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母亲后,在车站外,曾杰给白晓铃拨了个电话。嘟嘟两声接通后,传来的是白晓铃充满歉意声音:
“老公对不起”
“妈已经走了。”本来想凶她两句,听见那个声音又觉得不好开口,“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最后两天反而”
“真的抱歉”听筒那头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很委屈似的。
曾杰仿佛看见白晓铃那张哭唧唧的脸。
白晓铃的腿残疾的初期,有一段时间总是以泪洗面,曾杰已经看够了她泪眼婆娑的样子。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曾杰随口安慰了两句,没再追问。
挂了电话后,站在人潮涌动的车站,曾杰叹了口气。
母亲走了也好,至少,这场闹剧是结束了。
曾杰再见到白晓铃是当天晚上,她垂头丧气的回家。曾杰也没问她去哪了。不过想想也知道,除了那间破书店还能去哪。
白晓铃回来时,心情好像已经调整过来了,她兴高采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跟曾杰打招呼:
“妈妈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来?”
“没有说,估计近段时间不会来。”曾杰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答。
曾杰知道这是白晓铃化解危机的方式,应对生活中的不如意,她只会躲在某个地方自己哭泣,想办法自己调节,她是一定会化解同其他人的矛盾。这是她腿残疾后最大的变化之一。
曾杰想,白晓铃会变成这样,无非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她自己的处境。她是一个残废,是一件次品。身为次品,没有资格生气或动怒。无论丈夫还是婆婆,甚至其他人,她都应该尽力去讨好,否则,被抛弃就是她的宿命。
和此前多次一样,白晓铃顺利将委屈都咽进了肚子,这是无疑的,因为几天后,曾杰收到了岳父的打款。
“听小玲说,美术馆那边还需要钱不是?”岳父还打来了电话,“你这孩子,干嘛瞒着我呀,不是小玲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
“爸爸,其实这是小问题,我是想自己解决的。”曾杰在电话中假意推辞几句。
能够想象,白晓铃跟父亲通讯时,她是如何强颜欢笑,佯装自己生活幸福,再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到钱上面来。
曾杰只见过那样的白晓铃一次。是一次带她去公园散步时,她趁曾杰去买东西时,躲在一个凉亭旁边,用积极的语调跟父母打电话。挂上电话后,却不自觉的偷偷哭了。曾杰当时远远的瞥见了这一幕。
那一刻,他的心有短暂的触动,不过,也仅仅是那一刻而已。
生活很快恢复了常态,美术馆的装潢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曾杰四处联络相熟的学者教授,请他们在开幕时来参加仪式。又到本地的美术协会去笼络人才,吸纳更多的艺术作品。
和白晓铃的那个家,自然是又不常回去。连每天的那条“催命”短信,也自动的忽略掉。
曾杰见得最多的女人,还是陈语荷。
某天晚上,两人在一家酒店约会,曾杰想起,美术馆开幕式的邀请对象中,也包括陈语荷的校长父亲。于是他问陈语荷:
“我给你爸也发了美术馆的开幕邀请,他有没有收到?”
“你要请他去啊?”躺在房间床上看杂志的陈语荷翻了个身,“我好像没听他说过有这样的事。”
“还有两个月呢,但是保险起见,我已经发了邀请给校长办公室那边。”
“那也太早了。”陈语荷嘟嘟嘴,“你最好临到的时候再通知他。”
“可那样的话,万一和他的其他行程相撞了怎么办?”坐在一旁沙发上处理学生论文的曾杰转过身,“可能的话,你回家的时候帮我问问,盯着他。他可是压轴大人物,一定要到场的。”
“好啊,如果我告诉他,我和你在约会,他一定会去的。”陈语荷放下杂志,故意作弄曾杰,“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你不会跟他说的。”曾杰知道陈语荷在开玩笑,“再说,你爸那样地位的男人,就算他知道了,也会理解的。”
“是吗?”
“身为校长的他,身边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陈语荷没有应声,她翻了个身,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像是回忆起了童年往事。
曾杰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开放的性格和爱情观,和她那个风流父亲的耳濡目染一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接着,听见她叹了口气说:“可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啊,如果我爸知道,我也成了他身边的那种女人,他一定会气死的。”
“你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是那种女人呢?我们不是因为爱才会在一起的吗?”
曾杰放下手上的事坐到床边,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
“可是,我们两个这样,也不是办法吧”
陈语荷也坐了起来,从背后将头靠在曾杰肩上。
提到这个话题,换曾杰不应声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夜色渐渐沉下去,从这个酒店的落地窗户,可以看见草容市灯火阑珊的绚丽夜景。
的确,这样和陈语荷在一起不是办法。可是,离婚这件事一时半会无法做到,再说,还有白晓铃家的钱,曾杰实在割舍不下。
“诶?我突然想起,你老婆她平常都在干嘛呢?她那个样子也没法出去上班,就成天泡在书店里吗?”似乎作为一个“小三”,陈语荷最关心的还是“正室”,她提起了白晓铃。
“差不多是这样。变成残废后,和以前的朋友也没有再联络,又没有别的什么消遣,能活动的地方有限。”
“可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坐着轮椅出门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曾杰无所谓的说,不认为自己是对妻子疏于关照,“不能因为她腿脚不便就限制她的自由,这样才是放大了她的缺陷她拼命的外出,无非也是想证明,她还是能正常生活。”
话虽这样说着,曾杰却习惯性顺势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通知栏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下午两点白晓铃发来的“催命”短信。看来白晓铃今天也在书店。这些天她依然是天天往书店跑。
确定了这一点后,曾杰感觉放心了。
这一系列动作被陈语荷看在眼里,她皱起眉,以戏虐的口吻说:
“看来,你还是很关心她的嘛。”
曾杰淡淡一笑,马上将手机收好,又说了几句甜蜜的情话来逗陈语荷开心。
“说起来,你以前那些女人,都断干净了吗?”只是,甜蜜情话不太奏效,陈语荷再次斜着眼问。
“当然断了。”
“总共有几个来着?四个还是五个?”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曾杰转移话题,“我可是遇到了你,才觉得总算是遇到了真爱”
这是再虚伪不过的谎言,可陈语荷却很受用,她努了努嘴,不再追问。每个不成熟的女人潜意识里都有一场浪子为自己回头的幻梦,曾杰利用的就是这种心理。
事实上,在陈语荷之前,曾杰身边究竟有过多少女人,他自己都数不清。年轻时,可能是外表出众,曾杰很有女人缘。自从他娶了白晓铃,摇身一变为暴发户家的女婿后,荷包的充实,使得他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更加多。他一度来者不拒,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女人堆里打滚让他尝过甜头,也吃了苦果。
看着眼前陈语荷这副既天真又执着的样子,曾杰自然想起了类似的另外一个女人。甚至他想,那个女人如果还活着,搞不好会和陈语荷成为朋友。
“那么,你和她们分手时,都没有人纠缠吗?”好巧不巧,陈语荷提了这个问题。
“没有。”曾杰面不改色的回答。
“真是难以置信。看来,她们也都不是真心喜欢你,否则,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手呢。”
“可能是吧。”曾杰再挤出笑容。
玻璃窗外,夜深了,星星点点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像是谁用黑布把天空彻底蒙上,只隐约从布的小孔中露出一两丝零星的亮点。
曾杰恍惚中走了神,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只要一想到过去那个难缠的女人,他的眼前,立刻就会有火焰缓缓升腾而起。此刻,曾杰好像看见一把大火放肆的跳动着,将黑布一般的天空顶端,都渲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赤色的天空中,时隐时现的,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夹克,拿着青花瓷盘来找自己的丑男人
说起来,会这样不断想起那个女人,也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
究竟,该如何处理那个男人呢
还以为他会多番纠缠,但竟然又再没出现过了
是已经放弃了吗
“喂,我跟你说话呢!”陈语荷见曾杰又没有反应,提高声音分贝。
曾杰眨眨眼睛,一惊,回过神来。
“我说,你在外面乱找女人的事,你老婆都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曾杰咽咽唾沫,想也不想回答。
“你看你这样多过分啊,不如早点跟她离了吧你离婚了,我就跟我爸讲我们的事你做我们家的女婿,你的仕途会很顺利的”
陈语荷一边说,一边用手环上曾杰的脖子,往曾杰的耳边吹着热气。曾杰一个激灵,不搭话,而是敷衍的将她搂进怀里,温柔的亲吻抚弄她。
顺手,曾杰将房间灯也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