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罗森的店门打开又关上,刚过上班高峰期,前来结账的顾客开始减少,店员反射性地看了门口一眼,才对走到收银台前的漂亮姑娘露出笑脸,“袋子需要伐——”
‘叮’——
店门又响了下,店员的眼神跑过去了又回来,他嘀咕了一声,“要死了,感应门坏掉了是伐?开伐开伐,怎么搞的——小姐袋子需要吗?”
‘叮’——这一次,店门的开关声还伴随着滋滋的小噪音,店员顺着声源看过去——是店里的移动摄像头,忽然间停止了摆动的幅度,对着刘瑕转了过来,一扭一扭的样子,配合着不断开关,但前方空无一人的自动感应门,在阳光充足的一大清早,居然营造出了阴森恐怖的氛围——
“啊!”
手里的袋子和饭团一起落下,刚加热好的饭团也顺着滚了下去,在地上砸成一滩,所有人的眼神都本能跟着向下——刘瑕然后看回骇然的店员,再看看几个议论纷纷,已经在往外掏手机的顾客,打从心底叹出一口气,把钱放在桌上,摆摆手,饥肠辘辘地往外走,站在路口想想,干脆也不打车了,就这样安步当车,往办公楼过去,还好,房子买得近,预约时间也还没到,不过是五公里,一两个小时,该走也能走过去。
会这么做,当然是对沈钦的操守没太大信心,对他的能力太有信心——这位仁兄的报复,当然并不是在便利店突然开始的,从早上六点起,他就全方位地为刘瑕演示了,在这个现代科技主宰的世界,得罪一个顶尖黑客有多么的不方便……
早上6点,她在嘈杂的滴滴声中醒来——三先生入侵事件后新装的保全系统不知哪里故障,一直在执着地报警,拔掉电源都不管用,刘瑕看过《老友记》,大约就是菲比家的报警器出问题的感觉,当然,她的表现没那么抓狂,但这种规律性的噪音对神经的刺激也极大。
对此,她不是没对策,祭出降噪耳机便轻松应对,不过睡意一旦消失,终究难以培养,起身洗漱,她很快发现了家里的另一个不便之处:停电了。
“刘小姐,今天这么早起呀?是的,我家也没电了,好像是总配电房出了问题——”
一群人下到停车场里,就看到几个保安汗流浃背地调试着电子门闸,“手动开闸都开不了,坏掉了是吧?”
刘瑕:……没车用,我可以打车呀。
出租车里:“搞什么搞啊!红绿灯脑子坏特了吧!红灯完了又一个红灯?这个路口要等多久,五分钟?十分钟啊?有病的!这样下去五公里的路要走一小时啊?”
司机乐观了,事实是,光在前两个路口,不过500米的距离,空空荡荡的清早,就因为红绿灯的鼓掌,堵了半个多小时……
刘瑕叹口气:“师傅,不耽误你生意了,我下车吧。”
短时间内她估计都很难忘记,她下车那一瞬间,一整条路的路灯忽然间都由红变绿的那一秒,司机师傅望向她的眼神……
反正时间还早,干脆走走吧,顺便吃个早饭行不行?
永和大王:“小姐请问您需要什——哎呀,经理,点单机怎么卡住,没反应了?”
“小姐不好意思您换一台机——”
“我这里也卡住了!”
刘瑕:“……没关系,你们先忙……”
芭比馒头:“小姑娘,要点什么——哎哟,怎么回事啦!”
嘀——嘀——嘀,消防火警开始喷洒。
刘瑕:“……这都有点老调重弹了啊……”
这种‘创意枯竭类’的评语,对艺术家的刺激显然很大,罗森的消防系统就很安静,沈钦突破自我,创造性的引入了惊悚气氛,结果大获成功,观众的反应成功地说明一切,她肚子空空地站在路口,在大清早就不断消耗自己血糖值的现状,也极好地肯定了他的努力。
察觉到背后几个前罗森顾客的指指点点,刘瑕把脸埋进手心里,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沈钦不像连景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可镇之以静,穷人可以势威吓,庸人可戏之以智,但一个有钱的天才疯子,这道题,基本无解……
“你够了没有?”她能应付很多非常人能忍受的困境,但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不在其中,刘瑕又走几步,找了个长椅坐下,放弃无谓的坚持,掏出手机发起谈判要求。
“刘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晨七点半,沈钦却秒回,这谎言拙劣得简直可笑。刘瑕瞪着屏幕,一阵磨牙——任何人没吃早饭脾气都不会太好,她当然也不例外。
“装傻就不像了,”刘瑕回,有点牙痒痒,又冲动加一句,“你敢保证你和我现在的处境没有一点关系?”
“我以为你的行为,和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没任何立场来评论啊。”沈钦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能玩这一套,我也能玩,说到恶意行使权利,谁不比谁强……虽然很挫败,但刘瑕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和沈钦的能力,确实有差。
“我已经明白你的逻辑了,沈先生,你把你的观点表现得非、常、强、烈。”她咬牙键入,“所以,你大可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有第二次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连景云在正式‘赢得’她之前不会这么做,但沈钦没必要知道。
“哔——”驶过附近的一辆城管巡逻车忽然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吓了制服青年们一跳,沈钦继续回,“WrongAnswer。”
……好吧,看来他昨晚被刺激到以后,真的还突入了她的电脑,直接就窃听到了她和连景云的对话,探知到这个答案的取巧和敷衍——
沈公子,说好的底线呢?刘瑕牙痒,但因自己是理亏的一方,只能忍辱负重,“那你想听什么?”
“你猜?”
“饿死了不猜。”
“哔——”
“WrongAnswer!”
“要死了,这车喇叭搞什么啊!”城管也开始慌了。
刘瑕开始认真思考:如果一再升级战役的话,沈钦会不会在她逃出S市之前把整个城市都弄瘫痪掉——但其实这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去一个新的城市他也还是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一遍……
“……求求你了大爷我真的快饿晕了你想说什么你说我照念不误行不行行不行啊?”
在她发去的皮卡丘含泪表情,以及对沈钦语言风格的模仿下,沈先生龙心大悦,发来一个高高在上,品着红酒的金馆长,【年轻人我很欣赏你!】“说,钦钦我爱你。”
“钦钦我爱你。”
“复制黏贴的不算,重来,自己打字。”
“……钦钦我爱你,可以了吗?”
“说,一会见到你,我要亲你一口,再紧紧地抱着你,深深地诉说我的歉意。”
“……”
刘瑕关掉对话框,打开携程APP,开始认真地搜索离开S市的最早一个航班。
“好啦好啦,”她的手机强行被切换到了对话框里,沈钦终于见好就收了,“嘻嘻,一句表白也差不多了——你早上想吃什么?豆浆油条可不可以?”
“我喜欢吃糯米饭团……”低血糖已经严重拖慢了刘瑕的反应速度,她本能地回了以后才意会,“等等,一会见面——你现在在哪里?”
沈钦回了几个微笑的表情,没再搭理她,刘瑕放下手机左右看了下,茫然地指望电子设备能给她一点提示——
“嘀嘀。”路边一辆豪车忽然嘀了两下喇叭,一位穿着黑西装的司机开门走下来,为她拉开车门,“刘小姐,请。”
开往公司的路上一路绿灯,刘瑕开门走下来的一瞬间,另一位黑西装把豆浆油条送到她手里,“刘小姐慢用。”
出电梯,走到公司大门前,第三位黑西装给她开门,“刘小姐早上好。”
“……”刘瑕走进公司里——理所当然,张暖还没到,距离她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但公司内当然不只有刘瑕一个人。“你到底起得是有多早?还有,这些人哪里来的。”
“贵宾服务叫来的。”沈钦衣着整洁,表情愉快,清爽得就像是清晨第一缕阳光,他对她挥挥手,指间露出一张黑卡,刘瑕投去‘你就为了装逼特意叫贵宾服务’的一瞥,他一边挥退服务人员,为自己解释了下,“我需要搬家服务嘛。”
“你已经找到房子了?”刘瑕眯起眼,有丝不祥预感,“在哪里?”
沈钦冲她露齿一笑,笑脸俊美得很欠揍,“刘小姐,你刚才可就说了一句话啊。”
“什么?”刘瑕问,然后才明白过来,她的反应力已经下降到一个极限了,干脆摆摆手放弃对峙,坐下来打开早餐吃起来,“说起来,既然都搬家了,你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不需要去调试你的那些设备吗?”
“需要啊,所以我这不是来上班了吗?”沈钦看她吃饭,也跟着露出馋相,刘瑕瞟他,“……等等,你该不会……光顾着整我,忘了让他们也给你买份早饭吧?”
今早装逼大获成功,沈公子似乎想要延续胜利,所以倔强地抿紧嘴没说话,但眼神已透露一切……
刘瑕没顾他的脸色,痛快地畅笑十几秒,护紧她历经艰辛才到手的早餐,打掉沈钦觊觎的手,痛快咬口饭团,“等等——你说的来上班,什么意思?”
“就是来上班啊。”沈钦指指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我的私人机房实际上一直运行在美国,S市那些机器只是很少数的办公终端,反正都是通过网络,拆装工人会做,调试工作我可以在这里遥控。”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来这里上班……是什么意思?”
“噢,这个啊。”沈公子又亮出‘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微笑,他的心情看来真的不错,居然未受昨天的事件影响多少,这让刘瑕感到有丝不对劲——他又摆出幼犬形态,双眼水淋淋地看着刘瑕,张口就说瞎话,“你知道,刘小姐,因为你,我被祖父赶出来了,经济条件有限,租不起什么大房子……你得对我负责啊,刘小姐,从今天开始,我的办公场所,就麻烦你啦。”
……
刘瑕吞下饭团,和着无数刁钻的回复一起噎下去:有钱办黑卡你没钱租房吗,有钱装逼你没钱租房吗,有地方摆你那些机器你没地方办公吗——
“我这里也没空的办公室啊。”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务实的角度——尽管这角度透露着些许不祥的气息,“你只能在接待区,这里大部分时间都人来人往的,你确定你能适应?”
“不能。”清晨阳光笑,“所以,我擅自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办公室——”
刘瑕顺着他的眼神比过去,“我的?不行,咨询的时候当然不能有第三人在场,这是严重的违规——”
“除非获得了咨询者的同意,或者出自咨询者的要求,对不对?”沈钦笑眯眯地说,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送到刘瑕面前,“放心把,刘小姐,已经都谈妥了,由我在旁见证和参与,正是咨询者的要求……”
刘瑕瞪着他几秒,慢、慢、慢、慢地拿起文件——至少,今早第一个时段的首次咨询者,还真是签署了同意书,声称自己要求沈钦的参与。
“这个咨询者,是你安排的吧?”她眼前有些发黑,“你给她出的钱?”
沈钦对她露出牙齿:清晨的阳光,是多么的灿烂,多么的美丽,多么的辉煌——他伸出手,从她手里掰走了半个饭团,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你能不能给我剧透一下,她来咨询的,会是什么问题?”
啊,清晨的阳光,人生的希望,春天来了万物的生长——
清晨阳光对她眨眨眼,雪白的牙齿细嚼慢咽,“你觉得呢,刘小姐,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