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很冷。她痴痴地看着马车窗外漫天飘雪的世界,对生命充满了留恋。我说,你真悲观。难道这是你看到的最后的雪花。”
贵翼一拳打在资历平脸上,资历平被他打倒在地。资历平因双手背铐,无力回击,疼得蜷缩在地毯上。
“这一拳是还你那一脚的!居然敢跟我动手!”贵翼说。
“明明是你动手,我就动了动脚。”资历平依然不失风度地调侃,“你当时挡着我的路了。”
有恃无恐!
贵翼对资历平的“狂”有了太多的认识,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凭什么在自己面前“狂”,他的“狂”隐藏了大量的内心活动,他其实是“走投无路的狂”,而非本『性』。
“我若要你服从,你不是我的属下;我若要『逼』迫你坦白,你会说我倚势凌人;所以,我要让你诚心敬意地遵从,明白吗?因为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
“贵军门是重话轻实吗?”
“贵大教授的话,恐怕我没有听懂。”
“您无非就是叫我从头道来,表面上以礼相待,骨子里还不是刑讯『逼』供一样的套路。传统?诱供?惋惜?”资历平声音轻而有力,“你抓不到我什么。”
资历平的话敏捷而又准确。
贵翼从资历平身上看到了贵婉的影子,坚忍不拔,机智聪明:“你真的是有恃无恐,我想问的是,什么人是你可恃之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贵翼的表情略有夸张。
“我。”资历平很镇定。
“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贵婉!”
贵翼脸上一点薄薄的笑容转而变成淡淡的忧伤:“小资,不是什么话都能随随便便说的,说话也得考量分量,不是什么事都能随随便便去做的,做事要考虑承担后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当的,当了贵家的孩子,是要守规矩的。做事有序,做人守信,做男儿有担当有血『性』,能屈能伸,才是贵婉。”
一席话,平淡中有威力,忧伤中有勇气,顿时削了资历平一半的锐气和骄傲。但是,他依然强撑着底气,他有一股江湖豪气。
“贵军门,我不过就是借了你一辆车,你兴师动众地把我给抓来,你是打算要租车费吗?开个价啊,贵军门。”
贵翼厉声喝道:“四条人命,什么价码?”
贵翼的威严做派顿时压倒资历平的清高不逊。
“我欣赏你。欣赏你,不等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能挑战我的权威,更不能挑战律法。”
“我向您道歉。”
“这不管用。”贵翼说,“道歉管用还需要法律来做什么?”
“你有证据吗?”资历平问。
“拿一双小姐穿过的高跟鞋过来。”贵翼话说得很轻巧,资历平心中一紧。
贵翼说:“你不承认你犯过案,也不要紧。当天凶徒是穿了我妹妹贵婉的鞋子去杀的人。只不过,鞋子不合脚,凶徒的脚背上一定留有两路瘀血的痕迹。你没做过,你穿给我看。这是你自证清白的最好时机。”
资历平感觉自己落在刀口上了。
“不敢穿啊?”贵翼淡淡地笑起来,笑容里带有一抹自负,“你做了贼,就不该请我去分赃。”他的眼光凌厉起来,“既分了赃,就得把账目一笔一笔给算清楚了。”
“你想证明什么?”
“穿!”贵翼猛地冷喝了一声,“让我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是我杀的!”资历平承认了。
答案来得过于迅猛。
“四个都是?”
“四个都是。”资历平昂起头,“我是凶手!”
凶手当前,四条人命。林副官不敢懈怠,拔枪在手,按住资历平的肩膀,说:“跪下。”
“他们都是有罪的!”
贵翼等他下一句,果然,他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
“他们都是杀害贵婉的同谋!”
一语击中要害。
贵翼双眼犀利如刀!他倏地站起来,军靴有节奏地在地毯上踱步,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拿了本“贵婉日记”,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最后一页,里面是用彩『色』涂料笔写的3个数字,3字上打了一个括弧,标注了2和1。
“绿『色』的3,泥『色』的2,白『色』的1。”
这是一本天文书。
贵翼把日记本翻转过来,让资历平看了一眼:“你口口声声不离贵婉,你先来告诉我,这3—2—1,是什么意思?”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妹妹想挽住春『色』?“她留得住春『色』吗?”
“不是春『色』,是挽留生命。”资历平答。
贵翼盯住资历平的脸,不必多言,双方这种语境问答,能使彼此最快掌握对方的秘密。
“你跟贵婉是什么关系?”
“从哪论?”
贵翼冷峻地扫了资历平一眼。
“我是说,从贵家论?还是资家论?”
“你还想从贵家论?”贵翼的话别有深意,“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他不说“资格”,他说的“能力”就是“正直而善良”。
资历平颔首,表面很顺从,却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一句令贵翼当场瞠目结舌的话来。很简洁,很清晰。他说:“贵婉是我大嫂,我是她的小叔子。”
“谁?”贵翼懵了。
几乎是晴天里一个霹雳。
“你说谁?”
“贵婉是我大嫂,我是她小叔子。”资历平近乎机械地复述了一遍。
“贵婉结婚了?”贵翼摇着头,眼睛模糊得不能再模糊,“我妹妹居然瞒着家里人结婚了。”他喃喃自语,目光更加『迷』离。“我不信。”贵翼坚定地抬起头,严厉地瞪着资历平,厉喝了一句:“你撒谎!”
“我没撒谎!”资历平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我没撒谎。”
事实就是事实,无可讳言。
“贵婉到底是什么人?”
贵翼其实已经怀疑贵婉是中共地下党了,他被自己这种猜测所折磨。他宁肯相信自己是“妄断”。
“『共产』党!”资历平的回答是坚定的!
贵翼从心底打了个寒战,空气仿佛是凝固的。
林副官面如土『色』,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窥视了一下贵翼。贵翼很清楚林副官这一瞥的含意,他犯了一个很可怕的错误,以自己的身份是绝不能介入“共谍”案的。
三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紧张和压抑憋得三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贵婉?为什么会这样?”贵翼喃喃自语。
“她为自己的信仰而奋斗!”
“她一介弱女子……”
“精卫衔木石以填沧海,明知‘徒劳’,却也悲壮。”
房间里一片神圣的静谧。
贵翼审视着资历平。资历平身上有一种不可解的神秘,而贵婉的身上也兼具了不可说的秘密。
点点滴滴的秘密就像激流在贵翼血管里冲浪,迫使他血脉偾张,镇压着他的威严。
“你大哥资历群是『共产』党吗?”
“不知道。”
“你可以坦诚地告诉我,贵婉是『共产』党,为什么到了资历群这里,你就语气模糊了?”
“贵婉已经牺牲。”
贵翼的心“疼”得厉害,目光深邃地盯着资历平,说:“你是不是『共产』党?”
“我心向往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国民『政府』军械司的副司长。你指控我妹妹是『共产』党,我现在就可以秘密处决你!!”
“权利不等于正义,更不等于真理。”
贵翼和资历平仿佛是充满敌意的对峙,但是,他们都明白,他俩身上有一种共同的东西存在,不为严酷所屈服,不为血脉有妥协,意志坚定,坚忍不拔。
“告诉我贵婉是怎么死的?”贵翼问,“凶手是谁?”
“告诉我贵婉同志是怎么牺牲的!”苏成刚代表中共中央苏区领导在汉弥尔登大楼的一间写字楼里秘密会见上海情报小组组长明楼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贵婉的死因。
明楼正襟危坐着,心情很沉重。
“贵婉同志是三个多月前在巴黎牺牲的。我和明诚同志可能是贵婉事件中党组织内仅有的目击者。”
“您能详尽地叙述给我听吗?”
“当然。”明楼说,“这是我的责任。我最早接触过的交通局同志,就是贵婉,代号‘烟缸’。不过,我能说明的事件经过,可能会与事实有些许误差,因为我和贵婉同志是没有横向关系的,我和她的相识,仅仅来自于,她曾经向我传送过苏区的情报,并发展了我弟弟阿诚入党。”
“明白。”苏成刚说。
故事是破损的,残缺不堪的。这很正常。在残酷的地下斗争中,没有任何一个情报来源是绝对可信的。
“上海交通局在中共中央的直接领导下,开辟了一条由上海进入江西中央苏区的地下交通线,全程3千公里。专门负责运输物资,传递情报,护送人员。他们的路线纵横交错,南至香港,西至西康。上海红『色』交通站成了中共中央与所辖省市地方党组织联系沟通的桥梁。而贵婉同志是上海交通站情报员中的佼佼者。”明楼说,“我们情报小组收集到的很多绝密文件,都是由红『色』交通线传递到苏区的。我的掩护身份是军统上海站情报科的特务,我和我的同僚王天风接到上峰命令,让我们配合上海警察局去巴黎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由于事发紧急,我也没有办法通知到党小组,就匆匆去了巴黎。”
“你确定是上海警察局?而不是上海警备司令部侦缉处?”
“我确定。是上海警察局。他们原来的调查科科长寇荣是从原哈尔滨警察局转调过来的。”
“寇荣转调过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民国二十二年。”
“哈尔滨已经沦陷了。”
“对,当年寇荣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成为伪满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留用人员。他与蓝衣社这边建立了一个小型间谍网,以镇压和破坏『共产』党地下组织而臭名昭着。后因为跟伪满人员分赃不均,导致火并,撤回上海。”
“你弟弟是什么时候被贵婉发展入党的?”
“民国二十三年。贵婉是在巴黎大学读书会上跟阿诚认识的,后经发展入党,参加了红『色』交通线护送小组,不到半年,即成为小组中坚力量,代号‘青瓷’。”明楼答。
“确定吗?”
“确定。”明楼说,“事后,我审过他一次,证明情况属实。”
“可是,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分析,护送小组因叛徒出卖,几乎全军覆灭,而‘青瓷’是最大的嫌疑人。”
“您怀疑‘青瓷’叛变?”
“我怀疑护送小组每一个曾经被捕的人员。”
“‘青瓷’并未被捕,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当时你们得到任务指令,第一个去抓捕的目标是谁?”
“‘烟缸’。也就是贵婉。”明楼说,“只不过抓捕过程中出了很多‘事故’。当然,有些‘事故’是我故意为之,目的只有一个,给红『色』交通线暴『露』的人员足够的撤退时间,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苏成刚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上海警察局调查科为我们提供了‘烟缸’的活动时间和地点,所以,我们去的第一处就是巴黎大学实验室大楼。那天是晚上七点左右。我和王天风假扮成大学讲师进入巴黎大学实验教学楼第三层,由于他的法语说得十分蹩脚,所以,我主动当起了向导。通常我党在活动或者开会的时候,过道上都会摆放一盆植物,表示安全。附近还会有观察哨。
“当时,有两三个学生在过道上看报纸,您要知道,过道的灯光很昏暗,所以,我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眼。王天风提议从实验室的『露』台上爬上去,我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我执意要从实验室的正门进入。我的理由很简单,哪有大学教授爬窗户的道理。王天风特别信任我,执行了我拟定的行动方案。我们把枪搁在类似装乐器的长盒子里,穿得十分体面,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实验室的正门。
“实验室是分教室的,我俩来到秘密情报所提供的11号实验室时,我故意‘不小心’踢翻了过道上的一盆山茶花,花盆是泥土质地,倾覆时声音就像是一大块瓦砾落地。我当时记得王天风的眼神,恨不得一把刀『插』过来。
“不过,他的刀没有『插』过来,人倒是冲锋在前了。王天风怕错失良机,一脚踹开了11号实验室的门。我当时已经察觉到门口把手上有‘诈’,来不及阻止他。果然,我听得‘轰’一下,一瓶挂在门顶上的石灰粉‘炸’开了。我听到了‘疯子’的惨叫。
“王天风捂着眼睛,大声喊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听见里面的脚步声,那是嫌疑人在逃跑。我没有去追捕嫌疑人,我特意留给‘烟缸’充足的时间离开现场,这是一个极好的‘警示’机会。你暴『露』了,请转移。我把王天风拖到水池边,先找到油替他冲洗眼睛,好在实验室里预备了菜籽油,估计也是为了清洗烫伤所预备的。菜籽油冲过他双目以后,他大声叫着,让我去追,他自己用清水冲洗。我以他‘看不见’为由,不肯离开,我们互相骂着,互相指责,互相推搡着,大约用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我才完成了王天风眼睛的清洗工作。当时他圆瞪双目,清水直淌眼角,额头耸着一个被瓶子砸中的青头包,头发上沾的水汽俨然就像一团火气。看上去,极其恐怖。
“其实呢,我当时感觉就不对,我疑心房间里的嫌疑人不是‘烟缸’,而是‘烟缸’的下线,实验室里有一股香水的味道,要知道,我弟弟阿诚一直在帮我堂兄研制香水,闻到那种特殊的味道后,我和疯子都安静下来。初时大家都没有说什么,我们休息了一下,彼此存了一个戒备的心理。我还是很担心疯子的眼睛,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王天风鄙夷地说,死不了,看得见。
“我们又重新开始讨论下一步的抓捕计划,以‘玫瑰花房’为线索,去缉捕要犯。我记得,王天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实验室里的瓶子、烧杯、集气瓶、石棉网、碳石等东西。他说,我记得阿诚是学化学的。我告诉他,不要根据表象来判断事实。疯子意味深长地说,你什么时候也为我瞎一次?我说,我自从跟你一起工作后,一直就是瞎子,从未超越过。
“接下来,我们去挤夜间巴士,巴黎的夜间巴士不多,仅有两三辆,走了一路,疯子闹了一路的眼睛痛。到了共和广场,王天风要上厕所,去了一间酒吧,必须点了酒,才给一张小票去洗手间。我给他付了酒钱,他去了洗手间。我们说好去香榭丽舍大街碰头。
“甩开王天风后,我就直奔‘烟缸’的秘密联络点去了。不幸的是,她的联络点已经暴『露』了,上海警察局的密探已经秘密包围了‘烟缸’的住所。更不幸的是,我看到了阿诚,我当时极为震惊,虽然在实验室做过种种假想与推断,都远不及这样面对面地看到对方,彼此所带给对方的震撼感属于绝对极度的痛创感。
“你是我的兄弟。
“我是你的‘敌人’。
“泾渭分明。
“我以为他会畏惧,退让。很显然,我的想法错了。阿诚像一只下山猛虎,钢拳致命。他几乎是不给我留任何喘息余地,招招毒辣,那种有进无退的勇力,有死无生的信念,足以打败任何情感枷锁。我的惊喜和惊心顿时化作木然的呆滞!真的,有一瞬间,我完全是呆滞的。好在贵婉及时出现,有效地制止了一场兄弟对决。”
“我和贵婉用最快的时间交换了情报。贵婉告诉我,阿诚是她发展的下线,组织内代号‘青瓷’。因为护送小组内部出了问题,贵婉打算保存实力,送‘青瓷’去莫斯科受训。暂时解散‘巴黎护送站’。我当时很生气。我打了阿诚,他也吓坏了。尤其是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他眼睛里充满了令人怜悯的畏惧。贵婉制止了我的家法,她正告我,阿诚是她的下线,她有义务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她说,在这个繁杂纷『乱』的世界里,没人可以隔山观景,没人能够全身而退。
“我明氏家族长期以来都期待子弟从文从商,讽刺的是,子弟们更关心国事家事,更关注战火屠城。到头来,一个个都变成了孤军奋战的勇士。
“我尊重阿诚的选择,也珍惜贵婉的信任。我告诉贵婉,他们小组里出了‘叛徒’,玫瑰花房已经被警察局派来的鹰犬包围了,请她立即转移。贵婉说,她必须待在花房。她的丈夫是这条红『色』交通线的负责人,他曾跟自己约定,会在今日凌晨2点,准时过来接她。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因为她的丈夫已经失踪两天了。所以,她强调,今天的任务,一是让‘青瓷’安全转移,二是等自己的丈夫回来主持大局,找出叛徒,恢复小组正常运转。我答应了贵婉的要求,决定全力配合她的行动。
“凌晨两点。我看见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来,当时的街灯很亮,我听见车轮嘎嘎吱吱碾压着碎雪的声音,车速减缓后,在玫瑰玻璃花房停下了。
“贵婉裹着大红『色』的披风从花店里走出去。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我能感觉到她期待和紧张的情绪。紧接着,‘嘭’的一声枪响,枪声很闷,很沉。贵婉被马车上的人一枪击中头部。她没来得及吭声,扑地就栽倒在雪地里。我记得,那件红『色』的披风裹着她的身体喷『射』出一股殷红的血,满地都是她的血。而那辆马车迅捷地消逝在风雪中。
“她应该看到了凶手!……并且他们近在咫尺。
“凶手应该是她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绝无异议。
“那么凶手是谁?”苏成刚问。
“我不知道。”明楼说。
贵婉就像是茫茫世界里一滴晨『露』,一尘不染,走得从容。
“后来呢?”
“后来,为了保全阿诚的『性』命,我现场实施了苦肉计。当着王天风的面我要就地处决他。罪名就是他身在案发现场,有‘共谍’嫌疑。阿诚表现得很好,他就像无辜卷进一场祸事的孩子,吓傻了一样,在雪地里打战,坚决否认自己是『共产』党。只承认他是来给贵婉小姐送花茶新配方的。因为贵婉小姐是在深夜舞会结束后,给他打的电话,所以,他凌晨到了玫瑰花房,纯属巧合。”
“王天风会相信吗?”
“他信了。”明楼说,“或许会半信半疑。总之,那一晚,疯子没有再追究下去,阿诚于九死之地求得一生。”
“上海警察局派去的寇荣呢?”
“被王天风杀死了。”
“为什么?”苏成刚颇为惊异。
“因为王天风认为寇荣就是马车上的凶手,杀了寇荣,就等于自己杀了‘烟缸’,立了奇功。可是……”
“可是什么?”
“后来,王天风才知道‘烟缸’的家世背景,贵婉的大哥贵翼是国民『政府』军械司的大员。‘疯子’私下跟我说,谁都不要再提‘巴黎故事’。恐怕贵翼挟私报复。这个杀害贵婉的黑锅就让寇荣背到底。”
苏成刚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请党组织相信我。”
“你所说的一切,我们会向在伏芝龙军校里学习的‘青瓷’同志做全面核实。最后一句,以你的观察,‘青瓷’会是隐藏很深的‘叛徒’吗?”
“‘青瓷’绝对不是叛徒。”
“是以你敏锐的洞察力及荣誉来保证吗?”
“不。”明楼说,“我用生命来保证!”
贵婉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应该是“凶手”。这是贵翼的推断,而资历平对于谁是“凶手”也是语意模糊。
“我没有看到凶手。”资历平说,“我只听到了枪声。”
“你为什么去案发现场?难道你提前预知贵婉有危险?”
“是的,那天,在圣多米尼克路的广场上,我们在马车上见了一面,最后一面。”
“她有反常表现吗?”
“她说,她想留住春天。”
“那时候,是冬天。”
“对,她说,也许等不到春天了。”资历平的眼泪滑落下来,“那天,天气很冷。她痴痴地看着马车窗外漫天飘雪的世界,对生命充满了留恋。我说,你真悲观。难道这是你看到的最后的雪花。”
贵翼怔住,问:“她说什么?”
“她说,今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