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中冈所属的麻布北分局辖区内就发生了棘手的事件。
一名住在西麻布附近公寓的女性在街上遇刺,警方接获目击者报案后,立刻在附近一带展开大规模搜索,很快就逮捕了一个年轻男人。遇刺的女性没有生命危险,意识也很清楚。
凶手曾经和被害女子交往,因为对方提出分手而怀恨在心,所以才行凶杀人。
问题在于,被害女子曾经在两个月前向麻布北分局反映信件遭人偷看。她和那个男人分手后曾经二度搬家,但以前住的地方也曾经发生相同的事,之后前男友冲去她家。她认为前男友跟踪她,得知她所住的公寓后,通过信件确认她住的房间。
当时由生活安全课负责跟踪事件的副警部负责接待她,副警部联络了她的前男友,向他了解情况。那个男人承认曾经去前女友以前住的地方偷看她的信件,但并不知道前女友目前的住处,也从来不曾跟踪她。副警部从他的态度中判断他并没有说谎,所以认为是那名女子的被害妄想,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对策。
然后就发生了这次的事件。那个男人说谎了,而副警部没有识破他的谎言,会被人指责有眼无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东京下大雪的翌日早晨,中冈和其他刑警一起听分局长训话。“如果有民众上门反映,无论反映的事多么微不足道,也不要轻易做出结论,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加以协助,找回民众对警察的信心。”
“那个可怜的副警部好像要被调走了。”坐在中冈旁边的后辈说。
“是吗?”
“因为目前处理跟踪事件和家暴都是生活安全课的主要工作。失去民众的信赖,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这次的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害人死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家属搞不好会起诉。”
“那倒是。”
“但对家属来说,即使告赢了也不会高兴。”
后辈的这番话刺激了中冈这一阵子耿耿于怀的事。
那就是赤熊温泉的意外。不知道水城三善怎么看那起意外。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用手机拨了电话。水城三善没有手机,但可以打她房间的电话。
但是,电话无法接通,更令人惊讶的是,电话中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语音应答。他直接拨打通信簿中记的号码,不可能拨错数字,但还是从抽屉里找出那封信,按照上面写的号码重新拨打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电话无法接通。
他查了老人公寓的总机后打了过去,立刻有人接起了电话。
中冈报上了自己的姓氏,说想要找水城三善。
“水城奶奶吗?啊……”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电话中听起来有点困惑。
“怎么了?”
“呃,那个、因为,”对方停顿了一下后说,“水城奶奶去世了,一个星期前去世了。”
走进老人公寓的大门,左侧就是管理事务所的柜台。一个圆脸的女人站在柜台前,中冈走过去,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哦,你就是刚才那位先生吧。”女人点了点头,她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小森”,就是电话中那个女人。
“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去看一下?”
“好。”她小声回答了中冈的问题后走出柜台,准备带他去看水城三善的房间。
“太惊讶了,”中冈走在小森身旁时说,“没想到她会自杀。”
“是啊,我在这里工作多年,曾经遇过在房间内昏倒,然后就去世的人,第一次遇到这次的情况。”
“听说是上吊?”
“对啊,”小森点点头,“那种死法真的很惨。”
刚才在电话中得知,发现水城三善的尸体时她也在场。中冈知道上吊自杀尸体的惨状,也许小森很希望自己没有看到。
正如水城三善之前所说的,套房内很干净,空间也很宽敞,走廊上有一个梳妆台,后方就是房间,床和其他家具还留在房间内。
小森打开了一道拉门,前方是盥洗室,后方是厕所和浴室。
“这里装了一个感应器,”她指着盥洗室的天花板,“当有人经过时,管理事务所的屏幕上就会留下记录。如果没有外出,超过十个小时没有记录,会被判断可能发生了异状,就会派人来房间察看。”
“水城奶奶也是因为这样被发现的吗?”
她点了点头,走向衣柜,推开折叠门后,指着上方说:“她把绳子绑在这里上吊了。”
“原来如此……”
水城三善个子矮小,体重应该也很轻,完全可能用这种方式自杀。
“有没有遗书?”
“有。”小森指着小桌子说,“就放在那张桌子上面。”
“你有没有看内容?”
“有……只写了一句,活着很痛苦。”
中冈觉得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沉入了胃底。
“警方说什么?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点……”
她轻轻摇了摇头。
“警方认为的确是自杀,有遗书,也大致可以猜到动机。刑警先生,你知道奶奶的儿子去世……”
“我知道。”
“水城奶奶很受打击,一直郁郁寡欢,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大家都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出问题,完全没想到她会自杀。我们太大意了。”
“水城奶奶对她儿子的死有没有说什么?”中冈问道。
小森露出苦涩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无论是什么内容都没关系,并不会留下记录,请你有话直说吧。”
小森深呼吸后,直视着中冈说:“她对我说,她儿子是被人谋杀的,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几名职员也都听到了。”
中冈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我对她说,不可能有这种事,报纸上也说是意外,但水城奶奶无法接受,她说虽然已经找过了警察,没想到还是被那个女人害死了。”
“那个女人是?”
“当然是——”
在中冈发问时,门口传来动静。小森转头看向门口,立刻露出紧张的神情:“啊……辛苦了。”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女人走进了房间。她穿着深色洋装,外面套了件灰色的毛皮大衣。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五官长相是典型的日本美女,化妆也很淡,却散发出一股妖艳。中冈立刻知道她是水城三善口中的“儿媳妇”。之前听水城三善说过,她的名字叫千佐都。
刚才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位是?”女人一双长长的大眼睛看向中冈。
“哦,呃……”小森结结巴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中冈立刻递上名片:“我是警视厅麻布北分局的中冈,冒昧请教,你是水城义郎先生的太太吗?”
女人接过名片后瞥了一眼,没有放进皮包,还给了中冈,似乎并不想要刑警的名片。“是啊,请问刑警为什么来这里?”
中冈接过自己的名片,放回了口袋。
“因为水城三善女士生前曾经向我们咨商一些事。”
“咨商?请问是什么内容?”
“恕我无可奉告。虽然水城三善女士已经去世,但我们仍然有义务保护她的隐私。”
千佐都轻轻皱了皱高挺的鼻子。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也就不多问了。”
“呃,我可以离开了吗?因为还有工作……”小森露出探询的眼神看向中冈。
“可以,谢谢你,我也准备离开了。”
“那就失礼了。”小森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中冈将视线移向千佐都:“请问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她把毛皮大衣挂在衣架上,转头看着中冈问:“这是讯问吗?”
“当然不是。”中冈摇着手,“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也无妨。”
千佐都的嘴角露出笑意。
“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收拾这里的东西。因为合约上规定,当入住者死亡时,必须在一定期限内把房间清理干净。”
“原来如此,之前曾经听三善奶奶说,当初入住时预先付了十六年的房租,如果居住不满十六年,要怎么处理?”
“当然会把剩下年月数的房租退回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金额相当可观。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太低劣了,请你当作没听到。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太令人难过了。”中冈将双手贴在身体两侧,行了一礼后说,“包括你先生的事,在此表示由衷的哀悼。”说完,他又深深鞠了一躬。
千佐都好像戴了能乐面具般面无表情,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关心。”
中冈走向阳台,在窗前俯视着多摩川。
“这里的风景太美了,房间也很干净,服务也很完善。三善奶奶在这里的生活每天都很幸福。”他转头看向千佐都,“在她儿子发生那种事之前。”
“对,是啊。”千佐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我也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大自然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刑警先生,你去温泉区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
“我会小心。”中冈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的小型佛龛。遗照中的老人应该是水城三善的丈夫,遗照前放着已经干掉的栗子小馒头。
“刑警先生,”千佐都叫着他,“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开始整理了。”
“你要自己整理这里吗?”
“会请专业人士来整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那我就告辞了。”中冈再度看向佛龛。这些东西也马上会被丢弃吧。
“刑警先生。”中冈穿好鞋子,正准备伸手打开门时,千佐都再度叫住了他,中冈转过头。
“请你彻底调查,直到满意为止。”千佐都露出了无敌的笑容和冰冷的眼神,“警方彻底调查之后,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的话,那些杂音也就自然消失了。”
中冈确信她刚才听到了小森和自己的对话。
“对,警方会全力以赴。”
千佐都的嘴角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