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渐渐散了。
程礼走到乔修成面前轻声道:“学堂里我看着。”
乔修成摇摇头,招呼大家回学堂。
他回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姐姐还要分神来安抚他,多大的事都会说没事,还不如让姐姐少一事。
程礼暗暗叹了口气,扶着修善的手往回走。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却也想不到要如何从这局中脱身,小里长软肋太多了,再能干也难免受制于人,除非她狠下心来舍下这一身的累赘。可是能狠得下心的小里长,也就不是会助他脱困,还高价请他当先生的乔姑娘了。
堂屋内,乔雅南静坐很久未动,想来想去,发现除了等范东家那边有动静好像再无他法。
她两世为人,却要被人逼到这份上,也不知该骂自己太没本事,还是骂这小老百姓活着都难的时代。
一天,又一天。
五天,眨眼就到。
刘强还未归。
乔雅南一夜无眠,她现在也有点慌。一觉睡到这里,别说要混得怎样风生水起,她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想求哪路神仙再给个机会,让她能再一觉睡回去。
“我替姑娘去。”念珠陪着一夜没睡,双手抱膝低声道:“反正我的命已经这样了,做姨娘已经是去享福了。”
“自己不愿去,却让你去,碰上这样的主子你得赶紧跑。”乔雅南勉强笑了笑:“傻不傻,你当他们不认得我不成。”
“姑娘可以给我抹白点,再描个妆,以前夫人说过我们越长越像,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之后呢?在他们发现前死在他们府上?让他们不好再来逼迫我?”
念珠不说话了,她就是这么想的,用她一条贱命助姑娘脱身,不亏。
乔雅南拍她脑袋一下:“你的命也是命,不比别人低贱。”
“只有姑娘您这般说。”念珠哽咽着,老天爷不长眼睛,那么好的夫人老爷说没就没了,心地天下第一好的姑娘还要被逼为妾,那些欺负人的却过得滋润,这都什么道理。
乔雅南揉了揉她的头:“今日抱着修齐躲远些。”
念珠抬头:“姑娘你……”
乔雅南披衣下床,她要做两手准备。要么把人扣下,给自己再争取几天时间;要么,把她能换脸的化妆术用上,在路上找机会跑路,去北浴府找大哥。
她是在众目睽睽下从桂花村离开的,只要乔家人咬死这一点,就算童家找来,乔家可以反过来问童家要人。
老老实实去做人妾室?不存在的,她就是秋后的蚂蚱,死前也要蹦一蹦才甘心。
收拾好打开门,就见修成坐在外边门槛上。小少年背影瘦削,听到动静站了起来,叫了声‘姐姐’。
“怎么坐在这?坐多久了?”乔雅南去摸他的手,果然是凉的,这天气晚上还很冷。
灶屋里有光,不用想也知道是婆婆在做早饭。让念珠去帮忙,乔雅南拉着弟弟进屋,双手合拢将他的手握在手心。
沉默片刻,她道:“是挺难的。”
对上弟弟的视线,乔雅南笑了笑:“我那点小聪明,不足以让我对付强大我们无数倍的童家,但反抗精神还是要有的,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乔修成立刻问:“想到了吗?”
“没有上上之策,甚至都没有中策,只有下下之策。”乔雅南并不瞒着,有些事是可以让孩子了解的:“但也未必没用。”
“要是,要是没用呢?”
乔雅南笑:“那就再想。”
要是最后都想不到呢?乔修成没说,但眼神已经将这句话表达出来。
“总要试过才知道。”乔雅南自己都没把握的事,也无法给弟弟什么承诺,她甚至心乱得连趁机教导几句的话都想不出来,只能用行动告诉他什么叫百折不挠。
“就算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姐姐都不会认命的。”乔雅南紧了紧掌心染上她温度的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暂且信信这句话。万一我没能从此事中脱身,你不许冲动的做任何事,现在的你,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
“姐姐,我们去求沈家!”乔修成低下头去:“沈大哥怎么会不管你?他怎么会……怎么会……”
乔雅南苦笑,她已经看不懂了。
如果沈家无意,那让婆婆来是何意?婆婆的表现又是何意?让强叔去府城时说去得,不就是给了她希望吗?为何现在又无声无息?
若说沈家之前是不知,那现在怎么都知道了,但凡有半点护她之心,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去求什么呢?她让强叔去找范世钦,就已经是在变相的求救,只是用了利益交换的方式而已。
若最后真入了童家,得了那个最不堪的结果,她和沈家就彻底没了关系。香皂和蚊香,任拿一个出来童家都会要留她的命一条时间,再把她那手化妆术用到有用的地方,未必找不到出路。
忍耐,她已经学会了,以后也不过是要更精通而已。
乔修成还想再问,可被握疼的手让他把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他再气恨,又哪里及得上姐姐半分。
想到前几天还收到了回信,乔修成恨不得立刻把信烧了,以后都再不想起这个人。
乔雅南深吸一口气,把那人按进心底最深处:“韩信能忍**之辱,你也要忍得下今日之恨,绝不许冲动行事。”
“姐姐,我会出息的。”乔修成低垂着头,反手握住姐姐的手再次道:“我会出息的,你等等我。”
“好,我等着。”乔雅南鼻子泛酸,恨不得大哭一场来发泄,可她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从书桌拿过一本书,乔雅南把夹在其中的一张纸拿出来给他:“这是吃食方子,你记性好,背下来,还有几个是‘乔记’暂时没有的,你也都记好。‘乔记’在,你和修齐就不会短了钱财,将来才能走得远。”
乔修成跪倒在姐姐面前,用力抱住姐姐的腰哭得泣不成声:“姐姐,我们去找大哥好不好,我们跑得远远的,到童家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乔雅南轻抚着弟弟的头抬头看着屋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忍着不掉下来。
原来,被逼到绝境是这般滋味。
“宋姨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记着我们,我们不能不管她。你有我,晨晨怎么办呢?”
乔修成哭得更厉害了,那种无助,无力,快把他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