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勇树那里得知职业俱乐部球探一事的次日一早,高间来到了那家棒球俱乐部事务所的接待室。因为对方十分忙,本来没有预期马上就会见到,高间打电话预约,对方一听是有关须田武志的事情,马上就答应了。
高间取出一支Hi-lite香烟,一边抽上一口一边环视着室内,墙壁上贴的是选手的挂历和日程表一类的东西。
石崎神社里跟武志训练的搭档,除了北冈之外还有一个人,这大致确有其事。队员佐藤看见武志训练是在选拔赛之前,而与他练球的搭档是不是北冈尚未可知。而且,从下着雪这个情况来看,虽然不能确定那一天的具体日期,但据北冈明的母亲说,那一夜他应该是在家里。
那么须田武志究竟是与谁搭档训练呢?
如果这个训练与魔球有关系,那练球的搭档一定非常重要。
只是,勇树说,武志这个时候不可能会练变化球。这个看法也耐人寻味,而且这也是球探的建议。为了询问此事,高间来到了这里。
高间抽完第一支烟的时候,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体。
男子一身灰色的西装,躬身致歉道:“对不起来晚了。”这声音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肺活量之大。高间也站了起来,郑重行了一礼,交换名片。从名片上得知,这位男子名叫山下和义。
山下几乎九十公斤的身躯往沙发上一沉,说:“听说是须田的事情吧?”
他目光严肃地看过来。从这双眼睛里,似乎能够窥见他对须田武志的追忆。
“我从须田勇树那里听说了你的事,”高间说道,“他是武志的弟弟。”
“我知道,看上去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或许因为身形庞大,移动起来发热,山下取出手帕在太阳穴附近擦拭着。鼻尖上也渗出了汗水,给人留下精力充沛的印象。
“案子的事呢?”高间试着问道。
“当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想,自己或许还能见到警察呢。”接着山下双手交叉,像是晃动般地摇头道,“真是震惊啊。我都无法相信,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你和须田的交情如何?”
山下听了,目光唰地移开,仿佛沉浸于冥想之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须田武志,本来可以是日本棒球史上屈指可数的天才。我见过许多著名的投手,现在也正为寻找优异的投手奔走在国内。但拥有那样完美能力的选手可不多见。差不多可以说,二十年才出现一个。他的球速和控球能力自不必说,那种球感,还有冷静的性格和强韧的精神力量,这些简直就是金蛋。”
说到这里,山下睁开了眼,朝高间看过去。“说实话,我在他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我想着非挖到他不可。对我们的球队来说,像他那样的选手是十分必要的。于是大概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开始跟他秘密地进行了接触。如果公开了肯定会招来麻烦,所以我做得很小心。”
“你说的接触,具体是什么事情?”
“并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只是见个面说说话而已,因为比这进一步的事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就我而言,让他在脑中稍稍记一下我们球队的名字应该是可以的吧。我希望这个目前就已经差不多的孩子能加入巨人队,所以不能按兵不动。优秀的选手可都在巨人队!”
“哦哦,巨人队吗?”
“巨人、大鹏、煎蛋卷”,高间想起了这些词语。但是从勇树的话中得知,武志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俱乐部。高间说了这个情况,山下点点头。
“正是这样,须田原本就有十分强烈的加入职业球队的志向,给人的感觉是,只要是能给自己很高评价的俱乐部,去哪儿都成。虽然那些说非巨人不去的人让我很头疼,但像他这样去哪儿都无所谓的也让我左右为难。与其他俱乐部之间的争夺是可以预见的,从这层意思来看,我便想时不时出现一下,多挣几个筹码。”
每年到了秋天,那些活跃在业余棒球界的选手的去向都会成为令人瞩目的事情。有关哪位选手在哪个俱乐部里崭露头角,职业棒球的球迷也跟着一起有喜有忧。
“那么他的想法是怎样的?有倾心你们俱乐部的意思吗?”高间问道。
山下仿佛陷入了沉思,伸手托住下巴。
“不清楚,”他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说。”
“也就是说,你没能得到什么积极的回应?”
“倒不如说,归根到底他的想法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明确得多。他并不是单纯的憧憬,而是想把这个当成将来的职业。”
他说了一则小事。最后一次见到武志的时候,他还被武志拉着做了一笔交易。
“你说的交易,是钱吗?”
高间还记得,他也在报纸上读到过这样的事:在职业俱乐部对有前景的新人的争夺战中,新人入会的契约金水涨船高。今年的红人,除了死去的须田武志之外,还有庆应大学的渡边和下关高等商业学校的池永,据说如果包含好处费在内,每个选手拿到的钱都应该不低于三千万日元。这是高间想都想不到的数目。
“也跟钱有关。他向我们要求与今年新入会选手最高金额相同的数目。不过,关于此事,我只是有些意外他连这种事也要确定,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对我们来说,这笔钱不必说出口我们也是打算出的。只是他问我们能不能现在就确定这个包括这些金钱条件在内的假想契约。”
“假想契约?”
“这就是说,它也算具有法律效力。这是很仓促的。这种时候接触他本身就违反了协定,所以书面上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打算要他,契约金也会按照他所希望的给他。”
“他怎么说?”
“他说,这样的口头约定不可靠。如果到时候出现了比他更好的选手,或许我们就不会这么希望要他了,这样一来,契约金自然要降下来。”山下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没有天真地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但还是吃了一惊。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露了好几回脸,结果却没有拉拢他的心。别说拉拢了,就连碰都没碰到……”
果然是个不得了的少年,高间再次叹服。能投出精彩的球已经很出色了,在精神方面的顽强劲头也不在等闲。很难想象他与近来满大街走着的那些孱弱的年轻人是同一代人。或许正是他不幸的成长经历铸成了这样的韧劲。
“那么,我问个奇怪的问题吧。”
高间问他有没有听说武志练习过什么新的变化球。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山下马上就否定了。“我对他说过,要他目前还是以自然的姿势日有长进地投球。投球要么是直线球,要么是曲线球,二者只要择一就行。我告诫过他,那些依靠手指投球的技巧绝对不能练。”
这就是说,武志擅自绕开了山下,练会了魔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拓展一下投球的种类吗?
之后,高间又问他对案子能不能想到什么线索。山下的回答不出所料。“这倒是没有。”不过高间在起身时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须田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孤独的背影。当我得知案情的时候,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个背影。到头来他还是背负了这样的命运啊——唉,这不过是些无益的感伤罢了。”
“我们会做参考的。”高间说道。
出了俱乐部的事务所,高间向搜查本部打电话,本桥接了起来。高间被问起调查进展,便回答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听到了一些值得玩味的事。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是吗?不过可能是这样吧。先不说这些,我打听到了两点信息。一是关于锯子的事,在樱井町的刀具店里,二十三号晚上有人买了一把折叠式的锯子。”
“欸?”
二十三号正是武志被杀的前一天。
“可惜店主并没有记住顾客的相貌。另一个消息是,找到了看到武志在神社练球时搭档的人。”
“欸?真的吗?”高间情不自禁地在声音里掺进了力气。
“是真的。从目击的时间在二月份来看,那个人一定不是北冈。”
“那会是谁?”
“还不清楚是谁,”本桥说道,“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话,即便从年龄上来看也不会是北冈。而且还有一点有力的线索。”
“什么?”
“武志的搭档拄着拐杖。他只有一条腿。”
“一条腿……”
“现在,我们正在核实县内与棒球相关的人,你也赶紧回来。”
“我知道了。”
高间猛地挂上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