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穗在自己房间内写信给母亲,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她拿着笔应了一声,青江难得露出忧郁的表情探头进来。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他说。
“是吗?谢谢。”
水穗关了台灯,在书桌前站了起来。
“在写信吗?”
青江看到书桌上的信问道。
“写给我妈。我想她应该很担心。”
“向她报告命案的事吗?”
“谈不上是报告,只是写一些我妈应该想知道的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水穗和青江一起走出房间时,刚好看到佳织进电梯,永岛陪在她身旁。佳织的唇露出腼觍的笑容,他们并没有发现水穗他们。
青江停下了脚步,所以水穗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等佳织他们消失在电梯内,青江才终于慢慢踏出第一步。
“那就像出麻疹,”他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水穗小姐,你应该也有过这种经验吧?每个女人都会在某个阶段对那种年纪的男人动心。”
水穗有点意外地看着青江的脸。因为她发现他是真心在嫉妒。
走进饭厅后,发现胜之与和花子已经来了,他们坐在静香的对面。比水穗和青江早来一步的佳织和永岛一起坐在静香旁边,水穗和青江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水穗与和花子协助铃枝把料理端上桌后,大家开始吃晚餐。
这天大家难得都很多话,胜之特别健谈,拼命说着歌舞伎和舞台剧的事给静香听。静香也听得津津有味,频频附和着。
每个人都极力避谈命案的事,努力寻找开心的话题,努力激发其他人的笑容。水穗未婚这件事成为和花子他们讨论的话题。你差不多该找男朋友了。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千万不要嫁给澳洲人──水穗也努力回答他们期待的答案,让晚餐维持愉快和谐的气氛。
只有坐在水穗旁边的青江很少说话。他默默地喝汤,吃沙拉,把牛排送进嘴里,他的刀叉不时不自然地停在半空。他似乎在想什么事,当思考出现变化时,他的手就会停下来。
“真不像是平时的你。”
水穗忍不住说,他才猛然回过神,露出苦笑。
“因为我有太多事情要思考,没空说话。”
“你在想什么?”
“有很多事要想啊。”
青江说着,喝完了葡萄酒。
“侦探游戏很忙吗?”
坐在对面的佳织开了口,她用严厉的眼神盯着青江。
“你上次不是说,要让我和水穗姊大吃一惊吗?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件事我会遵守约定,绝对可以。”
青江直视着她,露出了微笑。
“那件事是什么?”永岛也加入了谈话。“和这次的事件有关吗?”
“是关于益智游戏的事。”青江仍然面带笑容地说,“但是,如果我的推理正确,一定和这次的事件有关,所以会让佳织和水穗小姐大吃一惊。”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这个人本来就有点莫名其妙,”佳织也说,“他说看了我借给他的一本益智游戏的书有灵感,但如果有什么想法,明确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目前还不到公布的阶段,因为需要证据或是佐证之类的东西。警方的侦查也一样,不在场证明、指纹、目击者──这些不起眼的调查在最后关头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不知道是否不想加入意义不明的谈话,永岛摇了两、三次头,不再多问什么。佳织也不理青江,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正在吃甜点时,客厅的电话响了,铃枝走去接了电话。大家正在讨论永岛新开的店。
不一会儿,铃枝走了回来,在胜之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胜之回答后,铃枝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胜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水穗发现餐桌旁的每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前一刻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
“好,我知道了。”
胜之咬着下唇站了起来,走出饭厅。正在吃哈密瓜的大家纷纷停了下来,室内弥漫着凝重的沉默。
饭厅内可以隐约听到胜之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只要他的声音传来,大家脸上就充满不安之色。
五分钟后,他走回饭厅。他的额头有点红,脸颊微微抽搐着。
“谁打来的?”静香问。
“下属打来的。”胜之坐下时回答,“由他负责和警方联络,他通知我说,警方似乎已经知道松崎说的那封信是谁写的。”
“谁写的?”和花子问。
胜之吞了口水后回答:“好像是三田理惠子。”
好几秒的时间,没有人发出声音。最先开口的还是胜之。
“还有很多事要确认,目前还无法断定,但几乎已经确定是用三田家的那台文字处理机打的。她那台文字处理机可以从色带判断打了哪些字,从她抽屉里找到的色带,发现上面的确留下了松崎所说内容的文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静香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在征求大家的意见。
“她为什么要写这种信给良则?”
“不知道,但至少知道松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谎。”
胜之神情凝重地说,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从容,似乎对写这封信的人不是自家人感到松了一口气。
“三田小姐也知道松崎先生收贿的事吗?”
和花子问自己的丈夫。
“很有可能,因为三田以前跟着赖子董事长做事。”
“既然三田小姐知道,代表宗彦先生也知道吧?”
永岛有所顾虑地插了嘴,有几个人点头表示同意。
“警方似乎也这么认为,”胜之用略带沉重的语气说道,“同时认为董事长应该也知道三田写了这封信给松崎。也就是说,让松崎看了信之后溜去地下室这件事,有可能是董事长亲自策划的。”
“宗彦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香用责备的语气问,胜之垂下双眉,好像自己受到了责备。
“目前还没有证据,但认为是圈套的说法似乎比较有力。”
“圈套?”
“陷害松崎的圈套。也许董事长发现了他的收贿行为,只是缺乏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就在他房间内放了那封信,观察他的反应。只要他溜去地下室,就等于他承认有收贿行为。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董事长一直觉得松崎很碍事,很可能想要利用这件事把他踢出公司。”
“所以,三田小姐半夜来家里也是预先安排好的吗?”
和花子问。
“应该是。警方认为,她可能来确认计划有没有成功,但她走去地下室后,等待她的却是董事长遇刺的尸体。”
胜之说到这里,干咳了一下,似乎对自己使用了老套的表达方式感到难为情,然后静静地继续说道:
“因为太受打击,所以就从尸体上拔出刀子自杀了。”
“自杀?她那种人会自杀?”
和花子尖声叫道,似乎认为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可能。”
佳织也反驳道。她的发言比其他人更引起注目。
“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爸爸。”
“但目前这是最有力的说法。”
胜之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而且,我个人也希望是这样。如果松崎说谎,三田又不是自杀的话,又要继续忧郁下去了。”
他似乎在说,一旦这样,就不得不又怀疑自家人了。
“而且,还有动机的问题。”
青江把最后一口哈密瓜送进嘴里说道。只有他没有停止吃哈密瓜。
“我是说杀害三田小姐的动机,她死了,没有人能够得到好处。”
“我恨她啊。”
佳织正视着他,语气坚定地说。
“我恨不得杀了她,妈妈也是被她害死的。”
说完,她低下了头,似乎对自己脱口说了这些话感到羞耻。
青江叹了一口气,微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之前我暗示凶手可能是自家人,你用严厉的眼神责备我。”
“我觉得……松崎表舅说的话并不是命案的全貌。”
“我认为他并没有说谎。”
“好了,别争了,这些没有根据的话,争了也没有意义。”
胜之插嘴为他们解围,“总之,现在等警方的结论,这样最确实。”
“是啊,我们在这里争论也没用。”
静香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刻意的开朗,显然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有精神。
“和花子、胜之,你们等一下可以来我房间吗?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好。”胜之回答。
静香离席后,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永岛起身推着佳织的轮椅走向客厅。
就在这时,青江唐突地开了口。
“松崎先生并没有说谎。”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沉重。
“青江,你有完没完啊!”
水穗责备道,觉得这不像他的作风,和平时的态度有点不一样。
“需要有人扮演这样的角色。”
青江看着水穗笑了笑,他的笑容很不自然,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松崎先生并没有说谎,只是有一个可能,松崎先生在无意识下说了谎。”
所有人都僵在那里,静香最先采取了行动。她打了一个大呵欠,似乎在抹杀青江说的话。
“和花子,”她叫着女儿的名字,“那我去房间等你。”
“好。”相较于静香自然的语气,和花子的声音有点紧张。
静香走出饭厅后,永岛也推着轮椅离开了,胜之与和花子也跟着离开。大家一个接着一个散去,好像根本没听到青江说的话。铃枝也一如往常地开始收拾,只有双眼渗着血丝的青江好像断了发条的人偶般呆立在那里。
水穗也走出饭厅,只留下青江一个人。
那天晚上,和之前命案发生时一样,永岛、胜之与和花子都在十字屋内留宿。他们喝着葡萄酒聊天,听佳织拉小提琴到深夜。水穗虽然钢琴弹得不好,但也弹奏了几曲。以前赖子经常弹奏这架放在客厅角落的平台钢琴,不知道是否回想起往事,佳织听得热泪盈眶。
胜之与和花子去静香的房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听说是商量这栋房子的事。赖子和宗彦都死了,静香希望把之后的事交给他们夫妇处理。胜之回答说,要回去考虑一下。
青江一直在自己房间内。水穗在陪佳织和其他人聊天说话时,也一直惦记着他。他刚才在饭厅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其他人毫不在意青江的事也令她感到不满,她甚至觉得大家在故意无视他。
十字屋的夜渐深,笼罩在一片扭曲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