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信一直留意着雅南的神情,见她从迟疑到茫然到渐渐放松,再到重新有了精神,不知这短短时间里她心里有着怎样的挣扎,但显然,结果是好的。
雅南和许多人不一样,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坚持,就比如在府城的家里时,她极少会吩咐下人去做点什么,会对帮她做了事的人点头致意,把念珠当妹妹疼爱,始终叫周嬷嬷为婆婆。
曾在书中见过前人不以出身相交,可这些年真正让他体会到这其中滋味却是在雅南这里,他姓张姓李还是姓沈姓范,于雅南来说都没什么不同,该怎么待他还怎么待他,该怎么吆喝他做事还怎么吆喝,做得不好的时候白眼一个不少给。
但她会认真的听自己说那些思虑不够周全的话,不会取笑他的理想抱负是自讨苦吃,在他飘飘然的时候不客气的泼他冷水,在他低落时陪着他,做好吃的给他吃,偶尔还会从他从没想过的角度讲出一番道理。
何其有幸,他沈怀信的良师是她,益友是她,挚爱还是她。
将后背交付于她,他一万个放心。
等所有人见完礼,沈怀信道:“以后家中一应事情都向姑娘回禀即可。敬姑娘如敬我,谁要敢慢怠,绝不容情。”
众人齐齐应是。沈家只有一个少主子,跟在少主子身边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明白,离京前沈夫人已经对他们一再叮嘱不可轻慢未来的少夫人,如今又见到了少主子的态度,不要说轻慢了,他们都恨不得把未来的少夫人供起来。
“摆饭吧。”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人,沈怀信看雅南一眼,非常有眼色的先和两个小的说话:“你们是想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一人一个院子?这宅子不小,有五个院落。”
许阳靠得修成更近些:“我想和修成哥住。”
乔修成没有异议:“住一起吧,小阳还小。”
“也好,有你照应着也放心。”沈怀信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引申开来:“修成可以在家跟我学,小阳还太小了,是不是得去上学堂?”
乔雅南既然把人带出来了,自然是替他想过了的,闻言道:“要的,先去学堂看看他学得怎么样。小阳,可以吗?”
许阳当然是想在家跟着修成哥学,但他知道修成哥自己也要用功,没那么多时间教他,乖巧的点头应好。
“我去打听打听,看县里哪家学堂好。”沈怀信非常自觉的把这事接过来:“对了修成,过段时间有个范家子弟过来,他比你年长,今年八月要下场参加乡试,你可以和他讨教一番。”
乔雅南终于把自己的心事收了收,参与到这个话题里来:“院试是三年两次,我在府城时问过了,去年有办过,那今年应该是不会有了。”
“今年就是有,我也没打算让修成再考一场。”沈怀信笑了笑:“背负神童之名不是好事,以后你哪怕小小失手一回,都会引来无数非议。把人送上神坛,再把人从神坛上摔下来,是古来就喜欢玩的把戏。我不想修成你去吃这个苦头,所以院试你不必冲着案首去,考个甲等即可。一旦小三元在手,大家对你的期望就会更高,便是你自己也会向往大三元。翻遍史书,小三元大三元在手的有几个?你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但他想试试,乔修成嘴里应得乖巧,但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就因为历史上也没几个人能六元在手,他更想拿到了!他越厉害,份量就越重,以后谁还敢笑话姐姐无娘家可依?
到底还是乔雅南更了解弟弟心里的执念,一看他眼里的光芒就知道怀信这话白说了,稍一想,她补了句:“你若想努力试试姐姐不拦着,但是你要答应姐姐,若失败了不可以和自己过不去。就算你将来只是个私塾先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姐姐也不会觉得就比封侯拜相差。”
沈怀信不解的看向雅南,以他的了解,雅南该是最不会支持他一门心思陷在那里头才对,但他没有开口,只等没人的时候再问。
“我知道的。”得到了姐姐的支持,这对乔修成来说就是最好的鼓励,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成,但说不定呢?
饭后,沈集领着修成和许阳去安顿。
怀信和雅南手牵着手在宅子里溜达消食,他问出之前的疑惑:“你想让修成院试再拿个案首?”
“那番话的重点在后面,我是怕他最后未能如愿和自己过不去。他太想做我的靠山了,你那番话说服不了他。”乔雅南抬头看着游廊上古朴的花纹感慨:“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让人心疼。”
“你心疼他,他心疼你,你们是互相心疼。”
“他太早慧了,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能把他教好,现在我放心了。”乔雅南看向怀信,笑得一副猫偷吃到鱼的模样:“有你教他,我再不用搜肠刮肚的去找那些名言警句去引导他,状元公,今后你受累。”
“做好了有奖励吗?”
“有。”
沈怀信好奇:“是什么?”
乔雅南前后看了一眼,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提前给了,省得你惦记。”
沈怀信的样子有点傻,这个奖励……他着实没想到,并且,还想要!
乔雅南趁机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
哎呀,甜甜的小恋爱呀,是谁拥有啊!是她乔雅南呀!开心!
沈怀信连耳根都红了,快步追上来一看,雅南的脸也红霞一般的好看,他重新将雅南的手握在掌心,两人无声的走了一段,等狂跳的心平复了些才继续说话。
“下午随我去衙门办公?”
“你去办公,我去做甚?”
沈怀信看着她笑:“你是我的幕僚,随我办公不是理所应当吗?”
乔雅南坚决不转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从哪烧起?”
“六房。”
乔雅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你想动六房?”
沈怀信问:“你觉得不能动?还是不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