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犹豫了一下,把陈禾果的手机号报给了他,又道:“你发信息给我就好。”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掉了电话。删除通话记录,把手机放回原处,事情不是第一次做,动作便就镇定了许多,等傅慎行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躺到了床上,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一般。
外面的电视还没有关,傅慎行先去关了电视,这才又回到卧室,站在床边看了看她,这才掀被上床。床垫因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她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似是想竭力地离他远一点。傅慎行微怔了一下,缓缓收回了伸出去打算揽她入怀的手,默了片刻,才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别再往边上挪了,小心掉下去。”
何妍不愿搭理他,又不想在这时候把两人关系搞得太僵,便就只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懒懒说道:“哪那么多话,睡觉!”
她简简单单一句应付,就叫他刚还低沉的心情瞬间转好,忍不住想要再凑过去,拥她入眠。傅慎行真是意动,左右衡量了一番,到底是怕惹她不喜,又念着欲速则不达,这才放弃了那念头,只应道:“好,睡觉。”
可他一向习惯了晚睡,这会儿才不过九点多钟,躺在床上又哪里真能睡得着,不过是睁着眼睛耗时间。约莫躺到十二点的时候,身侧一直熟睡的何妍却有了动静,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人无意识地挣扎呻吟。他忙开了壁灯,撑身凑过去看,轻声唤她:“阿妍?阿妍?”
她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被他从噩梦中唤醒,懵懂地睁开眼,不知是认错了人,还是压根就没看清楚他是谁,竟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傅慎行愣了一愣,抬手地拥住了她,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他没问她做了什么噩梦,甚至都不敢说话,只怕她只是认错了人,而他一开口就会破坏掉这一切。
这一刻,她依赖他,对他来说已是足够。
他们在酒店里住了好几天,才又回了公寓去住。书房的门已经被换过了,连一楼客厅的木地板都被替换掉好大一块,虽不明显,可仔细看却也能看出区别来。阿江见何妍目光在那里停了一停,还当她是介意,忙就解释道:“不小心划了几块,傅先生觉着难看,就叫人给换掉了。”
何妍并不相信好好的地板会被划花,就算那天动了枪,没说把子弹往地上打的,而且还这样大一片,仅有的一个可能就是沾上了什么东西。除了人血,还能有什么?她笑笑,不予理会,只担心书房密码锁的事情,房门整个都换过了,就怕捎带着连密码也都换了。
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等到下午无人时,她偷偷去书房门口试了一下,原来的密码果然不能用了。阿江还在楼下他自己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看一圈,她不敢多做停留,有些闷闷不乐地回了起居室,看着电视发呆,满脑子都在考虑密码的事情。没有密码进不了书房,就是知道U盘藏在哪里又能怎样?
她思索了一个下午,都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计策来,谁知晚上傅慎行回来后,竟就主动拉了她去书房里采集指纹,把她的指纹也输入了房门指纹锁里。何妍有些摸不到头脑,又怕自己的行径暴露了,他有意纵容,忍不住问道:“傅慎行,你这是做什么?”
傅慎行正低头设置指纹锁,闻言也不抬头,答道:“阿江不见的每次都在,以后再遇到那天的事情,你就自己躲进书房去,”
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其实他很后怕,如果那天不是留下阿江守着,如果何妍没有及时躲进书房,也许她与孩子都已经死在了傅老爷子手上。这几天来,他一想到这事就不觉心惊肉跳,不得安生。他将她的左右两手的指纹一一输入,又交代道:“指纹不能用的时候,还能使用密码,密码就是你生日。”
何妍迟了两秒,这才应道:“知道了。”
他又抬头向她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的白牙,道:“以后想要看什么书也方便,做好胎教。”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一种生物,哪怕面庞五官完全一样,某一时刻,叫人看起来却是完全陌生。此刻,他笑容简单,眼神明亮,既不像冷酷狠厉的凶徒沈知节,也不像心思深沉的傅氏总裁傅慎行,只像是个一心盼着孩子出声的普通男人。
何妍下意识地晃了晃头,想要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摇出脑外。傅慎行瞧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有点头晕。”何妍淡淡答道,不再理会他,只起身往卧室走。
傅慎行微微发愣,有些猜不透何妍的心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他跟了过去,从后拉住她的手臂,问她:“用不用去看医生?”
何妍的面色很难看,心中有着莫名的火气,压也压不住。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眼看他,没头没脑地问道:“傅慎行,你知道什么样的伤最容易好吗?”
他不答,只微微抿唇,平静地看她。
她冷冷一笑,径直答道:“别人身上的,伤不到自己身上,没有疼过的人,才会以为不论什么伤口都能长好。”她甩开他,往前走得两步,又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你别跟着我,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一眼也不想看到!”
何妍罕有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时候,她太理智,绝大多数时候都会把真实的情绪藏起来,向他展露出来的不论是喜是怒,都有她的用处。而今天的她,反而叫他感觉到了真实。傅慎行笑笑,并不与她一般见识,甚至还好脾气地说道:“好,我晚上去楼下睡。”
当夜,他就真的又跑去了楼下客房睡。
何妍却失眠了,小五那里一直没有回信,而时间却在一天天迫近,婚礼近在眼前,她突然有些焦躁不安。更叫她无法忽略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悄无声息地长大,这比所有的事情都更叫她感觉到恐惧。
一连几日,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傅慎行很知趣地不去招惹她,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学会了忍让与忍耐,她不想见他,那他就尽量少在她眼前出现。可他毕竟挂心她,瞧她整日憋在公寓里不肯出门,便就劝道:“出去散散心,别整日闷在家里。为什么不找田甜去玩?”
何妍不想和田甜有过多接触,只怕到时打虎不死,会牵连到她。她闻言只是摇头,道:“没兴趣。”
傅慎行欲言又止,嘴巴动了下,最终却没说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他刚劝了她找田甜散心,田甜竟就先给她打了电话过来约她出去逛街,又道:“包红包给你显得太俗,动心思给你挑礼物又不见得你用得上,不如你看上了什么我直接卖给你。我省心,你可意,咱们两相便宜!”
这事太过凑巧,何妍都忍不住怀疑这是傅慎行的安排,她少见地拒绝田甜的邀请,“最近发懒,哪里都不想去。”
田甜道:“别这么犯矫情啊,坚持一下。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何妍察觉出田甜的异样,应了下来,“好,那就出去逛逛。”
她挂掉电话就下了楼,去同阿江商量,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出去一下。傅慎行之前便有交代,只要她高兴怎样都成,阿江自是不会拦她,二话不说就开车带着她去和田甜碰头。两人约在商业区见面,和往常一样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闲逛。
中途的时候,田甜拉着何妍去卫生间,阿江再不好跟进去,就只站在外面等。
田甜这才逮到机会与何妍说道:“梁远泽回来了。”
何妍猜到田甜是有话要说,却不想会是这样一个消息。她顿时僵在那里,好一阵都没有反应。田甜怕她被人瞧出异样来,忙低声说道:“你冷静点,小心被阿江看出来。他那人看着老实,心眼可一点不少。”
何妍把她的话听入了耳中,深深地呼气吸气,强自遏制着内心地激动,颤声问她:“他在哪?怎么和你联系上的?”
听到这话田甜忍不住有些想吐槽,感叹道:“你们两口子真是越来越像,都快成搞特工的了。他把电话打到我公司前台那,通过内线又转接过去的。”
“没留电话?”何妍问。
“留了一个手机号,我记下来了。”田甜说着,从包包里摸了一张小纸条出来塞给何妍,又道:“给你,我可没有你这好记性,只能记在纸上了。”
何妍接过那纸条来,把上面的手机号码来回看了两遍,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了,这才把纸条揉碎,扔进马桶里冲走了。
田甜默了一默,轻声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何妍有些走神,心思全在“梁远泽回来了”这件事上,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在和自己说话,扬了扬眉毛,“嗯?”
田甜迟疑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傅慎行说你怀孕了。”
何妍面色一白,轻轻抿住了唇瓣,一时没有回答。
田甜解释道:“我把档案取回去第二天他就找上门了,我照你说的,把档案袋给了他。他说,你怀孕了。”
这事何妍一直瞒着田甜,哪怕她是自己最好的、可以生死相交的朋友,不是因为不信任她,而是觉得难堪。是的,很难堪,她竟然怀了傅慎行的孩子。何妍轻轻弯唇,想要以微笑宽慰好友,可那唇角勾上去,露出了却是一抹苦涩。
“何妍,你别这样。”田甜轻声说道,她抬手扶上何妍的手臂,“在我面前不用装什么坚强。”
何妍努力微笑着,用力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待眼中那阵酸涩过去了,这才说道:“放心吧,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能挺过去的。”她突然又想到了更要紧的事情,“以后再不要管我的事情,梁远泽那里我自己会去联系他,也会提醒他以后不再去麻烦你。”
“这叫什么麻烦?”田甜有些不悦地说道。
何妍却是神色严肃,“这很危险,真的,田甜,你想象不到傅慎行那人有多可怕,我不能再把你搅进来。”她想了想,又道:“如果可以,这段时间先离开南昭吧,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和傅慎行闹开了,倒是我怕会拖累你。”
田甜虽然好义,可也不是个热血起来就不顾一切的人,她也有父母家人,自然也要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安全。她犹豫了一下,应道:“行,过几天我寻个借口出国算了。”
两个人怕阿江起疑,不敢在卫生间里耽搁太久,出去后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何妍就接到了傅慎行的电话。他应是知道她同田甜一起出来逛街,只是温声嘱咐她:“别太累,逛一会儿就早点回去休息。”
何妍其实根本没什么心思逛街,却故意做出不满的样子,淡淡道:“我没觉得累。”
傅慎行刚刚开完一个回忆,人还在会议室内,闻言不由无奈揉额,他是真心不理解女人为什么能踩着高跟鞋连逛两个小时都不会觉得累,更何况她还是个孕妇。“等再觉出累来就晚了。”他又笑笑,哄孩子一样哄她,“听话,早点回去,如果和田甜多待一会儿,不如请她回家吃饭,叫刘嫂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何妍正打算要一点点疏远田甜,又怎会邀请她回去吃饭,更别说她还有别的安排。她独自跟了阿江回去,表现得与往常一般无二,直等自己进了卧室,只她一个人了,这才有些按耐不住急切地去翻陈禾果的那部手机。上面依旧没有收到小五发来的信息,不过这一次她顾不上失望,只抖着手去摁梁远泽留下的那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