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闻言气得不得了,想到这些人都是程池的长辈,她气鼓喜对憋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鸠占鹊巢”的话来。
程池听了不由微微地笑,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我们家老祖宗压根不知道七星堂是干什么,何况还是长辈的决定,自然点头不迭。秦总管的祖父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夸我们家老祖宗做得对。
“没多久,列公去世了。
“次年,秦总管的祖父也去世了,秦总管的父亲做了九如巷的总管。
“又一年,家祖金榜题名考中了庶吉士。
“我们家老祖宗就更不在乎那些身外,家中收益如何,他老人家是从来不过问的。二房分长房多少,长房就得多少。
“那个时候,二房的老祖宗带着家祖在外做官,二叔祖在家里刻苦攻读,闲暇之余指点家里的孩子读书字;励叔祖掌管家中庶务,生意兴隆。两房之间犹如一房。日子过得亲亲热热,红红火火。重振家声仿佛就在眼前了。”
程池说着,撇了撇嘴:“可惜好景不长!壬子年,也就是建隆六年的夏天,二房的大老爷程沂刚过完三岁的生日,励叔祖去淮安拿盐引,因夹带着私盐,船吃重,在路过淮安巡检司的时候被漕帮的人坏了事,双方起了争执,械斗的时候他被漕帮的人杀死。”
周初瑾嘴角翕翕,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程池说到程列让程励接管七星堂的时候她就有预感,觉得程励的死可能和江湖纷争有关系。
佛祖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程励的死,是程列的贪婪种下的因。
而现在,掌管七星堂的,应该就是池舅舅了!
不然他也不会一身劲装出现在驿站了,不然他也不会箭如流星了,不然他也不会和萧镇海认识了……
可她认识的池舅舅,是个会审时度势、果敢取舍之人,又怎么会留恋这些于他连鸡胁都算不上的身外之物呢?
这是不是就他前世离家出走的原因呢?
周少瑾想想就觉得心痛。
她的手不禁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上。
池程朝着她微微地笑了笑。反手把她的手攥在了掌心,轻声道:“江湖人讲义气,重传承,可也是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二房的老祖宗这才知道,原来想掌管七星堂,不仅要有出身。还得要有拳头。
“可他知道的太晚了。
“丢了独子的性命。”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机散了七星堂呢?
周少瑾在心里思忖,又觉得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觉得应该听程池继续说下去才是。
“二房的老祖宗白发人送黑白人,望着年幼的沂从兄,二房的老祖宗悲伤得不能自己。
“我们家老祖宗却是个心思单纯。觉得再好的生意也不如人命贵重,劝二房的老祖宗结束七星堂的生意。
“二房的老祖宗不同意。
“两人为此不欢而散。
“我们家老祖宗得了秦总管父亲的提示这才知道。原来七星堂每年都可以为程家带来不菲的收益,二房的老祖宗能这么快地在朝中站稳脚,除了制公名在外,与他有银子打上下的点不无关系。”
“而那个时候家祖在朝中做官,二叔祖没有习过武,三房与长房二房有仇,四房又是个病秧子。五房顽劣不堪,家父和家叔已是少年秀才。二叔祖家的汾叔父年纪还太小,我还没有出世……算一算,程家居然没有一个能接手七星堂的。”他不无讽刺地道,“当然,就算程家有人能接手七星堂,如果这个人选二房的老祖宗觉得不满意,程家恐怕还是没有人能接管七星堂!”
周少瑾没有说话。
池舅舅心里肯定有很多的怨言,而这些怨言却无法宣之于口。
这种痛苦恐怕不知道会不会时常的噬食着他的心!
周少瑾乖乖地坐在他的身边,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所以二房的老祖宗决定让秦总管的父亲代表程家暂时接管七星堂的时候,我们家老祖宗保持了沉默。”
说到这里,程池神色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周少瑾的心也跟着紧紧地提了起来。
“二房的老祖宗上次忘记了江湖上是讲拳头的,这次则忘记了江湖上是讲传承的——秦总管的父亲虽然武艺高强,名义上却只是程家的一个仆从,试问有谁会服从一个仆从的管束?”
“出了什么事?”周少瑾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程池看了她一眼,眼角隐隐有些血丝。
他沉声道:“建隆十六年六月,也就是励叔父去世的第十年,七星堂在崖山祭拜制公之时,广东花家首先发难,质问秦总管的父亲的资格,觉得程家派秦总管的父亲代管七星堂是对他们这些七星堂长老的侮蔑,要求程家子嫡出面解释。
“秦总管的父亲知道他们只是以此为借口,想出反七堂星。
“这个时候,只有拳头才是道理。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侄儿和六个侄孙和那些人鏖战一天一夜,最终虽然压制住了七星堂的那些人,却死了两个侄儿四个侄孙。”
那些人可是秦子平和秦子安的叔伯兄弟!
周少瑾想到亲切友好的秦子平,面冷心热的秦子安,眼睛都要落下来了。
程池道:“之后秦总管的父亲又勉强支持了十几年,最终在旧疾的折磨之下病逝了。
“这十几年里,七星堂内斗不止,已从江湖无可争议的霸主沦落排名前五的江湖门派。
“直到至德七年,我十四岁。掌管七星堂……”
周少瑾听着莫名的脸色一红。
至德七年,她才一岁,可池舅舅已经开始掌管家业了……
她想到了南屏的未婚夫,也就是秦子平和秦子安的哥哥,不由道:“那秦子平……”
程池神色都黯淡下来,低声道:“崖山之事虽然以程家胜利告终,可程家也元气大伤,无力镇压力位长老。等到我掌管七星堂的时候,七星堂的几个所谓的大当家均已成为影响一方的巨擘。又怎么可能听我的指使?而我那时虽然学会列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武学,临阵经验却很少。在番禺被人围攻的时候,秦子宁为我断后,丢了性命。”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他是秦总管的长孙!”
池舅舅那时候肯定很伤心。
周少瑾温柔地望着程池。轻声安慰他:“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池陡然间控制不住地眼眶有些湿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也不提秦子宁,甚至任由南屏就这样呆在自己的屋里,好像秦子宁没有死,不过是出去帮他办事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了……原来,那些说不出口的伤痛已经在心口结痂、腐烂……
他抿着嘴。没有作声。
周少瑾却给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
她很想站起来抱一抱池舅舅,给她一点安慰。
可心里又十分的羞涩,觉得到样未免太大胆了。
踌躇中,程池的情绪已恢复了平静。
他温和地微笑着,道:“我没事!事情像你说的,都会好起来。”
程池决定过几天带趟金陵城,着南屏好好地去祭拜祭拜拜秦子宁。把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对秦子宁说出来,他和南屏都和往事告别。重新开始新生活。
他对周少瑾道:“我陪你过完了浴佛节,就回趟金陵城。”
周少瑾猜他是去祭拜秦子宁。
她温声道:“要把南屏接过来吗?换个地方,她的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难怪别人说女儿是小棉袄。
少瑾不仅温温柔柔的,而且特别的懂事。
程池轻轻地捏了捏周少瑾的手,温声道:“我到时候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来,我就把她带过来,和你做个伴。若是不愿意来,就让她住到秦家去——她既然想秦家的人,那就随她的心意好。人活在这世上短短几十年,转瞬即逝,还是尽量地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吧!”
周少瑾颔首。
那自己和池舅舅……会不会也能过得称心如意,平安顺遂呢?
她有些不敢想。
忙转移了思绪,止不住好奇地问:“池舅舅,是二房的老祖宗选中了您掌管七星堂吗?怎么会选中您?老太爷和老夫人怎么会同意?九如巷的人都说您小时候是在京城长大的,您是在京城里悄悄地跟着谁习武吗?”
就算是天纵奇才,习武这件事只可能比别人快,却不可能一蹴而就。不然秦家也不会帮程家掌管七星堂二十几年了。
有时候,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利益,还有秘密。
程池笑道:“用贩私盐的钱子补充国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制公成立七星堂本就是临时的无奈之举,又怎么会大肆宣扬?等到列公执掌七星堂的时候,就全变了。为了不被这些人反噬,他不仅杀了几位知道七星堂和制公关系的长老,而且在外行走的时候以七星堂堂主的名义和人交往,行事作派都隐隐透着北方的豪爽,江湖中知道七星堂是程家的很多,可这个程家和金陵九如巷程家是一家的很少。
“崖山事件之后,二房的老祖宗和秦总管的父亲都觉得形势对程家不利,怕他们知道了程家的底细之后找上门来,甚至利用朝廷的力量打击报复程家。二叔祖从杏林胡同搬到了双榆胡同,秦总管的父亲也在金陵城诈死到了京城定居,两个人一个教我读书写字,一个叫我内功武技,说我是在京城长大的也对,至少我十四岁之前都呆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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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定在晚上的十二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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