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假山,秦缨便见紫衫嬷嬷抱着李韵瘫在地上,李韵哭着缩在嬷嬷怀中,面色惨白,人也在发抖。
三个青裙女婢亦惊恐地抽泣着,一人指着不远处的小楼道:“县主,那里,那里死人了——”
谢星阑脚步飞快,秦缨也跟了上去,二人刚走近小楼,便见栏杆外的雪地上歪着一只灯笼,灯芯未灭,在雪地上洒下一片昏黄的光,而隔着一道回廊,能听见寒风中,不远处的楼门正“吱呀”“吱呀”作响。
谢星阑提起地上的灯笼迈入廊道,没走两步,他身形猛然一定,秦缨跟得紧,陡然撞上他背脊,谢星阑回手将她一扶,目光却死死地落在小楼前的台阶上。
秦缨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心腔一颤。
小楼名为揽月,此时楼门半掩,随风摇晃,而小楼前连接中庭的青石板台阶上,一个着蓝袍的年轻男子正歪着身子俯趴在地。
积了几日的厚雪被砸出个人形,他发髻散乱,眼瞳大睁,鲜红的血色从他口鼻涌出,又在积雪的台阶上蔓延而下,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艳色。
此人,正是片刻前还在长亭中受赏的北府军参军赵永繁。
谢星阑几步走到门口,先仔细看了看中庭与左右回廊,才走到赵永繁身边探其脉门,片刻后沉声道:“死了。”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天啊,是赵将军!”
跟着来的萧湄几人哪见过这般场面,顿时惊叫起来,秦缨目光如炬,亦近前检查赵永繁伤势,很快回头道:“将郑钦和崔慕之叫来!再去禀告太后!”
今日夜宴,梅林内并无守卫,此刻贵女们挤在廊道上惊怕,自无助益,秦缨一言落定,萧湄愣了愣才回神,她脚步虚浮地往回走,赵雨眠几人也纷纷退远了些。
谢星阑和秦缨蹲在赵永繁身边,先检查伤势与衣袍上的痕迹,很快,二人一同抬头看向了揽月楼楼顶,这是一座四层高的八角楼——
秦缨寒声道:“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谢星阑提灯起身,秦缨亦立刻站起,可刚走到门口,谢星阑手一抬,将欲要进门的秦缨拦了住,几乎是同时,秦缨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揽月楼新建不久,装潢簇新,两丈见方的一楼厅堂内,北面摆着一扇四开山水屏风,西侧放着一套坐榻桌椅,东边是上楼的悬梯,堂中,则是一览无余的空荡,此时灯笼一照,照出了青石地砖上,一串雪泥交杂的脚印。
门外风雪呼号,秦缨凝声道:“只有一人上楼。”
未央池处处积雪,更别说所有人都去过梅林,众人脚底皆沾染雪泥,在外还看不明显,可在这纤尘不染的地砖上,却是清楚分明。
秦缨眉头紧拧,谢星阑抬步入了门,踏进屋内,二人果真也在地砖上留下了两串一大一小的脚步,但二人行止利落,皆避着赵永繁的脚印走,没多时到悬梯处,便见悬梯上也只有一人脚步。
谢星阑当先跟着赵永繁的脚印上楼,走上两阶后回头,便见秦缨爬的十分艰难,这悬梯狭窄,平日里一人上下还算宽裕,但此时要避开赵永繁的脚步,便得格外小心,秦缨尤其不能让曳地的长裙坏了赵永繁留下的痕迹。
她披着厚重的斗篷,提着裙摆,又一手扶着墙壁才一阶一阶上行。
谢星阑看她片刻,又朝她伸出手来。
秦缨愣了愣,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后,此番果断地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之中。
谢星阑带着秦缨拾级而上,她目光紧盯着阶梯上的泥渍,指节上传来的粗粝温热,却无论如何难以忽视,谢星阑的手仍是极稳,她一边借力,一边踏着谢星阑的步伐上行,那盏昏黄的宫灯,带着淡淡的沉香味将人笼住,从一楼攀至四楼,寂静的楼阁间,只有二人的脚步声与她越来越明显的气息声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等步入一片平地,秦缨终于长长地缓出口气。
目之所及是一丈见方的雅室,因比其他几层楼阁更小,此处只在西窗下放了一套黄花梨桌椅,南边一道木门通往外围露台。
此地也被打扫的窗明几净,房梁上新描着朱漆彩画,空气中还有股子淡淡的甜腻漆味,谢星阑放开秦缨,先仔细在木地板上搜寻踪迹,又往通向外围露台的楼门走去,“赵永繁上楼后直奔此地,又在此驻足,然后出了门——”
一路沿着印痕而上,便见赵永繁的脚步并未停留,而雪泥印子虽越来越浅,却依旧有迹可循,楼门一开,冷风瞬时灌入,秦缨拢着斗篷跟出楼门。
刚踏出一步,谢星阑道:“小心——”
几乎是同时,秦缨觉出脚下打滑,她低头去看,这才见门口地板上,竟有一片冰晶凝结,她又抬头,见楼檐上挂着一条条冰凌,而这地上的冰晶,似乎是雪化后有水滴落,这才凝结到了地上。
谢星阑已站在了栏杆跟前:“你来看——”
秦缨小心地上前,谢星阑见状,又将手伸了过来,秦缨看他一眼,顿了顿才在他手上扶了一把,她提着裙裾站定,看到了谢星阑跟前残缺的围栏。
围栏本有半人高,但此处一截横杆松脱,只剩下半截齐膝高的木栏,自是毫无防护之用,秦缨从围栏处探身下望,依稀看到了楼下几层檐上平整的积雪些许斑驳,自然是赵永繁坠楼所致,而楼前的石阶上,赵永繁的尸体一动不动。
秦缨左右探看,“只有他一人上楼,此处又是这般情形……地上结冰在冬日也算寻常,围栏……有些古怪,但这榫口,暂看不出人为损坏之痕。”
说至此,她往楼下几层飞檐看去,“尸体旁边没有那一截木栏,可能掉在了底下屋檐上,得让人找到才可断定。”
秦缨喃喃说完,谢星阑自是应好,他目光四扫,便见这外围的露台之上,除却这片冰凌上有些泥渍之外,左右之地,皆无人之痕迹,这令他拧眉不解。
他正沉思着,却忽然看向了东南方向,只见东侧梅林之中,一串灯火正往揽月楼而来,他沉吟一瞬,道:“他们来了,我们先下去。”
秦缨起身,也看到了宫灯似火龙一般,她莫名心一跳,转身进了楼中,下楼亦难行,但秦缨提着裙裾,先往悬梯而去,谢星阑在后看着她,只道:“慢些走。”
秦缨走的小心翼翼,又借着灯火,往三楼二楼看去,便见两层厅堂只放置了简易家具,并无多余装饰,而每一层楼都被打扫的明净规整,她轻声道:“赵永繁是北府军军士,又年轻强健,怎么也不至于自己坠楼,适才公主的女婢说,是阿赞曼杀人?”
谢星阑道:“不错,她们必定看到了什么。”
一路下楼来,刚走出楼门,迎面崔慕之当首上了廊道,看到秦缨,他立刻问道:“赵参军在何处?!”
崔慕之身后是郑钦,再往后,还乌泱泱的跟着肖琦与赵望舒等人,秦缨语速疾快道:“人已经死了,是坠楼而死——”
话音刚落,崔慕之看到了谢星阑从秦缨身后走出,他心底划过一丝古怪,还未来得及再问,便与身后众人看到了楼门前的赵永繁。
赵永繁趴在地上,口鼻处的血流已被冻住,唯独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和身下那片血红仍是骇人。
肖琦从人群中挤出来,“老赵——”
肖琦瞪红了眼,他不敢置信地跨下石阶,想要将赵永繁扶起来,可一握他手腕,肖琦便知再无回天之力,他悲声道:“老赵!”
“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谢星阑冷肃开口,又看了一眼楼上方向,“若无差错,他是从四楼坠下,适才我与云阳县主已上楼查看,楼上并无旁人踪迹,暂时看来,似是一场意外。”
肖琦目眦欲裂地瞪向谢星阑,“好端端怎么会坠楼!他可是……他怎么会坠楼!一定是有人害他——”
“不是人,也不是意外——”
寒风中,一道颤颤巍巍的女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去看,才见是太后与皇后等人赶到了,二人身边跟着李琨与李玥兄弟,施罗、蒙礼与阿依月也在旁,而那紫衫嬷嬷抱着李韵,正红着眼睛拍她背脊,李韵紧紧搂着嬷嬷脖颈,看也不敢看揽月楼。
说话的,正是适才去梅林报信的女婢,她被吓得惊惧未消,见众人看来,她心惊胆战的看向太后,太后便道:“哀家也是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如今死了朝廷军将,你看到了什么,尽可明说。”
婢女扑通一声跪地,哽咽道:“太后娘娘,是阿赞曼,我们亲眼看到阿赞曼杀人——”
冰天雪地的,此言一出,只令人毛骨悚然。
崔慕之喝问:“你胡说什么?!”
女婢颤颤巍巍道:“奴婢句句属实,我们是陪着公主来找掉下来的天灯的,刚走到假山拐角,便见这边有亮光一闪,我们想着是天灯落在此地,便往小楼走来,可还没走入中庭,我们便听见这楼顶上有人声,奴婢们觉得不对,又往前走了两步……”
女婢看向楼顶,“刚上回廊,我们清清楚楚看到这位将军站在顶楼围栏处,而一个三头六臂的身影正在这位将军身后,将军在那怪物手里挣扎不休,还惊怕的呼喊着,下一刻,便见将军被那身影推了下来,直吓得我们尖叫起来,我们一出声,那怪物立刻消失不见,而我们也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坠楼摔死了!”
女婢话语之中满是惊恐,众人听来,纷纷背脊发凉,而这时,一道高傲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对阿赞曼不敬之人,必会受到惩罚。”
说话的,正是上前查看尸首的蒙礼,他在廊上站定,见赵永繁趴在血泊之中,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梢。
今日损坏了赤岈雕像的是肖琦,肖琦起身冷笑道:“这里是大周,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北府军军将连死都不怕,还畏你南诏鬼神?!”
肖琦从幽州回京受赏,对京城贵族都多有不屑,更别说异族南诏,此番宴饮,本算是尊荣,可他怎能想得到会出人命?
他看向同样惊震难当的宋文瑞,“文瑞!去禀告侯爷!”
宋文瑞红着眼回神,转身便走。
北府军军将死于非命,自非同小可,在场之人,无一人拦他,蒙礼见状嘲弄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赵永繁的尸首,眉眼间多有鄙薄。
谢星阑盯了他两眼,转身看向崔慕之与郑钦,“此处护卫是你们负责,为了万全起见,还是立刻派人去四周搜寻,看看有无可疑踪迹,此刻正落雪,半个时辰不到,一切痕迹都要被掩盖,此外,派人爬上飞檐,将四楼松脱的围栏木杆找到,正是那围栏松脱,才令赵永繁坠楼,并且,最好弄明白他为何在时限将近之时,独自来了此处,还登上了四楼。”
秦缨拧着眉头苦思,接着道:“虽然暂时找不出人为的痕迹,但还是要确认仔细,查问今夜谁是最后一个见过赵将军的。”
微微一顿,她继续道:“以及,最近两炷香的时辰内,是否还有旁人来过此地。”
崔慕之蹙眉,“怎是两炷香的时辰?”
秦缨一愣,眼波闪了闪才道:“因为两炷香之前,我曾与芳蕤在这附近折梅,当时并未看到赵将军出现,他必定是我们离开之后,才过来此处。”
崔慕之看着秦缨未语,一旁的郑钦也未多问,只各自叫来手下吩咐。
见谢星阑与秦缨颇为周全,蒙礼讽笑道:“在南诏,所有对阿赞曼不敬之人都会受到惩罚,你们周人不信,只怕还要生更多坏事,我劝你们不必搜查什么,立刻准备祭品,去阿赞曼神像之前跪拜祈祷恕罪便可,除非他饶恕你们,否则这诅咒永不会除。”
秦缨微微眯眸,“三殿下不必在此耸人听闻,死的是大周军将,如何处置与三殿下无关。”她目光扫过蒙礼与阿依月,“包括三殿下与二殿下,还有阿月公主,也要一并证明,两炷香的时辰内,你们并未在此处出现过——”
蒙礼眉头微皱,待想探究秦缨神色,秦缨却又看向了赵永繁的尸体,“谨慎起见,最好找仵作来勘验尸体,确保无任何可疑伤势。”
见秦缨条理分明,郑钦挑了挑眉,崔慕之颔首道:“确该如此,让大理寺来人吧——”
崔慕之转身看向人群,很快搜寻到了方君然的身影,方君然亦上前来,“这个时辰仵作已经下值了,下官说个住址,派御林军去召来便是。”
秦缨看向方君然,眼风一错,看到了赵雨眠几人身后的李芳蕤,她赶过来不久,左手抱着一把梅枝,右手拿着一个香囊,因没想到死了人,此时一脸惊震。
远处,太后与郑皇后站在仪仗之下,此刻拢了拢斗篷道:“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意外,诅咒不诅咒的先不说,善后一定要稳妥。”
这时苏延庆在旁道:“是啊,赵将军可是陛下颇为器重的将领,两位娘娘,此事只怕还要上禀陛下才好。”
风急雪骤,太后颔首,“是,是要去告诉皇帝一声。”
她看向郑皇后,“皇后要回宫,就由你带着琨儿去禀告陛下吧。”
郑皇后应好,又往一旁的李韵身上看了一眼,道:“适才永宁撞见了此事,臣妾看她有些不好……”
太后忙道:“把永宁抱回去交给德妃吧,她本就体弱,眼看着好些了,别又吓出毛病来,他们要查问,便只留个婢女在此作证便可。”
紫衫嬷嬷连忙谢恩,抱紧李韵,带着另外几个女婢转身离去。
苏延庆见太后有了决断,犹豫道:“既是如此,两位娘娘也早些回宫避雪吧,这雪越来越大了,两位娘娘莫要染了风寒,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的夜宴,却忽然出了人命,自是凶煞不吉,太后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哀家怎能自己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郑钦上前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忧,下官会妥善处置此事,待查问清楚,若无疑点,便命人禀告太后娘娘,天气严寒,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万万以玉体为重。”
太后又重重叹了一声,她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像也在探究什么,末了道:“苏延庆,留两个内监在此,待有了结果,好给哀家送信。”
言毕,太后又望着郑钦:“那你妥善处置此事,再等皇帝的吩咐,哀家与皇后先回宫。”
太后带着皇后转身离去,众人纷纷躬身行告退礼,今日来者甚多,且皆是非富即贵,等太后二人一走,大家也心慌起来,萧湄先忍不住道:“这赏雪宴是早有安排的,这处揽月楼与邀月楼离得近,我便命宫人也打扫出来,万一用的上呢,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今天一晚上我们几个一直在一起,我们也没来过这里——”
赵雨眠几人纷纷附和,郑钦点头道:“那好,那便按云阳说的,先做各自未来过此地的明证吧——”
郑钦招手叫来几个御林武卫,吩咐他们分几批人查问,一旁的蒙礼见状嘲弄道:“我都说了是你们对阿赞曼不敬付出的代价,你们非不信。”
李玥被冻得面颊通红,此时披着斗篷缩着肩膀,迟疑地看向李韵的婢女,“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婢女忙道:“奴婢香铃,所言句句属实,嬷嬷和公主殿下都看到了,这才被吓的不轻,那就是个三头六臂的……当时奴婢和沉云走在最前,我们还看到那位将军在那东西手底下挣扎,他是被生生推下来的,而他若是自己意外坠楼,又怎会提前在露台处挣扎惊呼呢?奴婢们正是循着惊呼声走近的——”
香玲说着哭起来,“奴婢们吓得灯笼掉了,眼睁睁见着那东西一闪便不见了,当时只怕伤到公主,嬷嬷抱着公主便跑,可到底吓坏了,没跑几步嬷嬷也跌在地上,听见远处有人声,嬷嬷这才让奴婢去报信,奴婢进了梅林,没几步便看到了县主。”
李玥顿时白了脸,“这……这难道真的……”
“装神弄鬼!”肖琦厉喝一声,“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我才不信什么诅咒害人,老赵此番回京受赏,正是大好的前程,定是有人要害他!”
肖琦目光四扫,最终盯住了蒙礼,蒙礼耸了耸肩道:“我可早就回潇湘馆更衣了,有潇湘馆的御林军作证,像你们云阳县主说的,最近两炷香的时辰之内,我人在潇湘馆以及过去回来的路上,绝对没有来此地。”
秦缨拧眉盯着蒙礼,这时,阿依月一脸担心地上来道:“你们莫要不信,我三哥说的是真的,南诏众神诅咒皆是真的,尤其是阿赞曼,秦缨,你快叫人奉上祭品,好好的给阿赞曼赔罪吧,这位肖将军下午真的太过分了……”
秦缨看着阿依月,“公主适才在何处?”
阿依月愣了愣,“我……我本来是来折梅的,却觉得到了梅林,比在亭中冷了太多,我也回了潇湘馆,我和三哥正好遇上,后来我加了斗篷,暖和了,这才回了梅林,但刚才不知你们去了何处,便只折了一枝梅,刚回去送给太后娘娘,便听闻出事了。”
秦缨回身看向郑钦,郑钦明白过来,自然转身吩咐人去核验,施罗此时道:“我出来片刻便回了长亭,想来大家有目共睹。”
李玥也道:“我亦是如此。”
这片刻功夫,贵女公子与文臣武将们皆做了查问,很快,一个御林军武卫上前禀告道:“将军,查问完了,大家都有人证,如今只剩下云阳县主和谢指挥使尚未说明。”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这时,先前被谢星阑遇见的年轻翰林道:“我们在北面梅林见过谢大人,就在一炷半香时辰之前,当时我们还说了一会子话——”
李云旗也道:“他回了长亭,见赵永繁不在,觉得颇为古怪,这才返身出来找,我彼时与他在一处,这一炷香的时辰便是出事之时,此事必与他无关。”
崔慕之看着谢星阑道:“那你与翰林们遇见之前在何处?”
谢星阑淡声道:“我在独自赏梅。”
崔慕之微微眯眸,“那便是并无人证了。”
谢星阑面无表情道:“我从北面过来,若与此事有关,又怎会出来寻他?越晚发现他出事,岂不是越好?”
崔慕之无话可说,郑钦则又看向秦缨,秦缨眼珠儿一转看向香玲,“我一开始与芳蕤折梅,后来她不见了,我便去了东北方向寻她,半途遇到了走迷路的公主,便带着公主来找她的侍婢们,正好遇见了她们——”
香玲闻言立刻应是,“不错,是县主带着公主来找我们的。”
郑钦迟疑道:“等于你也有独身之时……”
但话未说完,他又摇头,自不觉秦缨与赵永繁有何干系,点了点头道:“罢了,独身片刻,也做不得什么,既如此,便不必多问了,若谁觉得有何人古怪,可此刻道明,若无异常,大家便可散了,此事事发突然,便交给我们来善后吧——”
其他人恨不得早走,自然如蒙大赦,待陆陆续续告辞后,蒙礼也转了转脖颈,“罢了罢了,你们不信,要查,那便查吧,且看你们白费多少功夫,我们今日累了,便先回去歇下,若真的发现了古怪,可一定要告诉我们才好。”
郑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蒙礼三人也往潇湘馆去,崔慕之上前对李玥道:“殿下也早些回宫吧,公主受了惊吓,您回宫后,与娘娘好生安抚。”
李玥嘴上应着,目光却落在阿依月背影上,等阿依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带着侍从回宫。
送走了他,崔慕之又看向肖琦,肖琦自不愿走,“我留下,我要等仵作来,我绝不信什么诅咒之说,此事无论如何,都要请陛下为我们和侯爷讨个说法!”
郑钦与崔慕之自无二话,秦缨也不急离去,见外头实在寒冻,她带着香玲进了揽月楼一楼厅堂之中,“你莫要害怕,你们是眼睁睁看着赵将军坠亡的,你仔细想想,当真看到了三头六臂的身影?”
香玲重重点头,“当真,奴婢不敢骗您。”
香玲满眼余悸,秦缨一颗心也沉若千钧,她自不信世上真有鬼神,她看向谢星阑,便见谢星阑也在沉思,崔慕之此时道:“你们来的时候,此处如何?”
秦缨道:“中庭之中,以及赵将军尸身旁,皆无人迹,只廊道上有些印子,一楼厅堂内,也只有一串脚步,你们看,正中这串脚印,便是赵将军的——”
众人随她所言仔细去看,秦缨扫了一眼侧边的脚印,又接着解释,“另外两串,是我与谢大人上楼查看所留——”
说是两串,却几乎是一串,只看脚印,也能想到秦缨是如何亦步亦趋跟着谢星阑前行,崔慕之眼瞳微暗,又问,“楼上如何?”
秦缨定声道:“我们上楼后,发现赵将军的脚步直奔四楼,在四层楼阁稍作徘徊,便出了外围露台,那露台栏杆本有半人高,可刚好在那门口处,一截围栏松动掉落,便只剩下齐膝高,根本护不住人。”
肖琦忍不住道:“好端端的楼台,怎会有围栏松脱?一定是南诏人干的!”
崔慕之道:“据我所知,这栋楼是夏日开建,所有木材皆是从西南深山中运送来的极品,但夏日的木材潮湿,到了冬日会缩水,因此有所松动不足为奇,但建楼的工匠,应该会想到此处有所预防。”
秦缨道:“肖将军不信,可避着赵将军的脚印,自己上楼查看。”
郑钦拧着眉头道:“我与你一同上去看看。”
肖琦自要眼见为实,立刻应下,二人各自打起灯笼,沿着悬梯往楼上行去,这二人一走,便只剩下秦缨三人在厅堂之内,而这时,一个崔慕之麾下的武侯走了进来。
“大人,经属下们搜查,果真发现了古怪——”
秦缨神色一振,崔慕之亦问道:“是何古怪?”
武卫沉声道:“在南侧的假山丛中,发现了两组可疑脚印,虽被落雪掩盖了些许,却也能看出是两人一同在假山之中躲藏过,不仅如此,属下们还发现那脚印后来是往北面去了,但出了假山之后,脚印被落雪盖住,难辨方向——”
崔慕之眼瞳骤亮,“去了北面?那必定是有人从假山绕行以遮掩行踪,说不定便与赵将军之死有关,适才你们查问之时,我记得有人提起去过北——”
崔慕之见果有古怪,本是神采振奋,可话说一半,他不知想到什么,竟陡然变了脸色,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缨,片刻,又看向谢星阑,见谢星阑一脸泰然无惭,崔慕之咬牙切齿道:“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