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完早膳,秦缨便吩咐准备车马,秦璋未多言,送秦缨出门的秦广却忍不住。
出了府门,秦广先吩咐白鸳好生照看,又对秦缨道:“天寒地冻的,县主又要出去半日,实在太劳累了,县主如今得陛下青眼,自是女儿家头一份,可看您这样费心力,侯爷可是心疼坏了,您这十多年,哪受过这些罪。”
秦缨莞尔,“广叔不必担心,我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秦广苦笑一下,“小人是怕您累坏了自己,又或遇见什么险事,您是侯爷的命根子,侯爷面上不说,心底却时时牵挂。”
秦缨回看了一眼府内深处,“您放心,便是为了父亲,我也不敢让自己出岔子。”
秦广似安心了两分,将秦缨送上马车,目送她远去。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宣平郡王府,两炷香的时辰后,沉珞勒马,秦缨跳下马车,亲自上前叫门,开门的小厮见是她来,立时堆出个笑脸,一边给秦缨引路,一边命人去通禀。
走至半道,远处廊上跑来一道银红身影,李芳蕤喜道:“说你这两日忙得紧,怎么过来我这里了?”
秦缨牵唇,“来看看你,还有些正事要问。”
李芳蕤拉住秦缨,一边往闺房去一边道:“我就知道,是为了案子?”
秦缨点头,又往内宅深处道:“郡王与王妃可在?我去问个安。”
李芳蕤笑,“都不在,母亲去看外祖母了,父亲哥哥自有差事,你就自在与我作伴吧,午间我们用炙鹿肉——”
李芳蕤意气飞扬,眉眼含笑,秦缨不由打量了她两瞬,“你有何高兴之事?”
李芳蕤眨了眨眼,“没、没啊——”
秦缨牵唇,也不多探问,只道:“待会儿要入宫见阿月,她今日搬入内宫住,只怕不能陪你用午膳了。”
李芳蕤有些失望,又眼珠儿一转,“那我陪你同去呀!”
秦缨笑着应好,待入上房,一边解着斗篷,一边看向西窗下的案几,“你这是在写什么?”
案几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张展开的折子,而李芳蕤临帖写到一半,未干的细狼毫就放在案几边上,秦缨边问边近前,但尚未看清,李芳蕤便几步将折子收了起来,“随便写写罢了,练字呢,你说吧,来找我是想问那夜赵将军的案子?”
正事当前,秦缨果真不再问,只肃然道:“当夜我与你分开之后,你去了何处?中间又见了何人?我记得当天晚上,你比其他人更晚到揽月楼。”
李芳蕤坦然道:“我当日折梅,先是往东北方向去,待我回来时,发现你已不见了,没多久,我听见西南有人说话,便又往那里靠,没走多远,却看到了萧湄几人,你知道的,我与她们也不算深交,一时只想着先找到你,便往北面去了——”
秦缨算明白时辰,她与谢星阑听见响声躲藏起来之时,亦是听见了萧湄几个的说话声,她们先到了梅林西边,待折回时被李芳蕤碰见。
李芳蕤这时又道:“大抵走了小半炷香功夫,仍不见你,便想折返回湖边寻你,可这时,我发现前面枝头上挂了个香囊,我解下香囊来看,乃是个字谜,我哪里解得出,正发愁,却碰见了个熟人……”
秦缨拧眉,“熟人?”
李芳蕤轻咳一声,“就是大理寺少卿方大人,他当时在北面梅林赏梅,看我拿着字谜发愁,见了礼之后本要走,走出几步又折回,便帮我解起字谜来,那字谜不易,他也解了片刻,待解出,我们算时辰快到了,便往湖边行,可没想到到了湖边长亭,已是人去楼空,这时我们才知出事了。”
秦缨眨了眨眼,也想起那日方君然与李芳蕤前后脚来,而那夜证供上,方君然也的确是那人证不足者之一,她还要再问,却见李芳蕤垂着眸子为她倒茶,莫名透着几分心虚之感。
秦缨微微眯眸,“那方大人当日为何自己去了北面?”
李芳蕤道:“他出身寒门,与世家子弟不算熟稔,八月文州舞弊案生时,还弹劾过几家世族,那天晚上,是觉与其他人话不投机,索性独自赏梅去了。”
秦缨点头,又倏地扫了眼案几,意味深长道:“'浅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适才李芳蕤收折子速度极快,却不想秦缨眼利,早已看到了文题。
李芳蕤赫然抬头,“你……”
秦缨又道:“你的折子簇新,而一般人也不敢写这样的文章,那篇策论,是朝中哪位胥吏之作?”
秦缨环视一圈,又见榻几下放着几本民俗游记书册,再仔细一看,瞧见了“黔州”二字,她眼底闪过了然,“黔州,我记得方大人正是黔州人士——”
李芳蕤何等洒脱,此时颊上却飞上了一抹薄红,秦缨继续道:“你不喜舞文弄墨,不可大能窝在房中练字,就算练字,也不会选择这样晦涩的文章,临名家书法不好吗?而你的折子亦像是刚从何处抄写来的。”
“我真怕了你了!罢了罢了,我直说与你也无妨!”李芳蕤认命地地跺了跺脚,又将文折递给秦缨,“看吧看吧,这是方君然当年高中探花郎时写的文章!”
秦缨哑然,“果真是方大人?你看他当年的文章做什么?”
李芳蕤眼瞳闪了闪,“我自是想看看他凭何高中。”
见她神色不对,秦缨迟疑道:“莫非你……”
李芳蕤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缨浅笑盈盈,“我想的哪样?”
见秦缨颇有看破一切之势,李芳蕤索性哼道:“也不算如何,只是觉得此人与往常见过的世家子弟大有不同罢了。”
若按原文,李芳蕤虽嫁于世族,却颇不顺遂,如今逃过婚,明了志,对李芳蕤而言,实属命数大改,若她最终凭自己心意择一钟意良人,那是再好不过。
见李芳蕤颇不自在,秦缨不想在她心思初萌之时多言,只颔首道:“方大人老成持重,胸有韬略,确与旁人不同,但他出身比不上世家……”
李芳蕤下巴一抬,“出身无法决定品性与学识,京城世家不多是纨绔子弟?”
秦缨笑意更深,直令李芳蕤更不好意思,“梅林的事便不说了,今日你看见的,可定要守口如瓶,否则传出去,我真是没法见人了。”
秦缨自无二话,李芳蕤又道:“你既不打算留在府中用午膳,那咱们早些入宫?好端端的,怎么阿月搬入宫中住着了?”
……
坐上入宫的马车,李芳蕤才惊道:“赵将军之死竟与南诏有关?!”
她咬了咬牙,明丽的眉眼间闪过怒色,“我就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定是他们知道我们有了火器,害怕我们兵力强盛,这才对赵将军下了杀手,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是赵将军造出了猛火筒呢?”
秦缨轻叹:“这便是如今作难之处。”
李芳蕤又道:“阿月会否知道内情?”
秦缨并未道明详细,李芳蕤也不知阿月嫌疑极大,听得此言,秦缨道:“我也不知,如今北面遭了雪灾,陛下不愿与南诏撕破脸皮,便是怀疑,也不能妄动。”
李芳蕤指节紧攥,“若找到实证,那便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马车一路行至宣武门,二人入宫,又一路往永元殿去,走在半路,秦缨只觉眼前宫道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才记起是当初往云韶府去的路,又走了半炷香的时辰,引路的小太监道:“县主,前面便是永元殿了——”
永元殿在内宫以东,本是公主住所,但因永宁体弱多病,便空置下来,刚走到门口,秦缨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吵嚷——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南诏公主!”
“我要去给太后与皇后娘娘请安,这也不行?”
“我要面圣!陛下只让我入宫习惯宫内生活,从未说不准我出这殿阁,你们如此,是想囚禁我不成?!你们不守规矩,就别怪我——”
是阿依月暴怒之声,秦缨与李芳蕤对视一眼,连忙加快了脚步,待推开殿门而入,便见门内四个御林军正牢牢挡住阿依月之路,而阿依月气的面颊微红,手中拿着的软鞭,正要朝跟前的御林军挥去——
“公主息怒!”
秦缨适时出声,阿依月扬起的手臂一顿,见是她们来了,立刻看到了救星一般,“秦缨!你们来得正好,快让他们滚开!”
秦缨疾步上前,御林军见她出现,亦拱手行礼,待走到阿依月身边,她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阿依月冷笑一声道:“我也不懂,这便是你们大周的待客之道?昨夜陛下派人去未央池宣旨,说想让我入内宫小住,好和娘娘们熟络些,也方便照应我,我只当陛下是好意,却没想到,这竟是要禁足我!”
秦缨又看向御林军,其中一人道:“是黄公公那边吩咐的。”
黄万福的话,自然便是贞元帝之意,秦缨看向阿依月,“我也是听闻你入宫住着,才来探望你,陛下的意思,或许是未央池出过事死过人,害怕你一女儿家住在那里不安生,这才让你进内宫,至于禁足……”
“你休要骗我。”阿依月一脸受伤地看着秦缨,“你们国中死了将军,与我何干?皇帝今日下了禁足令,总不至于那将军之死与南诏有关吧?”
阿依月怒气冲冲,秦缨见状,也一改往日温文,目光锐利道:“公主当日返回潇湘馆更衣,期间并无人证,若真要怀疑,的确有嫌疑在身。”
阿依月眉头直竖,“证据呢?你们没有证据便如此关押我,难道不是欺负我们势单力薄?我父王是南诏第一封王,若他知道我在大周受了这等欺负,必不会容忍!”
李芳蕤哪能听阿依月这等威胁,“公主若问心无愧,便是禁足又如何?若真要冤枉你,便不会将这永元殿给你住。”
阿依月怒色更甚,“你——”
秦缨打断道:“公主,公主若想全然摆脱嫌疑,不若想想出事那夜,可有何人与你作证?大周对南诏皆是善意,还要帮你们治水,从不存欺辱之心。”
阿依月咬牙,对着雪地甩了一鞭,软鞭扬起一片雪沫,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什么作证,我与三哥一同回潇湘馆更衣,在路上遇见过,只有他能为我作证。”
秦缨道:“但你从潇湘馆回来时,只有一人。”
阿依月回头,“那又如何?你们那将军是坠楼而死,且被永宁公主亲眼所见,她分明受了阿赞曼诅咒,难道我长的像阿赞曼,还会凭空消失之术?”
秦缨眯眸,“不妨对公主直言,谋害赵将军之局已被我破解,阿赞曼是装神弄鬼的光影之术,而映射光影之人,乃是从邀月楼离去,正巧,与公主回梅林同路。”
阿依月眼瞳瞪了瞪,“只因为同路,便怀疑于我?”她懊恼道:“我只以为你与其他贵女不同,却没想到你那探案之名皆是虚的!”
李芳蕤听得大不乐意,“当夜人证不足者都会被怀疑,公主虽是客人,但人命当前,我们不得不慎重,且让您住在内宫也是保护,您何必将我们想的那般无礼?”
阿依月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穹,“是啊,你们大周最喜欢把仁义礼智挂在嘴上,那我要见我两位兄长总可以吧?”
她看向秦缨,“他们必定也担心我安危。”
秦缨知道阿依月多半记挂蒙礼,便道:“你放心,他们在未央池好好的。”
阿依月看向殿门,牙关紧咬,极力忍耐着,一旁两个年纪小的侍婢一脸惶恐,也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时,秦缨忽然道:“公主那夜回潇湘馆之时,是在何处碰到的蒙礼殿下?”
阿依月眼皮一跳,“就、就在邀月楼西北方向,快到石桥处,怎么?你觉得我在骗你?”
秦缨秀眉紧蹙,目光亦一错不错落在阿依月面上,正待再问,永元殿外却传来了脚步声,下一刻,一道尖利的声音道:“五殿下驾到——”
秦缨几人转身,一眼看到李玥带着宫侍走了进来,见秦缨二人在此,他讶然道:“你们怎么也在?”
秦缨福了福身,“来探望公主。”
李玥一听笑起来,“本宫也是听闻公主进宫小住,特来看看,来人,把箱子抬过来——”
几个宫侍抬进一只朱漆木箱,李玥道:“公主,这是大周坊间有趣的小玩意儿,听闻公主喜好这些,本宫便为公主寻来,也算消磨时光。”
阿依月看着李玥,倏地露出丝笑,“多谢五殿下了,我的确正无趣,他们不许我出殿门走动,若五殿下无事,不若留在此地论论大周风物?”
李玥迷惑地看了几个御林军两眼,忙应邀,“那自是好!”
阿依月让李玥留下,那自是不喜秦缨与李芳蕤久留,李玥看了二人一眼,道:“本宫来时,正看到刑部崔大人和大理寺方大人去未央池,想来是为了赵将军的案子。”
秦缨还未反应,李芳蕤先眼瞳骤亮,她目光灼灼看向秦缨,惹得秦缨一时失笑,她点了点头,又对阿依月道:“公主,那我们便告辞了。”
阿依月无声扬了扬下颌,显是余怒未消,秦缨与李芳蕤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李芳蕤便道:“大理寺也一同查办此案?”
跨出殿门,秦缨摇头:“此前没有,不知今日是何故。”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高墙内传来李玥的笑声,又道:“公主果然博学!”
秦缨与李芳蕤驻足,仔细一听,又依稀闻阿依月之声,“……我的夫子是周人,若我去科考,说不定比你们国中士子还要厉害……”
李芳蕤恼火道:“南诏公主有何了不起?怎五殿下还要捧着她?”
秦缨摇头,待走远了些,才忧心道:“阿依月性情豪烈,也猜到自己为何被禁足,这点震慑不足以令她慌乱。”
李芳蕤也发愁,“那眼下如何办?真去未央池?”
秦缨闻言意味深长看她,“自然。”
李芳蕤忙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
秦缨笑开,“放心,并非为你,我要再去邀月楼看看。”
李芳蕤这才坦然,二人一路往未央池走,刚到梅林附近,便见崔慕之与方君然迎了过来,崔慕之道:“你们怎么来了?”
秦缨道:“刚入宫见了阿月,我想再去邀月楼看看。”
崔慕之点头随行,李芳蕤便落后了两步,她眼风不时落在方君然身上,方君然忍了几步,终究还是皱了眉头。
秦缨则问崔慕之,“方大人怎在此?”
崔慕之顿了顿才答:“今晨有折子弹劾崔氏,午间陛下将叔父移送至大理寺中,方大人正是接管此事的,他来此,还要将与乌齐鸣交好之人一同带回衙门查问。”
秦缨了然,又问:“施罗他们何在?”
崔慕之道:“他们今日出门游玩,我不便跟踪,派了其他人跟着。”
秦缨不由驻足,“没有问阿月?”
崔慕之摇头,“不曾,一大早就出门了,我此时还未得回报,只有南诏几个使臣还留在潇湘馆之中。”
秦缨若有所思,等到了邀月楼,先从中庭入内,再从廊道往西绕行,围着邀月楼走了一圈后,见李芳蕤与方君然等在中庭,秦缨便道:“芳蕤,你与方大人过来帮帮忙,你们站在廊上说话——”
李芳蕤看向方君然,方君然一脸波澜不惊之相,迟疑一瞬才迈步,秦缨见此却折回假山群,往那夜被谢星阑撞见之地去,等站定,却听远处无声,不由喊道:“你们在说话吗?不必大声,有言辞即可。”
李芳蕤正与方君然面面相觑,偏生方君然站得板正,看也不看她,听见秦缨喊,她才笑盈盈开口,“方大人家中还有何人?”
方君然面不改色道:“还有父亲健在,有个姐姐早已出嫁。”
李芳蕤又道:“府上做何营生?”
方君然唇角微抿,“干州盛产白檀,祖上制香,父亲曾任干州刺史府主簿,后因病辞了差事。”
李芳蕤笑了,“方大人几岁开蒙?”
方君然一愣,这才看她,“李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李芳蕤眨了眨眼,“好奇呀,看看方大人到底进学了多少年,竟学成个老学究似的,满朝年轻的文武百官,没有比你更暮气沉沉的。”
方君然眉眼僵住,又侧过身去不接此言,李芳蕤径直笑出声来,“方大人今岁二十又三?这般年纪,为何未娶亲?”
此等私事,自然关系匪浅才可问,方君然听得脸色更黑,正在这时,秦缨疾步走了过来,“不对,你们再往后走走?”
李芳蕤心境大好,只从西南下了廊道,往皑皑覆雪的竹林走去,待秦缨与崔慕之离去,李芳蕤又直直看着方君然,方君然没了法子,定声道:“方某出身不高,京中也只有薄产几分,老父亦不在京中,尚无人为方某操持。”
李芳蕤做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那方大人如今家住何处?”
“永兴——”
方君然脱口而出,待止住话头,却为时已晚,李芳蕤笑的眉眼弯弯,“我知道了,永兴坊,永兴坊方府?”
方君然浓眉皱起,“我衙中尚有公务,便先告辞了。”
李芳蕤一愕,“哎——”
李芳蕤高声一唤,方君然却步伐更快,待遇上秦缨二人,崔慕之也意外道:“方少卿,这是——”
方君然道:“郎中大人之事,崔大人不必担心,一切以圣上旨意为重。”
崔慕之还想说什么,方君然却当真拔腿便走,秦缨满眸狐疑,待回到李芳蕤处,便道:“你又胡言了什么,方大人好似动气了。”
李芳蕤扫了一眼崔慕之,自不好说自己适才出格调戏了方君然,“就问他老家而已,你听不清吗?”
秦缨眉眼微沉,“不错,只能听到断续几字……”
她盯着眼前这方犄角,秀眉越皱越紧,崔慕之紧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秦缨一脸凝重,又摇头道:“有些古怪,但我还未想清楚。”言毕她又扫视了一圈,“这边还是什么都未发现?”
崔慕之看着近前皓白道:“一切都被大雪掩住了,但若等雪化,这周围的痕迹更难寻觅。”
秦缨摇头,“不可能毫无痕迹,当夜凶手在邀月楼装神弄鬼,之后并无时间再去别处,那么她当时用的火烛,还有那阿赞曼的剪影,可能藏在她身上,也可能被她丢弃,或许可以扩大搜索范围,从梅林处到往潇湘馆的石桥,都可搜寻,还有这片竹林与后面的荷花池,我不信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不等崔慕之应答,秦缨又看向未央池东门方向,“今日龙翊卫竟未至此?”
她看向李芳蕤道:“我打算走一趟金吾卫衙门。”
李芳蕤立时点头,“我陪你同去!”
秦缨行动迅速,此言刚落定,她便迈步往东南方向的竹林小道行去,崔慕之欲言又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背影消失在竹林之间。
马车从未央池出发,两炷香的时辰不到,便停在了金吾卫衙门前,值守的武侯见是她,忙上前来行礼,秦缨只问:“谢指挥使可在?”
武侯一边引路一边道:“在,刚来没一会儿。”
秦缨微诧,“没一会儿?”
午时已过,按理谢星阑不应来衙门这样晚,秦缨心底浮起几分疑窦,等到了龙翊卫的院落,老远便见谢坚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谢坚素日眉眼机灵,可今日,却通身透着沉重,见到她,只干干扯出个笑,“县主和李姑娘来了,我们公子早上走访了几家人证,刚回来不久——”
秦缨了然,又上下打量了谢坚一瞬,“难怪,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谢坚撇开目光咧了咧嘴,秦缨没多言,径直往正堂去,等到了门口,果真见谢星阑坐在公案之后,案上垒着不少文书,他正从案后起身相迎,四目相对的刹那,秦缨眉尖一簇。
谢星阑上前来,“今日未入宫?”
“已经去过了——”
秦缨答了话,又看向那几摞文书,“可有发现?”
谢星阑道:“今晨走访了几个人证不全者,虽都有独身之时,但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揽月楼方向,按照时辰和脚程,嫌疑更小了些,因此我在想,会否有别的可能。”
秦缨目光疑惑,谢星阑道:“赵永繁一早打算去揽月楼,凶手会否在湖边长亭饮宴之时,便将香灰撒在了他身上,毕竟湖边并无竹筒蜂,不会提前露馅,而后到了梅林,此人一直与所有人在一处,正好让大家为他做人证。”
秦缨眼瞳微亮,“确有此般可能,芳蕤这边我也问了,她当夜在梅林碰见过方大人,也算有了交代,但若你这般推论,那嫌疑之人便更多了。”
谢星阑摇头,“不多,当夜能与他说上话的人,就在我不远处,而我查问了几人,当夜与赵永繁有过肢体接触的,包括肖琦和宋文瑞在内,只有五人。”
李芳蕤在旁轻咳一声,转而问谢坚,“刚才来时见好些人在校场演练,你们最近很是辛勤嘛——”
谢坚笑呵呵答话,李芳蕤忙借着话头出门,生怕谢星阑细问。
谢星阑无暇顾及她,只拿了公文给秦缨看,“当时几军军将坐在一处,赵永繁三人受了太后赏赐之后,曾有两个镇西军军将过来敬酒,当时赵望舒也去了,还做过拍肩之举,这是那两个镇西军军将的生平——”
秦缨接过公文一目十行,但很快,她看了一眼出门说话的谢坚与李芳蕤,倏然看向谢星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星阑一愣,“为何如此问?”
秦缨坦然道:“你往日也为公事烦忧,却少有这幅冷锐神情,便是谢坚,今日都有些强颜欢笑之态。”
谢星阑望着秦缨,只觉她一双秀眸清澈如许,其间关切更是坦荡分明,谢星阑喉头滚了滚,压低声量道:“探查市舶司有结果了——”
秦缨立时放下公文,“如何?”
谢星阑晦暗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悲怆,语声愈发沉冷,“当年的船难,并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