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和龟田告别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孝典的事情。他有没有隐藏过什么重要东西呢?可惜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唯一可以称得上线索的,是那个“有神奇力量的手”。但是那表示什么意思,她也完全不知道。
绞尽脑汁的弥生走到公寓门口时,发现尾藤坐在花坛的一边,正在看报纸。
“葬礼不是很早就结束了吗,你去哪里了?我可是在寒风中等了你一个小时啊。”尾藤一边叠报纸一边发着牢骚。
“是你自己要等的吧。而且,我去哪里,跟你没关系吧!”
“那倒也是,不过我很好奇,一个年轻女孩穿着丧服,能去哪里呢?”
“多管闲事。我倒要问问你有何贵干。你等我一个小时,是不是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了?”
“我也想回答说‘有’,但是很遗憾,没有。我仔细打听了北泽的周围,但是没听说他拿到过开店资金。涉及大钱的,只有中濑公次郎因为重病分配遗产的事。但是北泽不是中濑家的亲戚,所以没什么关系。”
听到尾藤的话,弥生低下头。她答应过龟田,不能向任何人提起遗嘱的事。
“‘魔法手’的另一种说法,我也仔细想过,但是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心想你会不会有什么新消息。”
“可是,我这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样啊。看来,大冷天的等你这么久算是白等啦!”
“你不要一副很委屈的表情好不好,看你这么可怜,请你上去喝杯茶吧!”
“真的吗?真是感激不尽!”
“不过,你要是打什么歪主意,可别怪我不客气啊,我可是空手道二段呢!”
“二段?那可不妙啊。不会的,放心吧!我会和你保持最少一米的距离。”尾藤向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装出投降的样子。
弥生的公寓是朝南的一室一厅。一走进客厅,尾藤就吹了声口哨,他看到沙发上随意摆放的名牌包。
“又是芬迪又是菲拉格慕,还有古驰、香奈儿、路易威登,你可以办个展览会了!”
“不瞒你说,那只是十分之一。”
“真厉害,全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怎么可能!我可不会花自已的钱买奢侈品。”
弥生这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当然很多是男人送的,不过,自己每次去国外旅行也会买回来一大堆。在日本买不到——她对这句话最没有抵抗力了。
弥生走进卧室,把门锁上后开始换衣服。从衣柜里拿衣服的时候,弥生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是心理作用吧——
弥生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走出卧室。客厅里尾藤正在捣鼓她的录音机,音响里传出来的不是音乐,而是法语的朗读录音。
“太厉害了,这些你都能翻译出来吗?”
“嗯,对,不过都是不太难的内容,而且没有专业用语。”
“你笔译也做吗?”
“也会做。有时候要把中濑公次郎写的东西,翻译给外国人看。说实话,对我来说,老年人写的日语文章,比英语、法语文章麻烦多了。经常有晦涩难懂的词,或是我不会读的汉字出现,害我经常要翻字典呢。”
“看来不容易啊。不过还是很佩服你,我连英语都不大行,竟然还能考上大学,真是想不通啊。”
“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弥生一边组装咖啡机一边说,“对了,我还没问你的情况呢,你名片上也没写,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算是自由撰稿人吧。”
“自由撰稿人?哇,好酷啊。”
“谈不上。对了,你是从小就想做翻译的吗?”
“我想做翻译,大概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吧。以前是想做老师,不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我从来没想过当老师。”
听到尾藤的话,弥生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你上的不是教育大学吗?难道不是因为想当老师?”
尾藤和孝典是大学同学的话,应该也是教育大学的。孝典是那里的高尔夫球社团的。
尾藤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摊开手掌。
“读教育大学,不一定就是想当老师。只不过因为考不上别的大学。”
“是吗?”有点疑惑的弥生,打开了咖啡机的开关。咖啡机发出磨豆子的声音。“他……孝典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呢?他说因为父母很早去世,学生时代吃过不少苦。”
“是吗,不过,我觉得他大学时代过得挺普通。”
“关于他在高尔夫社团的表现,你不了解吗?”
“知道一些,但不是很了解。总之我对高尔夫没什么兴趣。”
“这样啊……”
孝典曾经说过,他大学时候专注于高尔夫的练习,几乎没怎么上过课。那他怎么和尾藤成为好朋友的呢?弥生一边准备开口问尾藤,一边打开放咖啡杯的橱柜。突然,看到其他餐具的她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好像有人动过橱柜……”
“真的吗?你没搞错吧?”尾藤走过来。
“绝对有问题。你看,这个盘子边儿脏了,肯定有人碰过。”
“除了橱柜,其他地方呢?”
“我看一下。”
弥生再次走进卧室,把梳妆台的抽屉、杂物盒都检查了一遍。看来不是心理作用。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都不太对。
“太过分了!竟然擅自闯入别人的家。”
“有没有偷走东西?”
“不可能偷走什么,这个人找的是遗嘱。”
“遗嘱?”
尾藤追问道。糟了,弥生不由得捂住了嘴。
“你好像在隐瞒什么,这可不行啊!”尾藤盯着她说。
“我答应要保密的。不过既然这样了,就告诉你吧。”
弥生把龟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尾藤。尾藤抱着胳膊沉吟道:
“原来如此。那么,可以确定的是,凶手还没有找到遗嘱。否则他不会潜入你家里。”
“如果遗嘱是孝典偷的,那他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他可能觉得不藏起来太危险了吧。会不会是这样呢,北泽看到遗嘱的内容后,向不愿意公开遗嘱的人提出交换条件。应该是金钱方面的,如果不想公开的话就要给钱之类的。北泽跟你说开店资金有着落了,会不会说的就是这个?”
“那不就相当于敲诈勒索了吗?”
“不是相当于,那就是敲诈勒索。”
弥生沮丧地垂下了头。虽说本来就要分手的,但是男朋友做过这种事,还是让她很受打击。她埋怨自己的眼光太差。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你要赶快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
“当然了,你赶快去找那个私生女,叫清美还是什么的。她也许知道遗嘱的内容,或者北泽可能跟她说过什么。”
“太受打击了,打不起精神……”
“要打起精神。中濑公次郎撑不了多久了。再不找到遗嘱的话,杀死北泽的凶手就要如愿以偿了。而且——”尾藤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点钱的动作,“如果找到遗嘱,你就能收到礼金,对吧?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中濑家族,礼金不可能是十万二十万这么少,至少要多加一个零,甚至有可能更多哦。”
多加一个零就是百万,如果更多的话——
弥生差点要跳起来,确实不是沮丧的时候。
“还喝什么咖啡啊,准备走啦——”尾藤刚把咖啡杯送到嘴边,弥生已经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畑山清美在体育俱乐部内部的事务所工作。弥生和尾藤把她叫了出来。清美说“让同事看到我在休息室不太好”,把两人带到了大楼的楼顶。楼顶上有花坛和日晷,有一种小公园的情调。下午天气也不错,零零散散有一些客人。
“我不在乎什么遗产。”
在花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清美坚定地说。她五官很美,但不是那种高调的美,而是一种质朴的美。
“我跟父亲相认,只是为了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我母亲一直到死,都没有忘记中濑先生。”
“您母亲一直没有再婚,是吗?”
“是的。妈妈说,曾经有过机会,但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她还是爱着中濑先生的。”
“您刚才说不在乎遗产,中濑先生有没有跟您谈过这方面的事情呢?”坐在一旁的尾藤问道。
清美有点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他说,他让我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想补偿我。”
“他说具体要怎么补偿呢?是不是说承认你的身份,给你和其他孩子均分遗产?”
“是的,大概就是您说的那样。或者说,比那更多一些。”
“更多?”
“父亲说:‘他们两个从小到大我都照顾得很好,所以在分配遗产时,会更多地优先考虑你。’”
“优先…?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跟他说了,他不必为我做那么多,我只希望他去给母亲扫一次墓……”
清美把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并拢在一起
“关于遗嘱的事情,北泽先生有没有跟您提过什么?”
“北泽先生吗?没有,什么都没说过。”清美抬起头,摇了摇头。
其他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尾藤和弥生只好到此为止。
从楼顶下来时,经过一个温室。清美说:
“北泽先生以前经常来照看这个温室。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所以我当时挺意外的。”
“这么说起来,孝典曾经说过,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周围的植物。他大学时也这么喜欢植物吗?”弥生问尾藤。
尾藤歪了歪脑袋,他似乎也不清楚。
弥生向温室里望去,一排排的仙人掌盆栽,沐浴着暖暖的阳光。
刚走出电梯时,对面走来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看着清美。
“你上哪儿去了!总经理叫你过去一趟!”
“对不起,我刚才跟田中打过招呼的……”
“我不管你跟谁打过招呼!工作时间不能走开的,你不知道吗?因为你,我也会被骂!”
“以后我会注意的。”
清美双手放在前面,低头认错。
“真是的……要不是考虑到你的情况,早就炒你鱿鱼了!”
说完,男人快步穿过走廊远去了。
“他干什么呀?这是,”弥生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知道您是中濑公次郎的女儿吧?”尾藤问清美。
“知道。但是他也是中濑家的亲戚。这家体育俱乐部里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是中濑家的亲戚。”
“对了,这里的总经理就是中濑弘惠小姐,对吧?”弥生想起来了。弘惠是公次郎的长女。弘惠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当上了总经理,弥生第一次听孝典说起时,大吃了一惊。
“真好,亲戚中有一个有钱人,所有人都可以变得幸福。”弥生说。
清美听到这话,眼神落寞地看着弥生,慢慢开口说道:
“您觉得那样幸福吗?被金钱束缚、被金钱支配……”
“但是,总比没钱好吧?”
清美摇摇头。
“是程度的问题。抢购不需要的土地、不打高尔夫却花钱办一堆会员证、花几亿买不喜欢的名画……现在的人都像疯了一样。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这个国家会变得不正常的。”
弥生望着清美那张严肃的脸。
“这个国家……您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清美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
“是啊,不好意思,说这种幼稚的话。那我先告辞了。”清美鞠了一躬,便走进事务所的办公室了。
“清美小姐是不是和亲戚们处得不太好呢?”弥生一边往出口走,一边问尾藤。
“那还用说。在那些亲戚看来,差点到手的遗产是被清美抢走的。我听说,公次郎的大部分资产,是靠祖辈留下来的土地发展起来的。所以,仅仅因为是直系就继承这么多财产,肯定会招致亲戚们的妒忌。他们肯定想借此机会,把分配不公的财产拿回来吧。”
“清美小姐好像也很讨厌那些贪财的亲戚们呀。”
“她说的现在的人都像疯了一样吗?确实,有可能。”
从体育俱乐部正门走出来的时候,弥生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她总觉得有人跟着她。
“怎么了?”
“哦,没事。”
肯定是心理作用——弥生一边说服自己,一边穿过自动旋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