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父家待到中午,曾杰无意留下来吃饭,索性起身告辞。临走前,岳父还说起有关钱的事,表示会好好考虑。
曾杰坐车从城西离开,这是一个没有其他安排的周末,他想了想,还是回了水元村。村里新开了便利店,他简单吃了点东西,走回工作室时,一个矮个子的男学生在院子里叫他:
“老师,有人找你!”
“哦?”
曾杰觉得错愕。他才刚回国,按理说没几个人知道。
“是谁?”
“说是杂志社的记者。”
“记者”
曾杰猛的回忆起昨天归来时,帮忙拎行李学生说,去年冬天有记者来过。正想找那个学生问问,看了一圈,发现他今天不在。
“老师,我让他在屋里等你呢。”矮个子的男学生又说。
学生指的是一楼的“会客区”。在摆满烧制和未烧制的瓷器的展示架中,开辟出来的一小块天地,简单放置着一组木头沙发和茶几,每当外人来访时,就正在那里进行会谈。只有亲近的朋友,曾杰才会带他们到二楼。
曾杰迈步走进去,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坐在木头沙发上,他的模样中规中矩,算的上端正,但谈不上帅气。再仔细一看,夹克衫的领口已经起了毛边。感觉是个不太讲究的人。
“是曾杰老师吧?”男人一见曾杰,立刻起身招呼。
曾杰冲他点头。自己的照片在一些杂志上刊登过,对于素未谋面却认得自己的人,曾杰不意外。
“曾老师您好,我姓吴。”男人递上来一张名片,“是a杂志的。”
“你好。”
接过名片一看,浅蓝色花纹的名片上印着男人的名字——吴伟。
“之前有来过,但是您不在。”男人继续说,“我们杂志社新开了一个栏目,主要是采访一些青年艺术家。”
名叫吴伟的男人说明来意。
a杂志曾杰有所听闻,好像是一本文学类的杂志。不过现在纸媒不景气,尝试多元的发展也是有可能的。
曾杰表示愿意接受采访。
“那真是太好了。”吴伟以兴奋的口吻说。
曾杰坐到他对面,再度扫视他,可能是心理作用,感觉他身上的气质跟以前见过的记者略有不用。莫名呆板,与其说是记者,到更像是个木讷的学者。
曾杰想问他所说的之前来过是否就是去年冬天,又感觉这样问很奇怪,便没开口。
不过,很快就有答案。
“听说,老师这间工作室之前发生过火灾?”象征性的问了几个有关作品的问题后。吴伟的话锋一转。
“对。”曾杰回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方。
“是什么原因起火的呢?”
“火灾时,只有你一个人在楼里吗?”
“听说是因为炭火盆使用不当引发的火灾?”
几乎全是此类的问题。
到这时,曾杰已经基本确定,他就是昨天学生口中说的那个人无误。
可为何要对那场火灾如此追究呢?
“老师您除了在学校里教学外,有没有去外面谋职,教过别的学生呢?”
吴伟所问的问题,方向又改变了。
“去外面谋职,你是指什么?”曾杰面带微笑。
“比方说,搞个陶艺班之类。我听说,很多艺术院校的大学老师,都会在学校外面另有副业的”
“陶艺班”
曾杰稍微愣了愣。
很快回过神来,跟他解释,大约七八年前有过外出代课的经历,但现在的自己,早已不用自降身份做那种事。
“是这样吗?”对方似乎不相信曾杰的话,投以狐疑的目光。
那奇怪且不加掩饰的眼神,让曾杰心生某种直觉。
好像曾经有个女人口中提及过,有一个“呆头呆脑,不解风情的男朋友”。不知为何,曾杰想起了这件似乎已经很久远的事。
“老师,您的学生中,有没有一个叫刘薇的女孩子?”突然,面前的吴伟这样问。
“刘薇?”曾杰皱起眉头。
吴伟的目光中好像闪耀着某种火光。
“您没有这样的学生吗?您不认识她吗?”对方仍在固执的提问,像是非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我的学生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这样的话,这个男人的真正身份,心里已大致有了数。曾杰猜想,或许连吴伟这个名字也是个假名。
至于所谓的记者身份,应该也是假的。
“那您知不知道k艺术培训机构?”吴伟接着问,“地址在城中的xx街……”
“我知道,偶尔能看见他们的广告。”
“我之前去过那里,k机构有一位老师说,您同那里的老板是同窗,以前曾经和他一起搞培训班,不过后来很快您选择了继续考学,这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现在只偶尔会去那里走动,对吧?”
“是。”
曾杰心中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个男人调查的这么深。
“这个叫刘薇的女子,曾经报过k机构在某商场开设的陶艺班,有没有可能,您去过那个门店,和她遇见过?”
曾杰摇摇头,冷静的说:“她是那里的学生吗?不好意思,我确实有去过那,但只是为了跟老友叙旧,我没有注意过那里的学生。”
这是合情合理的回答。
“您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吴伟说着,掏出一张照片给曾杰看。
曾杰看过,继续摇头。
吴伟就用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一直盯着曾杰。
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曾杰感觉他身上有令人可怕的执着,还有一种近乎神经质般的疯狂。
“再说……那个地方,不是已经倒闭了吗?”曾杰想想开了口,“那家门店已经关了吧。我之前听我朋友说,那里经营得不太好,为了减少亏损就关掉了。先生,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那里关掉了。”吴伟呢喃着,“老师,您再仔细看看呢?这么漂亮的姑娘,您一点印象都没有?”
曾杰只好又低头看杨正辉给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留着长发,笑容明朗的女子。
曾杰再度否认。
“她是我的未婚妻……”没成想,吴伟突然冒出一句,“两年半前的冬天,她失踪了,失踪的日子,正好是您工作室失火前几天,您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巧合?”
没想到吴伟竟然把什么都交代了。
曾杰始终微笑看着他,到这时,已经感觉这个男人并没有先前以为的那么聪明,对于他犀利的问题,也佯装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先生,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你的话?”
“我还找过当时写火灾新闻稿的记者,对方说,火灾结束后,您拜托那家媒体不要报道这件事,还打点了一番对吧?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我的工作室完全被毁,多年心血全没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难道还要任由那些记者乱写,将这件‘丑事’宣扬出去吗?”
话虽这样说着,内心里是真的又一惊。这个男人竟然连当时的记者都找到了。搞不好,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他一直在调查自己。
“您认为那是丑事?”
“不好的事,都可以算作丑事吧。”曾杰回答,“先生,你未婚妻的事,我觉得很遗憾。我也猜到你来找我的意图了,可是,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的未婚妻。”
曾杰将那张照片也还给他。
吴伟很不甘心的接了回去,只见他翻动眼皮,像想到什么似的说:
“那么,曾老师,碰巧我这里有一件陶艺作品,不如你帮我看看吧。”
他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拽着什么东西。曾杰这才注意到木沙发上有一个背包。黑色的帆布料子泛着白,尽是磨损和使用痕迹。
吴伟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圆形物件,掀开布,里面是一个画着青花仕女图的盘子。
明显,是临摹曾杰的那组仕女图瓷器作品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