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你 正文 第十一章 能打动真心的只有真心
虽然在杭州的后几天一直在工作，但毕竟身在外地住在酒店，又有夏雨这个“高效率”领导的指挥，有种自在的感觉，回到公司开始回归正常的上班节奏，叶疏影还有些不太适应。她就在QQ上抖了抖夏雨：“突然感觉有些无趣。”
很快，夏雨就回复了她：“相信我，你很快就会觉得很充实。”
他刚说完，叶疏影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她扭头一看，果然是许司正大踏步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哎呀，我的夏雨小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啊。没有你的日子，办公室真是少了很多欢声笑语呢。哎，可人儿你也回来了，夏雨也不让你多休息几天。”他也看了叶疏影一眼。
叶疏影急忙微笑点头，却发现他只是和自己随意打个招呼，立刻就过来拍夏雨的肩膀：“我跟你说啊……”
“片子很急？”
“你怎么知道，必须……”
“月底交货？”
“知我者，夏雨也！我要不是有老婆孩子，我都想出柜和你在一起了。”
“叶疏影，准备出发。”夏雨忽然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
叶疏影一脸迷茫：“去哪？”
许司笑着回答她：“去机房啊，你来之后还没去过剪辑机房对么？很有意思的哦，那绝对是我们公司最有意思的地方。”
“是，非常有意思。叶疏影，恭喜你的人生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哦。”夏雨拎起了包，“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
“哦哦哦。”叶疏影也拿起包跟了上去。
公司的剪辑机房不在公司本部的写字楼里，而是在公司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里，叶疏影之前虽然听夏雨说过，但还是第一次去，她对此一直有些困惑：“为什么机房不直接设在公司呢？”
“你到了就知道了。”夏雨神秘地笑笑，叶疏影总觉得这笑容里有些不怀好意。
两个人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抽烟，他们看到夏雨过来，冲着他微微点头：“好久不见，你最近也要做片啊！”叶疏影一眼望去，这些人统一的目光呆滞，黑眼圈深重，肤色暗黄，都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头发。
“对啊，我先上去了。”夏雨点点头。
“这姑娘是新来的么，长得真水灵。”其中一个人冲着叶疏影笑笑，露出一口黄牙。
“可惜了，可惜了啊。”另一个人在一边一脸很遗憾的样子。
叶疏影冲着他们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急忙地跟着夏雨走了上去，嘴里忍不住嘟哝着：“怎么都跟吸毒了似的。”
走到三楼后，夏雨推开门，里面一个穿着睡衣、一头鸟窝的男人叼着一个牙刷，呆滞地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叶疏影急忙道歉。
“没走错。”夏雨拉着叶疏影就走了进去，顺口还问那男生，“第几天了？”
“第五天？客户已经改第五版了。”那男生一脸呆滞，“夏雨，我辞职信已经写好了，要我改第六版我就去辞职。”
“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就一定能过。”夏雨鼓励他。
“你不懂。”那男生悲伤地摇摇头，叼着牙刷走开了，“这次可能真的要辞职了。”
“惨了惨了，睡过头了，我竟然睡了五个小时，这太奢侈了太奢侈了。”另一个男生推开房门，冲了出来，看到夏雨，“哎，夏雨，你回来了……算了，没时间和你说话，自个儿玩去吧。”说完转头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叶疏影目瞪口呆：“这儿……是他们的家么？”
夏雨指指他们最近的那个房间：“这是剪辑师的休息室，你要不要感受一下？味道很浓厚哦。”说着就上去作势要打开房门。
“还是算了吧。”叶疏影拦住了他，“那机房呢，机房在哪儿？”
夏雨带着她往里走：“这本来是个三室两厅，老板把其中一个卧室改成了休息室，保留了一个小饭厅，你看，其他的地方被隔成了十个小单间，每个单间里面都是一台苹果剪辑机。”
夏雨正说着，一个小隔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咒骂：“又卡了，老子没保存啊！这破机器。”紧接着就是一阵摔键盘鼠标的声音。
“因为这里的人常年熬夜，可能脾气不太好。”夏雨耸耸肩，“不管他们就好，我们也该开始干活了。”
叶疏影忽然想起不久前刚看完的韩剧《匹诺曹》，里面记者的工作就是这样终日不休，不管你之前多漂亮多帅气，都会变成一个头发蓬乱、几天不洗澡的工作狂。记得以前有个学姐曾和她说过：“做我们这一行，就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当时叶疏影哈哈大笑，学姐却是一脸认真：“这不是段子，这是事实！”
多年之后，这些终于变成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开始明白之前大半个月清闲的日子只是开始，马上她将进入媒体人真正的世界了。
夏雨进去坐了下来，打开了前几天他们拍摄的素材，开始和她讲解：“每个人做片子都有不同的习惯，那我的习惯就是第一步，先精简素材，我们会把之前拍摄的素材都看一遍，然后将有用的筛选下来，没用的剔除掉；第二步就是根据整理好的素材理逻辑，写出剪辑大纲；第三步就是精剪辑了；第四步就是撰写后期特效和调色要求，让后期去做。”
“啊，特效和调色不需要我们自己做啊？”叶疏影问，“那后期是谁？”
“就不能要求简单点么！”隔壁传来了一声怒吼，“搞得这么麻烦干什么！知不知道时间来不及？”
“刚刚你见到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后期了。”夏雨双手一摊，“所以你没发现，他们说出那一句‘你来了’的时候很哀怨吗？”
叶疏影想了想，问：“那他们说的那句‘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可惜了的意思就是……”夏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搞笑部的潘阿姨也曾貌美如花，如今皮肤松弛、眼袋巨大，都是这间剪辑机房所给的……爱啊！”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盯着电脑在挑选素材，基本上夏雨在那里对着电脑上的剪辑软件修修剪剪，然后时不时回过头问叶疏影：“你觉得这一段怎么样，你觉得那一段好不好？这段和那段比，你会挑选哪一段？按你心里想说的说，不要按照我想听的说。”
叶疏影就跟着提一些自己的意见：“这一段会不会播出去对她不好？感觉她说完这段话后挺后悔的。”
“刚刚那一段话，虽然他讲得又长又无聊，但是感觉他真的很用心在讲啊。你就这么删掉了，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这个女生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留这么多干吗呢？”
“因为她长得好看啊。”夏雨答得漫不经心。
“这都行？”叶疏影不满。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这些都很奇怪。”夏雨放下了手中的鼠标，转头看她，“为什么我发现你都站在被采访者的角度思考呢？”
“那应该站在什么角度？”
“我们要站在整个片子的角度。什么样的片子出去，收视率会高，点击率会高，哪些话题能成为爆点，哪些人会成为网络热议话题。你说刚刚那段女生的话播出去后会不好，但是你看她痛骂了前男友一顿，这播出去，肯定会有人出来痛骂，有人出来赞同对不对？这就会引发一个话题和讨论，点击率不就上去了？”夏雨认真地分析。
叶疏影抿了抿嘴，她知道夏雨说得没错，但是心里忽然有些失望，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可是我们难道不用在乎被采访者的心情吗？他们接受我们的采访，不是因为想要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吗？我们这样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真心？”
夏雨愣了一下，神色严肃起来：“你知道吗？我以前刚毕业的时候，和茗茗在一家广告公司，一家婚庆公司需要我们拍一个关于毕业就结婚的宣传片广告。其中有一对情侣，他们的故事很感人，说的也很好，审片的时候大家都看哭了。可是客户那边的老板却说，这对情侣实在长得太丑了，让我们把他们所有的内容都删掉。当时我就说：为什么要删？最打动人的明明是他们，这支广告片的灵魂是他们。”
“那边怎么回应你？”
“他们说，这支片子是需要放在他们公司前台的大LED屏那边循环播放的，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来他们公司的人并不一定都有那么多的时间看完整个片子，所以他们只需要最美的，最好看的情侣。”
“最后呢？”
“最后我就来这里上班了啊。”夏雨苦笑了一下，“不然现在应该也和茗茗一样，一脸广告精英的样子了。”
叶疏影没有再说话，她心想夏雨刚才那番话，虽然说得很现实，但也是自己经历过很多后得出来的，说给自己听未必不是想让自己早点看清这些道理，虽然她觉得自己要接受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夏雨见叶疏影不再说话，继续捣鼓自己的素材线。叶疏影只看到他敲击了几下键盘，鼠标点了点后，开始重新播放之前的素材，放了一会儿，叶疏影瞪大了眼睛：“啥？这些不是你刚刚删掉的那些素材吗？”
夏雨叹了口气：“我刚刚不是删除，是剪切，我把它们都剪切在一起，然后复制到新的素材线上。而你刚刚认为我留下的，恰恰是我决定删除的。”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叶疏影一时弄不明白夏雨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记住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夏雨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对你说刚才说的那些话，那是他们认为正确的标准。但你也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能打动真心的，只能是另一颗真心。以后我不管，现在我是你的实习老师，我教给你的，就是这样的理论。”
“夏雨……”
“怎么……”
“我忽然发现，你竟然有点帅！”
“滚！”
在杭州拍摄时虽然感觉很轻松，但回来整理素材时才发现竟然拍摄了那么多的素材，整整十个小时的素材，而最后只会被剪成一部二十分钟的微纪录片。因为大多数的人面对镜头都是语无伦次的，所以精简素材的过程远比叶疏影想象的困难。她忽然明白之前许司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竟然还跟我说拍片子要去外地拍，北京怎么你了？这么好的一个地儿，这么多演员是吧，你找几个人来演下真心流露的男孩女孩多简单？上次我们拍北漂青年的专题纪录片时多轻松？那眼泪鼻涕，说来就能来……给他们写的台词，说得多么真心，就像是他们自己写的一样！”
真要那样也的确省事多了，而且写的台词足够感人，倒也不违背夏雨的真心理论呢。毕竟那么多电视剧、电影都是演的台词，也让人哭得一塌糊涂呢。
“夏雨，你点外卖吗？”隔壁机房的人过来敲门，叶疏影转头看去，是个壮硕的大汉，难怪摔起键盘来的时候那么铿锵有力。
“你片子做完了？”夏雨没有回头。
“早着呢，吃个饭再继续。”大汉长叹了一口气。
“就点楼下那家湘菜馆吧。”夏雨问叶疏影，“可以么？”
叶疏影点点头：“可以啊。”
“唉，真羡慕你，剪片子还有美女作陪。”大汉酸溜溜地丢下一句话就转头走了。
半个小时后，叶疏影就跟着夏雨去了大厅和大家一起吃饭。早上见过的那些就像吸毒犯一样的人也在，还有那几个穿着睡衣的人也换上了正常的衣服，但头发依旧像个鸟窝。叶疏影感觉自己和夏雨坐在他们其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小姑娘，委屈你了，和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大汉一边递给她筷子一边说。
“谁和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混一起了，人家明明只跟夏雨这个小白脸一起混。”边上另一个人起哄。
“小白脸？”夏雨眉毛一挑，“好啊，这次特效要求，我要写四页。”
“夏雨哥纯爷们，什么小白脸！来，干了这一杯！”那个人立刻变脸，举起啤酒仰头就是一口。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叶疏影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这里的工作环境比起对面写字楼的公司本部来说，要多了很多生活的气息。她吸了吸鼻子，发现空气中还真有股“生活气息”，她转头发现那间休息室的房门没有关，里面是几张狼藉的上下铺小床，丢满了袜子。生活气息就是从这间屋子里悠然地飘出来的。
夏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无奈地站了起来，过去将门关上后指了指那些正吃得狼吞虎咽的人：“其实有时候我也真后悔，当年为什么要从广告公司辞职，来加入你们这帮邋遢鬼的阵营！”
吃完饭后，夏雨就让叶疏影回家去休息，明天早上九点再来。
“那你呢？”叶疏影问他。
“我？”夏雨苦笑了一下，“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也可能今晚就不回去了吧？”
“你也要去休息室睡？”
“我宁可去死！”夏雨回答得咬牙切齿。
“那你打算熬通宵工作？”叶疏影惊讶。
“没办法啊。”夏雨叹了口气，“许司那边催得紧，要我这几天就把剪辑大纲交给他看，只能赶个工了。之前去杭州耽搁了太长时间，这也算还债了。”
叶疏影想了想：“那我也一起吧。”
夏雨“啧”了一声，把她推出了门：“你就别添乱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帮我。”
叶疏影只能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回了家，回家后洗了个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总感觉家里少了夏雨的声音显得那么空荡荡的，一个人打了会儿Xbox也觉得很无聊，看了看钟头快十点了可毫无睡意。于是就给夏雨发微信：在干吗呢？
很快，夏雨就回了信息过来：我就在你边上啊，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
叶疏影浑身一激灵，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沙发上当然没有人，她忍不住回信息过去：吓死我了！我现在好害怕！
夏雨回了个奸笑过来：就是吓你一跳，快去睡吧，我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睡你个头啊！叶疏影只觉得周围一下子可怕了起来，穿起外套就冲出了门，下楼打了个车就直奔机房去了，心里念叨着：都怪夏雨你吓我，害得我一个人不敢在家里待着，我可不是为了陪你才来的。
去那敲了敲门，开门的竟然是夏雨，他手里拿着一包方便面，一脸惊讶地望着叶疏影：“你怎么又来了？”
“都怪你吓我，害得我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了！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为了陪你才来的！”叶疏影一口气说出了这念叨了一路的话。
夏雨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泡面：“要不要一起吃面？”
夏雨的老板在改造这间三居室的时候，还特地保留了厨房，说是做饭能增加情调和灵感。但事实上，这个厨房只在煮泡面的时候被用到过，甚至到后来，大多数人连泡面都懒得煮，直接用热水泡了，也就夏雨一直坚持认为煮出来的泡面吃起来才有幸福感！
屁啦，吃泡面怎么会有幸福感。叶疏影嗤之以鼻。
“面好啦。”不多久后，夏雨就端出了两碗泡面，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了一包韩国泡菜，倒在了一只碗里，“还好我警告过那帮小子不能吃我的泡菜。吃泡面不配韩国泡菜，怎么会有幸福感呢？”
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刺溜刺溜地吃起了泡面。叶疏影刚从外面过来，此时吃下一口泡面，只觉得身子暖暖的。两个人也就光吃着面不说话，只有泡面的热气在两个人中间飘来飘去。叶疏影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很安静，很温柔，很温暖的那种温馨感。
“喂，夏雨。”
“怎么了？”
“好像泡面配韩国泡菜，吃起来真的很有幸福感呢。”
“神经病。”
两个人吃完泡面后，就继续回到机房开始整理素材。刚才一直毫无睡意的叶疏影此时却觉得眼皮一直打架，不停地打哈欠。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夏雨问她。
“休息室？你不如杀了我。”叶疏影趴在了桌子上，“我趴着看你剪一会儿，很快就精神了。”
“好的。”夏雨盯着屏幕，随口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边过分安静了，扭头一看，叶疏影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他摇摇头：“能吃能睡，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夏雨走出自己的机房，到隔壁敲门：“李儒，把你的折叠床给我。”
“为什么给你？给了你我睡什么？”李儒不满。
“你去休息室和那帮猪一起睡。”夏雨不由分说，搬了他的折叠床就走，“大不了我这次后期要求少一点。”
“你可记得了啊。”这招真是屡试不爽，李儒立刻妥协了。
夏雨将床搬到了自己的机房，扶着叶疏影躺了上去，看着叶疏影不由自主地蜷成了一团。他叹了口气，又走进了休息室，进去后就捂住了鼻子。大家此时基本都在工作，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躺在那里玩手机。
“吴晓，还有没有干净点的被子？”夏雨扫视了一遍，语气有些绝望。
吴晓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没有。”
夏雨走到床边翻了翻那些被子，心想：叶疏影估计冻死也不想盖这些被子，只能悻悻地回到了机房。他想起公司本部的办公室里还挂着自己的几件冬天穿的大衣，挺厚的，盖在她身上再把空调开了应该就不会冷了，就打算去隔壁写字楼去取，走到门口后又折回去，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叶疏影的身上。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夏雨忍住了掐她脸的冲动，匆匆走了出去。
等夏雨从办公室里拿了大衣回来后，却发现所有人都聚在了大厅里，叶疏影正坐在其中，看上去像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一脸呆滞的表情。她身上披着夏雨的衣服，看着夏雨回来了，瓮声瓮气地说道：“他们刚把我叫醒，问我要不要参加每周一次的午夜说亮话活动。我觉得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
夏雨苦笑：“午夜说亮话的意思就是，大家从午夜开始说话，一直说到天亮。”
“啊？”叶疏影吸了吸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