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了矮榻果然舒服,躺在绵软的榻上,好似被云朵轻轻托起一般。
姜秀润静躺在榻上,梳理这一天的变故,可谓的险象环生,步步惊心。
不过太子要她替妹妹姜秀瑶嫁入太子府,是她始料未及之事。可是若说太子因为情爱着自己如此,就有点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她太了解凤离梧了,自己若是女子,明艳的长相并不为这位储君所喜。
相比较田莹的那种甜美可人而又宜家温柔的长相,自己的相貌更多的属于艳丽夺目一类,让人看着便觉得不甚亲近,配上太子亲赐的“妖姬”这类名头,也算称头。
至于先前殿下与自己亲近,又是误会自己是少年的缘故。那种时刻揩油亲近有些急迫,恍如殿下茅塞顿开,领悟到了分桃断袖的妙处。
可现在自己的性别、样貌都不合殿下的胃口,他却一意要纳娶自己入门,也并非急色。毕竟方才自己试穿嫁衣时,太子上下打量,分明带着嫌弃。
想到自己并非太子的所好,姜秀润略心安了。既然太子并非“赐死”姜禾润,那么她也不过是在吉日时,披上嫁衣装一装样子,以后照样出入于太子府的内外。既然如此,何不顺着太子的心意,这样也乐得主上与幕僚上下和谐一片。
这么想着,她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被太子识破了身份后,恍如一块大石头从心头被挪开,最起码在睡觉是不必如以前那般小心谨慎,依然勒着厚厚的裹布。
能像现在这般呼吸顺畅的睡觉,竟然恍惚不记得上次是何时了。虽然腰背有些太痛,在药油的淡淡草药香里,姜秀润还是香甜地睡着了。
转眼这一年便这般匆匆过去了,待得新年一过,府里又进了不少的丫鬟婆子,皆被管事集中在一个院子里统一教规矩。
太子一早言明,几位王女嫁入太子府时,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皆由太子府所出,除了一两个贴身丫鬟外,不必带着前呼后应的陪嫁丫鬟入府。
这也甚好理解,毕竟王女们并非大齐之人,入府时为了避便夹带闲杂人对国储不利,干脆那些个旧人都不要带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太子府的姜少傅搬到了新的院落,距离太子的寝园甚近,据说是方便太子随时讨教。
至于这位少傅教授的是什么,便也只有太子知道。
当被太子再次撂倒在了软垫上时,大口粗喘的姜秀润真恨不得手里有趁手的家伙,狠狠地给太子一下子。
“殿……殿下,我真的不行了,改日再来可好?”
凤离梧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儿,面颊绯红,目光湿润的样子,心内一阵发痒,却绷着脸道:“不行!你几次遭逢危险,幸而身边有你那丫鬟傍身,又不是刻刻都能用弓箭,还是要学些防身的本领,你那书院的窦同窗教授给你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招式?都尽忘了!孤再重新教给你一些实用的。”
姜秀润方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觉得太子这是要培养护国大将军,眼看着他又要拉自己,连忙捂住了后腰道:“殿下且慢,旧伤似乎慢了,疼得动不了……”
凤离梧目光清冷,垂眸斜眼看她,心知这少傅又是在偷奸耍滑,可恨当初怎么就将这油滑的东西召入了府中,尽是没有半点长进!
不过方才自己搂腰扶臀,感受了满手的香滑之余,骤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便将赖在武场软垫上装死的姜秀润拉起,面冷似冰地问:“窦思武当初是不是也这般教授你招式?”
姜秀润心道,自己乃丁院之光,是窦思武他们行走在书院天干地支同窗前的脸面,借窦思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像摔破布这般摔打自己啊!
于是她便照实道:“都是演练的招式,叫我回去自己领悟。殿下,我并非兵营将士,气力也是有限,您再倾囊相授,我也便是这半瓶子的油水了,在这般下去,岂不是耽误了殿下操劳国事?那漕运司的事务繁忙,我实在是不敢耽搁了殿下……”
凤离梧听了这话,脸也缓和下来,可是那出口的话却还是硬的:“孤因为你耽搁的时间还少吗?也不差这些个功夫了,看着跳舞那般凌厉,怎么演练起招式来这般的绵软,可是不够用心?要不今晚食过饭后,再来练……”
姜秀润听得头皮一紧,再练的话,那七魂也只剩下六魄了,便赶紧打岔道:“再过几日,便是殿下您成礼之日,我得扮作瑶姬,若是演练时一不小心,伸拉的手脚,到时候走路僵硬,岂不是要露出马脚?还是留得日后殿下有了闲暇,再来练吧。”
凤离梧听了这话,表情缓了缓,似乎很喜欢少傅用心成礼的事宜,一副受用的样子,便道:“前些日子让管事给你的箱子添了些头面,看着可好?若是不喜欢,叫他再换。”
狗腿子惯了,许多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姜秀润像往常一般,一边用巾帕替太子擦拭额头的汗水一遍道:“正寻思着跟殿下商量,将这些个头钗珠串退回去呢……当初皇后赏赐了太子您许多的珠宝器物,虽然俱是登基在册,就怕有个疏漏,到时候原本赏赐给曹姬的东西,到了我这,岂不是要给殿下你添了麻烦?”
凤离梧心知她向来谨慎,却并不在意,因为给她的那些压根不是从府里库房出来的。前些日子,他命自己的部下去南蛮之地出使列国时,特意重金买来的珍珠器物。
尤其是那珍珠都是龙眼般的大小,颗颗圆润,颜色也是少有的洁白,这一斗珍珠被熟手的巧匠制成了头钗珠串,还有耳珰,正好一副。
所以听了姜秀润问,凤离梧便轻描淡写道:“不是府中所出,是专门给你定制的。”
姜秀润听了他的话一细想,可不是吗!她来自波国,当地民俗女子如未嫁人不穿耳洞,而她以后还要扮作男子,也不能穿,所以给她的耳珰都是特制的夹耳。搭配的宝石也皆是名贵异常,只是这般的珠光宝气,略显沉重,幸而姜秀润身高腿长,个子高挑,竟然与她甚配。
不过向来节俭,不甚讲求吃穿的太子竟然这般有心,居然吩咐下面人给自己准备头面,这可教姜秀润深感意外。
凤离梧却说,那波国跟着瑶姬一同来的陪嫁,衣物皆是比照着姜秀瑶来的,既然如此,那些珠宝器物便给瑶姬留着。
姜秀润过门那天的嫁妆箱子,由着他来出,免得在另外两位王女面前输了阵势。
姜秀润听了真是十分激动,若是以后她被“休”出府门后,太子也能慷慨让她一并带走便更好了!
当下又是感恩戴德的谄媚。
转眼的功夫,到了太子成礼的日子。
果真是如太子早先吩咐的那般,免了宴席,开了太子府的侧门,将三位王女抬了进来。
这般做派,就算是有心逢迎太子的,都没法留下讨要一杯喜酒喝。
曹溪和田莹都是两国的天之娇女,这般清冷地被抬入府中,也是心中各自有一份不舒服。
可是想到,洛安城里那么多想要进太子府的质女,却只有她们三个被选了进来,不知有多少人暗自羡慕,这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不过,女人多了,是非也多。当三顶红轿抬入府门时,曹姬与田姬又因为进府的先后争执了起来。
姜秀润因为昨夜回了驿馆,从驿馆出嫁,所以早早就起来了。她新近认床,睡不惯驿馆的硬席子。早起梳妆时便哈欠连天。
此时姜秀润正瘫软在轿子里补觉。听闻轿子外,那两位王女的侍从争吵的声音,她连眼皮都不争,只吩咐轿子外的婆子,吩咐轿夫将她的轿子往后挪挪,摆出一副跟两位王女不争不抢的姿态。
等那两位吵出个高下,进了府门后,她再进也不迟。
可惜给两位王女压轿子的都不是一般人,分别出自敬侯府和皇后寝宫,个个都是说话圆滑,实则不好糊弄的老人精。
这一时先后难分,便僵持住了,最后到底是商量明白了,轿子不进,三位王女出轿子一同迈着门槛进去,便也分不出个尊卑先后。
这般商量后,几位婆子便纷纷将三位王女请出了轿子。大齐的新嫁娘的头不盖盖头,只搭配一绺珠帘摇曳,让人能看清新妇的模样。
那曹溪田莹今日都是盛装打扮,两位美人各自有各自的可人之处。
只是田莹的底子到底比曹溪强了些,这一下轿子,惹得四周看热闹的洛安民众一阵骚动,只低声道,这韩国的王女可比燕国的王女娇艳许多,想来入府后会更得太子的宠爱。
听了四周熙熙攘攘的声音,田姬的心中受用极了,只面露微笑,轻轻瞟了那曹姬一眼。
曹溪的脸色不佳,那眉眼都微微扭动,暗自恨起自己身边的宫妇多事,非要她们在府门外下轿,只恨不得快些入府,免得被些个庶民品头论足。
可就在她举步要迈上台阶时,四周的民众突然更加哗然,竟然纷纷发出了震耳的惊叹,躁动异常……
田莹也起了好奇,便回头一望——原来是波国那个偷偷生子的王女下了轿子。