑了一下。”

    听完麻仓雅美的自白,本多雄一开口说了起来,“但我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不瞒各位,在听雅美说那些事时,我就想要杀了他们三个人。或许有人会说雅美是自作自受,但我认为不是这样,他们三个人首先应该思考,为什么雅美会刺破他们的轮胎。即使是报复行为,温子的谎言也太过分了,太超过了,我无法原谅。”

    “全都是我的错。”笠原温子哭得比刚才更伤心了,“是我出的主意,当轮胎破了,我们被困在半路时,我立刻想到是雅美搞的鬼,所以想要教训她……如果她误以为发生了车祸,导致两个人死亡,一定会反省自己做的事。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元村由梨江搂着嚎啕大哭的她,也流着泪说:

    “不是温子一个人的错,我也没有阻止她。”

    “我也是。”

    三个人争相开始忏悔,我用手势安抚了他们,转头看向本多他们。

    “所以,你们就设计了杀人计划吗?”

    “计划是我一个人设计的。”

    麻仓雅美说着,环视室内,“这个山庄是我叔叔的,当我决定要复仇时,立刻想到了这栋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栋房子内有机关。”

    我用大拇指指着储藏室。

    “对。我不希望本多在其他地方杀了他们,就像你说的,我想要亲眼目睹复仇的过程,否则,无法发泄我的心头之恨。”

    “所有的窥视孔都是原本就有的吗?”

    “原本只有一个。我叔叔这个人不太正经,经常透过那个窥视孔偷看隔壁的房间。我猜想应该是有年轻女客人投宿时,他会躲进储藏室里偷窥。”

    “你叔叔就是那位小田先生吗?”

    麻仓雅美点了点头。我想起第一天见到的那名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很老实淳朴,没想到是个变态。

    “那可以窥视交谊厅和这个房间的窥视孔呢?”

    “是我拜托叔叔做的,也请他帮忙装了窃听器,和杉木图案的隔板。”

    “所以,你叔叔也知道这个杀人计划?”

    中西贵子张大眼睛问,麻仓雅美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他,大家要来这里排练,但这次的排练会像实际在这里生活,而且是导演东乡老师的指示,我奉老师之命,要偷偷观察大家,所以要躲在秘密的地方。叔叔听了之后,很开心地为我张罗好一切。”

    “看来他耳根子很软。”中西贵子小声地说。

    “这栋房子很快就要拆了,我叔叔是很随便的人,导致经营似乎出了问题。这么老的房子,每个房间没有浴室和厕所,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愿意来住。所以,他觉得在墙上钻几个洞根本无所谓。”

    “因为生意不好,所以即使整整包下四天也没问题。”

    麻仓雅美点头同意我说的话。

    “对啊,我叔叔打算在黄金周时接几组客人,然后就关掉这间民宿,在此之前,就是所谓的‘开店休业’状态,所以,一开始我说要借四天排练,他还觉得很麻烦,我说只要准备食材和燃料,其他都不用操心,他也不需要住在这里时,他才突然欣然答应。他似乎也很满意我要躲在秘密空间里这件事。”

    我想起小田伸一在第一天说的话。他说,是透过中间人接受了东乡的预约,原来那个中间人就是麻仓雅美。当时,他当然知道雅美会躲在储藏室里。看来,他的演技也很出色。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你们上门了。”

    “以东乡老师之名写的那封信,当然也是出自你的手吧?”

    “对。我从本多口中得知,虽然之前举办了试镜会,但东乡老师陷入了瓶颈,可能暂时写不出剧本,只是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把这些实话告诉你们。所以,我很有自信,你们不会知道那封信是假的,只是信封不能被盖上飞驒高山的邮戳,所以就请本多去东京寄出那些信。”

    没想到东乡果然陷入了瓶颈,原本我还打算乘这个机会一炮而红,看来这份野心也没指望实现了。

    “为什么不是找复仇对象的那三个人而已,而是把所有通过试镜的人都找来?”

    “当然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因为我想要出色地完成这个计划。”

    “原来如此,你说的对,”我叹着气说,“你的计划的确很出色,一个接一个地杀了那三个人,而且,相关者既无法报警,也无法逃离这里。在这种状况,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她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之前也这样称赞我,如果这是真实的事件,就是完美的杀人计划。”

    “我不是在称赞你,而是感到害怕,对凶手的才华感到害怕。所以,”我抬起视线,“本多先生听了这个计划后,并没有忠实地执行。可不可以请你说一下其中的过程?”

    “在此之前,我要说一件事,”本多雄一说,“雅美隐瞒了一件事。”

    麻仓雅美听了,惊讶地扭着身体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有隐瞒啊。”

    “不,我心里很清楚。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刺破轮胎。”

    他原本看着我的双眼缓缓向旁边移动,“雅美……喜欢雨宫。”

    “啊?”

    中西贵子的惊叫声卡在喉咙里,我也同样惊讶不已。

    “本多,你……”

    “没关系,不必再隐瞒了。我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所有的一切。”

    本多雄一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我,“你称赞了她演的茱丽叶。”

    “对。”

    “但是,那些脑袋空空的评审却看不出她的优点,全被由梨江的美貌迷惑了。当然,这不是由梨江的错,问题是为什么雅美要演茱丽叶。”

    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理由,只能默默摇头。

    “因为当时雨宫演的是罗密欧。”

    我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虽然雅美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但我猜想和喜欢的男人一起演《罗密欧与茱丽叶》应该是她的梦想。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个,但雅美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演茱丽叶。不过,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地方。”

    麻仓雅美垂着双眼,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我由此得知,本多的话并非谎言。

    “正因为这样,”本多再度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无法原谅雨宫他们对雅美所做的行为,尤其是雨宫说的话。被演罗密欧的演员,而且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说,你不适合演茱丽叶,这个打击有多大?而且,传闻要和雨宫订婚的由梨江和温子也都同意。”

    “但是,”中西贵子说,“因为他们不知道雅美喜欢雨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不,他们知道,所以才会邀雨宫一起去说服雅美,因为她们觉得雅美会听雨宫的话。”

    “是这样吗?”

    中西贵子问,笠原温子轻轻地点头。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们没有察觉自己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雅美,雨宫和由梨江打算带着约会兜风的心情回东京,温子在一旁调侃他们,神经太大条了,雅美当然会火冒三丈。”

    “本多,别说了,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更可怜。”

    “啊,对不起。”

    被雅美打断后,本多雄一慌忙道歉,然后又看着我说:“总之,我听了她的话之后,感到怒不可遏,想要杀了他们,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觉得自己做不到。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平凡人。”

    那不是平凡,而是正常人。

    “听雅美说她的计划时,我觉得她打算在复仇之后自我了断。你之前也说了,这个计划对于复仇结束之后要怎么做这个部份很不清楚,雅美说,她自有打算,但我觉得根本没有方法可以让她逍遥法外。”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麻仓雅美。

    “他说的对,”她无奈地回答,“我打算自杀,然后留下自己是凶手的遗书。我不想让本多背负凶手的罪名。”

    “但是,”我看着她的下半身,“你不可能行凶。”

    “是啊,但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不是我干的啊。”

    “这……”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然后看着本多,请他继续说下去。

    “总之,我觉得自己不能执行这个计划,”

    他再度说了起来,“我也可以拒绝雅美,但这么一来,雅美对他们三个人的憎恨无法消失,之后也会继续痛苦下去。于是,我想到可以当作一场戏来演。我告诉他们三个人实情,他们三个人都答应配合,但是,我并不感谢他们,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觉得演给麻仓小姐看,她就会满意了吗?”

    “不,不是这样,我相信她会在中途喊停。虽然她痛恨他们三个人,但不可能漠视三个朋友接二连三地被杀害,我相信她一定会发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有多么可怕。到时候,即使知道一切都是演戏,就会松一口气,不可能生气。所以,我特地叮咛她,遇到紧急状况时,要用力敲墙壁。”

    “结果还是一直执行到最后。”

    “是啊,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本多垂着头说,“我以为她至少会在杀雨宫的那一幕喊停。”

    难道她内心的憎恨这么深吗?

    “我有一个疑问,本多先生,你不是找到了杀害元村小姐使用的凶器吗?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如果没有发现那个凶器,计划应该会更顺利。”

    “雅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她说,如果当事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杀,就无法达到复仇的目的,所以,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齣杀人剧或许是真的,让那个人感到恐惧,思考凶手的动机。当我得知第三个人是雨宫时,我终于恍然大悟,她想让雨宫知道,自己是凶手。”

    “所以,你们原本就料到在讨论动机时,会提到麻仓雅美小姐的名字吗?”

    “对,如果没有人提,我就会主动提出,到时候,雨宫会拼命否认雅美是凶手的说法,田所很配合地加入了讨论。但是,在温子遭到杀害后,你马上提到雅美的事,让我慌了手脚,因为那时候还没想到有人会提到她。”

    我回想起当时的事,当时,除了本多雄一以外,雨宫京介也不想让我继续说下去。

    “花瓶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这里啊。”

    本多挽起左手的袖子,手肘下方贴了一块OK绷。

    “我用刮胡刀稍微划了一刀,反正不会知道是谁的血。”

    “那倒是。”

    “你的直觉太厉害了,还有贵子。在谈到处理尸体的事时,想到了古井的事,帮了大忙。”

    贵子听到自己被称赞,露出开心的表情。

    “我是为了雅美而做了这一切,并不是想骗她,但是,如果雅美要恨我,我也接受,因为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虽然本多雄一说话的口吻有点心灰意冷,但这或许就是他表达爱情的方式。我注视着麻仓雅美,她从刚才就一直维持相同的表情。

    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了口。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

    不知道谁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了“咻”的声音。我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本多雄一问。

    “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一切未免太顺利了。由梨江和温子刚好选择那个房间,第一天晚上,温子一个人弹钢琴,她戴耳机这一点也很奇怪,但是,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确信这出戏是要演给我看的。”

    麻仓雅美露出真挚的眼神,抬头看着呆然站在那里的田所义雄,“田所,你不是去了由梨江的房间,向她求婚吗?”

    田所突然被点到名,而且提及他内心的秘密,他惊讶地张着嘴,愣在那里。

    “当时,由梨江不是对你说,她和雨宫之间真的没什么。看到她的态度,我终于知道,原来由梨江知道我在监视她。”

    “啊!”

    由梨江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用双手捂住了脸。

    “所以,你明知道是骗局,还看到最后吗?”本多雄一问。

    “对啊。”

    “为什么?”

    “这个嘛,”她偏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最初得知是演戏时,我的确很生气,但我没有想要喊停,只想看下去,要看看你们到底怎么演。”

    然后,她看着悲伤叹气的三个人说:“你们的演技很出色。”

    “雅美。”

    雨宫京介终于无法按捺情绪,跑向轮椅,在麻仓雅美面前跪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请让我有机会补偿你,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你尽管吩咐我。”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也哭着跪了下来。

    “他们打算放弃演戏,”本多说,“希望能够为你做点什么。”

    “是喔……”

    麻仓雅美低头看着他们三个人,然后缓缓摇头说,“很遗憾,我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

    “因为,”麻仓雅美说,“因为既然我没有成为杀人凶手,首先就要寻找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雅美……”

    泪水从本多雄一的眼中流了出来。麻仓雅美轻轻握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请你们不要放弃演戏,”她对三个人说,“经过这一次,我再度深深地体会到,演戏很棒、很美好……”

    刚才一直压抑内心情绪的麻仓雅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站在我旁边的田所义雄也哭了,中西贵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真受不了这些人,未免太脆弱了吧。现在的观众很有鉴赏能力,这种闹剧无法满足他们,况且,我这个侦探的焦点完全被模煳掉了。

    亏我为这齣推理剧做了这么完美的收场──。

    怎么回事?我的泪腺也痒痒的。太蠢了,我怎么可以为这种小事流泪,现在如果流泪,真的变成闹剧了。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中西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旁,递上绉巴巴的湿手帕说:

    “给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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