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躺在床上看漫画时,忽听有人说了一声:“我进来了。”拉门随即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他的父亲泰造。泰造穿着短袖开襟衬衫和长裤,像是刚从公司回来。
诚合上漫画,转身朝向父亲。“干吗啊?”
泰造在儿子的椅子上坐下,把臂肘搭在椅背上,环顾四周,露出不悦的表情。“这房间真脏,你偶尔也该打扫一下。”
“你特地进来讲这个?”
“你要游手好闲到什么时候?”
“烦死了,不要管我。”诚转过身,又打开了漫画,心想如果老爸再啰唆,自己就要冲他吼。
“你跟那件事无关吧?”泰造低声问道。
“那件事是指什么?”诚继续摆出看漫画的姿势,心中却吓了一大跳。
“伴崎那家伙的案子啊,废话。怎么样?和你有关吗?”
诚咽下一口口水,心想绝对不能让父亲看出自己的不安。“没关系!”
“真的?”
“真的!啰唆死了。”
父亲好像站了起来。诚以为他要走了,其实不然。诚的肩膀被抓住了,力道很大。
“看着我,给我说清楚。这件事很严重!”父亲的声音很急躁。
诚不情愿地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抬头瞅了一眼。泰造瞪着儿子,但眼中没有愤怒,只有焦急。
“警察来的时候,你说最近没有跟伴崎见面,是真的吗?”
“真的。”诚低头回答。
“那么,那天是怎么回事?在川口举办烟火大会那天,你开着家里的车出去的吧?当时你说在朋友家,那个朋友不是伴崎吗?”
诚无法回答。确实,那时他在电话里是这么对父亲说的,现在再谎称是别的朋友也没什么意义,父亲一查就会知道。
见诚沉默不语,泰造似乎明白了。他用力咂了咂嘴。“净给我干些蠢事!我才想会不会是这样……伴崎被杀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了。”他再次坐下来。铁制的椅子轧轧作响。
诚看了看父亲。“和我没关系。”
看着地面的泰造抬起神情焦虑的脸。“什么没有关系?伴崎他们做坏事的时候你也在吧?”
诚摇摇手。“我不在。那时我不是回来还车吗?你不是叫我把车开回来?”
“在那之前你都跟他在一起?”
“对,可是那时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起开着车四处乱逛。那两个家伙杀了那个女孩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那都是我走了之后才发生的,真的。”
泰造一直盯着儿子,眼神像是要看穿他是不是在撒谎。“那掳走女孩的时候呢?你不在吗?电视上说有人在现场目击到一辆可疑的车,那不是我们家的吗?他们说是旧款轿车。”
诚移开视线,他知道不可能再支吾搪塞了。
“果然是我们家的车?”泰造又问了一次。
诚无奈,只好轻轻点头。泰造又咂了咂嘴。
“看电视的时候还以为和我无关,没想到居然是我们家的车。”
“可是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是你开的车吧?掳走女孩的时候你不也在场?”泰造的声音因生气而颤抖。
“没错,可掳走女孩的人又不是我,是敦也和快儿自作主张把她带上车。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出那种事。”
“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没叫他们不要上车吗?”
“我哪敢说那种话!如果说了,不知道以后会被他们怎么样,会死得很惨!”
儿子的话让泰造心烦地扭曲着脸。“你们的世界和黑道没两样,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那后来呢?”
“我开车把女孩带到敦也的公寓……然后老爸你就打电话来了。所以我和他们两个分开,回家了。”
“真的?”
“是真的,相信我。”
“你没有对那女孩怎样吗?不是撒谎吧?”
“不是啦,我只是开车。”
泰造点点头,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的下巴长出了很多胡茬。“不管怎样,警察可能还会再来,他们应该会问你烟火大会那天发生的事。你打算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不是只能老实说吗?”
“你能不能说你没在车上?”
诚瞪大了眼睛。“啊?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把车借给伴崎,约好在某个地方等他。不对,这样就得说明是在哪里。好,那就在伴崎的公寓等他好了。伴崎将女孩掳回来之后,你取回车直接回家。”
诚终于明白父亲的用意了。泰造想包庇儿子,所以编出这个谎言。
“行不通。”诚说。
“为什么?”
“因为还有快儿在场。要是快儿被警察抓到,全都招供,警察就会知道开车的人是我了。”
“哦?”泰造咬着嘴唇,皱起眉头。
“还是只能说实话吧?”
“是啊……”泰造握拳敲着大腿,看着诚,“说谎可能会更糟……那就老实说吧。但你要把受威胁的事说清楚。”
“受威胁?”
“他们应该威胁你开车吧?还有,掳走女孩时,他们也对你说要是不帮忙,就给你好看,对吧?”
“他们没有这么说,是我觉得如果不做,以后一定会被他们欺负,才不敢违抗。”
泰造气急败坏地摇头。“你要告诉警察,他们是亲口这么说的。因为害怕,你才不得不去为他们开车。如果不强调这一点,以后会很麻烦。”
“但快儿一定会说他没有威胁我。”
“那就看警察会相信谁。没问题,如果有什么争议,我就给你请律师。”
诚点点头。一直令他厌恶的父亲,现在却让他觉得很可靠。
“还有,你要说当初没想到伴崎他们真会强暴那个女孩。”
诚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歪着头。
“如果你明明知道那些人要非礼女孩,却默默回家,你仍然算是共犯。事后要是报警就好了……你没有吧?”
“嗯……”
“明知会有人犯罪却置之不理,也是有罪。所以你要说,你以为他们只会摸她几下,然后就放她走。你要告诉警察,伴崎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会相信吗?”
“就算不相信,你也要坚持。至于没有报警的原因,你就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案子,又怕伴崎他们报复你,就可以了。”
这倒是事实,诚便回答:“是。”
“你还要说,虽然从电视或什么地方得知了那个女孩失踪、警方发现尸体的事,你也完全没想到是伴崎他们做的。这一点最重要,你绝对不能忘记。”
“嗯,我知道了。”
“只要强调你没想到会和那个案子有关、他们俩威胁你,你应该就不会被判重刑。我会请律师为你作无罪辩护。”
泰造双臂抱胸,闭上眼睛,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后来你应该没再和伴崎他们见面吧?”泰造盯着诚问。
诚不发一语,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
“我又被叫出去了。他们叫我开车过去……”
“什么时候?”
“应该是烟火大会后两天。”
“你把车借给他们了?”泰造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诚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泰造骂了声:“蠢蛋!你怎么那么唯命是从?就是这样,才什么事都做不好。”
被径直戳到痛处的诚感到很受伤害,也很生气。他扭过头去。
“然后呢?”
“什么?”
“你还问我?你把车借给他们,还车的时候不是又得见面?”
“嗯。”
“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前一天晚上他就打电话来,叫我去他公寓取车。我就去了。”诚有点赌气地回答。
“借车还车时,他们说了什么?那两个家伙说他们杀了女孩吗?说要用车运尸体吗?”
“他们没说得那么直白,但我觉得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类似的话指什么?说清楚一点。”
“这种事我不记得了!就是‘这也不是我们的错’、‘那是意外’之类的话。”诚揪着头发,做出不耐烦的表情。
泰造从椅子上站起,坐到诚旁边。床凹陷下去。
“你没有帮忙搬运尸体吧?只是借车给他们?”
“对,这不是废话吗?”
“好。那么这一部分你也要好好告诉警察。只要说你的确把车借给了他们,但完全不知道他们开去做什么,第二天他们还车时也什么都没对你说。你就这样告诉警方,知道吗?”
“知道了,可是……”
“什么?”泰造看着诚。
诚脑海里浮现出敦也和快儿要他制造不在场证明一事。事实上,他当真去了卡拉OK厅,为他们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他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说出来。
“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没说?”泰造语带威胁。
“不,没有。”诚回答。他觉得如果说出制造不在场证明一事,一定又会被父亲大骂一顿。“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战战兢兢地问父亲。
“什么东西?”
“呃,我觉得我跟快儿说的话可能会有出入。那家伙大概会咬定我也是共犯。”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要看警方相信谁的说辞了。重要的是有没有证据。你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而已,没有证据显示你积极地帮忙。只要我们抓住这一点,就算闹上法庭也没问题。总之,杀人的是那两个家伙,警察应该不会相信他们的话,你不用担心。”
虽不知事态发展是否真能那么顺利,诚还是点了点头。现在先按父亲说的去做吧。在官司之类的艰深话题面前,他束手无策。
“这下你知道了吧,”泰造把手放在诚肩上,“从今以后,交些正经一点的朋友。”
“嗯……”
“伴崎的那个死党叫什么?”
“快儿,菅野快儿。”
“菅野……”泰造撇了撇嘴角,喃喃自语,“如果这家伙也像伴崎一样被杀,事情就好办了。”
诚很惊讶地看着父亲。不知泰造如何解读诚的反应,他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