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些日子邓克让伊戈去追逐鸡群。这能帮助他变得动作更快,他想,但他知道如果他说出来她会笑的。她的短鼻子和雀斑正在令他分心。邓克不得不提醒自己为什么尤斯塔斯爵士派他来此。“夫人,我已经发誓效忠了我的阁下奥斯格雷。”他说。“就是那样。”
“就这样好了,爵士。让我们讨论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务吧。”罗翰妮夫人拉了一下辫子。“我们不能容忍对冷壕堡和它的百姓的攻击。因此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该把你缝进一个麻袋去。”
“我是来连本带利赌博的,”他提醒她。“而且我已经喝过了你的酒。”那味道仍然在他嘴里流连,醇厚甘甜;目前为止它还没毒死他。也许是酒让他大胆起来了。“而且你没有大到能装下我的麻袋。”
令他放松的是,伊戈的玩笑令她微笑了。“不过,我有好几个大到够装下班尼斯的。塞瑞克学士说沃尔莫的脸给几乎砍到了骨头。”
“夫人,班尼斯爵士对那个人发了脾气。尤斯塔斯爵士派我来这里偿付血的代价。”
“血的代价?”她大笑了。“他是个老人,我知道,但我不曾意识到他老成那样了。他以为我们活在英雄纪元,一个人的生命被估价为不多于一袋子银币?”
“那挖沟人没有被杀,夫人,”邓克提醒她。“我没看到有人被杀。他的脸被砍了,那就是全部。”
她的手指懒懒地在辫子上游移。“请说吧,尤斯塔斯爵士对沃尔莫的脸颊出价多少?”
“一个银鹿币。还有三个给您,夫人。”
“尤斯塔斯爵士对我的荣誉定了个小气的价钱,虽然三个银币比三只鸡要好些,我承认。他要是把班尼斯交给我惩罚会更好。”
“这会涉及您提到的麻袋吗?”
“可能。”她把辫子卷在了一只手上。“奥斯格雷可以留着他的银币。只有血才能偿还血。”
“好吧,”邓克说,“也许就像您说的那样,夫人。但是为什么不派人找来那个班尼斯砍伤的人,问他是想要一个银鹿币还是把班尼斯装进麻袋?”
“噢,如果他不能两者都要的话他会选择银币的;我不怀疑那一点,爵士。但这不是他能做的选择。现在这是关于狮子和蜘蛛的问题,而不是什么农民的脸。我要的是班尼斯,而我会得到班尼斯。没人能骑马闯进我的土地,对我的一个人施加伤害,然后逃回去为此发笑。”
“夫人您曾骑马闯进坚定塔的土地,伤害了尤斯塔斯爵士的一个人,”邓克不加思索地说。
“我有吗?”她又拉了一下辫子。“如果你是说那个偷羊的,那人臭名昭著。我曾跟奥斯格雷抱怨过两次,然而他什么也没做。我不问第三次。国王的法律准许我有处刑的权力。”
是伊戈回答了她。“在您自己的土地上,”男孩坚持道。“国王的法律给予了贵族们在自己的土地上处刑的权力。”
“机灵的男孩,”她说,“如果你知道那么多,你也会知道有封地的骑士没有权利在不经他们封君准许的情况下施以惩罚。尤斯塔斯爵士为罗宛大人拥有坚定塔。班尼斯在导致流血的时候打破了国王的和平,而且必须为此负责。”她看向邓克。“如果尤斯塔斯爵士愿意把班尼斯交给我,我会割掉他的鼻子,而这事就这么了结。如果我必须去把他抓来,那么我不给这样的承诺。”
邓克胃里突然感到某种恶心。“我会告诉他,但他不会放弃班尼斯爵士。”他犹豫了。“水坝是一切麻烦的起源。如果夫人同意把它拆掉——”
“不可能,”罗翰妮夫人身边的年轻学士宣布。“冷壕堡供养着比坚定塔多二十倍的平民百姓。夫人有小麦、玉米和大麦田,全都正因干旱而枯死。她有半打果园,苹果树、杏树和三种梨树。她有要生小牛的奶牛,五百头黑鼻子绵羊,她还培育河湾地最好的马匹。我们有一打快要下驹的母马。”
“尤斯塔斯爵士也有绵羊,”邓克说,“他在田地里有甜瓜,还有大豆和大麦,还有……”
“你们在为护城河取水!”伊戈大声说。
我离那护城河是越来越近了,邓克想。
“护城河是冷壕堡的防御之根本,”学士坚持道。“你是想要罗翰妮夫人把她自己暴露给攻击吗,在这样靠不住的日子里?”
“然而,”邓克慢慢地说,“一条干掉的护城河仍然是条壕沟,而夫人有着结实的城墙,还有足够的人来守卫它们。”
“邓肯爵士,”罗翰妮夫人说,“当黑龙起兵的时候我十岁。我恳求我父亲不要让他自己去冒险,或者至少留下我丈夫。如果我的两个男人都走了,谁来保护我?于是他把我带到城墙上,指着冷壕堡那些坚固的地方。‘保证它们的坚固,’他说,‘它们就会保护你的安全。如果你注意你的防御,没有人能伤害你。’他所指的第一处就是护城河。”她用辫子的末梢扫着脸颊。“我的第一个丈夫死在红草原。我父亲给我找了其他的,但陌客把他们也带走了。我不再信任男人,不管他们可能看起来有多少人。我信任岩石、钢铁和水流。我信任护城河,爵士,而我的护城河不会干涸。”
“不管您父亲说什么,那都没问题,”邓克说。“但那并没有给您抢走奥斯格雷河流的权利。”
她拉了拉辫子。“我猜尤斯塔斯爵士告诉你那条河是他的。”
“有一千年了。”邓克说。“它被叫做切凯河。那很明显。”
“是这么回事。”她又拉了辫子。一下,两下,三下。“就像那条大河叫做曼德河,虽然曼德勒家族一千年前就给赶离了它的河岸。高庭仍然是高庭,虽然最后一个‘园丁’死在了火之战场上。凯岩城住满了兰尼斯特家族,到处也找不到一个凯斯特利了。世界在改变,爵士。这条切凯河发源于马掌山丘,上次我察看的时候那还完全是我的。这条河也属于我。塞瑞克学士,给他看看。”
学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不可能比邓克大很多,但他的灰长袍和链子衣领给了他超越年龄的某种忧郁智慧的气质。他手里拿着一张旧羊皮纸。“自己看看吧,爵士。”他一边说一边展开它,并把它递给了邓克。
呆子邓克,脑袋厚得像城墙。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又一次发烧了。他谨慎地从学士手里接过羊皮纸,对着上面写的东西皱眉。没有一个词是他能理解的,但他知道那华丽签名之下的印章;坦格利安家族的三头龙。国王的印章。他正在浏览某道皇家法令。邓克让脑袋从一边晃到另一边,这样他们就以为他在读。“这里有一个词我辨认不出,”过了一会儿他咕哝道。“伊戈,来看一看,你的眼睛比我敏锐。”
男孩冲到了他身边。“哪个词,爵士?”邓克指了指。“那个?哦。”伊戈迅速读着,然后抬起眼睛迎上了邓克,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它是她的河。她有文件。邓克感觉自己胃上挨了一拳。国王自己的印章。“这……肯定出了什么差错。老人的儿子们在为国王效力时而死,为什么陛下会夺走他的河流?”
“如果戴伦国王不是这么宽大为怀,他就也会丢了脑袋。”
有一瞬邓克迷惑了。“您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塞瑞克学士说,“尤斯塔斯·奥斯格雷爵士是一个叛乱者,是叛徒。”
“尤斯塔斯爵士选择了黑龙而非红龙,希望一位黑火国王会恢复奥斯格雷家族曾在坦格利安家族统治下失去的土地和城堡。”罗翰妮夫人说。“他主要是想要冷壕堡。他的儿子们用生命的鲜血为他的背叛付出了代价。当他把他们的骨骸带回家、把他的女儿送给国王的人作为人质,他的妻子从坚定塔顶跳了下去。尤斯塔斯爵士没告诉你这些吗?”她的微笑是悲伤的。“不,我不这么认为。”
“黑龙。”你发誓效忠一个叛徒,呆子。你吃着一个叛徒的面包,睡在一个叛乱者屋顶下。“夫人,”他试探着说,“黑龙……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这是现在,而现在是干旱。哪怕他曾是个叛乱者,尤斯塔斯爵士还是需要水。”
红寡妇站了起来,抚平她的裙子。“那么他就最好祈祷下雨了。”
邓克就在这时想起了奥斯格雷在树林里分别时说的话。“如果你不会为他的缘故给他一份水的话,请为他的儿子这样做。”
“他的儿子?”
“亚达姆。他曾在这里作为你父亲的侍童和侍从效力。”
罗翰妮夫人的脸有如石刻。“过来近一些。”
他不知道除了服从能怎么办。台阶给她的高度加了整整一英尺,但即使如此邓克还是俯视着她。“跪下来,”她说。他跪了下来。
她给他的那个耳光尽了她的全力,而她比表面上更强壮。他的脸颊在发烧,而他能尝到嘴里来自破裂嘴唇的血腥;但她并没有真正伤到他。有一刻邓克能想到的全部就是揪着她的长长红色辫子,拽着她横在他膝盖上好打她的屁股,就像你对付一个给惯坏了的孩子。但是如果我这么做,她会尖叫,然后二十个骑士就会冲进来杀了我。
“你竟敢用亚达姆的名字来要求我?”她的鼻孔都张大了。“从冷壕堡滚出去,爵士。立刻。”
“我从来没想要——”
“滚,否则我就会找到一个大到够装下你的袋子,哪怕我必须亲自缝一个。告诉尤斯塔斯爵士把棕盾班尼斯在明天之前带给我,否则我就会亲自去抓他,带着火和剑。你明白了?火和剑!”
塞弗顿修士抓住邓克的胳膊,把他迅速从房间里拉了出去。伊戈紧跟在他们身后。“那实在是最最不明智的,爵士,”胖修士低声说,他带他们到了台阶。“最最不明智。提起亚达姆·奥斯格雷……”
“尤斯塔斯爵士告诉我她喜欢那男孩。”
“喜欢?”修士重重喷了口气。“她爱着那男孩,他也爱她。那从来没超过一两个吻的限度,但是……在红草原之后她是为亚达姆哭泣,而不是她几乎不了解的丈夫。她为他的死而责怪尤斯塔斯爵士,而那是应该的。那男孩才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