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八零年一月五日这天,鲁帝军团在月亮湾会战中屠杀了上十万的紫川家军队,在一年后的三月十七日,他们为此得到了报应。
此战,六万五千多魔族军参战,五万三千人阵亡,八千人被生俘,四千多溃逃,魔族军团总司令鲁帝逃亡,明斯克驻军首脑卡拉战死,得亚总督乐云战死,杜莎总督叶尔柯战死。经过此战,魔族在远东中部省区最大的军事力量被彻底摧毁了,这宣告了起义军在远东中部的六个行省从此再无可以抗衡的敌手。起义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他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八万多名远东各族战士英勇地献出了生命。
科尔尼城外的荒野上,战场上一片可怕的尸山血海,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道。在血流成渠的战场上,黑衣骑兵军团安静地列队站立着,钢铁般的队列,沉寂一片,只听见晚风吹拂大旗的猎猎呼声。
那些蛇族士兵、半兽人士兵、龙人族敬畏地望着他们,今天会战胜利的最大功臣,口中喃喃赞叹,心里却在狐疑:这是哪里来的军队?
他们不敢上前去问话,在这些人类的身上,有种与平常人类不一样的气质,冰冷、坚强,沉默,那种如同刀锋般的冰冷的锐利感觉,让人一见生寒。铸造他们的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真正的铁与钢,不用动手对战,单只是这样面对面站着,也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可怕实力。见到了他们,远东的将领们才醒悟:由血肉之躯组成的军队,竟然可以强大到这般地步!与之相比,自己先前光是拼凑人数而组成的军队,那根本是天差地远了!
远东的将领们窃窃私语:“怎么办?谁上去与他们交涉?”大家互相推脱着,万一这群来意不明的人类突然翻脸把自己动手宰了,死得就太冤枉了。
紫川秀笑笑,领着众人来到黑衣骑兵军阵列的面前。一声呼哨,“噌”的一声清脆响声,一万多骑兵同时拔刀出鞘,高举过头,一片蓝色的刀光耀眼。
蛇族头子索斯拔腿就跑,矮人族头子鲁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精灵怪的代表白眼一翻,很干脆地昏了过去。几个半兽人将领立即环身护在紫川秀身前,布兰站前一步叱道:“你们想干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骑兵齐刷刷地下马,向着他们单膝下跪行了个礼,又翻身上马,举刀过头,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参见大人!”骑兵们如同雷鸣般地齐声高呼。
紫川秀越众而出,面对着那黑压压的阵列,高声回答:“弟兄们,干得漂亮!辛苦了!”
“大人辛苦了!”骑兵们齐声回应,同时结束礼节收刀,动作整齐得赏心悦目。
“不必担心。”紫川秀向远东的将领们介绍说,“这是我的部下。”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指点着队列上空迎风飘扬的旗帜:“这是我的军队,秀字营——旗帜上明明写着的了,你们没看到吗?”
看着旗帜上鬼画符似的字迹,远东将领们嘀咕着:“谁看得懂啊!”
看着各族将领们目瞪口呆的吃惊表情,紫川秀偷偷发笑,却高声发问:“带队长官何在?”
骑兵队列中,三员将领纵马出列,一个接一个地行礼:“第一师团长官罗杰,参见秀川大人!”
“第二师团长官明羽,参见秀川大人!”
“直属师团长官白川,参见秀川大人!”
“禀告大人,秀字营前来增援,请指示!”罗杰浑厚的男低音像敲大鼓似的,传得远远的。
紫川秀骑在马上,带着满意的表情审视着排列整齐的骑兵阵列,心中充满喜悦。这是自己一手建造的精锐军团,不是当年那种乌合之众,更不是那些仓促组合的民军,而是身手不凡,经历严格训练和考验而锤炼出的雄师劲旅,在整个世界上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流的铁军骠骑,即使比起流风霜的铁军恐怕也毫不逊色。十年磨一剑,他们的坚强实力,通过了今天的实战,已经得到了可怕的验证,而今后,不用怀疑的,他将倚靠他们南征北战,与魔族争霸天下!
他再看看目瞪口呆的远东将领们,心中窃笑。半兽人士兵虽然强悍,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卫部队,要打天下,必须还得自己拥有一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军队。否则,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有着怎样好听的官职和称号,在全部是远东种族的起义军中,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个“客卿”而已。既然布丹长老可以任命自己,那远在云省的他,只需要轻轻一纸文书,同样也可以免去自己的职位。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往日在紫川家时候,自己已经尝得太多了,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远东势力,因人成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真正实力,有了秀字营的到来,自己才算取得了对远东军队的真正控制权。
当下半夜,月亮西垂时候,各路军团已经完成了战场的打扫。平原上不时地响起马嘶人声,各路新凯旋的兵马,纷纷从各处返回营地,大群大群被解除了武装的魔族俘虏,正被布拉统帅的半兽人战士们看守着。
“殿下!”布拉过来向紫川秀请示:“请问殿下,这批魔族俘虏我们如何处理好呢?数量太多了,足有上万!”
紫川秀一愣,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他想了一下说:“先关押起来,派一个团队过去看守他们,或许将来我们要建一个专门的战俘营了。哎,让战士们不要乱杀,魔族的奴隶很值钱的。”
旁边的将领们中有人提议:“殿下,我们不如把整个魔族王国都建成战俘营吧!”
血染征衣的将领们一起哄堂大笑,紫川秀也笑。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笑容敛了起来,对布拉说:“吩咐下去,我们不接受魔族王国六十五和七十一野战步兵团队的投降,交代战士们,凡是碰到这两支部队的士兵,杀无赦!”心里在暗暗感慨:“维拉,太可惜了,你没能亲手复仇……”
布拉神情肃然,立正应命:“是,殿下!”他犹豫了下,轻声说:“这样,维拉兄弟可以瞑目了,愿奥迪大神庇佑他的英灵。”
“殿下。”半兽人布森前来报告,“魔族军中没有参战的人类辅助军的代表请求觐见我们的最高首领。”他压低了声量:“他们的军队现在还保持着武装。”
紫川秀抬起头,眺望着南边山冈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那是魔族军中人类辅助军的方阵。
在今天的大战中,他们没有参战,看来是想观察时机,看看哪一边比较强,从个人感情上,紫川秀很鄙视这种卑劣的墙头草的行径,但也为此庆幸。今天的大战,胜负只是一线之差,如果他们不顾死活地站在魔族一边,那魔族军中的半兽人辅助军也不会那么坚决地叛变,那时候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
他问布森:“他们有些什么要求?”
布森摇头:“他们没说,只是提出想见我们的首领。”
紫川秀点点头,布森退下。紫川秀挥手招来白川,小声跟她说了几句,白川领命而去。
一会儿,几个穿着魔族制服的人类军官在布森带领下,来到了紫川秀面前。旁边是举着火把站得钉子般笔直的长长两列秀字营卫兵,被这般威严所震慑,那几个军官的神情有点惊惶。他们刚才亲眼看到了整个的作战过程,亲眼目睹了强大的魔族军团是如何崩溃在这支神秘的骑兵部队的狂砍滥杀之下的。如果对方翻脸的话,光是一个冲击就足以让自己那人心惶惶的辅助军全军覆没了,不用提旁边还有几十万的半兽人军队呢。他们左右张望,看着环在周边的那一群虎视眈眈的半兽人和人类武士,不知道到底谁是起义军的领袖。
所有的人都站着,只有一个身着轻甲的人类盘膝坐在地上,低着头,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感觉。他的身后,是远东军团迎风飘扬的旗海,他的面前,是一堆堆血迹斑斑的魔族旗帜,正是今天的战利品。那些铠甲鲜明的人类卫兵,魁梧高大的半兽人护卫,神情凶狠的蛇族战士,沉默刚毅的龙人兵士,威风凛凛的各族将军们,如同众星环月地把那个坐着的人类拥在中间,神情恭敬。
军官们如同梦游似的目瞪口呆。几十万远东军队的统帅,鲁帝军团的终结者,威名显赫的起义领袖光明王,竟然是这么一位斯文、削瘦的青年?第一眼,他们同时有了种感觉,这个人的气质,非同一般,他虽是坐着,腰身笔挺,却给人种疲倦的感觉,身形萧瑟而落寞。
不知怎么的,在杀戮而血腥的战场上,看到这么个人,就像在炎炎烈日下徐徐拂过身边的一阵清风,让沉浸在血腥之中的心灵突然平和了下来。
紫川秀抬起头来,望着他们,目光明澈,笑笑:“辛苦了,各位。”
军官们讷讷的,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整整一天,人类辅助军连支箭都没放过,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何来辛苦之说?但他们又不能肯定对方是在讥讽,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亲切,语调温和。虽然他很不礼貌地盘膝坐着对客人讲话,却没有人觉得他的态度倨傲,反而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的凛然气质,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众人之上的。
半兽人布森在旁边提醒:“这位就是光明王殿下,我军的最高领袖。”
人类军官们如梦初醒,纷纷敬礼,紫川秀只是轻轻一点头,就算还礼了。他故意表现得傲慢点,先在气势上压住这帮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这样才方便跟他们交涉。
人类军官纷纷介绍自己的身份,他们一共是三个人,都是师团长的级别,一个叫李勒,一个叫梅罗,还有一个叫杜亚风。紫川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三位的职务是师团长,那在紫川家时候,各位的级别都应该是旗本吧?”
三人面色一变,紫川秀的话,触到了他们心底深处最痛的伤口,一朝身为叛逆,永世不得翻身。
杜亚风师团长含糊其词:“我们是远东事变以后才任职的,原来并不是旗本……”
“哦?那是谁提拔的各位?雷洪副统领?还是各位的魔族主子?”紫川秀微笑着,但他的话语却像是针一样深深刺入几个军官的心头,连旁听的秀字营军官都面上变色。罗杰向着白川打眼色:“大人频频挑衅他们,看来是打算要跟他们翻脸了,我们要做好动手的准备。”
几个军官的面色变幻,青一阵白一阵的。梅罗阴沉着脸,李勒气鼓鼓地嚷嚷着:“龟儿子才想为魔族做事!不要以为我们日子过得舒服!”杜亚风在后面连连扯他衣裳,但李勒还是一个劲地说下去:“有本事,把我们全部杀了算了,何必这么羞辱人呢!走到这一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魔族瞧不起我们,家族要杀我们,现在连远东的乡巴佬都瞧不起我们了!我们的苦衷,谁知道啊?”
紫川秀淡眉一轩:“有什么苦衷?说来听听。”
“呸!”那个李勒一口痰吐了出来,“老子才不跟你这小鬼说!你懂个屁啊!”
“噌”的一片轻响,周围的秀字营卫兵同时拔刀出鞘,整齐得像是只有一声响,一片刀光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紫川秀:只要他一个点头,一个眼神,他们马上扑上去把这个无礼的家伙乱刀砍成肉浆。
紫川秀微笑着摇摇头。
士兵一起收刀,杜亚风松了口气,只觉得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裳,他赶紧出来打圆场:“光明殿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这粗人计较。如果殿下对这事有兴趣的话,让我来说好了。
事情还得从七七九年的事变时候说起,那时候,我们几个都还只是小旗武士的职务,各自带领一个大队,隶属于雷洪部下。七七九年的三月份,帝都旗本级以上高级军官会议召开,哥应星统领大人应命前去帝都,临走前命令三位副统领坚守岗位,准备兵马随时应变不测。那三位副统领分别是远东军团的副司令雷洪,参谋长罗波,还有瓦伦要塞的镇守司令林冰大人……”
紫川秀打断了他的说话:“你不必从头说起,接下来的就是帝都事件吧?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敢对自己的上司哥应星下毒手?当时是怎么回事?”
白川和罗杰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那个已经逝世的远东统领对紫川秀影响之深,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世事变幻天翻地覆了,人事已经全非了,但紫川秀依旧在孜孜不倦地追查哥应星之死的真相。白川看着那几个人类军官,不禁为他们捏一把汗,如果他们几个有份参与当年的事件,想活着出去恐怕是很难的了。
李勒忿忿地吵嚷着:“当时谁想过对哥大人下毒手,谁就是母狗养的!我们根本不……”
杜亚风一把把他扯了下去:“够了!让我来说!”他面向紫川秀,缓和了语气:“光明殿下,您不是紫川家的人,我们也不必骗你,我们今天活到这种地步,算是够无耻的了,但是当年我们也算是堂堂的家族军官,再怎么说也不敢举逆手犯上,更不要说对哥应星大人了。
那天半夜里,忽然吹响了紧急军号,我们昏头昏脑地被召集起来。雷洪副统领给我们训话,说是帝都发生叛乱,哥应星大人正紧急召集我们,秘密前往帝都勤王救国!当时的情形非常紧张,到处都在传说杨明华要谋位叛乱,而且又是我们的直属长官,哥应星大人的副手雷洪大人跟我们亲口说的,大家哪里有什么怀疑?我们当晚紧急出发,三万人偷偷地出了瓦伦。
行到黄石山一带时候,上面又传来命令,说有一队杨明华的叛军,穿着我们远东军队的制服,打着哥应星大人的旗帜,冒充哥应星大人的亲卫队要前去偷袭瓦伦要塞。
我们听了都很生气,该死的叛军,居然用这么无耻的手段!雷洪跟大家说:不要冲动,我们埋伏起来,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我们全部埋伏在山崖周边,一看,那路兵马果然都打着我们哥应星大人的旗帜,穿着远东军的制服,没等他们出了山崖地带,雷洪一声令下,我们就拼命地放箭,结果……”
他黯然摇头,李勒“砰”的一拳打在了地上,烟尘飞扬,另外一个一直没出声的梅罗,眼中泪光闪动。
“后来,我们知道大错酿成后,有四个旗本军官当场就自杀了,整个营地哭成一片。该死的,那个雷洪,他也在哭,他说自己也是被人陷害了,人家用假消息骗了他,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林冰和罗波两个副统领。他哭得那个伤心啊,连老虎见了都会掉眼泪的。结果我们又一次相信了他,起兵与林冰和罗波两位大人对抗。当然,也有人不信的,指着雷洪大骂:‘叛贼!’但那些人后来都给雷洪和他的亲信杀了。
我们这些中下级的军官懵懵懂懂的,到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了真相,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雷洪跟我们说,你们手上有了自己人的血,家族已经不可能饶恕你们了。回头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跟我一起干吧,说不定还能寻条活路呢!我们也是贪生怕死,那时候也没别的路走了,就只好这样一直错下去了……”他低下了头,说不下去了。
全场一片沉默,直觉地,紫川秀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长久以来藏在心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由一个亲身参与者口中,他知道了当年的叛行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心中波涛汹涌,表面却是依旧平静。
“那么,各位要来见我,有何指教呢?”
几个军官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杜亚风出声:“殿下,我们是想来向您请求几件事情。第一,今天我们的军队并没有与您作对,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安全离开。”
紫川秀诧异道:“你们当然可以走啊!没有人拦住你们啊!”
“谢谢殿下宏恩,只是您麾下的各路军团正在追击魔族的溃兵,还有游击队也在拦截魔族的败兵,我们担心一旦碰上他们,会发生什么误会和冲突。想请求殿下您的是,给我们颁发一个手令或者路条,让我们可以向您部下的各路军队、游击队做证明。”
紫川秀点头:“这个没问题。”
杜亚风面露欣喜之色:“谢谢殿下!第二件事情是,在殿下缴获的辎重车队中,有一部份装备和物资是属于我们部队的,想请殿下开恩还给我们。”
紫川秀沉吟了一下:“车队里的物资,都是魔族从各地搜刮来的财富,是属于远东民众的,不能给你们,但我可以从里面拨出部份粮食给你们,省点的话,足够你们路上吃的。”
虽然要求没能完全满足,但是几个人类军官已经十分满足了,感觉这个光明王虽然有点尖酸刻薄,但总还算通情达理的。杜亚风鞠躬如也:“谢谢殿下,我们谢谢殿下!”连那个一直忿忿不平的李勒也说了几个“谢谢”。
“但是。”紫川秀问,“你们打算去哪里呢?”
几个军官对视一眼,杜亚风苦笑着:“殿下,我们这两万多人,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只有回魔族那边了。请放心,如果下次与您遭遇上,我们一样不会与您为敌的,魔族不值得我们卖命。”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不会有下次了。你们知道魔族是怎样对付逃兵的吗?包在麻袋里,用马蹄活生生踩死的。你们袖手旁观鲁帝军团战败,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军官面露惊惶之色,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紫川秀温和地问:“如果你们没有别的地方去了,到我这里来怎么样?”
几个人有点犹豫,杜亚风问:“殿下,我们这种身份,贵军肯接收我们吗?”
紫川秀笑笑,扬声:“杜克!”
杜克从众卫兵中出列,站到紫川秀面前:“殿下!”
那三人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杜克,你没死?”
紫川秀微笑:“杜克,你跟他们说一下。”
“是,殿下!”杜克转向那三人,把自己走投无路后被光明王收留的事情简略说了下,他还兴奋地告诉自己的旧上司:“在光明王军中,自己不但没有被歧视,还由于作战勇敢,已经当上军官了!”
“但是。”三人都被说动了,不过还有点犹豫,杜亚风说:“但,我们都还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呢?”
杜克回转头望向紫川秀,紫川秀向他点点头,示意批准。于是杜克凑近那几个人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那三个人吃惊得在原地上跳了起来。他们立即下定了决心,杜亚风激动地说:“殿下,请允许我们加入!”
紫川秀静静地站起来,缓缓说:“欢迎你们加入秀字营。如果真相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只要你们在今后对魔族的战争中,奋勇作战,以双手洗清罪孽,有朝一日,我保证会让你们堂堂正正地重返紫川家!但是,你们如敢有任何不轨之心,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们,雷洪就是榜样!”他语调森严,冷峻得犹如巅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三人一下子拜服在地:“秀……不,光明王殿下,以后我们的性命,就都交给殿下您了!”
对于紫川家族来说,七八一年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份,远东战败了,但是灾难并没有结束。
七八一年的九月,伏名克行省的一支半兽人游击队遭受凌步虚军团的追捕,走投无路的半兽人士兵向人类的瓦伦要塞方向逃跑,想在那求得庇护。但城墙上的人类守军看着一大群半兽人突然跑过来说:“救命!”后面烟尘滚滚大队的魔族骑兵正赶来,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敢开门。
转眼间,魔族骑兵杀过来了,就在要塞前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在人类军队的面前,他们慢条斯理地将半兽人游击队砍成了肉浆,根本就没把近在咫尺的人类军队放在眼里,一片惨叫和哀鸣响彻瓦伦城头。
近万人类官兵看得怒火中烧,血脉贲张。虽然死的只是远东的居民,而远东全境已经划给了魔族,哪怕魔族把整个远东的居民都杀光,严格来说,这也只是魔族王国的内政,但人类官兵们眼看这血淋淋的一幕,看着敌人对自己竟然如此轻蔑,官兵们长久以来对魔族的愤怒此刻终于再也无法压抑。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射死那些绿皮杂种!”有人射出了第一箭,士兵们纷纷响应,顷刻间,城头上箭如雨下,暴露在射程以内的魔族骑兵张大了愕然的嘴巴,一个个中箭从马背上栽倒。
热血沸腾的少壮派军官甚至打开了城门,冲杀而出,与魔族骑兵激战成一团。
魔族军队目的只是追剿半兽人游击队,并没有想到会与要塞的人类军队冲突,人数并不是很多。遭受人类军队的突然打击,他们睁大了眼睛,乱成一团,在丢下了三十来具尸体后,就像人类官兵得意洋洋宣称的那样:“他们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霎时间,城头上人类的欢呼响彻云霄。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十几分钟,当要塞的镇守司令林冰得到消息:“我军与魔族发生冲突。”而匆忙赶往现场时候,事情早已结束了。参与作战的官兵们争先恐后地向她报告:“大人,看,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更有的官兵高兴地向林冰开玩笑:“大人,什么时候为我们庆功啊?”
林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她突然大喝一声:“庆你个头啊!”在场的官兵顿时都呆住了。
林冰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一边吩咐下去:“有份参与事件的,自己到军法官那里报到。这次你们闯的祸太大了,我保不住你们了!”她想,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现在,流风霜的四十万大军正聚集在习冰城对紫川家虎视眈眈,光是来自西部的压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为了防御西部,连家族的头号名将斯特林都到了西部边境的重陲城镇亚特城亲自坐镇,如果因为这次事件挑起家族与魔族之间的战衅,在流风霜大举进攻的同时,魔族也兵逼瓦伦要塞,那紫川家铁定完蛋了。
瓦伦的驻守军法处代表卢真详细报告了事情发生的始末,并在报告的最后请求帝都监察厅追究林冰以及其部下在这次事件中的责任。帝林面无表情地把报告最后浏览了一遍,把目光投向马车的窗外,他的马车夫拼命地想在拥挤的游行人群中间辟出一条路来。游行的人群正向通往总长府广场的其他路上涌来,反对魔族的口号声响成一片。
卢真的报告来得太迟了,魔族已经采取了报复行动,瓦伦要塞的一个巡逻分队遭到了魔族的包围伏击,一个小旗武士和七十多名士兵被俘,他们经受残忍的折磨后,已经不成人样的尸首被抛在瓦伦要塞的城墙下。
这件事情被报纸报道了出去,惹起了轩然大波。记者们很聪明地对先前远东军首先攻击魔族的事件只字不提,整件事情在他们笔下看起来就像魔族蛮横又不守信用地首先破坏了二月停战协议,“残忍地杀害了家族的优秀战士。”报道中最煽情的一段是记者对阵亡的小旗武士的母亲的采访录,在他们笔下,这位不幸的军官拥全世界美德于一身,忠、孝、礼、义、娣兼具,是个完美无缺的圣人。
九月事件在民间激起了滔天大波,民众愤怒了:“魔族崽子占了我们的远东不说,还不讲信义,卑鄙的杀害了我们的战士!”要求对魔族开战的游行和示威在各地接连举行,连帝都都受到了这股好战风潮的影响,元老会连续三天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因为死了一个小旗武士,于是紫川家遭受了重大而不可修复的创伤?”帝林微笑着跟哥普拉说,嘴角轻轻下撇。
哥普拉也笑了,很委婉地说:“他死的时机太对了,恰好是在节骨眼上。”
帝林望着窗外激奋的人群,轻轻地感叹说:“是啊!现在,群众的情绪就像一个炸药包似的,他恰好就是那根导火线。你看,卢真报告的这件事情,我们怎么批复好?”
哥普拉想揣摩帝林问话的真正意图,却发现上司英俊的脸上全无表情。他只好放弃了揣摩帝林意图的打算,斟字酌句地说:“如果单从事件本身来说,尽管不是出自林冰的命令,但她御下不严,导致轻启战衅,身为瓦伦要塞的负责人,她是有责任的。”说完他偷偷瞄了帝林一眼,发现这位上司微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一点线索,他只好自己说下去了:“单从案子本身来说,这事情并不难处理,按照纪律对林冰撤职、训诫,或者军事法庭查办都可以,但结合当前的形势……这就有点难了。”
帝林转过头来,叹气说:“是啊!如果我们对林冰的违规不加理会,那罗明海会大叫大嚷:‘监察厅失职啊!’但如果我们对林冰加以处罚,罗明海也会煽动元老会来找我麻烦:‘魔族是我们紫川家的最大敌人,林冰副统领杀敌何罪之有?监察厅究竟站在哪边的?’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是错。”
哥普拉不出声了,过了一阵子,他小声地建议:“或许我们可以报告总长,让殿下裁决?关于这件事情,殿下是什么意思?”
帝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总长的意思是没意思。”
哥普拉顿时明白过来,紫川参星那只老狐狸老奸巨滑得很,这件事情如果照规定处置的话,肯定会激怒元老会和民众,他才不想惹这种麻烦上身。相反的,他恨不得帝林跟罗明海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在一边乐享其成。
到了总长府门前下了车,帝林径直走向大门,大群的保镖护在他身边挤开人群为他开路。
那里,示威的人群密集在总长府门前的大广场上,人山人海将总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举着手呼喊着口号:“打倒魔族,报仇雪恨!”“出兵远东,拯救我们的同胞!”
帝林暗暗好笑,远东的半兽人什么时候又成了他们的同胞了?记得大概一年前,远东叛乱刚起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这么一批人喊着口号:“将远东的贱民斩尽杀绝!”
又一阵口号声传进帝林的耳朵里,令他全身一震:“军队开到远东去!”“军队无能,辱权丧国!”帝林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现在,民众愤怒的矛头已经指向了军队。
帝林开始为斯特林担心,他太忠直了,不懂应付,到时候元老会若要平息民愤的话,肯定要找一个够份量的人来当替罪羊的,而现在军方的负责人正是斯特林,他的位置很危险的。
大批禁卫军如临大敌地排成人墙挡在大门口,帝林向带队的禁卫副旗本出示了证件,禁卫军士兵让开了一条路,等帝林一走过,他们立即又合上了缺口,仿佛生怕群众中藏有无数的亡命之徒。
在总长府门前的候见厅里,帝林意外地见到一个人,他惊喜地喊出声来了:“斯特林!”
斯特林独自站在一个角落里,听到帝林的喊声,他转过了身来,面上露出了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帝林一把揽住斯特林的肩头:“你不是在亚特镇的吗?什么时候回帝都的?怎么样,那个女魔头(流风霜)没把你吃掉吧?”
“我今天早上才回来的。”斯特林微笑着,紧紧握住帝林的双手:“殿下吩咐我回来准备参加新年的阅兵仪式,到时候你也要参加的。”
“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帝林仔细地端详着斯特林,比起出发前,他瘦黑了很多,神情更稳重沉静了,才二十六岁的人,隐然已经有了种让人安心的大将风度。帝林笑着说:“反正监察厅是个闲职,我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我们的斯特林统领大人,您一身负国之重任,没有你坐镇西部,明辉恐怕应付不了那个女魔头吧?”
斯特林淡淡地笑着:“监察厅是闲职?恐怕没有这个说法吧?”他环顾一下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在身边,才压低了声量跟帝林小声地说:“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流风霜并不在军中,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她。”
帝林把眼睛眯得只剩一条小缝,也压低了声量:“哪里来的消息,不会是她故意放出来的烟幕吧?”
“应该不是,我们在风霜团中也有人的,通过几个渠道核实的了。流风霜确确实实不在军中,连大督军流风路都不见了。据说流风西山的儿子间出了点问题,他们回远京调解了。”
帝林轻轻“哦”了一声,放下心来,连流风西山的弟弟,大督军流风路都不在军中了,这确实不像是故作玄虚。流风路并不是以能征善战闻名的名将,他的才能是在政治领域,擅长折衷调解,在流风家内很有威望,自从流风西山重病不能理事以来,他在流风家的实权派人物中排名第二。如果流风霜要耍什么花样的话,没必要连流风路也要一起失踪,看来流风家内部确实是出问题了。帝林心中窃喜,敌人的不幸就是我们的幸福,流风家迟一天进攻,紫川家就多一天时间准备,力量就增强一分。
看到帝林欣喜的样子,斯特林心里一阵苦涩。显赫一时的紫川家竟然沦落到这么可怜的地步了?整个帝都都被流风霜那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压得喘不过气来,从家族总长一直到军务统领、总监察长,就为了一个女人的动向而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实在太讽刺了。两年前,家族还是处在强盛如云的巅峰时期,五大主力军团齐全,兵力鼎盛,要换在那个时候,自己早豪气十足地放声了:“流风霜有胆尽管放马过来!”但现在,唉。
“你要来见总长吗?怎么不进去?”
斯特林撇撇嘴:“罗明海在里面。”帝林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两人低声讪笑起来,感觉又回到了军校时代,两个军校生正在背后谈论自己讨厌的教官似的。
一阵巨大的声浪传进候见室里把他们带回现实中来,那是示威群众的口号:“军队无能,辱权丧国!”
斯特林就像突然挨了一个耳光似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在他的思想里,对军队怀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正是因为他对军队的热爱,他非常厌恶这些狂呼乱叫的群众,更对军队如今蒙受的屈辱非常愤怒。但这个愤怒却没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具体目标:怪谁呢?怪元老会?怪总长紫川参星?总统领罗明海?或者,怪自己?好像谁都没错,但是军队却被置于这样束手无策的屈辱境地,无法摆脱。
他对帝林说:“你看到国内发生的事态了吧?”
帝林点点头:“我看到了高喊着反对军队口号的群众游行。”
斯特林难受而烦恼地回答道:“还不止,整个国家都处于极其动荡的局面。我巡视了西部几个行省,各地的官兵纷纷要求发给他们武器,出兵远东,洗雪耻辱。有的地方,正规军的士兵甚至参加了群众的游行,参与演说。在洛克辛威行省,驻军的武器库被游行的群众哄抢一空,几千官兵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没有人加以阻挡。在都灵行省,一个驻军旗本被暴民殴打成重伤,他的住宅被焚烧了,所有这一切就因为他劝说游行的群众们保持克制和冷静。地方政府和警察竟然在一边袖手旁观,不加干涉,这样下去,局势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帝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监察厅分驻各地的军法处也负有监视当地政府和维持社会秩序的职能,局势已经发展到几乎要丧失统治秩序的地步了,各行省的各个军法处却没一个向帝都报告的,可见就连一直以来被视为如磐石般坚定可靠的军法官们也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靠向了群众一边,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危机。
斯特林非常愤怒:“他们搞得太过份了,并不是动机良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不能说因为我爱国,我就可以去打劫银行。”
帝林阴沉地笑笑:“可能他们感觉正是这样的。这样下去,不用等魔族或者流风霜过来,家族就先毁在这群爱国者手中的。还记得七七九年年末的那场骚乱吗?这次事件如果不赶紧平息下去的话,后果将会比七七九年的那次骚乱严重一百倍。既然地方治安警察已经不能控制局势了,那就应该出动纪律部队了!”
“不行。”斯特林幽幽地说,“总长不会同意的。”
帝林原想问“为什么”,但略一思索,他也明白了。自从远东战争失利以后,紫川参星在民众中间的威望就降到了最低点,元老会几次传出风声要弹劾他。虽然最后还是让他过关了,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是惊弓之鸟,绝对不敢去招惹元老会的,更不要说出动正规军去镇压他们了,天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举着血衣在元老会大堂里诉说自己受到了残忍的迫害,声泪俱下。
斯特林望望左右,压低了声量:“其实我有点事不明白,总长何必那么在乎元老会呢?我紫川家人丁稀少,如果撤换了参星大人,那元老会想让谁来当总长呢?宁小姐年纪还小,驾御不了局面的。”
帝林冷冷一笑:“斯特林你就太天真了,元老会并不是想找一个能驾御局面的,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听话的傀儡。像宁小姐这种年纪轻轻不懂事的正好,到时候元老会说什么她还不是照办什么?你千万不要小看元老会的势力,他们把持着家族的经济和政治命脉,在地方拥有莫大的权力。如果总长与元老会决裂的话,我敢打赌,家族的五十六个行省中,跟总长走的不会到十个。”
“但军队会坚定地……”
“军队方面更惨,家族的正规军已经在远东伤亡殆尽了,在正规军重建之前,我们只能依靠各地的地方贵族武装和民兵来支撑局面。那些部队是受谁控制的?元老会。”帝林压低了声量:“何况,我们家族虽然姓紫川的少,但拥有紫川血统的可不止参星殿下与宁小姐二人啊!你忘记了,我们还有那几位公爵呢!”
斯特林一惊,小声问:“我不在帝都期间,那几位公爵有什么异动吗?”
“呵呵,何止异动啊,简直上窜下跳了!天天跑到元老会发表演说抨击当任总长无能辱权丧国,又到街头哭天抢地,大叫大嚷说是要发动民众,弄得从河丘过来的商贸代表团问我:‘监察长大人,请问帝都怎么这么多疯子?’好像天底下爱国的只有他们几个,看他们那忙活样子,像是总长府下个月就轮到他们住了。”
斯特林皱紧了眉头,缓缓说:“我不认为参星殿下是完美的统治者,但在这种风雨飘零的危急关头,也只有他才能驾御得了局面。那几个公爵恐怕只是在痴心妄想,他们没有这个魄力与才干。”
“嗯,这个你知我也知,但元老会怎么知道呢?他们只知道看谁叫得大声,谁骂魔族骂得狠,谁的演说精彩,谁的燕尾服漂亮,谁给他们许诺得多,他们就支持谁,至于紫川家的死与活、存与亡——去你妈的,谁有空想那些东西啊!”
学着元老会马克议会长的西部方言,帝林俏皮地骂了一句,神态语调惟妙惟肖。
斯特林不禁失笑,随即愤慨,为什么权力总是在那些不配拥有的人手上?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咯吱”一声,候见室的门打开了,一位身材高大、服饰漂亮的禁卫军军官进来了:“监察长大人,统领大人,总长殿下在等你们,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穿过了一个走廊,走向紫川参星的办公室。到的时候,罗明海刚好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哥珊幕僚长。斯特林对他们微笑点头问好,罗明海有点生硬地点了下头,哥珊则很友好地还以微笑,小声说:“总长在里面等你。”两人大步地走开了,对帝林视若不见,帝林则连正眼都没瞧罗明海一下,只当一团空气在面前走过。
斯特林暗自叹息,帝林也好,罗明海也好,能够坐上今天的位置,他们都绝非无能之辈,但这些英明神武的政治人物,一牵涉到个人恩怨,立马变回原形,跟幼儿园小朋友争糖果没什么两样。
帝林先进去汇报,在紫川参星面前,他简单地把瓦伦要塞的九月事件讲了一下,把正式的报告递了上去,然后一言不发,不加任何评论。紫川参星不得不出声问:“这件事,你们监察厅是个什么态度呢?”
帝林很严肃地说:“林冰阁下确有违纪之处,然当时情况特殊,似乎也情有可原。究竟该如何处置,还得请总长殿下圣心默断。”他外表一本正经,话却说得很滑头,你紫川参星不是想置身事外吗?那我就把这个皮球踢还给你好了。
紫川参星不出声了,两人都保持沉默,房间中的尴尬气氛像是在考验他们的耐力似的。最后,还是紫川参星长叹一声说:“你把报告放这里吧。”
帝林肃容回答:“是。”接着起身告辞,他心里有数,林冰的九月事件就到此为止了。
出来时候,他向候在门边的斯特林扮个鬼脸,斯特林笑笑,接着推门进去。紫川参星从宽大的桌子后面站起来欢迎他:“斯特林,还好吧?”
斯特林端正地行了个礼,不出声地端详着总长。与自己三个月前离开帝都时候相比,紫川参星的精神好了很多,见到部下得力的大将,他的兴致很高,很详细地问了斯特林一路的见闻,感慨说:“斯特林,看你,又黑又瘦,这一次西部巡游把你累得够戗吧?”
斯特林起身轻轻一躬身又坐下:“臣不过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而已。”
客套完了以后,他马上进入正题:“回禀殿下,我们先前所得到的情报可能有误,西部边境一带目前风平浪静,流风霜所部并没有异常动向,流风家并没有进行战争动员,边境部队也没有大规模集结的迹象。根据明辉大人的报告和我的实地考察,流风家近期进行大规模入侵的可能性不大。”
紫川参星神情为之一振:“好!这是个好消息!如今对我们来说,和平的时间比什么都可贵!”他又自言自语道:“那先前的情报又是怎么回事呢?哥珊并不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啊!”看到斯特林迷惑的表情,紫川参星笑笑:“说起来有点好笑,你知道是谁向我提出流风家有可能大规模入侵的吗?不是边防军,也不是军务处的情报科,反而是统领处的后勤部。”
斯特林微微惊讶:“哥珊阁下?她是怎么得来的情报?”
“她是推测的。她发现,在九月份,正是秋粮丰收的时节,市场上的米价不但未降,反而比五六月份升了二十五个百分点,而黄金的价格比往年的同期下降六个百分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斯特林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人在用黄金暗中收购秋粮!”
“嗯,哥珊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又调查了几个行省今年以来的物价数据,结果发现了些很反常的现象:自从远东沦陷以来,我们的矿材、稀有金属等原料因为少了来自远东产地的供应,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同样因为少了远东这个大的消费市场,我们的粮价自七八零年的三月份起就一直低落。
但从七八零年的六月起,这种局面开始改变了。粮价开始回升,普遍上涨百分之十七到二十七,在有的月份甚至超过了战前。而且价格上扬的不单是粮食,连武器、战马、布料、药品、日用等与军事相关的产品价格都开始大幅度上扬,达玛行省的兵器产业一片兴旺,大小工厂和作坊忙不过来,连哥珊去采购后勤装备都被告知脱货了。
同时煤、铁等原料和黄金的价格却开始了下落,这并不是个别行省的情况,东部的二十七个行省和西部的二十九行省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只是有的地区比较明显,而有的地区比较隐蔽,甚至连中立的河丘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各行省的长官对此都没加留意。”
斯特林震惊:“殿下,您的意思是说,有人一直在暗中囤积战争物资?”
“是的。”紫川参星很肯定地说:“最有可能的是流风霜。她通过地下交易,暗中从我们家族处收购粮食。如果哥珊的说法是真的话,她从去年六月起就开始准备了,用心险恶啊!昨天,我已经让罗明海向元老会递交了提案,建议实行战略物资禁止自由流通,元老会如今正在讨论中,估计通过是没问题的。”
斯特林强忍住笑,紫川参星不懂经济,哥珊是军事上的外行,他们都不懂,虽然自己也不懂经济,但对军事后勤方面却非常熟悉。根据自己的情报,流风家至今还没有动员预备军,那他们要那么多的武器装备根本就没有用,因为他们的正规军团都是装备齐全了的,而且以流风家的军事工业能力,似乎也没必要从紫川家进口。紫川家今年粮食丰收了,但流风家同样也丰收了,而且,从六月份就开始囤积粮食,但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底都还没有开战的迹象,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等到部队集结完毕,那粮食早霉了。
如果说像紫川参星所说的,流风霜用黄金、铁和煤矿来购买紫川家的战略物资,那斯特林只能说,她发疯了。战争一起,纸币贬值,只有黄金是硬通货,征集军队也好,维持经济也好,稳定物价也好,都要依靠黄金。而铁和煤更是工业原料,流风霜把工业原料送给紫川家,换去的却是制成品,又给了家族大半年的准备时间,那只会造成一个后果:紫川家的军事工业越来越发达,生产的武器会越来越多。
实行这种禁止物资流通的法律,对经济损伤极大,而且,还没调查清楚,贸然凭几个价格数据就下了决定,紫川参星和哥珊太冒失了点,但斯特林没有出声,因为这不是他分管的领域,不好开口。
他没想到的是,在远东的某人,开始大吐苦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