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部移到警视厅的一个房间内继续工作。他旁边放着三个大纸箱,里面全是从菅野快儿的房间内搜出来的东西,有音乐专辑、笔记本、杂志、录像带、CD、电子游戏机等东西。织部正在谨慎地查看,或许,能显示菅野快儿和长野县的关系的蛛丝马迹就藏在其中。
但事实上,织部觉得好像在找一件不存在的东西,一种徒劳感袭上心头。菅野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去了长野县。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做无用功的感觉,原本和他一起查看的近藤说已很久没有回家,刚才先回去了。
看完所有的漫画杂志,织部捏了捏肩膀。他不觉得漫画里藏着蛛丝马迹,但又不能不看。或许菅野喜欢的漫画里有以长野县为背景的,这就成了他的动机。
他觉得身旁有人,抬头一看,久冢正拿出老花镜,坐在他对面。
“发现什么了吗?”久冢拿起杂志问,听语气似乎并未期待会有什么好消息。
“没有……”织部闷闷不乐地说。
“哦。”久冢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果然如此”。他拿出烟盒,四下张望。织部从别的桌上拿来一个烟灰缸。
“真野那里好像也一无所获。”久冢说。
“是啊,菅野路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尽管她隐瞒儿子偷偷取钱的事,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应该不会不说他的行踪……”久冢朝天花板吐了口烟,“他为什么要逃到长野呢?”
织部不明白久冢为什么要来找他。因为上司和部属的关系,平常他们也会交谈,但像这样只有织部一个人在,久冢很少会刻意过来。
“银行的监控录像画面不知怎么样了?”织部不禁觉得快要窒息了,赶紧寻找话题。
“已经确认了,两次都是菅野本人。那个小鬼就这样毫不伪装地外出,是没想到有监视摄像头,还是心想就算被拍到也没关系?总之,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菅野还待在长野县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他离开了,只要能找到他以前的藏身处,或许就可以掌握他现在的行踪。”
织部觉得久冢好像是来叮嘱他要仔细调查。
“菅野的事是不是可以公开了?”织部试着说出想法。
“是要公布他可能躲在长野县,还要附上他的照片吗?”
“我知道不太可能,只是想能不能用些方法征求线索?菅野不可能一个人生活吧?只要能公开,他周围的人就会来密报。”
“长峰已经被通缉了吧?但也没有任何人来密报啊,提供信息的电话多得令人心烦,但全是胡说八道。”
“我知道,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不行就是不行。菅野只是关系人,而且还未成年。”
的确如此,织部低下头。
“你今年多大了?”久冢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二十八。”
“嗯,那么你比他们大十岁以上啰?”久冢继续抽烟。“他们”想必是指伴崎敦也和菅野快儿。
“那个年龄的家伙在想什么,我完全不清楚。”
织部一说完,久冢就笑了出来。“我们这里面最年轻的人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那我们怎么办?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但差十岁也很多啊。”
“或许。但你能不能尽力想象一下?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不可能,我完全无法理解。”
“那你回想你十八岁时的情形,再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应该可以吧?”
“这个……”织部苦笑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高中同学的脸。
久冢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老实说,你觉得那些死小鬼是如何看待少年法的?稍微为非作歹一下,名字也不会被公开,也不太可能被关进牢里,所以就放心大胆地胡作非为。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才会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
织部皱着眉头,双手抱胸。“我身边也有很多不好的人,但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说出这种想法。我觉得他们不会想这么多才行动,但大致了解有少年法这个东西也确是事实。所谓了解,其实只是知道自己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有少年法可以保护自己。”
“伴崎他们的情形是怎样呢?认为自己未成年,应该会被饶恕,才会干出那些蠢事?”
“不能说完全没这个可能。”
久冢点点头,将香烟捻熄。香烟熄灭后,他仍继续捻碎烟灰,仿佛是要甩开心中的焦躁。
“关于这个问题,组长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久冢闻言挑起一边的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您以前曾经负责过少年杀人案,就是那个用打火机烧伤尸体的案子……”
“那个案子啊。”久冢皱起了眉头,“你是听真野说的吧?”
“是。”
“那也是很可怕的案子。”久冢叼上第二根烟,“小鬼们出于一些无聊的理由杀害了一起玩的同伴。被捕后,他们也不认为自己闯了多严重的祸,没有一个人试图向被害人家属道歉。”
“真野说,凶手们只为自己流泪。”
“他们是因为被警察抓才哭的。其中还有个家长居然安慰这种混账儿子说:‘没关系,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听说组长到现在还和被害人家属保持联系。”
织部一说完,久冢不好意思地咬着上唇。
“那并不是站在道德的角度,只是我刚好负责这项工作,负责联系家属的工作。”
“是吗?”
“可见过几次面,我终于能稍微体会家属的心情。因为我曾经也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嘛。”
织部想起久冢的儿子因车祸过世的事。
“被害人的父亲叫我告诉他将凶手们移送法办的日子。”久冢边摸着长满胡茬的两颊边说,“我问他为什么要知道,他说有些话想对凶手们说,所以要参与移送。我马上就明白了,对他说:‘还是算了吧。’”
“那个父亲想报仇吗?”织部问道。
“可能是吧。不,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这么说了,那个父亲脸色大变。他说,你们的工作不是要惩罚坏人吗?既然你们不惩罚那些混账家伙,那我只有自己来了。”
“那组长您怎么回答?”
“无话可说。”久冢直直地看着织部的眼睛,“怎么可能答得出来?如果是你,你会说什么?”
织部移开视线,脑海里浮现出长峰重树和鲇村的脸。
“织部,你想得通吗?”久冢说。
“什么?”
“关于这次的案子,你的工作是负责找到菅野,找到后还要调查他和长峰绘摩的死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么做就等于剥夺了长峰重树报仇的机会,丧女的怨恨也会被迫封印在心里。你应该很疑惑吧?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可以老实告诉我。你说的任何话,都不会列入考核。”说完,久冢抿嘴一笑,随即又变得很严肃,“怎么样?”
织部咳了几声,挺起背脊,咽下一口口水,说道:“老实说,我希望长峰先生……长峰比我们先找到菅野,而且希望他打消复仇的念头——”
“喂,等一下。”久冢伸出手,“你是说真的吗?不要说谎!”
“是……”
“真的希望他打消复仇的念头?”
“嗯,没有。”织部低下头,接着再度抬起,“没错,我真正的想法是,如果长峰先生能完成复仇最好。”
“嗯,这样想也没关系。”久冢抬起下巴,“你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不要因而产生罪恶感。我们不是道德导师,也不是牧师,只是一般的刑警,没必要考虑什么正义之类的事。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没有必要争论,至少刑警可以这么做。”
“至少刑警可以”,织部感觉久冢好像在强调这个部分。
“总之,你现在的工作就是找出菅野的藏身处,其余的事都不要多想,只要专心做这个就好。”
“我也这么想。”
“你明白就好。”久冢捻熄了第二根烟,这次很干脆地弄熄了。
一名刑警过来叫久冢。组长看看织部,对他点点头后离开了。
诚想起那件事,是在茫然看着电视的时候。本来打开电视,是为了看会有搞笑艺人出现的深夜节目,但此前的职棒赛好像延长了,所以仍在播新闻。
或许可以了解一些长峰重树和快儿的情形,他想。但没有这方面的后续报道,节目里的特别单元是报道因不景气而无法经营下去的旅馆。
看到这个专题报道时,诚脑海里闪过一点东西。
“有一些倒闭的民宿。我都带女孩子去那里。”他想起快儿笑得很诡异的表情。
对了,他确实说过民宿!
大约是在三个月前,和往常一样,敦也向他借车。他知道他们又要去找猎物,当时他并没有一起去。
还车时,诚问他们去了哪里。快儿就回答了。
“你猜我们去了哪里?信州。”
“信州?”
“敦也拐来的那个妞说要去兜风,我们就开关越,然后直接走上信越道。我也不清楚那是哪里,反正是信州。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下高速公路,开进了山路,结果那女的竟然开始鬼叫。实在太吵了,我就用刀威胁她。”
他们俩好像要找一个可以强暴那女生的地方,所以沿着山路绕来绕去,不久,他们发现了一个可以逞兽欲的好地方——倒闭的民宿。
“我们打破玻璃窗,爬了进去。那里可能刚倒闭没多久,没有完全荒废,床还可以用。我和敦也说,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躲到这里。”
当时诚并没有特别留意,他已经习惯了他们俩大胆的行径,不管听到多么荒谬的事,也不会有特别的印象。
但现在,当时的记忆却让诚胆战心惊。
没错,快儿一定是去那家民宿了,他一定是躲在那里。
诚不知道地点,他们也没说出详细的地名,但确实是在长野县。
长野县内刚倒闭没多久的民宿,这样的信息应该足够了吧?知道了这个线索,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应该就能找到快儿了。
这要和在屋外的刑警说吧?可诚犹豫了。他想起自己和父亲的对话。
敦也和快儿之前干过什么勾当,都要装作不知道。所以他不能知道他们在倒闭的民宿里强暴过女孩,以及自己曾出借汽车让他们去做这些。
可不告诉任何人对吗?应该要告诉谁吧?
诚看着手机,想起不能用它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