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等人从名古屋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松宫和小林等人一直在特别搜查本部等着他们,加贺也同他们在一起。
“横山一俊的照片到手了。她在丰桥的姐姐一直保存着,都是些年轻时的照片,不过脸照得很清楚,用来确认身份应该没有问题。”坂上将五张照片排列在桌上。
松宫拿起其中的一张。那应该是在结婚典礼的会场照的,圆桌前,五名男女正并排站着。
“那张照片上站在最左边的就是横山。”坂上告诉他。
照片里是一个身高和体型都适中的大约三十岁的男人。短发,细长脸,五官并没什么明显的特征。
“要拿去给宫本康代女士看看吗?”松宫问小林。
“是这样打算的,但你就没必要特意跑一趟了。让宫城县警帮忙吧。把这些照片发过去,让他们明天早上拿去给宫本女士看就可以。如果加贺的推理正确,就算绵部俊一在女川核电站工作时用的是横山一俊这个名字,宫本女士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也肯定会断言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是吧,加贺?”
站在房间一角的加贺略微点了下头道:“是的。”
“横山的姐姐知道他最近的情况吗?”
听到小林的问题,坂上摇了摇头。“好像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了。说他给周围找了一圈麻烦之后,就无影无踪了。还说他搞不好已经死在了哪处荒郊野岭,至少对她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
“横山的前妻问过了吗?”
“问过了。”这次是另外一个人回答的,“正如之前电话里报告过的,他的第一任妻子三年前已经因癌症去世了。但他们的婚姻好像只维持了不到两年,所以就算那人还活着,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第二任妻子如今在名古屋的荣地区经营小酒吧。此人跟横山也只维持了四年婚姻,离婚后就完全没有跟他联系过。她说再也不想跟那个男人有任何关系了。”
“看来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啊。”
“说他简直坏到了极点,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男女关系混乱,四处惹事,还说他曾经让女初中生怀孕过。”
小林板起了脸。“这可太过分了。”
“好像还因为赌博惹上不少麻烦。欠债之后,他一直不断找周围的人借钱,父母留下的一点财产也被他全败光了。”
“那些女人还真敢跟他结婚啊。”
“据说他对女人很好,很愿意花钱,所以婚前都被他给骗了。不过那个女人说,多亏有跟他的那段经历,才能经营那家靠陪酒赚钱的小店到今天,还很自豪呢。”
调查员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忍俊不禁。
“知道了,辛苦了。在下次会议之前,你把那些都总结好。”小林看了看手表,“今天就到这里吧。解散。”
“是。”部下们齐声应道。
松宫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时,小林走了过来。“你告诉加贺,让他明天还来这里。这是为了不让他再添乱。”他在松宫的耳边悄声说道。
“明白。”松宫回答。
看见加贺已经走出房间,松宫赶忙追了上去。在走廊上叫住加贺后,松宫将小林的话转达给他。
“不用他说,我也不打算再做什么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加贺说着迈开步子。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必要做——也就是说,你对自己的推理很有信心了?”
“嗯,应该是吧。”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曾经在核电站跟横山一俊一起工作过的人,那个人嘴里的横山跟刚才坂上他们形容的横山完全不是一个人。从辐射管理证在三十年前申请补办过这一点来看,在那时候有人趁机冒名顶替的可能性很大。”
“是啊。”
“但是,你说那就是浅居忠雄——那么死在能登的才是真正的横山一俊吗?为了冒名顶替,浅居父女竟然把横山杀了——”
加贺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手表后又望向松宫。“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要不要陪我一起?”
“好啊。”松宫回答。
松宫被带到一家狭窄的小店。客人都坐在吧台旁,两张桌子都空着。
“我觉得冒名顶替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点了煎饺和啤酒之后,加贺轻声道。
“你说是巧合?”
“恐怕是。如果是为了逃债,伪装成自杀就足够了,只要让女儿说爸爸跳海死了就可以。那一片海域找不到尸体也是很正常的事。把另一个人杀掉,再伪装成自己的尸体给别人看,风险太大。应该没人会做那种蠢事吧。”
“确实。”
“不知出了什么乱子,横山死了。浅居忠雄得知后,想到了偷梁换柱的点子。这样考虑才比较合理。”
啤酒端了上来。加贺抓起酒瓶,朝松宫的杯子里倒。“我觉得好像最近总是跟你一起喝啤酒。”
“哎,这不是挺好嘛。不过,舍弃自己的名字生活下去,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所有的一切都清零,一身轻松——不,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吧。”
“为了不被识破,必须竭力避免人际关系的扩大。我想那应该是孤独而痛苦的一生。那幅素描图的表情已经诉说了一切。”
“支持那样的他活下去的是女儿。也就是说,守望着女儿的成长和成功是他这一生仅有的意义吗?”
“而女儿越成长,越成功,对浅居忠雄来说就越是对自己命运的诅咒。自己的存在如果曝光,女儿就会身败名裂。换句话说,他本身就是潘多拉的魔盒。”
煎饺也端上来了。加贺开始在小碟子里调起酱料来。
“潘多拉的魔盒——”松宫自言自语道,“押谷道子打开了那个盒子,所以才被杀了,是吗?那个三十年来从未有人打开过的盒子。”
提起筷子正准备夹煎饺的加贺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到底是不是呢——”
“哎?”
“是不是真的从未有人打开过呢?”
“你是说,还有其他人打开过?”
“浅居忠雄应该一直竭力避免和他人来往,但浅居博美却不能那样。她当时还是个孩子,没有众多人的支持,她就无法生活下去。在那些人当中,还有一人与她发展为特殊关系。”
松宫“啊”的一声轻呼。他明白了加贺指的是谁。“是苗村诚三?他发现了浅居父女的秘密,所以——”
加贺未作任何回应,只是慢慢地将饺子放进嘴里。
这时,松宫的上衣口袋里传出了电话铃声。他接通电话,是坂上。
“就在刚才,负责监视养老院的警员打来了电话。那个被怀疑是浅居博美母亲的人上吊了。”
“啊?死了没有?”
“没有,千钧一发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发现,制止了她。她情绪很激动,一直喊着‘让我死’之类的话。因为你见过她,我就先通知你一声。”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在养老院的医务室躺着呢,旁边有工作人员和我们的人看着。”
“自杀的动机呢?”
“好像不愿说。总之情绪很激动,话都不能好好讲。”
“难道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如果加贺的推理正确,她从浅居博美那里得知了一切真相,那么情绪有变化也不奇怪。或许她心里还留有一点点良心的碎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