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发现御崎藤江的尸体已过了一周,整个学校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但任何人都明白,这种平静仅仅局限于表面。据我们所知,调查再也没有新进展,进入了瓶颈。
但每天依然有几个警察来到学校,按照他们的思路进行各种调查。不清楚他们在调查什么。可能他们意识到经常在学生面前晃来晃去影响不好,所以一般不在我们眼前露面。对学生和教师的调查取证暂且告一段落。家里没有再来过警察,我也完全没有了被监视和跟踪的感觉。尽管如此,也不能说明他们减轻了对我的怀疑。
发现沟口的身影时正值那天午休时分,我正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眺望。我们的临时教室从音乐室转到了视听教室。
沟口在教学楼背面的池塘边来回踱步,不时蹲下蹭一蹭楼房的墙面,或摸一摸地上的泥土。
他在干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走出教室转到教学楼背面,沟口正贴着教学楼的墙,笔直地朝上张望。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我,那副严峻的表情立即像寒冰融化一般绽开了笑容。
“哟,”他说,“好久没见了。”
“您这是在干吗?”我问。
沟口呵呵笑着晃了晃肩膀。“散散步而已,我们也需要换换心情嘛。况且这里还有个池塘。”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我把目光转向发黑的池塘。说是池塘,其实只是个直径数米的圆形水坑。边上连围栏也没有,天黑后在附近走动极为危险。之前就有几个人失足掉进去。
“这个池塘里什么生物也没有吧?”
“以前好像养过几条鲤鱼。”
传说,有一位前任校长想把教学楼的后面改造成料亭中常见的日本庭园,但池塘刚刚建好,校长就因脑溢血去世了。计划于是搁浅。说白了,谁也不希望学校里弄什么传统庭园。做完这一番解释后,我补充道:“蚊子的幼虫或许会栖息在这种地方。”
“这我可受不了。”沟口从池塘边往后退了两三步。
我站在教学楼边,照着沟口刚才的样子向上望去,立刻明白了这个位置究竟有何深意。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注视着沟口说,“这里是我们的教室,也就是御崎被害现场的正下方。”
沟口依然面不改色,再次仰起头看了一眼,说:“咦,是吗?真巧啊。”明显是在装疯卖傻。
“刚才您好像在查看地面?”
“地面?”沟口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什么查看地面?”
我叹了口气。若是电视剧,警察肯定会就掌握的线索对你滔滔不绝。而我眼前的这位,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刑警。
我打算换个话题。“这段时间你们好像没再跟踪我,难道消除对我的怀疑了?”这个问题半是讽刺,半为刺探。
沟口只用右半张脸笑了笑。“并不是说怀疑了才跟踪,不怀疑就不跟踪。”
“是这样啊。”我也毫不逊色地只动了动一边的脸颊,“我还以为警察先生不再找我问话,就表明嫌疑被排除了呢。”
“问话接下来还会有,敬请期待!”沟口拍拍我的肩膀,“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些有关你的趣闻呢。”
“什么趣闻?”我严阵以待。
“听说你对生态学很感兴趣啊?”
“生态学?宣传善待地球的那门课?”我一笑而过,“是谁说的?”
“你高一时的一个同班同学。据说分小组自由研究时,你们组的课题叫《地球水资源岌岌可危》,对吧?当时提议研究这个课题的正是你,并且积极参与了整个过程。那个告诉我这件事的同学还说,从来没见你对棒球以外的东西如此投入过呢。”
“是吗?”我把脸扭到一边,“记不清楚了。”
“难道没想起些什么吗?”
“没有。”我用余光瞥了沟口一眼,“这种感觉可真不舒服,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都被人翻了出来。”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这是我们的工作。”沟口做作地垂下眉毛,又突然将视线移到我的左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手腕已经没有大碍了吧?”
他可能是看到我的手腕上没有缠绷带。我甩了甩左手。
“还有一点疼,但好多了。您好像特别关心我的伤势啊—还是,比较在意我的绷带?”我试探着问。
“什么意思?”沟口又开始装傻了,但目光明显犀利了一些。
“我也有话想问您。”为了在气势上不被他压倒,我正视着他的眼睛说,“绷带的一面有黏着剂。所以我猜凶手是将黏着面粘在一起,也就是纵向对折之后使用的,没错吧?”
沟口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他也意识到这种反应已被我看在眼里,但刑警毕竟不会轻易吐露实情。“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凶器是绷带,对不对?不是做体操用的缎带。”
沟口随即将脸转到一边,用食指蹭了蹭鼻子下方。“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为什么?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没有沟口先生您想得那么迟钝。你们老揪着绷带不放,我产生这样的想法还不是理所当然吗?”然后,我又指出所有报纸都没有断定凶器是缎带一事。
“原来是这样,从报道上推断的啊。”沟口依然只用半边脸苦笑了一下,“没错,你确实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迟钝。”
“凶器是绷带?”
“这个嘛,怎么说呢……”沟口不自然地歪了歪脑袋。
“您总该有义务透露一星半点的吧。”我瞪着刑警说道。
“好了,表情别那么可怕嘛。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习惯说没有把握的话。尽管也有例外。”沟口说着干咳了一声,“反正迟早要公布,我就告诉你一些事实吧。的确,那条缎带不是作案凶器。这一点在尸检时就清楚了。呃,尸检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验查尸体呗。”
“旁观过很多次,还是受不了。”沟口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进行尸检的时候已经查明勒痕与缎带不一致,宽度多少有些不同,表面纹路也有差异。可以推测凶器应该是同样的带状物,但不是缎带。”
“那么,你们是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凶器是绷带的?”
“这个还不敢断言。”沟口摇摇头,“只是与勒痕做了比对,没有发现不一致的情况。勒痕大约宽十九毫米,和你刚才说的绷带纵向对折之后的宽度相同。但不能因此就草草下结论。毕竟,可能存在其他我们没有预想到的凶器。”
“够谨慎的啊。”
“职业病。”沟口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算一个对我非常不利的情况。警察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来你能够体谅我们的处境了。”
“但真的不是我。”我直截了当地说,“有人想陷害我。”
“嗯。”沟口又蹭了蹭鼻子下方,“我把你的话作为参考,还有,最好别把凶器的事传出去。”
“我不会说的。”
他点点头,似乎在暗示我:这也是为你好。刚迈开步子,他又折回身来。“有样东西想麻烦你给我看一下。”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什么?”
“照片。”沟口回答,“以前你和宫前由希子两个人单独拍的,就是双人照。”
这要求始料未及,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应该有的吧,照片之类?比方说经常放在月票夹里的那种。”
“您干吗要看那个?”
“不可以吗?”
“我只是好奇。一个大男人竟然想看高中生的双人照……”
“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是调查的一个环节。你身上没带吗?”
“没有。”
“那么下次再拿给我看吧。”沟口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着沟口消失在教学楼的一角,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看来他到底还是对我和由希子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并以为这事与案件存在某种联系。尽管目前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我不可能主动告诉他这与本案无关。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想起刚才从窗口看到的那一幕,便决定推测沟口在调查什么。我模仿着他的样子蹲下来,没有发现地面有任何异常。今年是干梅雨,一个雨点儿也没见着,地面跟石头似的硬邦邦的。
我又朝教学楼看去。一楼是家庭生活课教室,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抬头望望我们教室所在的三楼,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仔细一想,真是蹊跷:御崎藤江明明是死在教室里,为什么要调查教学楼外部呢?
二楼的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朝这边张望,是个板着脸的女生。与我四目相对,她慌里慌张地缩了回去,简直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刚想收回目光,二楼窗户下有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面墙上多了一处小小的伤痕,似乎是被锤子一类的东西敲打过,墙皮脱落了一些。这应该是最近才出现的,因为只那一处没有风吹日晒的迹象。
猛然间,我想到一种可能。再次查看地面,果然发现大楼墙根附近散落着几小块白色混凝土块。
最近十有八九有什么硬物砸过教学楼的墙壁,才导致混凝土脱落。这么考虑应该比较合理。
沟口或许就是在观察这个。这与本案又有什么联系呢?我模仿着歇洛克·福尔摩斯,将白色碎片托在掌心上看了又看,然而始终没有灵光乍现,只好啪啪地全部拍掉。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我打算返回教室。走之前,我又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伤痕。就在这时,二楼的一扇窗户边有什么晃了一下。我看到一张朝这边窥视的脸倏地藏了进去,紧接着,那扇窗户也砰的一声狠狠关上。
我盯了那扇窗户好一会儿,可再也没有什么人露头。
这天,社团活动依然暂停。尽管太阳还高高挂着,我已快走到家门口了。突然身后有人喊我,回过头一看,一个T恤外面套着薄夹克、长得像螳螂的男人正冲着我微笑。他身后站了一个穿工作服的胖子。
“你就是庄一吧?”螳螂说。因为想不出被这种家伙叫住的理由,我没搭腔,仅仅点了下头。
“太好了。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呢?一个小时就够了。”
“你是哪位?”
“我是干这个的。”他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杂志社的名字。我没有接。
“我没话跟你们讲。”
我打开门刚要往里走,螳螂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就好了。就是上次那件事,你知道的。”
“你说什么啊?”
“就是你女朋友因为校方的过失遭遇车祸的事啊。对此你肯定有一肚子话想倾诉吧?跟我们谈谈这个就行。”
“我没什么想倾诉。请你把手拿开。”
但螳螂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丝毫没有拿开的意思。“那我只问一个问题吧。这次被杀的老师就是害死你女朋友的人,对不对?对此你有何感想?”
“烦不烦啊!”我甩开他的胳膊,走进大门。那些家伙没有再跟过来,但一直到我进屋前都纠缠不休地嚷着我的名字。
我拎着书包走进客厅,只见春美横躺在沙发上,胸口盖着一条毛毯,脸色有些发青。我立即把书包扔在地上,跑到她身边,双膝跪地。“你怎么了?”
春美面色苍白地微微一笑。“没什么,不用担心。”
“可是……”
“她跑回来的。”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跑回来的?”我吃惊地看着春美,“为什么要跑?”
“她说有人追她。”
“妈妈,不许说!”
我回头看着母亲。“谁追她?”
母亲脸上略显踌躇,而后问道:“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吗?”
“那两个浑蛋!”
我立刻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去。但外面已不见螳螂等人,只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妈一边洒着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回到屋里,再次跪到春美身旁。“对不起,都怪我。”我对心脏脆弱的妹妹低下头。
“不是哥哥的错嘛。”春美笑着说。
“下次那些浑蛋要是还敢来,我一定揍扁他们!”
“不可以啦!”春美撅着嘴说,“那样就不能参加比赛了。绝对不可以!”
被还是小学生的妹妹这么说,我真是无言以对。我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惹事。一想到事到如今春美还在热切地期待着我们的比赛,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能否参加今年的比赛,我着实没有任何把握。
“啊,对了。哥哥,你把那本书还回去吧。”
“书?”
“那本小猫图册啊。”
“哦。”我忘得一干二净。是啊,该还回去了。
电话铃响了。母亲拿起听筒:“您好,这里是西原家。”几句之后,母亲变了语气。我扭过头。“这种采访……是的,我们无可奉告,所以……是的,不好意思。”母亲挂断电话,转过头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是电视台的人,说想做个采访。”
“电视台?”
“刚才也打来过吧?”春美说。
“老有各种各样的地方打来电话吗?”我问母亲。
“有五六个了吧,基本上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咂了下舌头。看来追踪这起杀人案的各大媒体已对由希子一事有所耳闻,我自然将是众矢之的。
“要是逮到凶手,事情应该就会平息下来吧。”母亲的声音里满含担忧。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站起身说道:“我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
“你去哪儿?”春美问。
“去还图册。”
去由希子家,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都不变的是离她家越近,心情就越发沉重。这条路还要再走多少次呢?我这么想着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看到从由希子家的大门走出来的人,我立刻躲了起来。是螳螂草包二人组—满脸不快,摇晃着肩膀怏怏而去,看来是刚吃了闭门羹。我也做好了受到如此待遇的心理准备,来到宫前家。
由希子的母亲仍旧一脸僵硬地听完了我来还图册的缘由。估计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人的笑脸了,我暗想。
“不值得劳烦你特意过来。”她啪啦啪啦地翻着图册,说,“既然专程送过来了,那我就收下。”
“那个,还有……”我咽了口唾沫,“这边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麻烦?”
“刚才好像看到有杂志记者模样的人来过。”
“啊,”由希子的母亲点点头,“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来。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我们家也是,所以我担心这边也……”
“就算你担心……”说了半句,由希子的母亲就闭上了嘴。
后面的话我很清楚。就算我担心也无济于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照现在的状况,我不可能对这个家—我已故女友家的情况不闻不问。置若罔闻在我看来是一种卑鄙怯懦。
正当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之时,我身后的门开了。
“我来了……”进门的中年女人一见我在,便停止了寒暄。“这是哪一位?”她问由希子的母亲。
“由希子的,那位。”由希子的母亲刚说出这几个字,那个中年女人的眼角就吊了起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尖锐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你知道托你的洪福,我们有了多少麻烦吗?只是个高中生,就对由希子做出那样的事,竟然还到学校里大肆宣扬!”
大肆宣扬?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姐姐,不是那样的。这个人……”由希子的母亲试图为我辩解,但中年女人面如般若,继续滔滔不绝地斥责。
“听说还向学校抗议了?难道你不明白,那么做也没有半点用处吗?反而让由希子的事公开,我们还得忍受街坊四邻异样的目光。加上又出了案子,更是招来不明不白的怀疑。净是些晦气事!你说你,承认自己是由希子的男朋友也可以,只到这里自首不就得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在学校里一说,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高中生嘛,都八卦得很,肯定会吧啦吧啦地到处乱传。哼!你一定觉得主动承认是件很威风的事!喂,说你呢,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一言不发,倒不是被这个女人机关枪似的说话架势压倒,而是实在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我低着头,只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说你啊……”
“姐!”由希子的母亲制止了她,“好了,说这些就差不多了。你想对这个人说的,不是已经都说出来了嘛。快进去吧。”
“可是……”那人显然仍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但或许觉得多说无益,还是进了房间,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朝走廊那边去了。
“她是由希子的姨妈。”由希子的母亲说,“担心我们,时常到家里来看看。”
在外人眼中,这个家的确发生了令人担忧的事。
“她说招来了不明不白的怀疑,这是真的吗?”
“警察到家里来过。要说对那个老师心怀怨恨的人,我们家肯定要算在其中。他们问了些比如案发当晚我们在哪儿这样的问题。”
“应该只是例行程序吧?”
“谁知道呢。那晚我和丈夫都在家中,但因为只有我们两人,也没办法证明。”
这话在我听来好像刻意强调了“只有两人”。
由希子的母亲看着我问:“警察去你那里了吗?”
“嗯,去好几次了。”
“哦。”她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可能在忖度我是不是凶手。似乎是为了打消这种念头,她随即垂下眼睛说:“真是起麻烦的案子啊,能早点结案就好了。”
“警察还问别的问题了吗?”
我原以为她会说“我没有义务对你说这些”,可她还是如实回答。
“他主要问了由希子和你的关系。比如说对于你们俩的关系,我们是不是一无所知。我们说确实不知道,一点也没有察觉。毕竟,事实就是这样嘛。”她的语气里充满焦躁,“连去年圣诞节那孩子送你围巾,我们都不知道。警察说起来,才头一次知道。”
我想尽量避免围巾的话题,于是选择了沉默。
“哦,对了。之后还要我给他看照片,你们两个人的。我就把棒球社的相册拿出来给他看了。看完之后,那位警察一脸不可思议地说:‘没有两个人单独照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明白过来。所以沟口才那样问我。
“你还有事吗?”由希子的母亲问。
“没有了。”我起身告辞,离开了宫前家。
此时,我感到胃里像灌了铅般异常沉重。我再次意识到,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遭受着折磨,我的家人、由希子的家人,还有其他亲朋好友。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
我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刚才由希子的姨妈所说的话:
你一定觉得主动承认是件很威风的事吧……
也许确实是那样。一方面,我觉得扮好由希子恋人的角色是我应尽的义务;另一方面,我也痴迷于这个把自己逼入绝境的自我。假若确有悔恨之意,真心希望尽量不伤害任何人,可能就会选择更恰当的方法。然而,最终我却找了一条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途径。诚然,从表面来看我确实陷入了困境,但在谴责御崎藤江的同时,我不敢否认内心深处没有对自己高尚情操的陶醉。其实,将真相隐匿于心,继续饱受自我厌恶的煎熬,或许才能偿清我犯下的罪孽。
但我已无路可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视很多人在因我而遭受折磨的事实。只有这样,才能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令他们脱离目前的痛苦。
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回来了。父母似乎很想打听我在宫前家的谈话,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我想他们可能也怕问出口吧。
这天晚上,一个骚扰电话也没有。各大媒体似乎也顾忌到深夜不便,没再不依不饶。
但正当我准备洗澡而在客厅里徘徊时,这晚唯一的一个电话打进来了。看看四周没人,我拿起听筒。“喂,你好。”为防范骚扰电话,我没有自报姓名。
片刻之后,那边说道:“是西原吧?”我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好冷淡啊。”水村绯子说。
“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
“他们还在怀疑你吗?”
“是啊。反正没说嫌疑排除。”
“听说,今天一个自称报社记者的人跟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搭话,问她西原是个怎样的人。”
“我也知道媒体察觉这事了。今天还来过我家,连春美也追着不放。”
“你妹妹……她身体不要紧吧?”她的声音不安起来。
“多谢你这家伙的牵挂。唉,都怪我这个混账哥哥。”
沉默了一会儿,“是啊。”绯子说。
“你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嗯,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媒体。”
“那真是劳您费心了。”
“还有,”绯子补充道,“请不要称我为‘你这家伙’。”
“知道啦。”我说,“那就晚安,大小姐!”挂断电话,一股苦涩在我舌头上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