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行动进行得相当的顺利,浩浩荡荡的魔族平叛军队从明斯克行省首府的明斯克安出发,直扑行省的西南部起义军的根据地。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游击队不敢与魔族军的主力交手,一见到魔族军的旗帜就跑得飞快。没经过什么战斗,魔族军迅速收复了达鲁、瓦林、考萨、亚加诺、戈利等十五座城市(这些城市大多只剩下一座空城了,得知魔族要来反扑,居民们跑得精光),几乎将起义军从整个明斯克行省的西南部全部驱除了,掌握在起义军手中的城市只剩下最后一座科尔尼城。意气昂扬的魔族大军迅速向科尔尼挺进,魔族军队从上到下喜气洋洋,无不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军队已经宿营下来了,但喧嚣却仍旧那么巨大,脚步声、说话声、车声辘辘……根本没法睡觉。紫川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在科尔尼城的郊外,已经集中了起义军的全部主力,另外还附加无数的民军队伍。此刻,在理论上来说,自己统帅下的军队,单凭人数上是远远地超过了魔族的讨伐军,但是质量上……紫川秀苦笑。
他今天下午接见了一支来投靠的民军队伍,他们的武器是绑在竹竿上的菜刀,成员从八岁一直到八十岁,而且完全没有军事经验的。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一大串的马车,上面有他们的全部家产:脸盘、床板、大锅、一头哼哼直叫唤的母猪,五串腊肉,还有红着眼睛的半兽人女人和哇哇大哭的小孩……
那些半兽人民军跟紫川秀解释说:“把他们丢在家里俺实在不放心。”
“可是把他们放在这里我更不放心。”紫川秀忍住了这句话没说,他怀疑,当战局稍有不利的时候,这些英雄好汉们是先顾着自己的衣服、床头柜、马车、母猪、老婆、孩子……还是先顾着胜利呢?
“殿下。”一个半兽人传令兵走了进来:“会议时间已经到了。”
“嗯。”紫川秀爬起身来,整理一下衣裳,跟着传令兵走了过去。
根据一个星期前的统计,自己麾下的正规军马一共是四十个团队,将近十五万人,跟随正规军后面的民军数量估计也在二十万上下。而每天都有大量的民军投靠自己的部队,自己的兵力与日俱增,山坡下,那五颜六色的土布帐篷,漫天的篝火,一直蔓延到大地的尽头,这就是远东军队的主力了。虽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但是营间的嘈杂声仍旧是那么响亮,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士兵们在营帐间的小道上川流不息,道上有兜售食品、武器生意的小贩在吃力地叫卖,远处又响起了车声辘辘、马匹的嘶鸣声和大片的喧哗,又有新加入的队伍到来了。
紫川秀苦笑,这与其说是军营,倒不如说是集市更合适点。
穿过密集的帐篷群落,紫川秀进了中军的大帐篷。随着远东军团实力的扩充,参加到自己军中的各种族居民越来越多,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却日见低落。除了半兽人外,还有成千上万的蛇族、矮人族、精灵怪、龙人族也加入了自己军队,比起半兽人来,他们算是少数种族,但是他们却迫切地寻求在军中的发言权,认为远东联军这种由半兽人一家(其实是紫川秀)独享指挥大权的局面不正常,也不符合民主的原则。
紫川秀冷笑着,他想起了斯特林的名言:“军队一旦有了思想,那就是亡国的预兆。”军队本来就不是适用民主原则的地方,但为了谋求全军的团结,紫川秀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说服半兽人们成立了“远东联军军事委员会”,作为全军的最高领导机构,由各种族按人数比例选派代表参加。
现在,这个新成立的委员会为了显示其存在,要开工干活了。
空气中散发着皮甲的潮湿味道,与会人员围坐在一个红红的火炉前面:自己的助手白川,半兽人头领布森、布兰、维拉,另外还有新加入的蛇族的代表索斯,龙人族的代表门罗,矮人族的代表鲁佐,精灵怪的代表——紫川秀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那个矮个子一直都缩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紫川秀也懒得记他的名字了。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把注意集中到正在发生的争吵中,他意识到气氛并不是很友善。
“懦夫!”蛇族头子索斯正在咆哮着,他的声音又尖又刺:“军队居然不战而逃,连续丢弃了十六座重要的城市!是谁下的命令?我们要追究他的责任!”
索斯的声音刚落,白川清亮的声音立即响起:“我们并非逃跑!这是主动的战略撤退!”
“见到敌人不战而退,这就是逃跑!”索斯愤怒地咆哮,“我们哈特族(蛇族的自称)里面绝对没有这样的懦夫!现在,民众都管我们叫胆小鬼了!”
“他们叫得一点没错。”紫川秀小声嘟囔着。
“这是为了消耗敌人实力!”白川的声音很镇定,可是紫川秀看到她的额头上已经涔出了汗,孤独一个人应付这么多人的指责,她的压力非常地沉重:“大家可以算算,魔族每占领一个城市,他都要留下必要的军队来驻守。假如魔族在每一个城市都留下最低限度的驻守兵力——比如说,一个大队五百人,那要守卫十六座城市,他们要从主力军队里面去掉整整八千人!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我们跟他们决战时候的压力……”
“可是这样做有必要吗?我们的军队要比敌人强大得多呢。”矮人族的代表鲁佐也出声来质问白川,他的声音又沉又闷,像是从地窖里传来的地震的前兆,语气比索斯温和了些,但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味道并没有减少多少。
白川抬手拭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略带疲惫地说:“就现阶段实力来说,我们并不比魔族强……”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加入了辩论,是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精灵怪代表:“根据统计结果,到昨天为止,我们的总兵力大概在四十万左右,而魔族的兵力只有十万。”
“谁强谁弱,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那个蛇族头子索斯由于得到了那么多人的支持,显得得意洋洋:“那个人类的光明王,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到底是为了打败魔族,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矮人族的头子用力地一捶桌子,发出沉闷的回响:“我们远东人,为什么要听一个人类的使唤?嗯,佐伊族的各位,你们要好好地想一下!指挥远东军队的,只应该是我们光荣的远东人!”
紫川秀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场针对自己指挥权的争斗。龙人族一直一言不发,但瞧他们的神情,恐怕不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那些新加入的种族和士兵,并不是圣庙的信徒,也没有经过起义军创建之初的那些艰难岁月,并不知道紫川秀的功劳。自己以外来人身份指挥远东人的军队,队伍里始终有一股反对自己的声音,只是自己一直连战连捷,这些声音都给压制了下去。但现在,由于自己连续放弃了十六座城池,队伍里很多人不能理解,就连那些曾跟随自己一起征战的老部下们,现在也开始在窃窃私语了。
紫川秀只觉得一阵悲凉,听得这么明显的挑衅,只有布森出来息事宁人地出来劝说几句:“大家不要吵啦,都是战友,这样成什么话……”但没人听他的,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半兽人战友们,维拉、布兰等人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吭,任凭白川一个人在那孤军奋战。
紫川秀感觉一阵痛心,虽然自己为他们尽心尽力,出生入死,但对方并不把自己当成自己人。老德伦如果在这里的话,他肯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早就卷起袖子痛揍那个可恶的索斯了,但可惜,老德伦并不是军事委员会的成员,这种级别的会议他还没资格参与……
心神恍惚之下,接下来的争吵他没有听得很仔细,只是感觉到白川与那几个种族的头领争吵得越来越激烈,双方语气越来越尖锐。他定一定神,听到那个蛇族头领在尖锐地叫嚷:“我们光是吐口水也把魔族军给淹死了!”
“如果我们处于猿猴袭击人类的地位,数字上的优势有什么意义?”紫川秀冷冷地出声,大步地走进门来。
几个半兽人军官首先跳了起来行礼:“殿下!”神情间有点狼狈。
紫川秀点点头,目光又扫向蛇族和矮人族的头子,他们虽然桀骜不驯,但在紫川秀那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他们吃不消了,就连沉默的龙族仿佛也感到了巨大的不安,一个接一个慢慢地站起来,勉强地问好:“光明王殿下。”
紫川秀轻蔑地笑笑,淡淡地回答:“各位好,刚才在讨论什么呢?继续说吧。”
没有人出声,几个半兽人军官坐立不安,刚才还在大吵大嚷的蛇族与矮人代表,现在已经乖乖的不出声了,目光中透露出惶恐,龙人的代表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紫川秀,不作声。
白川轻轻松了口气。紫川秀终于来了,即使他一言不发,刚才大吵大嚷的那些委员们,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毕竟是他一手创建的军队,任何人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她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谚语:“猫上了屋顶也是猫,老虎饿得再瘦也是虎。”
最后,军队的司令,半兽人布森微微欠身:“殿下,我们在讨论明天的决战,他们——”他把下巴往蛇族头子索斯的方向微微一点,这个动作充份地显示了他对其的蔑视:“他们认为,您的作战提案难以接受。”
紫川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在魔族开始进攻之初,紫川秀已经制出了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放弃沿线防守薄弱的城市,引诱魔族分散兵力,在科尔尼城中由布森和白川两人组织防御坚守,自己亲率主力大军在外窥候。他估计,一旦发现科尔尼城中有起义军的部队,急躁的鲁帝肯定会全力攻击的,但科尔尼城墙坚固,粮食充足,留守部队应该不难坚守上十天半月。同时自己亲率精锐的主力军队在外截断魔族粮草和后路,等待魔族在城墙下碰得头破血流又无粮草和增援,时间一长,魔族必然支持不下去,而自己就打算在魔族后撤时候士气低落的机会来与之决战。这个计划,紫川秀认为起码有个七八分把握,但现在,将近十万的魔族讨伐军距离此地不到一百公里,明天就要开始遭遇并决战,这群混蛋竟然在临战前要求变换方案?
他压抑了自己怒气,尽量平静地问索斯:“嗯,怎么说呢?”
索斯吞了口口水,不知怎么的,一看到紫川秀那黑黑的眸子,他就感到莫名地恐惧,特别是现在跟他作对的时候。他怕得要死,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说:“情报已经过来了,敌人最终能够投入决战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万,其中还包括了四万多远东的军队,真正的魔族军不到六万。而我们这里,光是正规军就有十五万了。我们完全不必那么躲躲闪闪地与魔族打游击战,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前去迎击他们,这将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压倒性的胜利吗?”紫川秀嘴角浮着一丝冷笑:“谁对谁的压倒性胜利呢?”
“毫无疑问,胜利是属于我们伟大的远东联军的!”索斯出声再次强调说,“我军四十万,敌人只有不到六万的魔族军,谁比较强,一眼就看出来了!”
“敌人有十万军队,就算除去四万远东本土军队,他们起码还有六万是坚定的魔族士兵。这支军队的前身是魔族王国的精锐军团鲁帝军团,他们曾在月亮湾一地以少胜多,一举击溃了十几万的人类军队,士兵们全部是老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骠悍善战,一式精良的装备,尤其是他们拥有若干骑兵团队,战力之强,甚至超过人类的骑兵。
而我们呢?我们的军队少训练,少装备,少武器,缺有训练的弓箭兵、缺战马……凡是说得出来的,我们什么都缺。各单位匆忙组建的,士兵们仓促组合,绝大部份没有作战经验,彼此间也缺乏默契与信赖。军官匆匆上任,连自己部队里的人数都不清楚,部队秩序与纪律奇差,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我们甚至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骑兵团队,而在平原上作战,骑兵的冲击力是至关重要的。
至于那些民军——那些自行其事的乌合之众,他们是带着老婆孩子和外祖母一块上阵打仗的,随便从地上拣块石头就是他们的武器了。”
紫川秀静静地瞟了索斯一眼,平和地说:“你说得对,谁比较强,一眼就看出来了。明天,大家准备靠吐口水来淹死魔族吧。”
索斯满脸通红,一片沉默,一会儿,矮人族的鲁佐出声说:“人类的军队怎么能跟我们光荣的远东联军比呢?何况我们有四十万!四五个打一个,难道还会输吗?”
紫川秀一阵厌倦,战争绝非数学,这正是那种军事门外汉最爱犯的低级错误。在战争中,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是简单的人数对比,四十万比十万绝对不能简单地除公约数看成四个打一个。随着人数的增加,数字上的优势却是越来越不明显,人多的一方只能说是占有一定的优势,但胜利却是取决于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双方战士的士气对比、武器的对比、训练水平、情报的完整、信息传递的速度、将领的统御能力、后勤补给的完备。
“究竟该采取哪个方案,让我们来投票表决。”蛇族头子索斯提议说,脸上一副自以为得计的样子。
紫川秀理都不理他,他这样说,肯定是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拿到多数的选票了。
“有组织的百分之五,可以轻易压制无组织的百分之九十五。”紫川秀尽量耐心地给他们讲解说,“即使统合魔族在远东的全部兵马,总共也不过三十五万左右,而超过一千万的远东人却被他们压制了整整一年不敢反抗。当年斯特林带领的骑兵军不到三万人,照样把六十万的远东军队打得鸡飞狗跳,一败如水。人数不是问题,关键是看整个组织的威力。我们的军队人数虽然多,但大多是民军和游击队匆匆组合而来的,但并不适合打正规的会战。与魔族正面决战,那正是鲁帝所一直期望我们做的。”
维拉团队长干咳了一声:“光明殿下,我们也知道明天的一仗绝不轻松,我们要面临巨大的挑战,可是我们保卫我们的家园,反抗魔族的欺压,乃正义之师,奥迪大神会庇佑我们的战士的,义军必胜!”
“正义必胜!”众人异口同声地赞颂道:“我们定能取胜!”
紫川秀非常诧异,深深地凝视着维拉。他没想到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忠厚的维拉也站在了他们那边。维拉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紫川秀一阵失望,随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懒洋洋地起身,径直大步出了营帐,身后丢下一句:“随便你们了。”
背后有几个声音同时在叫:“大人!”、“殿下!”但他没有回头,心里冷笑:正义必胜?
这句话一般是这么理解的,胜利的就是正义。
星夜满天,躺在山坡的草坪上,仰望着深黑色的星空,紫川秀在出神。那深邃的宇宙,总能让他忘却一切的烦恼。三百年前,当光明帝国的军队纵横天下之时,覆盖在他们头顶的,是同样的一个星空。人世间的沧桑变幻,不过星光的一眨眼,紫川秀产出种感觉,仿佛自己一直所从事的,都是虚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名君英主,圣贤英豪,元奸大恶,百年以后,莫不有死,唯一能保持永恒的,只有此刻头顶上的星光而已。
人类一直期待永恒,这是人类的潜在欲望,或许,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暂,人类才企望能造出身后能流传下去的事业吧!名君英主缔造了传承数百年的辉煌王朝,英雄好汉们做下了留名丹青的宏图伟业,而那些没有能力和幸运成为名君和英雄的人(通常管他们叫恶棍和败类)也下定了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遗臭万年的坚定决心。最不济的是那些芸芸众生,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劲多生几个孩子,让子孙后代绵延不绝了。
紫川秀正在胡思乱想,白川已经进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布森和布兰两个半兽人。
“殿下。”
紫川秀没有起身,淡淡问:“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白川轻声地回答:“是的。五票对两票,决定明天正面迎击鲁帝军团,我不是委员会成员,没能参加投票。”
布森则小声地说:“我投了反对票,我侄子布兰也投了反对票,但是维拉……”他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同族人干出了这种几乎等于背信弃义的事情,他也感到面上无光。
紫川秀没有出声,蛇族、精灵怪、龙人、矮人四个种族的代表都反对他,这本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没想到的是在半兽人中间也有人反对自己,而且是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重臣维拉。他是起义军资格最高的元老,在军队中的威望和份量,可不是那些新来乍到的代表能比拟的。
布兰出声说:“殿下,维拉跟其他那些人不同。参与沙罗大屠杀的魔族六十五和七十一团队都在鲁帝的军中。他托我来向你解释,他并不是反对你,他只是急着要复仇,希望你能原谅他……”
紫川秀心下恍然,却撇撇嘴角:“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原谅?”语气很是平和,但放在熟悉他的半兽人眼里,却知道紫川秀说话越是平静,他的愤怒就越大。
布森和布兰对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紫川秀忽然问:“布森,我还记得第一次见维拉时候,你曾介绍说我是圣庙预言中的王者,那个预言是怎么回事?”
布森诧异:“殿下,长老没跟您说吗?”
紫川秀缓缓摇头:“没有。”
“那……”布森犹豫了一下,看到紫川秀的脸色越来越坏,他知道现在的紫川秀是绝对没有工夫考验耐性的,慌忙说:“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点。在圣庙中相传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预言诗中,预告在这个时代将有一位‘我们的王’出现,他将给我们佐伊族带来光明,领导我们获得自由脱离黑暗。在你去见长老的那个晚上,你回去以后,长老一整夜都在研究着那本预言书,彻夜不眠,结果第二天早上就传来了魔族进犯圣庙的消息。长老大吃一惊跟我说:‘天意,难道那个人类就是我们的王?’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但长老也没跟我多说。一直到你带兵击退魔族的进攻,长老才叹气说:‘天意,当真是他!’虽然他没跟我明说,但是长老给您起名‘光明王殿下’,我想他肯定就是这个意思,认定您是传说中的王者了吧?”
白川大感兴趣:“哦,那句预言诗是怎样写的呢?”
布森低声念道:“驱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当我们的王降临,一千年的强壮奴隶,挣脱了身上的枷锁,见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白川呆了呆:“这不是那些小孩子们唱的民谣吗?我早听过了。”
布森“嘿嘿”笑说:“圣庙故意泄露了一点出去,好让大家知道光明王即将降临。这只是预言诗的一部份,长老曾给我看过那小节的全部内容呢!预言诗嘛,不可能说得那么清楚的。其实也已经够明显了嘛,殿下号称光明王,正好吻合了‘驱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这句话。”
紫川秀还是不说话,眼睛眨巴眨巴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川好奇地问:“那一小节的全部内容,你还记得吗?”
布森想了下,低声吟唱着:“东方的绿色乌云,遮住了蓝色的天空。年轻的猛虎,在灰河岸边发出不屈的咆哮。崇拜狮子的将军们,在蓝河两岸的废墟寻找传说中的财富,当我们的王降临,驱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一千年的强壮奴隶,挣脱了身上的枷锁,见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他的声音低沉而悲壮,曲调苍凉,听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韵味,几个人都听得入神了。
“还有呢?”
“没有了!”布森丧气地说,“长老只唱了这么多给我听,其他的内容,只有长老知道,那本预言书也是长老一个人保管的。”
那些歌词白川听得似懂非懂,正要向布森仔细询问意思,紫川秀静静地出声了:“我很困了,需要休息,你们去吧!”
两个半兽人一愣,不知道说得好好的,紫川秀为什么突然下逐客令。最后还是白川对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下去,由她来劝说。两个半兽人点点头,用眼神向白川致谢,小心翼翼地告辞:“那殿下,我们先下去了?”
“嗯,好好休息,明天加油干吧!”
半兽人面面相觑,紫川秀平板的声音不带一丝喜怒,搞不清楚他是否在说反话。他们赶紧走了,草坪上只剩下了白川和紫川秀。白川嫣然一笑,在躺着的紫川秀身边坐下,问:“大人,你怎么不让他说下去呢?我很想听听呢!”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你相信这些东西吗?”
“嗯……我有些搞不懂,想让布森帮我解释下。”
“‘东方的绿色乌云,遮住了蓝色的天空。’这预言了魔族对远东的进攻,紫川家战败。因为魔族的皮肤是绿色的,而我们紫川家的军官制服和旗帜都是蓝色的。
‘年轻的猛虎,在灰河岸边发出不屈的咆哮。’很明显了,这说的是斯特林在帕伊对魔族的顽强抗击。
第三句:‘崇拜狮子的将军们,在蓝河两岸的废墟寻找传说中的财富。’这就是说魔族军队在远东的横征暴敛了,魔族军旗上有一只金色的狮子。
最后一句:‘当我们的王降临,驱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一千年的强壮奴隶,将挣脱了身上的枷锁,见到撕破黑暗的曙光。’其实前面三句都是铺垫,都是为了这句来的,就像卖假药之前先在柜台上摆点真货一样,这根本是个骗局。”
白川很诧异:“骗局?”
“你想想,‘预言书珍藏在圣庙中,只有长老一个人看过全文。’那预言是真是假,灵验与否,也只有长老一个人知道了,说什么全由他,这很明显就带有骗局的味道。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什么预知未来的蠢事,如果布丹真有那么了不起能未卜先知,那他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与魔族合作,以致引狼入室。”
白川呆了呆:“大人,我记得先前布丹好像就是反对与魔族结盟的啊!”
紫川秀一愣,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把手一挥:“那不是重点,关键是,这预言书根本就是心理战武器!我记得当年我在远东时候,还根本没有这样的预言诗流传。既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预言诗,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宣布出来,非得等事情发生以后才能公布?还记得五十年前的边防军的集体叛乱事件吗?当时那些叛乱头目不也是用什么‘日落东方,天命归西’之类的歌谣来煽动边防军叛乱的吗?说什么天意注定他们一定成功的!结果呢,还不是照样给当时的远东统领云山河杀得血流成河。那布丹长老太狡猾了,他懂得人的心理了,故意说得含含糊糊、似通非通,让人得费劲思考一番才能理解他的意思,于是大家就对此深信不疑,正好糊弄那群头脑简单的蠢蛋!”
紫川秀的语气尖酸又刻薄,白川笑了:“大人,你今天的火气好大啊!好久没见你这么生气了!”
“哼!我哪里有生气!为这群傻瓜生气,不值得!他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吧,照他们那样打法,如果说天意注定他们胜利的,除非天上掉下块大石头把魔族军全部砸死了!”
白川“噗嗤”一笑,不出声了。等了一阵子,紫川秀看白川没有出声,倒先忍不住出声问:“谁担任明天会战的总指挥?”
白川忍住笑:“他们都希望最好您能担任指挥官……”
紫川秀摇头:“我没兴趣。”
白川微微一顿:“如果大人您不肯的话,很有可能是维拉阁下。他一意主战,积极性最高,而且,他在士兵中间有威望,人们都把他当成一名精通韬略、战术精良的猛士。”
“维拉,精通韬略,战术精良……”紫川秀苦笑着,维拉那两下子还不是从自己那里偷师来的。他苦笑着:“他不是坏人,只是……”他停住了没说,想:“历史上,那些‘好心人’无意造成的祸害往往比恶棍们有意的破坏还要惨重。”
“明天,远东军团如果正面强撼鲁帝军团的话,必遭惨败。”
白川安慰紫川秀说:“管他呢,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是吗?”
紫川秀闷哼一声:“谁说不是呢!”
“日后您的朋友和救命恩人德伦他们问起来:‘为什么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佐伊族的军队覆没?’我们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问心无愧,不是吗?”她的嘴角含笑,表情很是古怪。
紫川秀不看她,闷头闷脑说:“太正确了!”
“我们完全对得起布丹长老对我们的重托和信任,还有那成千上万把性命托付于我们的各族将士,还有他们家中的妻子、母亲、孩子了,我们问心无愧了,不是吗?”白川的语气温柔,双眸明亮如星,深深地凝视着紫川秀。
“受不了你啊!”紫川秀抱着脑袋在草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地呻吟,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白川,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是!”白川一阵欣喜。
七八一年的三月五日,远东军团与魔族军队的第一次大对决,科尔尼会战开始拉开了序幕。
中午,两军的主力开始遭遇,天空下着小雪,千军万马在雪雾中,飘荡似的若隐若现,战线如同长蛇般蜿蜒动荡。
下午四点,起义军的主力阵容出战,起义军的队伍如同乌云般缓缓逼近,他们的队伍覆盖了整个大地,黑压压的两翼长长地伸展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扬起的尘嚣遮天盖日,“沙沙沙”的脚步声就如同行走在魔族士兵的心头上似的,魔族官兵开始脸色发白了。
鲁帝冷笑着:“跳梁小丑,也敢出来嚣张!”虽然叛军数目众多,但他毫不畏惧,叛军如果躲躲藏藏跟自己打游击的话还真的难以对付,但是如果要打起野战来,他们不配。叛军里面的正规军并不多,绝大部份是仓促成军的老百姓和民军,而自己部下的魔族都是纪律严明、久经战火的战士,骁勇无比,全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兵,他们曾参加过与人类的战争,经历过无数次的沙场鏖战。鲁帝相信,光凭这支虎豹之师,自己就足以将叛军一扫而空了,何况自己还有着数目极其庞大的辅助军队呢!
鲁帝发表了慷慨激昂的临战演说,宣称:“一个下午结束会战!”而布森则向军事委员会保证:“日落前把魔族军打垮!”这是一场奇特的会战,双方的指挥官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起义军方面首先发动了猛攻,冒着迎面的风雪,十五万半兽人、蛇族联军开始缓慢地向前沿移动,无数披着兽皮喘着粗气的半兽人高举着狼牙棒、刺枪,蛇族兵“吱吱”地吐着红舌头,他们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嚷嚷着:“佐伊族必胜!”、“哈特族必胜!”声音惊天动地。黑压压的队列如同潮水似的涌向魔族的阵头,鼓声滚动,号角齐鸣,士兵们兴高采烈,仿佛是去参加免费午餐。
魔族军阵势巍然不动,相比于远东联军的喧嚣,魔族军的阵营一片森然,如山的长矛林高高地朝天竖起,风吹卷旗帜,发出猎猎的声响,嗒嗒的马蹄声接连不断,骑马的传令兵奔走于各个方阵之间的通道,高声地发布着口令:“扎稳阵脚!”、“做好准备!”前排的魔族步兵听命地蹲下,将盾牌和长矛托深深地插进泥里,组成一字摆开的防御阵势,在阵势的后面,八千弓箭兵分成六列纵队,正在给自己的强弓上箭,表情冷峻。
两军接近到一百步距离的时候,沉不住气的蛇族弓箭手首先放箭了。空中密布飞舞的箭矢,落入了魔族军密集的队列中,溅起了一片血花和呻吟,中箭的魔族兵一声不吭地倒下,后排的士兵不出声地站前一步,补上了队列中的空缺。指挥官一声号令:“盾牌!”刷的一下子,盾牌手们纷纷把盾牌举向天空遮挡,从上空望去,整个魔族军阵营的前排呈现一片金属的反光,仿佛他们突然间多了个金属的屋顶。一下子,蛇族的箭矢叮叮当当地射满了那一面盾墙,却造不成什么伤害。
“弟兄们,为了远东,冲啊!”半兽人的前阵指挥官一声大喝。
“呼——卓——拉!”远东士兵们如雷鸣般怒吼,发起了冲锋。他们大跨步地跑步前进,以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冲向敌阵,灰色的人群海浪般的奔腾、扩展开来,喊杀声惊天动地。
整个队列漫天扑向魔族军的阵头,气势惊人,等他们冲到了五十步左右距离时候,魔族的指挥官一挥手:“放!”第一排弓箭队应声站起放箭,那密集的箭雨,就如同一阵扑面的暴雨打向远东军的阵列。在这种距离遭遇强弓射击,造成的损伤十分可怕,一阵惊人的喧嚣,“啊、啊……”惨叫声接连不断,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勇士当即就倒下了一半。后继者奋勇向前,但此时魔族的第一排箭手已经蹲下为自己弓箭上弦,第二排弓箭手又开始了射击,又是一阵可怕的金属风暴卷入半兽人中间,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由于起义军方面缺乏盾牌和披甲等防御装备,遭受弓箭袭击时候伤亡尤其惨重。虽然在出战前起义军的指挥官们曾建议士兵们尽量找一些可以遮蔽要害的防具,比如说门板啊、锅盖之类挡在胸前,但是狂热的半兽人士兵们为图杀得痛快,大多把护具抛弃了。就在魔族军阵前那五十步距离,起义军伤亡惨重,那些最勇敢的士兵还没能靠近魔族的方阵就已经倒地。
“冲啊!”迎面被弓箭射倒下了一大片,前锋的人潮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了,但顽强的半兽人仍在前进,高举着狼牙棒、标枪、土矛等各式武器,他们接近了魔族的阵头,投入了近身战。魔族的前排刺枪手们扬声吐气,齐声大喝:“哈!”盾牌一侧,无数的刺枪同时向前攒刺,将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兽人刺个对穿。第二排半兽人怒扑上来,却被一阵箭雨扑头袭来,浑身被射得刺猬似的,惨叫倒地。远东军士兵们一排又一排地倒地,冲锋的半兽人团队一个又一个上去,却一个又一个地给打退,在魔族的阵前,空中散发着刺鼻的血腥,红雾迷漫,那是半兽人士兵的鲜血被太阳灼晒蒸发了形成的雾气。他们的血,在白白地流淌。
魔族的方阵简直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高效率杀人机器,尽管半兽人有满腔的战意,但是武器和实力上的差距却是相当无情的,比起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的魔族正规军,民军实在是差得太远,连一个方阵都没攻破,半兽人就已经伤亡了最前沿的四个团队。在魔族阵前,他们遗尸累累,伤亡惨重,半兽人汹涌的攻击浪潮就像海浪扑到了礁石上,通通给打个粉碎。
起义军的指挥部也发现了这个情形,指挥官下令撤退,号手“呜呜”的吹响了撤军号,伤亡惨重的各路进攻部队也无心再战,队伍像退潮似的从前线向后涌了下来。但就在这个时候,魔族军阵头也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塞穆黑林!(吾皇万岁!)”魔族开始进攻了!
布置在左翼的两万魔族骑兵开始出阵,他们猛然突进,扑向后撤中的半兽人各路团队的侧翼,三个团队的蛇族步兵被匆忙调集,企图前去拦截这路魔族骑兵,为撤退的半兽人赢得时间,但是蛇族的步兵实在不经打,稍一接触,他们就被打得四分五散,溃不成军,魔族骑兵毫不耽搁地追上了正在仓皇后撤的半兽人军团。
前沿指挥官下令士兵们停止撤退就地抵抗,他期望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但半兽人强攻不下,士气已衰。魔族骑兵声势惊人,一片马刀的闪光灼眼,整个队列黑压压的,只听见刀剑的撞击之声和铁甲的摩擦声,杀气逼人。那铺天盖地的马蹄要把半兽人整路大军踩扁似的,忽然,两万张狰狞的面孔齐声喊道:“吾皇万岁!”天崩地裂!
魔族骑兵已经杀至,他们悍不畏死,以密集队列猛攻防御阵势的一处,势头凌厉如火,势如破竹地切入了半兽人的阵营中,狂暴地旋转着,迅速向左右扩散,半兽人阵势队列顿时溃乱。失去了阵势掩护的半兽人步兵惊慌失措,纷纷向后方逃跑,却大片大片地给魔族骑兵砍杀,就像那秋风扫落叶,势不可挡。魔族骑兵进行了可怕的突破,十几万名半兽人、蛇族步兵给打得散乱如水,溃兵将后面的起义军军队给冲得大乱。魔族的骑兵就像一阵暴风,在他们的铁蹄下,就像平静的海洋被旋风卷起波涛一般,庞大的远东军队全无抵抗能力,那些密密麻麻的方阵一个接一个地崩溃,队列开始混乱,士卒惊慌失措地逃命。特别是那些民军士兵,魔族兵还没冲到,他们就吓得呼天抢地的大叫:“绿毛鬼好凶!大宝,收拾衣服快走啊!”
“谁看见我的被子啦?”
“妈,你在哪呢?快跑啊!”
“二毛他爹!二毛他爹!你死哪去了?还不快走,绿毛鬼杀来啦!”
魔族军骑兵击垮了半兽人的前锋方阵,直扑中军,半兽人阵头响彻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魔族骑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这简直就像两万头狼群冲入了十万只绵羊中间!
看着魔族骑兵那势若雷霆的冲击,起义军的将领们一个个脸色如土。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与魔族的那些地方守备部队打打闹闹,何时能得见魔族皇牌正规军的可怕威风,这时才算明白了,为什么魔族军队能够纵横大陆,从无敌手。魔族士兵的凶悍是从血液里面带出来的,他们以战斗为乐趣,天生的嗜血好杀,凶残野蛮,而远东民族,无论半兽人也好,蛇族也好,龙人也好,他们的本性都是温和的,每次战斗都是迫不得已的。这就像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的对抗一样,魔族兵这种如狼似虎的可怕凶性是温和的半兽人怎么训练也训练不出来的。
维拉站在高处看着,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了手心,眼前,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奔来报告:“维拉大人,佐伊第六团已经被全灭了!”
“大人,第十一团已经被击溃!团队长阵亡!”
“大人,第一军团的布兰阁下请求允许后撤!他们顶不住了!”
维拉下令说:“布兰军团绝不可以后退!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个人!”布兰军团是起义军的中军主力,如果他一退,别的部队也会跟着退后,接着就是兵败如山倒,势无可挽,但是形势已经非常严峻,虽然布兰还在前线尽量地整顿兵力想进行反冲锋,但是他们就像碰到了一块铁板上似的,每次都给打回,每次都给打得十损其一,只能留下遗尸累累。布兰军团中,已经有士兵开始不顾命令开始向后跑了。
蛇族代表索斯奔过来狂吼:“快调增援上去!我的孩儿们快顶不住了!我们还有预备队!”
维拉匆忙挥舞着旗帜,后方的预备队里,一个又一个的新团队加入了战线,但都是没用。
前方尽管起义军的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人多得到了拥挤的地步,却总是落在下风,魔族兵照样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冲到哪里,哪里就是溃乱,那些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的方阵队列,一碰到魔族狂暴的骑兵暴风,简直像泥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联军阵头一片混乱,士兵们不听号令,不再抵抗,狼奔兔突。蛇族丢下了武器,半兽人发出了绝望的嚎叫,矮人兵已经在慌慌张张地往后跑了,溃逃的士兵是如此之多,相互竟然拥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是一片惨呼:“不好啦!”“跑啊!”在溃逃部队的后面,魔族的骑兵已经在大马金刀地砍杀溃败的半兽人步兵,已经可以听得到魔族那刺耳的喊杀了,他们距离指挥阵已经近在咫尺!
维拉呆住了,索斯呆住了,门罗呆住了,起义军的将领们一个个傻了眼睛,这样混乱的局面,即使调来任何新的生力军,卷入这漩涡之中也会被搞垮的。这时候他们才后悔,自己先前为什么没有听紫川秀的话。
布森急得大叫:“光明王殿下在哪里?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他了!”
没有人能反驳他的话,维拉阴沉的脸上,已经深深地刻上了“痛苦”两个字。有人回答布森:“殿下今天没有出战……”
“快回城去请他过来!”几个传令兵翻身上马,正要出发,紫川秀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不用了,我来了。”
他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指挥帐门口,维拉大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了他:“殿下,我……”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现在什么都不要说。”紫川秀打断了他的忏悔,“维拉,你手上有没有一个团的预备队?”
“有!”维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明白紫川秀要一个团队干什么,自己已经投入了十六个团队上去,却一点效果没有,形势仍在恶化。
“前方并不缺部队!”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说:“他们缺的是死战的精神!”随即下命令:“维拉,布置督战队,你当督战队长!前面敢退回来的,杀无赦!”
维拉一震,凝视着紫川秀平静的面容,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犹豫着:“殿下……”
“快去!”紫川秀神色平静,但他的心里也是心潮翻滚,深深地厌恶自己的行为。
维拉匆匆敬了个礼,下去布置督战队了。三千名蛇族弓箭手和一千名半兽人刺枪手匆匆站到了阵列的后面——这个举动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的意义,一旦第一线的上十万主力军队溃散下来,这么一点督战队是决计镇压不住的,但是在射杀了几十上百个逃兵以后,效果已经出来了,眼看着自己的后面已经被布置上了督战队,无路可退的士兵们只得发一声怒吼,转身迎战魔族的骑兵。魔族骑兵们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群土包子还能打呢!
同时,紫川秀下令左翼没有受到冲击的蛇人族军队立即出击,直捣魔族的大本营。三万蛇族兵拖着长长的刺枪,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一路喊杀而去。他们遭到了一万魔族步兵的猛烈抗击,双方开始了缠斗,但是蛇族同样顶不住魔族的攻势,左翼阵势同样一点、一点地后退。但趁着蛇人族与魔族步兵缠斗不休的时候,右翼的一支半兽人骑兵突然出击,切入了出击的魔族骑兵与大本营之间的空隙,随即从后方向魔族骑兵发起了攻击。
后路被切断了!一瞬间,魔族的骑兵阵列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自身已经深深地切入了半兽人的队列中,唯一的后路又被对方的骑兵切断了,好像被包围了!士兵们出现了慌乱。这个慌乱被敏锐的前线指挥官布兰捕捉到了,他立即指挥手上还能控制的为数不多的部队,发起了一次反冲击,虽然不十分成功,却把魔族的攻势被暂时地遏制住了。
但是魔族骑兵的指挥官十分有经验:半兽人是不可能对自己形成包围的,虽然他们成功地切入了后路,但是他们的前线却十分混乱,无法形成有效的打击。他当即下令全军掉转马头,向后猛攻,生疏的半兽人骑兵无法与久经沙场的魔族骑兵争锋,队列硬生生被撕开了一个裂口,从中间被截断。魔族骑兵杀开一条血路,从容地回到了自己阵地上。
远东军队也在缓缓地后退,但在紫川秀和各级前沿指挥官的努力下,队伍总算保持着一定的阵形,防止魔族军的追杀,幸好疲惫的魔族军似乎已经满足于这样的战果了,并没有发动新的猛攻。
头顶上,日头开始西落,黄昏已经到来了,两军都开始脱离接触,人群就像潮水般的渐渐离开了战场,遗留下满地的尸骸。
站在战场的高处,望着下面自己灰褐色的一败如水、垂头丧气的军队,紫川秀想起了在帕伊城被斯特林的铁甲军打得狼狈不堪的魔族军。他苦笑: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今天啊!
旁边的将军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魔族军的强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作为盟军时候感觉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旦与之为敌,魔族军队就立即显示出其可怕的实力,他们与远东的民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军队。这支军队曾击败过人类的六十万大军,纵横整个远东,而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大陆。单只一支普通的讨伐队就有如此可怕的实力,鲁帝在魔族的将军群中也并非十分杰出的将领,若有一天要面对魔族的诸路名将:凌步虚、云浅雪、卡顿亲王、叶尔马、雷欧、卡兰,还有他们所统帅的那些声名显赫的精锐军队:皇家近卫旅、塞内亚军团、羽林军团……他们简直不能想像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远东人要建立自己的国家,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啊!
前线的将领们一个个回来了,血染征袍,伤痕累累,落日的余辉照在他们脸上,昏黄死灰。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战第一天的结果会是这样的惨败,魔族军只出动了一半的军队,远东军团就一败如水了。他们围聚在紫川秀的周围,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紫川秀,这个时候,保持镇定的紫川秀是他们唯一的期望。他们望着紫川秀,目光殷切,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等着阿姨分苹果似的。
紫川秀暗暗痛骂:“这群家伙的脑子像是给魔族的马蹄踩过似的,呆成这副样子!”他比其他人镇定,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第一天的战局会是不利的,但也没想到远东军队竟然如此的不经打,败得如此彻底。但在这个时候,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毫无用处,喋喋不休地声称:“我早就说了……”更是惹人讨厌,历史上,预言不祥的巫师都是要被绑到柱子上烧死的。
他大声地吆喝着,下着各种指示:“回到自己的部队去,统计伤亡的情况,赶紧报上来。”
“各部队的长官今晚连夜召集自己的部队!召唤队伍里失散的士兵回来。有其它部队的散兵在自己队伍里的,可以将他编入自己队伍里。”
“各部队长官可以便宜行事,从民军队伍里面挑选合适的士兵加入,补充队伍里的伤亡空缺。”
“精灵族的医疗兵,给伤员们最好的救治,连夜将伤员送进科尔尼城的后方医治。”
将领们听到紫川秀的命令,仿佛得到了什么依靠似的,一个个如梦初醒地行动了起来。大概在午夜时分,根据各部队送上来的情报,白川把伤亡报告大概地统计出来了。
伤亡最重的是布兰的第一军团,今天白天的战斗中,该军团承受了魔族骑兵的主要攻势,二十个团队中,最前线的四个半兽人团队几乎全灭,队伍连建制都没法保持了,紫川秀只得下令撤消该部队的番号,残部编入预备队中。剩下的十六个团队大多也是伤亡过半,只得命令一部份部队合编成新的部队,二十个团队长中,六个阵亡,九个重伤,该军团的阵亡人数大概在二万上下,受伤的更多,还没统计出来。两翼的蛇族和矮人族的军队伤亡比较轻,也达到了六千多。
营帐中,昏黄的灯光下,望着这个伤亡报告,远东的将领们脸色发白。自己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这么一点家当,一天之内就几乎败得精光,那么,一切就这么完结了吗?远东的崛起和胜利,难道只是水中花月吗?如此众多的兵马,一千年的对自由的期望,那么多的豪杰猛士的牺牲,难道都变得像烟尘似的荡然无存了吗?脾气急躁的半兽人们急得撕扯自己的头发,其他的种族代表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矮人族的鲁佐和蛇族的索斯正在互相埋怨:“都是你想出的这个鬼主意,把我们害成这样!”
“闭嘴吧,你们两个!”损失惨重的军团长布兰怒气冲冲:“最好是你们两个互相害死算了!都是你们惹的事,若是听光明王殿下的话,那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们两个不敢出声了。但过了一阵子,索斯小心翼翼地反驳说:“其实我们的主意是很好的,只是今天的指挥官(维拉)指挥失当,把事情给搞糟了……”
布森和布兰两个半兽人霍然起立,扑上去痛揍这个无耻的家伙,蛇族的索斯发出了尖利的惨叫:“我是委员会成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哎哟!”
白川一边上去劝架,一边用高跟鞋狂踩索斯的手指。索斯惨叫不绝:“哎哟!哎哟!救命啊!”看着这副情形,兔死狐悲的矮人鲁佐自觉危险,很识羞耻地想躲在帐篷的角落头,却发现那个安全的位置早给精灵怪的代表给捷足先登了。
当营帐中混乱一片时候,紫川秀走了进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殷切。现在,这位年轻的人类将领是大家唯一的希望了。紫川秀刚去视察伤兵救护营地回来,眉头紧蹙。面对众人的注目礼,他轻轻向大家点点头示意,坐了下来,奇怪说:“维拉没来参加会议?”
布森和布兰对视一下,战斗结束之后,维拉把自己反锁在营帐里面一直没见人,大家理解他的心情,也没什么人去打扰他。布森掀开门帘吩咐站在门外的卫兵:“快通知维拉军团长过来!”卫兵领命跑去。
布森还没坐下,索斯仿佛是害怕紫川秀责备他似的,抢着发言了:“光明王殿下,我们都认为,您的战略是正确的!我们的军队立即撤退,不要与魔族军正面交锋。”
“迟了,我们与魔族军已经正面顶上了。”紫川秀一边翻看着伤亡记录,面无表情地回答说:“现在,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了。若我们撤退,魔族势必衔尾追击,我军非全军覆灭不可。”他合上了本子,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深深的倦意。
众人都不说话了,门外,急速的脚步声响起,卫兵掀开门帘冲了进来:“大人!”
布森叱骂道:“你不懂规矩吗!进来要先请示,你……”
“大人,维拉大人自杀了!”卫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紫川秀霍然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