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我和幸的独白〕
昨晚睡得有点晚,但我六点就起床了。我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本多雄一叫醒的。他说要去上厕所,我只好起床,把床推回原来的位置。因为我判断,我们已经没必要再用床把门堵住了。
本多走出房间后,我打算再睡回笼觉,但他很快走回房间,又把我摇醒了。“怎么了?”我微闭着眼睛问他。
“你现在回自己的房间,”本多说,“不要被别人发现。”
“为什么?”
“我在厕所时想到,差不多该发生第二起命案了。”
“所以呢?”
“如果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现在公布这个消息并非上策,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原来如此,有道理。”
“所以,”他低声地说,“你偷偷回自己房间,不要惊动其他人,等一下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好主意,只是有一个问题。元村由梨江怎么办?我问本多,他用力点着头,似乎早就想好了。
“去拜托她保密。当然,如果她是凶手,就失去了意义。”
“我想应该不会。”我说。
我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又睡了一个小时。
──交谊厅。
剧团的团员比昨天起得稍晚,八点多才纷纷起床。久我和幸第一个起床,接着本多雄一也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隔了一会儿,雨宫京介和田所义雄也来到交谊厅,这时,几个男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因为他们担心昨天的情况会重演,还没有起床的两名女演员之一,会成为这场游戏中的死者。尤其是田所义雄,像熊一样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瞥向二楼,显然在担心元村由梨江的安危。
当中西贵子起床时,他们的忧虑达到了极限。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走向楼梯,但田所抢先冲上了二楼。
“咦?你们怎么了?”
贵子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几个男人经过自己身旁,走向由梨江的房间。
田所义雄敲了敲门。
“由梨江,由梨江。”
但是,房间内没有人回应。田所看向身后几个男人,“我可以打开吧?”
所有人都轻轻点头,田所确认后,转动了门把。门没有锁,一下子就打开了。
田所第一个踏进房间,巡视室内,发现元村由梨江不在房间后,低头看着脚下。地上掉了一张纸。他捡起纸,看了上面写的内容,懊恼地咬着嘴唇。
“是那个吗?”
站在他背后的雨宫京介问,田所怅然地把纸递给他。
“第三个设定──果然一样。”
雨宫出声念了起来,“关于元村由梨江的尸体,尸体倒在这张纸掉落的地方。和上次一样,发现这张纸的人就是发现尸体的人。尸体的前额有受到钝器重击的痕迹,脖子上有被掐死的痕迹。服装为运动衣裤。另,各位仍然被大雪封闭在这里,不得用电话等与外界联络──就这样。”
呼。本多雄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起命案终于发生了。”
“但是,为什么是她?”
田所义雄神经质地眯起眼睛,难以克制内心的焦躁,挥动着拳头。“不一定要杀她啊,演凶手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早就让这么漂亮的人消失。”
“你好像觉得很遗憾。”
“对啊,当然很遗憾,”田所转向本多的方向,“这里有人完全不懂表演,想到我们居然被这种人耍得团团转,就觉得很火大。”
“虽然你这么说,但搞不好你就是演凶手的。”
本多说完,抓了抓下巴。
“开什么玩笑?如果是我,一定会让由梨江留到最后。”
田所说完,走到雨宫的面前,“你就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凶手?为什么让由梨江这么早就消失?”
“你在说什么啊?”
“你别再装了,在目前这些人里面,东乡老师只会找你演凶手,掌控全局。”
“老弟,等一下,”本多插了嘴,“我们在演推理剧,如果要说谁是凶手,必须像侦探一样推理,而不是这样胡乱猜测。”
田所似乎还是很不满意由梨江就这样消失,隔着本多,狠狠瞪着雨宫,但随即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为情,眨了好几次眼睛,向众人道歉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本多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里就先这样,我们回交谊厅。”
雨宫调整心情,准备带大家离开房间。
“等、等一下。”
久我和幸插了嘴。他走到床边,指着床边的台灯,回头看着门口,“台灯开着,为什么?”
“可能是凶手来的时候打开的,”雨宫说,“离开的时候忘了关。”
“嗯……是这样吗?”
久我和幸露出无法释怀的表情看着台灯,但其他人都走出了房间,他也只好跟着出去了。
“差不多该做一个了断了吧?那就来好好查一查,到底谁是凶手。”
田所义雄站在交谊厅中央,好像指挥一样挥动双手。
“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之中,”中西贵子巡视着四个男人,叹着气说:“你们不愧是演员,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凶手,但又感觉不像。”
“怎么可能只有四个人,别忘了还有你自己。”本多雄一说。
“我最清楚自己不是凶手。”
“无论问谁,谁都会这么说。”
“有没有人知道谁是凶手?”
田所义雄似乎对本多和贵子冗长的对话感到不耐烦,大声地叫着。
没有人发表意见,双腿张开站在那里的他看起来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设定她什么时候被杀的。”雨宫京介开了口。
“应该是半夜吧。”本多雄一说。
“也可能是清晨。”
“不,不可能,”久我和幸看着中西贵子说,“台灯开着。如果天已经亮了,就没必要开灯。而且,我觉得深夜的可能性也很低,凶手应该是敲门,让元村小姐开门,然后出手攻击她。所以……”
“如果是深夜,由梨江就会感到奇怪。如果她睡着了,轻轻敲门可能叫不醒她。”本多雄一接着说道。
“就是这样。”
“所以,就是大家都回房间后不久吗?”
雨宫京介用平静的声音说,“时间的话,就是十一点到十二点多。”
“我十一点就上床了。”
贵子主张自己的清白,但几个男人没有理会她。
“谁最后看到由梨江?”雨宫问。
“应该是我吧,我在盥洗室的更衣间遇到她,差不多十点左右。”
“之后有人遇到她吗?”
没有人回答雨宫的问题。
“应该就是凶手了。”本多雄一说。
“唉,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破案?凶手绝对就在这里,但如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游戏就结束了,不知道东乡老师会怎么骂我们。”
田所揉乱了一头三七分的整齐头发,似乎开始在意导演的评价。
“我不是在附和田所,但为什么会挑选由梨江?”中西贵子托腮嘟哝道,“和温子时的情况不同,昨晚无论攻击谁,大家都处于相同的条件。”
“只是刚好吧,”本多说,“也许只是基于女人比男人更好下手的理由而已,所以,也可能是你。当然,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
“如果我是凶手,才不会连续杀两个女人。嗯,可能会找本多。因为杀掉强壮的男人更有戏剧张力。”
“凶手缺乏考虑这种戏剧效果的品味。”
田所一再重复着相同的话。
“总之,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本多雄一高举双手,用全力伸着懒腰,搞笑地说:“凶手啊,拜托拜托,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提示?”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推理剧,这样讨好凶手太奇怪了。”
田所立刻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哈哈,对喔。”本多拍着自己的头。
“真希望有测谎机,但这是作白日梦。”
贵子吐了吐舌头,窥视着几个男人,似乎表明自己无法推理谁是凶手。
几个男人好像事先商量好似的抱着手臂,陷入了沉默。虽然各有所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觉得,”久我和幸说,“肚子好像饿了。”
本多雄一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太好了,我正期待有人说这句话。”
其他人可能也有同感,脸上的表情也都放松下来,空气一度缓和。
〔久我和幸的独白〕
现在到底是怎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由梨江扮演被杀的角色?难怪田所义雄这么生气,既然她消失了,来这里的意义就减少了一半。
事到如今,只能赶快找出谁是凶手的角色,让这场闹剧尽快落幕。
幸亏昨晚和本多雄一相互制造了不在场证明,所以凶手的范围缩小成三个人。雨宫京介、田所义雄和中西贵子。以常识判断,应该是雨宫,但搞不好是田所。我认为不可能是贵子,因为凶手也需要脑袋。
有一件事令我感到不解,就是昨晚床边的台灯不亮这件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事件有关吗?
今天的早餐是来这里之后最安静的一餐,每个人都默默地吃着,脑袋里八成都在推理。其他人必须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四个人中找出凶手,我和本多的怀疑对象各少了一个。当我和本多四目相接时,他得意地对我笑了笑,意思是说,怎么样?幸亏我叫你那么做吧?虽然我们比其他人更接近真相一步,但如果输给他就太没意思了。我绝对不能输。
早餐后,大家也没有聚在一起讨论,各自分头行动。回想起来,之前是因为由梨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有她在,田所和雨宫才会经常坐在一起。
田所回去自己的房间,我有命案以外的事要问他,于是,走去了他的房间。
他打开门时看到我,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我说有事要问他,他不加思索地让我进了房间。
“找我有什么事?”
他站在窗边问道,我可以感受到他的警戒。
“你昨晚去了元村小姐的房间吧?”
我单刀直入地问,田所显得惊慌失措。
“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隐瞒,因为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看到你从她房间走出来,但是,我看你刚才并没有提这件事。田所先生,难道你是凶手吗?你是去她房间演杀了她的戏码之后才离开的吗?”
为了问田所这件事,所以我刚才没有在众人面前提到昨晚在盥洗室前遇到她。
田所露出“完了”的表情。
“不是,才不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去她房间?”
我紧追不舍。
田所义雄一开始很慌张,但得知被我看到之后,无意继续掩饰,反而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我找她有点事。”
“哪方面的事?”
“私事。”
“我想也是,但是,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谈话的内容?我刚才没有告诉大家看到你从元村小姐房间走出来的事,因为我想先向你问清楚情况。”
“我很感谢……我该这么说吗?”
田所在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回去楼下,在大家面前公布这件事。到时候,你就必须在众人面前说实话。”
田所发出呻吟,一再重复:“真的只是私事。”
“你可以证明吗?”
“虽然无法证明,但我可以发誓。”
“你对我发誓也没用。”
我拨了拨浏海,双手扠在腰上,转身向后走。“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向大家公布这件事。因为我不可能毫无理由地隐瞒这么重要的线索。”
当我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时,他叫住了我。
“好吧,那我告诉你。”
当我转过头,发现田所对我露出谄媚的眼神。
他告诉我的重点,就是他去向元村由梨江确认她的心意。虽然田所似乎有把由梨江的反应扩大解释为对自己有利的倾向,但既然她回答并不是从男人的角度爱雨宫,对我来说,就是好消息,只是觉得她的这句话不能照单全收。本多雄一不是断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确有其事吗?当然,感情这种事,当事人说的话应该最正确。
“我了解了,对不起,刚才我苦苦相逼。”
“不会啦,我知道你也是情非得已。”
虽然他刚才不愿意说出实情,但总觉得他似乎面露得意。搞不好他心里其实很想说给别人听。
走出田所的房间后,站在走廊上往交谊厅观望,发现只有中西贵子一个人戴着随身听的耳机坐在那里。她可能正在听什么充满动感的乐曲,身体前后左右地摇晃着,胸部也跟着上下起伏。
雨宫京介和本多雄一不在交谊厅。
我决定再去看一下元村由梨江的房间,也许可以发现某些线索。
我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了由梨江的房间。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了。是雨宫京介。他蹲在地上。
“喔,你也来调查吗?”
看到我愣在原地,他露出腼觍的笑容抬头看着我。
“是啊……你在干什么?”
“自以为是侦探,想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雨宫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可惜一无所获。”
“虽然我不是在附和本多先生,但提示真的太少了。”
“嗯,也许,”说着,他微微偏着头,“按照剧情,还会有人死亡,所以,在此之前,凶手绝对不会曝光。”
“有可能。”
我表示同意后,想到雨宫虽然这么说,但他有可能是凶手,不由得产生了警戒。即使只是游戏,我也不希望演一个突然被杀的角色。
我观察着室内。想到不久之前,元村由梨江还住在这个房间,就不由得脸红心跳。房间内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应该是笠原温子的床。另一张床的毛毯翻开,床单上的绉褶有一种感官的刺激。
虽然同样是双人房,这个房间比本多那一间稍微大一点。墙边有一张桌子,墙上装了一面圆镜,可以当作梳妆台使用。也许是因为这一点,那两个女生选择了这个房间。架子上放了一整排和男人无缘的化妆品,我忍不住寻找,不知道由梨江的口红是哪一支。虽然即使找到了也没有用。
“东西真多啊。”
雨宫走到我旁边,表达了相同的感想。“咦?这是什么?”
他伸手去拿角落的一个小包,但可能随即察觉到那是什么,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我也同时猜到了那是什么。
从小包敞开的口中,看到里面放了卫生棉。不知道笠原温子还是元村由梨江刚好是生理期。中西贵子说,在泡澡时遇到了由梨江,所以可能是温子。不,温子也泡了澡。听说女生在生理期只要用卫生棉条,就可以照样泡澡。
“是忘了收起来吗?”雨宫小声嘀咕,“即使是为了表现真实性,应该也不愿意让我们男人看到这种东西吧?照理说,离开这里时,应该会收拾一下。”
“是啊,可能只是忘了。”
读高中时,我看到坐在前排的女生课桌内放了一个小袋子,我问她那是什么,她慌忙藏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结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整整一个星期不理我。事后听其他女生说,那是放卫生棉的袋子。可见女生多么不希望男生看到这种东西,照理说,不可能就这样大剌剌地丢在那里。
我离开架子前,在门口附近随意观察着,雨宫在床附近检查。我们两个人都觉得很不自在。
几分钟后,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打开房门,本多雄一在走廊上向交谊厅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了?”
我问他。他露出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表情走了过来,手上拿了一根黑色的棒状物。
“雨宫也在吗?太好了。”
“你发现什么了吗?”雨宫也走了过来。
“钝器,”本多说,“掉在屋后。”
他递出黑色金属制的细花瓶。之前好像在哪里看过。
“喔?发现了凶器吗?由梨江设定为遭钝器击中后被掐死,没想到真的有凶器,但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就是凶器吗?”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本多问,“这个花瓶之前放在盥洗室的窗台上。”
“啊!”我和雨宫同时发出叫声。
“原来设定凶手用那个打由梨江,我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是误區。”
雨宫一脸钦佩地说,但本多雄一仍然面色凝重。
“你们仔细看,上面是不是沾到了什么?”
本多说着,把花瓶递了过来。我和雨宫都探头凝视着花瓶,不了解本多说的意思。
“好像……沾到了什么。”
“对吧?”
他把花瓶举到眼睛的高度,用难过的声音说:“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血迹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和雨宫一起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