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修成本想跟上去,一直没下马车的周嬷嬷适时探出头来叫住他:“二公子,小公子好像会叫‘二哥’了,您来听听看是不是我听错了。”
“当真?”乔修成脚步一转,跑着上了后边的马车。
许峰轻咳一声,示意马夫赶紧走。
马车内,乔雅南自是也听到了,笑道:“听婆婆说,修成这几天一直偷偷的在教小修齐叫‘二哥’,估计是不想他先叫大哥,没想到还真学会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先叫爹娘,就我们家的,先叫姐姐,再学哥哥。”
乔雅南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还是得教会他叫爹娘,人不在了,去坟头上叫几声也行。”
“孩子跟着谁长大,就会先叫谁,这说明你是个好姐姐。”
“不说这些了。”乔雅南又扬起笑脸:“沈大人,当县令的感觉如何?”
沈怀信想了想要怎么形容:“比烂摊子稍微好一点?”
“啊?留个烂摊子还能升官?”
沈怀信把窗口的帘子放下来:“爹说下边的情况比不出好,只能往坏里去比,和最坏的比起来好一点,那就是好了。”
“……”这描述听着就像老狐狸嘴里说出来的,大概像卫清源这样什么都不做,但是任内没出大事,也没让百姓活不下去的就算是个好官了。在这个时代要寻一个为民鞠躬尽瘁的县令,那真是她想多了。
沈怀信不想她一回来就想这些事,怎么都得歇好了再说,改了个话题问:“吕先生什么时候到?你打算把她安置在……怎么了?”
乔雅南捂住脸伏到膝盖上,瓮声瓮气的道:“出城后我就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怎么也没想出来,现在知道了,我把吕先生给忘了。”
这是沈怀信万万没想到的答案,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一说话,那笑意就随着每个字飘出来了:“吕先生……咳,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抛在脑后的一天,没事,咳,我让人回转一趟。”
乔雅南分出一只手出去拍他,当她听不出来他在笑?
沈怀信这下真笑出声来了,握住她的手道:“连太后身边的人你都忘了,这是走得有多急。”
“看榜后就回家拿行李跑了,我能记着把你给的那几个匣子带上就不错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几个东西比其他人其他事都重要啊!沈怀信笑得更好看了,轻轻拍着她的头道:“忘就忘了,没事,她不会计较的。”
“她要是计较就你去应对。”
“好。”
乔雅南这才抬起头来,脸仍是红得厉害,她真是活得太大胆了,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人。
马车慢了下来,沈怀信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到城门了,他把许峰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我本来给宋只准备了礼物,后来一想,不合适了。”乔雅南看着被一身绿色官袍衬得越发肤白貌美的俏郎君,方方面面她都得做些调整,不能浮于表,也不能沉于底,这个分寸要怎么把握,是她需要去掌握的。
乔雅南无比庆幸自己当过三年村官,有点底子在。这点底子不足以让她在这个时代去当个游刃有余的女大人,但是在底层,她还真是有不少经验。这个经验有的来自于自己的亲身体验,有的是看来的,还有的是听来的,她可以捡着合适的看着用。
***
宋只是最早知道新县令是谁的人之一,拜见的那一刻,看清上首的人是谁时,他特想换个方向,朝着桂花里的方向给乔雅南跪下磕一个,感谢她有难处,感谢她长得貌美如花,感谢她用得上自己,让他再不用担心新县令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他给烧了。就冲着他给两人传信的那点苦劳,他就敢肯定新县令一定不会为难自己。
结果何止没为难,直接就把他当成嫡系来用了,如今他已经是城门总队长,但他最喜欢待的地方仍是老地方。
现在,他更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常驻在此了!
看着马车上熟悉的家徽,宋只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在窗口低声见礼:“属下见过大人。”
“免礼。”
车帘打起,乔雅南笑道:“宋队长,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可好?”
“乔姑娘!”宋只笑得真诚得不得了,他是打心底里感谢这姑娘带给他的好运:“您这是从府城回来了?”
“对,想家了。”乔雅南挥挥手:“不挡着后边的人,我们先走了。”
宋只忙退开一步:“乔姑娘快请。”
待走远了些,乔雅南突然道:“以后是不是所有认识我的人态度都会变得这么客气?”
沈怀信只能沉默,有些事是他也改变不了的。
“好在我也没交什么朋友,寻常关系变就变了吧,也不那么要紧。”乔雅南自我宽慰两句,竟然真就放开了,世间上为难的事那么多,还有那么多为难你的人,要是自己还和自己过不去,那得多想不通。
沈怀信一开始还以为她说这些是不想他难受,可眼看着她的情绪从低落中拔出来,他才发现,她竟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还说服了?雅南何时变得这么容易说服了?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乔雅南摸了摸脸:“怎么了?脸脏了?”
“嗯。”沈怀信在她干净的脸上擦了擦,和她说起宋只:“他如今是城防兵总队长了。”
乔雅南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
可沈怀信又怎会不懂,解释道:“水患时我和衙门打过好一段时间的交道,对那些人多少有些了解。宋只这人是有些小毛病,但是本性不错。当时在河堤上,哪些人是真的为家乡着急,拼尽全力相护,哪些人是混水摸鱼,想趁乱给自己划拉些好处,我看得清清楚楚,宋只是前者。”
乔雅南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赴任后,我让手下把衙门所有人的底子都摸了一遍,宋只和那些城防兵一样会贪小便宜,会拿些好处,甚至也有过拿东西不给钱的时候。但他也会在能帮的时候帮人一把,看到有城防兵做得过分了会想法子把人带走,年年大雪天给破庙送去一大捆柴,好让在那里栖身的乞儿少冻死几个……”
沈怀信笑了笑:“算得上是个有小恶,也行小善的人,另外几个队长远不及他,用他算不得循私。回头去想,他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欺压百姓,只想从你这里得好处的心思,你又怎会和他相处甚好,那就更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只能说,你我都没有看错人。”
乔雅南瞥他一眼:“你是县令,你有你的处事方式,我没想质疑你,以后也不会。”
“那可不行!”沈怀信握住她的双手指尖,将下巴搁于掌心之上眨巴着眼睛看她:“我可只有你一个幕僚,你当真不管我?”
乔雅南冷酷的捏住这张俊脸,并且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