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一还未说话,静奈的表情就相当僵硬。或许她在被叫出来时就已有所预感。
功一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静奈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捅到软肋一般瞪大眼睛,露出惊慌狼狈的神情。这些自然都没有逃过功一的眼睛。她随即换上不耐烦的神情,挤出笑容。“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开玩笑吗?”
静奈坐在床上,看着两个哥哥。泰辅双臂环抱靠墙而立。
“静,我在问你。快老实回答。”功一说道。
静奈长叹一声。“怎么可能?是不是泰辅哥说什么了?”她双眼紧盯泰辅。看他默不作声,静奈似乎已经确信,便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刚才我对你是有些不耐烦,可我不道歉了吗?想不到你竟回来对大哥胡说八道,你不觉得过分吗?”
“你说我是为了出气?”
“不是吗?”
泰辅摇摇头。“我觉得非说不可,才告诉大哥。”
“亏你想得出来。”静奈将脸扭向一边。
功一缓缓说道:“静,你的心情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要干的不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只要走错一步,锒铛入狱的就不是户神,而是我们。你肩负的菜谱行动是计划的重中之重,所以,只要对行成有一丁点儿好感就是严重问题。怎么样?能坦承你的真实心情吗?”
静奈慢慢地摇了摇头,看着功一,放松了绷紧的嘴角。“哥,这怎么可能?他是杀害我们父母的凶手之子。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功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果我们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户神政行就将被捕入狱。这自然会影响户神亭的经营,或许所有分店都会破产,就连行成也难保平安。新店自然不可能再开张,恐怕他一生都要躲避人们的目光了。虽说罪不在他,可最终还是会形成这种结果。这样也无所谓吗?”
“有什么不可以?杀人凶手的儿子受些罪也是应该的。”
“到时候你不心疼?”
静奈杏眼圆睁。“我为什么要心疼?我是怀着报仇的决心做的。行成不就是靠着他父亲赚来的钱长大成人,还上了大学吗?受些罪也理所应当,不是吗?”
说着静奈提高了嗓门,功一赶紧伸手制止。“别那么大声啊,邻居都听见了。”
“都怪你们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静奈咬住嘴唇。
功一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不一会儿,他停止晃动,叹了口气,点点头。“好,我相信你的话。我不想心有芥蒂地做事,所以才要问清楚。”
“怪不怪啊?竟然怀疑起我来了。”静奈低下头。
“不是怀疑你,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到此为止。突然将你叫出来,对不起。”
“这就行了?”
“对。行成那边就交给你了。”
“嗯。”静奈点点头,站起身。
目送静奈离开后,泰辅转向功一,脸上依然疑虑重重。“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功一不答,泰辅焦躁地挠了挠头。“要相信我的眼睛,我最了解她了。当然,哥也了解她,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她逢场作戏的情形我看得多了。我不会看错,相信我。”
功一将胳膊搁上椅子的扶手,撑着脸颊。“谁说不相信你了?”
“可……”
“正像你所说,我也了解她。估计她也是第一次为男人那么生气。”
“哥……”
“事到如今,计划已无法改变。真伤脑筋……”功一移开撑着脸颊的手,拍了拍额头。
听行成说完,贵美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看着她拧起的双眉,行成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我之前说过,她帮了我不少忙,让她参观一下家里有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但这人的脸皮可真厚。”
“怎么了?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啊。”
“她来我们总得招待吧。”
行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说了不用费心,看一圈就走。”
“那总不能连茶也不上一杯啊。”
“我来倒好了,什么都不用妈动手。”行成站在厨房门口,用稍稍强硬的语气对正在洗东西的贵美子说道。
“嚷什么?”起居室的门开了,换过衣服的政行走了进来。他刚回家不久。
贵美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行成要带个女人到家里来呢。”
“嗯?”政行颇觉意外,“谁啊?”
“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爸也见过,是高峰小姐。”
“她?来干什么?”
行成解释了一番。
“那没什么关系吧。”政行说道。
“我也觉得没什么,可妈不同意。”
“我没说不同意。”
那您是什么意思?行成刚要这么说,电话响了。贵美子循声而去。
行成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你说过一件奇怪的事。高峰小姐曾吃过味道和我们家相同的牛肉饭,是吧?”政行问道。
行成没想到父亲会先提起这件事,愣愣地看着父亲,说:“是啊。她说已不记得那家店的名字,店主姓矢崎。您想起什么了吗?”
“唔……没听说过。”政行摇了摇头,像是的确不知。
贵美子手握电话子机,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是警察。”
政行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情,行成也屏住气息,他心想:难道哪家分店出事了?
“哪里的警察?”
“说是神奈川县的警察。”
“神奈川?”政行满脸疑惑地接过电话。
行成在一旁听着。似乎对方想登门有事相商,在电话里不方便说。
政行说了一声“恭候光临”,挂断电话。他看了看行成,问道:“猜得出为了什么事吗?”
“莫非总店出事了?”行成说道。
“若是那样,总店的人会先打来电话。”
行成心想也是,便沉默不语。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门铃响了。两名警察被贵美子领到客厅,一人四十不到,身材魁梧;另一个目光炯炯,瘦小精干,五十上下。
年长的自称是横须贺警察局的柏原,年轻的姓萩村,手提一个纸袋。
“我们也能留在这儿吗?”行成问道。
“当然可以。有些东西也想请家属确认。”柏原笑答。
政行与行成并排坐在警察对面,贵美子去沏茶。
“首先,有些东西想请你们过目。”
柏原说话的同时,萩村将手伸进纸袋,取出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四方形罐子放在桌上。罐子已很旧了,锈迹斑斑。
“这是什么?”政行探身查看。
“有印象吗?”柏原问道。
政行皱眉歪了歪脑袋。柏原见状又将脸转向行成,问道:“你呢?见过吗?”接着又朝厨房那边喊道:“请夫人也来看一下吧。”
行成细细观察。“像是个糖果罐。”
“对。二十年前的东西,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贵美子端茶过来,在众人面前放好茶盅。然后,她看了看桌上。“这东西怎么了?”
柏原不答,注视着政行问道:“以前你们住在樱木町?”
“是啊,已是十年前了。”政行答道。
“搬到这里以后,去过原来的房子吗?进去过吗?”
“没进去,只是曾路过。”
柏原又看看行成,行成便道:“我也差不多。”他根本不明白警察目的何在。
“哦。老实说,这个糖果罐原来就在那所房子里。”
行成不太理解,政行似乎也一样,他困惑地望着警察。
“那里现在已变成一家DVD店。”柏原说道,“最近,那里被盗了。这个罐子,就是那时失窃的。令人不解的是,现在的店主却说从未见过这个。经多方调查,查清它本藏在壁橱的天花板上。所以,我们才想询问一下之前的住户,故特来打搅。”
“哪里的天花板上?”政行问道。
“二楼壁橱的天花板,在检修孔旁边。”
政行摇了摇头。“毫无印象,也从未打开过那里。哦,是你藏的吗?”他问行成。
“我没见过。”
政行点点头。“大概是搞错了,和我家没有关系。”
“那请确认一下罐子里的东西。”
和刚才一样,柏原说罢,萩村将手伸进纸袋,拿出钱包、口红、粉盒、手表——件件都是旧的。
最先伸出手的是贵美子。她拿起装着口红和粉盒的塑料袋,仔细看了一阵,摇摇头又放了回去。“不是我的,我没用过这些东西。”
“其他东西呢?钱包或手表。”柏原交替看着政行和行成。
“没见过。”行成正嘟囔着,政行伸手抓起装有手表的塑料袋,定睛看了一会儿,似又沉思起来。
“对这个有印象吗?”
政行感到警察的眼睛闪闪发光。“啊,不……”他摇了摇头,将塑料袋放回原处,“没印象。”
“这不是普通的手表。”柏原说道,“是朋友们为祝贺新店开张送给店主的。那是家洋食屋,名叫有明,听说过吗?”
听到“洋食屋”三个字,行成望向父亲。政行依然毫无表情,他眨了几下眼后,平静地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