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那个时候开车而已,其他时间都是中野先生开的。”
由利子哭着说道。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让没有驾照的人驾驶那么久嘛。”
“我以为会没问题的。我已经回到日本很久了,也经常坐别人的车,所以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左侧通行了。”
“那和真的开车上路完全是不同的。”
“嗯,我现在清楚知道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没关系……因为半夜车子很少。”
“是你说你想开车的吗?”
“是的……我希望能够尽早在这里开车。”
即使是争夺奥运选手权的选手,内在一样是个普通的年轻人──织田一边看着她的侧脸,一边这么想。
直到最近之前,她一直在美国留学,然后在那里考取了驾照。那张驾照可以转换成国内驾照,但她还没去办手续。不过,这次最严重的问题并不在于此。日本和美国不一样,是左侧通行,然而她并不习惯这样子的驾驶方式──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中野先生曾经说过很危险,阻止我这么做。不过我还是强迫他,让我开一下子就好。”
“你觉得开起来怎么样呢?”
“右驾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对向来车是从右边开来这一点,让我觉得有点害怕。但是在直行的时候,就不太会注意到是左侧通行了。”
“直行的时候啊,可是在十字路口必须转弯。”
不知道是不是会想起当时情景的关系,由利子闭上了眼睛。
“在开进十字路口之前,我一直对自己说:转弯之后也要开进左侧车道。可是在我注意红绿灯的时候,就慌张地开进了对方车道。等我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用双手掩住脸,眼泪从她指间流了出来。
“这是常有的事。”
织田安慰她:“不过情况和你相反,日本驾驶人到国外去的时候也会这样。一碰到突发状况,以前的习惯就会跑出来。”
织田的那本旅游书上也有写到,有很多驾驶人会在前进和左转的时候开进左侧车道。反过来说,在美国拿到驾照的驾驶,在右转的时候便经常闯进右侧车道,而由利子就是这样。毕竟方向盘的位置和车道全都跟照镜子一样,是相反的,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急急忙忙地下车,结果骑机车的那个人已经躺在地上、完全不动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期,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重要的时期,你是指明年参加奥运的事吗?”
她点了一下头。
“如果造成伤亡事故的话,我想不管成绩再怎么优秀,还是无法参加奥运。就算被甄选上了,我也不得不请辞选手权吧。”
几年前好像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织田在记忆中搜寻。那是冬季奥运,目标摘下金牌的日本名跳高选手,因为酿成伤亡事故而请辞选手权。当事人当然后悔不已,不过拥戴者们更是替选手觉得惋惜。
“然后中野先生就说他会留在现场处理,叫我先逃走。”
“他想要装成开车的人是自己。”
“是的。我觉得自己非离开现场不可,于是就跑走了。结果,有人在半路上叫住我。我吓了一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坐在车上叫我。”
原来是这样啊,织田了解了。
“那个人就是三上先生吗?”
“三上先生目击了事故的情况,也看到我逃走,而且他还知道我是谁。他说事情他都知道了,叫我快点上车,他会送我回住处。”
三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织田思忖。只是单纯的女子马拉松迷吗?织田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他应该是打算先帮她的忙,之后再以独家专访或是其他的形式要求她回报吧。毕竟那个男人的工作是自由撰稿人。
“回到这里之后,我马上就告诉负责人。他大骂了我一顿,之后,他就叫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啊!”
这了不起的团队合作让织田深感佩服。在听到由利子说明状况那一刹那,高仓就知道中野的目的了吧。然后,他就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首先,一定要先制造由利子不在车上的假象。所以,高仓应该会先打电话给丸山。在告诉丸山事情原委之后,他大概拜托丸山,请丸山说造访研究室的只有中野一个人吧……
回想起和丸山见面时的事之后,织田想到了几点:第一是丸山刻意强调去找他的人只有中野一个;另外,他不小心说溜了嘴,对织田说了“如果太晚回去的话,隔天的练习会很吃力的”这些话。如果去找他的人只有教练中野,他应该不会说这种话。还有,在他说了“一流选手的资料也是很宝贵的”之后,仿佛觉得自己说太多似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如果要撷取资料,选手就得亲自去研究室。他应该也注意到自己话中的矛盾了。
织田会看到三上,或许只是偶然。不过,三上在那时就联络了高仓,告诉高仓交通课的警官来找他问话,他则是装成事故目击者。在听完三上的证词之后,高仓他们便陷入不安。因为过度强调打滑的声音,只会让警方更加怀疑他们而已。于是三上便打电话给警方,订正了关于打滑声的证词──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话说回来,为了选手而牺牲自己,这种举动还真是了不起呢。”
他说的是中野。结果,由利子便直接说道。
“我和中野先生……有婚约。”
“喔,怪不得。”
教练和选手啊──这也是常有耳闻的事。
“全部都是我的错。明明在奥运之前,我应该要忍耐住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对。”
由利子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你要把这件事当作教训,谨慎行事喔。不然大家的辛苦就全泡汤了。”
织田的话让她惊讶地抬起脸。
“报告书什么的,全都已经送到检调单位去了。嫌犯就是中野先生。”
“啊……那……”
“只是我自己不能接受而已。总之,我是为了确定真相,才到这里来的。如果我现在在这里把大家都安排好的事情推翻,谁也不会高兴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不晓得该回什么,由利子咬住了嘴唇。
“马拉松比赛要好好加油喔。”
“是。”
她的声音虽然很小,不过却感觉得到强烈的决心。
织田下车,绕到驾驶座帮她打开车门。她下车的时候,白皙的颈子从训练服的衣襟露了出来。
“最后再提醒你一点,”织田说,“在伤口愈合之前,别在人前露出脖子比较好。”
她“啊”的叫了一声,用手按住脖子右侧。那里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擦伤,是安全带的痕迹。而脖子右侧的伤痕,就代表她当时坐在驾驶座上。当这个伤口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织田就开始怀疑由利子了;那个时候,古川应该也注意到了,只不过他选择了保持缄默。古川也选择了守护由利子的未来这条路。
“那我就告辞了。”
坐上车之后,织田便开车离去。由利子站着目送车子离开停车场。
开了一会儿之后,织田看到了公共电话,于是便停下车子。
将电话卡插进公共电话以后,他按下号码。靖子立刻接起电话。
“关于蜜月旅行的事,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啊?”
“别租车子了吧。”
“咦?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次就别租了。”
“你真奇怪。”
虽然觉得很可疑,靖子还是笑了。“好啦,那就别租了吧。喂,今天晚上来我家吧,我煮饭给你吃。”
“了解。”
挂上电话,织田一边哼着歌,一边回到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