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奇货可居
黑子抓到我时,头顶还挂着一株烧烂的野菜,额头也被我用石头砸了一个大包,当然我的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放开我——”我的手脚都被黑子用麻绳捆了起来,中间要是穿上一根木棍就可以直接被人当做野猪抬走了。
“死丫头,小爷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货,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黑子一把把我扛到了肩上,一边走一边抱怨,那说话腔调,好似我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我怎么把你往火坑里推了?你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逃了!”我趴在他背上斜侧过身子,两只手握成拳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一记。
“你——小爷我宰了你!”黑子吃痛把我往地上一放,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拔出剑来。
“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凭什么要替她去死!”我闭上眼睛冲他大吼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百里氏红药,我叫阿拾,是秦国上将军捡回家的孤女,我无父无母,要过饭,打过架,的确不是什么好货,你要杀便杀了吧!”我瞪着眼睛看着黑子,自己把脖子往他剑上凑了凑。
黑子一惊把剑往后一收:“你这丫头满口谎话,我不信你。”
“是你们自己眼拙,百里氏的女儿今年十八,早已束发及笄,我未到十五才这样散着头发。况且,那日红药穿的是赤色,我穿的是朱色,赤红是正色为尊,我卑她尊一目了然。”
“你的意思是,那天喝了忘忧酒被大叔扔到河里的那个才是百里府的女儿!”黑子的两只眼睛瞪如铜铃,惊讶之下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那,那你的匕首?”
“你到雍城打听打听就知道,公子利与将军府的阿拾一向要好,这样的东西将军府上还多得是。你既然接了杀人的活,就应该打听清楚,做好准备才可以动手,像你这样冒冒然往前冲的人,就算这次不栽在我手里,早晚也得死翘翘!”
黑子被我一席话憋牢,嘟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句来。
“红药现在恐怕已经回府了,百里府的人到了梅林,也只会看到楼少康一个人的尸体。你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把我放了,早点通知你大叔逃命要紧!”
听了我的话,黑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那么冷的天,他前额的发际处竟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我该死的同情心立马冒了出来,站起身来小声问了一句:“我坏了你的事,你回去不会真的要送死吧?要不,你把我放了,我们一起逃走?”
黑子呆呆地看了我一眼,身子一蹲,大手一揽又把我扛到了肩上。“就算是受死,我也得回去。”
“他们是不是给你下毒了?如果不回去照样也是死?”我倒趴在他背后不死心地问道。
“胡说什么!你不懂!”黑子呛了一句,徐徐道,“就算你不是百里氏家的女儿,我现在也不能放了你。不过你放心,大叔很喜欢你,前两天还在同矛叔念叨,说你是个才人,死了实在可惜。我先带你回船上,等他们两个办完事回来,给你喂点忘忧酒就放了你。”
“你们真会放了我?”听黑子这么一说,我立即停止了挣扎,乖乖地趴在他肩上。
“应该会吧……”黑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快步朝渭水走去。
方脸大汉和黄衣男子回来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今天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好可惜的,能从劫匪的刀刃底下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
但事情发展到最后,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天色渐黑的时候,原本离开的两个人又回到了船上。黑子把我如何欺瞒他们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最后还原封不动地重复了很多我劝解他的话。
黄衣男子有些慌张,扶着剑在船板上走来走去,方脸大汉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祁勇活到这把岁数,竟被一个黄毛小儿耍得团团转。天生丽质、有胆有谋,黑子,你这条命如果还想要,就把她给我看好了,到时候回去送给夫人,兴许不用罚,还有赏!”
抓我回去?回哪里?
“好嘞!”黑子从开始到现在,脸一直绷得死紧,现在听大汉这么一说,长出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歉疚道:“丫头,你太滑头,我怕看不住你,性命攸关的当口,就只有对不起啦!”黑子说完,用剑柄在我后脖颈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我两眼一黑,来不及咒骂一声便晕了过去。
之后的三日,醒了又被砸晕,砸晕了又醒过来,日子苦不堪言。
这一日,黑子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过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砸晕我,反而很好心地给我送来了吃食、饮水和一套厚重的麻布夹袄。
“丫头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黑子坐在船板上望着越变越宽的河面轻声问道。
我咽了一口豆羹没好气地回道:“不想,你千万别说。”
黑子倒吸了一口气,举起拳头凶神恶煞地冲着我喊道:“小爷要说,你就给我乖乖听着!我们向东走,过五天就能到风陵渡,到了那儿自然就有能收拾你的人!”
“你们抓了我有什么用,平白浪费一份口粮。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有机会还是会逃回来的。”
“大叔说了,到了天枢之后,你就不会再想回来了,你会留在天枢跟我们一起过。”
“我不管你什么天书,地书的,如果你们不放我,自然会有人来找我!”
黑子看了我一眼,起身站到船头,冷冷地说道:“三天前的夜里,大叔让人找了具新死的女尸,穿了之前让你换下来的单衣,揣了你的匕首,扔在渭水岸边的芦苇丛里了。”
“哼,他们一定能认出那人不是我!”
“没了头的身子又泡了几天的水,就算是你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听了黑子的话,我一下子就噎住了,难道将军、四儿、无邪都会以为我死了?
他们会把那具泡了水的死尸当作我?!
“放我回去!”我嘶哑着嗓子冲着黑子大喊了一声,右手一翻一碗豆羹全都砸在了他衣服上。
“你——死丫头!”黑子冲过来,拎着我的衣领就把我提了起来,“你耍什么脾气,你以为这还是你们将军府啊!”
“……”我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生出一片水色。
“你哭什么啊?唉,你……你别哭啊!”黑子见我哭得厉害,忙把我放了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衣领小声道,“喂,小爷我最讨厌人哭了,你再哭我可就把你扔进河里去了。”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黑子,心里却在想,四儿看到“我”的尸身,该多难过。穿着单衣,没了头,还泡了水,这种难堪的死相让她怎么受得了。
我越想心里越觉得难过,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小爷我才要哭呢,第一次出任务就碰到你这样的鬼丫头,难怪明夷那家伙说我这回是败局天定。对了,这活是我领的,事也是我搞砸的,大叔只是陪着我来的,你到时候见了夫人可别乱说话!”
“去你个鬼头的夫人!”我猛力推开他,径自回了船舱。
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整天,我终于冷静了下来。黑子口中所说的天枢,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的神秘组织,既然我现在逃不掉,倒不如顺水推舟到虎穴里探上一探,看看兽面公子究竟是谁,他们在秦国又安插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暗桩、细作。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决定,但对于走投无路的我来说,却也是唯一的选择。
我靠坐在船舱壁上,听着外面欸乃的桨声,不由地感叹,为什么命运总喜欢与我作对?我明明想往西北去,却坐着船一路向东,离伍封越来越远。
(*^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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